“证据?我谢家怎会空口无凭拿林二姑娘的清誉来开玩笑?”
谢老夫人搀着小丫鬟自东侧门踏入,她抚了抚耳垂上的珍珠耳坠,绣鞋轻轻踢起青缎灰鼠褂下摆。
她虽年过四十育有二子,但保养有佳,看起来不过三十几许,她缓缓走到林锦璨面前,抬起锦璨的下巴仔细端详一番:“也不知你是哪学来的江湖把戏,竟偷得和林姑娘一样的面皮来。”
下颌的刺痛传来,对方锋利的指甲悄然划破了她的皮肤。
“母亲!”
此时,谢如归跌跌撞撞跑来,奋力甩掉追上来的书童,他蹙眉看了眼和林锦璨一模一样的女尸:“这是怎么回事?”
谢老夫人哼笑:“儿子,真正的林锦璨已经死了,是何歧亲自把尸首从林间背回来的。”
“死了?”
谢如归后退几步,眉眼间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不可能,她就是我的翠翠。”
林锦璨没想到谢如归会站到她这边,好像莫名有点感动?
“若她真的是林锦璨,为娘便高高兴兴认了这个媳妇,可她是冒牌货。难不成你想和一个不清不楚的女人拜堂成亲?你让真正的林姑娘九泉之下怎么瞑目?”
谢老夫人面露惋惜之色:“尸体是七日前,何歧独自背回来的,他因有几分功夫才侥幸贼匪手里逃出,后来在附近山洞发现了衣衫不整,满腿血污的林姑娘。”
林锦璨听罢冷笑,这婆子真是蛇蝎心肠,连她死了都要把她的名声搞臭。
何歧明明被她杀了,若此人作为构成她是赝品的人证,自然也是假的易容成何歧的。
可关键是这里都是谢家家眷,谢老夫人的人,这家门一关,谁会听她,谁敢信她?
谢侯近日犯了旧疾,如今谢家没有人敢忤逆这位掌权的侯府夫人。
况且她被扫地出门,根本不会影响其中任何人的利益,谁会管她一个无人依靠的庶女的死活?
若真让谢老夫人得逞,不仅嫁不了谢家,还要被踢出林家家籍,若冠上杀害林二姑娘的罪名,她怕是要吃一辈子牢狱之灾。
院外,一着青袍,头戴乌纱帽的青年领着身后的捕快来到雨潇阁。
青年二十出头,着大梁官服,相貌清秀俊美气质出尘,并非似那些中年官差一般腆着个肚子。
他瞥了眼林锦璨,凤眸微眯嗤笑:“曾听闻江湖上有推骨易容之术,今日一看,真是让我眼前一亮。”
林锦璨站起来笑哼:“官府大人既然这样说,那这何歧自然也可能是假的。”
青年一愣随后挑眉,看起来似乎有所动摇,他转头:“是吗?谢夫人要不验一验?”
谢陈氏眸色一凛。
她不明白梁樾这个人是真不明白,还是不把她这个侯府夫人,当今皇后的姐姐放在眼里,非要去忤逆她,选择做那什么清正廉洁的好官儿。
谢老夫人陈素问笑道:“何歧与林姑娘无冤无仇,何苦为难她?”
她侧首对杜清若道:“难道连自幼看着林姑娘长大的杜夫人也会认错吗?”
她语气平淡舒缓,却没由来的让人感觉有一股威慑力。
杜清若本就惊魂未定,这么一问,是懵住的。
她只知道几日前她收到谢家书信,信上告诉她,她家二姑娘不幸遇害,又未行婚仪,自然算不得他谢家儿媳妇,这才让她千里迢迢来京都收尸。
杜清若原本想借这门亲事,为那不成器的儿子谋个好前程,如今一看,不管眼前的林锦璨是真还是假,谢家是铁定不想让林家攀亲了。
强扭的瓜不甜,她得罪不起这侯府夫人,还是另谋出路较好。
杜清若记得藏于女尸长袖下的陪葬品,她思忖片刻:“她…是不是我家二姑娘我有验证的法子。”
她对锦璨道:“我曾给翠翠送过一对金手镯,那金圈子小难以取出来,她便习惯了日日戴在手上,你可有?”
