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时到,新娘落轿——”
丹阳王府门前,随着礼乐声中喜婆的一声宣喊,大红花轿落地。
有人站立于轿外,一只修长如玉的大手穿过帘子,向轿中的新嫁娘伸出。
大夏二十六年,二月初七,宜嫁娶。
魂魄归位,红盖头下新娘的眼睛一眨,噙着得体淡笑的嘴角僵住,她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总算是有了活人气儿来。
宁扶摇抬头,琥珀色的眸中泛着清滢的光。
她明明死了。
但现在,又活了。
【反派系统:
重生进度100,恭喜宿主。】
一道金属声窜入耳中,宁扶摇眼睫轻颤,有滴泪水如珠“啪嗒”坠落在她手背上。
时间线退回到一年前,宁扶摇的车子刹车失灵,为了避开闹市人群,最后打着方向盘连人带车坠入海里。她死后,灵魂在游荡中被提取,有鬼差告诉她,念在她是为大义而死的份儿上,特许她插队投胎。
只是,这轮回得自己拼。
于是乎,斗转星移间,她被送往了另外一个世界。
与其说是世界,更像是一种游戏。她自带系统,就像是游戏界面中定时弹出的任务栏一样,为她颁发任务,作出警告和指示。
而她的任务,作为侯府庶女,带领自己的反派姨娘改邪归正,并攻略终极反派谢同裳,在其心动值达到100进度时杀死他,阻止生灵涂炭。
总而言之,就是拯救这个世界,摧毁一切邪恶因素。
宁扶摇:要不是为了投个好胎,谁想完成这该死的任务!
她的视线所及是一片朦胧的红色,外面那人的手指挑开轿帘,有霞光透过云罅打落进来,荡得她晃了心神。
那人将掌心朝上,向她摊出。他开口,声音既轻且微,像是怕惊动了什么。
“来娶你了,世子妃。”
“……”
哇,真是好浪漫的剧情。
宁扶摇:瞳—孔—地—震!
她是重生了,但是她根本不记得上辈子有这个剧情啊!
难不成是任务失败后又被送到了其他世界去了?
宁扶摇真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有点生气。
【反派系统:
宿主你好,由于你上一次任务失败,剧情自动归零后重启,在重生进度在载的时间里,是由系统自动替你走的剧情。现下世界危险重重,还望宿主自行保重,目前任务进度为——0】
宁扶摇:怪不得。
第一次任务失败后,她的灵魂依旧和之前一样离开了肉身。她等啊等,等到白雪初霁,等到天光大亮,依旧没能等到渡灵的鬼差。
在她认为自己将要被彻底抹杀的时候,亮如白昼的光从天际直击她脑门儿,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她于漫天喜乐声中睁眼。
熟悉的闺房,如初的陈设,故人依旧,她确实是又活了。门扉“吱呀”一声被人从外推开,是她的生母沈小娘,手中还捧着小箱匣。
再见母亲,她心中激动,忙起身唤了一句“阿娘”。孰料面前的人像是根本没听见一样,没有任何回应。
她上前去往母亲怀里扑,却见沈氏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哦,原来还是一缕幽魂啊。
“娇娇呀,快起身了,今儿由阿娘替你梳妆。”沈氏说话了。
宁扶摇回头,只见床榻的幔帐被人从内里掀开,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悠悠地走下来。
那是她,康健完好的她。
不过以当时的话来讲,那应该是她的肉身。
宁扶摇就这么看着自己的肉身似提线木偶般穿衣、梳妆、跪拜。
新嫁娘一身凤冠霞帔,红纱遮面。她飘啊飘,跟着那肉身一路被沈小娘搀扶着去前厅跪拜主君主母,再跟着上了花轿。
在一声声敲锣打鼓中,花轿停在了红锦毯尽头。
她正想飘到前面去看看新郎君的脸,突然一股无形的波浪将她的魂魄吸住,用力往轿中一推,直直地撞入新嫁娘的身体中。
宁扶摇:靠!
只是可惜被吸走的时机不对,她还没能看清新郎君的脸呢!
“在等什么呢,世子妃。”
那手的主人再次开口,掌心往前抬了抬,示意她将手搭上来。
宁扶摇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合在大腿上的手,轻轻递了过去。
是冰凉的触感,掌间纹路清晰,厚茧有些磨手。
她握住了那只手,将腰身往前倾,低头准备出去。
这时,金属声“滋啦”