林锦璨蹙眉,这镯子一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不说话?那上头可是当年先帝赏赐的,里有还细刻着皇家官印,独一无二。”
女尸的手腕被人抬起,袖子垂落下去,不出意外的,女尸双腕上各有一只金晃晃的金手镯。
细细看镯子内侧,的确是御赐之物,林锦璨蹙眉,这样金贵的东西也只有谢夫人有。
她冷笑:“你一个瓦子里出身的歌女,怎会有御赐之物?”
“我…是,是有贵人送我的。”杜清若语塞。
谢老夫人甩袖:“够了,不必多说,梁大人,人证物证都在,你难不成还要包庇这个赝品吗?或者说,你与这个赝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想和她一起陷害我谢家?”
“梁大人,怎么做还需要我一个无知的妇人教你吗?”
雨潇阁鸦雀无声,突兀的孩童哭声打破了寂静。
梁樾叉腰端详着对他满眼恨意的林锦璨,他摇头叹气,抬手对身后的捕快勾了勾手。
“那就先委屈这位姑娘公堂走一趟喽。”
那几个捕快得了命令,便立刻将镣铐套在林锦璨的双腕上,众人见此场景,也识趣地退下。
谢如归看着小姑娘消瘦的背影愈来愈远,他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他转头看向母亲微微扬起的下颌。
“母亲这样逼迫她,可是又为我寻得了门好亲事?若非公主或郡主这样尊贵的人,怕是不能为我的好舅舅铺路呢。”
陈素问心中一凛:“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你谋略这么多,倒嫌我心狠手辣了?我这样何尝不是为了你的将来,若你争气,像你三弟那般考取功名建功立业,我何必用咱们这些可怜的女人为你铺路?”
她揪住谢如归的衣领,心中那份良心用苦化作委屈,她戳着他的心口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整日游手好闲,不是和那些小丫鬟厮混在一起,便是炼丹拜佛,这些玩意儿有用吗?你身子自幼不好,是娘胎里带的毒,我自觉得对不起你便一直偏心于你,还要我怎样?”
“你在外面受的屈辱,他谢鹤徵都在为娘这里受了!你还有什么不甘心?”
谢如归的眼眶不禁红了起来,他摇头推开陈素问:“您一直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只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譬如
娶她林锦璨为妻,有错吗?”
“林锦璨我是无论如何也会救出来的。”
…
钥匙插进铜锁孔,伴随着金属碰撞声,林锦璨被狱卒推倒在沾满血迹和黄色液体的草垛上。
牢房内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蛇鼠被林锦璨这么一摔,受了惊吓似的四处逃窜。
难闻刺鼻的气味直冲天灵盖,胃在一瞬间痉挛了下。
她孤身一人,该如何自救?
“若按大梁律法,冒名顶替并残忍杀害朝廷命官之女,可是要处以腰斩之刑的
,待会儿见了斩刀,林姑娘可不要哭鼻子。”
林锦璨把碎发梳理好,抬头正视他,莞尔笑着:“梁大人堂堂君子,竟然听信一个妇人的谗言就这样妄下定论,难怪大梁这几年乌烟瘴气,原来是被你们这些乌合之众害的。”
“我虽与你嫁夫家一样,都不是什么君子,若我真的听了谢老夫人的话,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对我趾高气昂的说话?”
“这么说,我还得感激你?”林锦璨嗤笑。
梁樾弯腰将面前少女发梢上的杂草扔掉,他挑眉朝她耳语一笑:“若觉得自己冤枉,便拿出可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
“在谢家,能和谢老夫人抗衡的只有一个人。”
梁樾的气息在耳畔边喷涌着:“不过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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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是母子,你一个外人请不请的动那尊大佛就看你的本事了。”
林锦璨一愣,被狗啃破的下嘴唇又开始隐隐作痛,似乎她无论漱过多少次口,唇齿也依旧残留着那股腥甜微咸的液体。
俊朗的面容不断在她脑海中浮现,她要活,就必须低下头来求那个男人?
可那晚闹得那样僵,两人都到了鲜血淋漓的地步,谢鹤徵的脾气,她在五年前就领教过了。
那晚放出贬低人的狠话,那个男人不找她麻烦就感恩戴德了。
春风钻入冰冷的铁窗,林锦璨打了个哆嗦,看着梁樾的衣摆消失在拐角的那刻,她跌跌撞撞跑过去,猛然抓住门框。
朗声道:“告诉我,我怎样才能见到谢将军。”
梁樾驻足了片刻,他笑道:“午时三刻,谢将军会来我府中同我下棋,你自己看着办吧。”
…
长日俄人春光大好,庭外丁香海棠正盛,鸟声聒碎,虽是春日,但日头晒久了难免角色有些毒,卧在花圃里的小猫儿抖了抖身子,转儿奔向树荫下。
它四爪轻点地面,一个跳跃便跳至棋盘,“哗啦”一声,数不清的黑白子在地面上弹跳开。
棋局被搅乱,谢鹤徵拾着棋子的手一顿,转而立刻捏住要逃跑的小猫后脖。
他蹙眉立刻拿出又粗又宽的狗绳将小奶猫拴在桌腿。
“你脖子上是疤怎么来的?”
“猫咬的。”
梁樾一看,疑惑道:“怎么养起猫儿来了?你不是不喜欢这些畜牲吗。”
谢鹤徵轻轻捏开奶猫的下巴,那尖锐的牙和带刺的舌头,令他心生不快。
他面不改色哼道:“这小猫的娘亲不负责,一跟别的男人跑了,就把它扔了不管。”
“可怜,顺手捡的。”
梁樾看它把奶猫抱的嗷嗷叫,嘲道:“你这绳子都有猫壮了,人家这么嫩可别给我勒死了。”
谢鹤徵盘腿坐于软垫上,抬手折断一根树枝逗弄着小猫:“别看它撒起娇来可怜兮兮的,发起狠来,劲儿大着呢。”
见谢鹤徵心不在焉,梁樾也识趣的不再打扰他发呆,自己闷头喝了几盏茶后,他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人神色变得有些不太对。
少年耳尖没由来的泛起了潮红,他鸦羽般的睫毛颤了下,眉头紧锁着,没一会儿额头上便泌出细细的水珠来。
“不舒服?是腿疾又犯了?”梁樾直起身:“我给你开的药不管用么?”
谢鹤徵此刻脑袋混沌着,他努力摒弃掉前几日和某人在船上发生的种种。
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她的…体温。
“我应该…中了一味毒。”谢鹤徵用力摁压掌心的蝴蝶结。
“毒?谁敢给你下毒?”
谢鹤徵摇头盯着棋盘,手肘撑在桌上,指尖不断摩挲着那块牙印,连眼神变得空洞。
梁樾颤了颤嘴角,笃定道:“你中春药了。”
“嗯,刹罗女的合欢散。”
“合欢散?你怎么惹上这等邪物了?这东西怕是连我也解不了的。”
此毒难以根治,除非与女子才可勉强缓解,但这方法只是饮鸩止渴,中毒的人最终只会精气耗尽而死亡。
“连你也没有办法?”
“有是有…”梁樾难堪道:“就是…你不愿意罢了。”
梁樾清了清嗓子,朝谢鹤徵耳语了一番。
谢鹤徵听罢,眉头一皱朝梁樾的屁股一踢:“还是不是男人?况且…我毒发时并没有所想之人。”
好心给你治病,不仅骗还踹他?
梁樾捂着臀部哼道:“算了,办你家案子去了。”
谢鹤徵一愣:“谢家?又是谁闹幺蛾子了?”
“谢家新娶来的媳妇,你二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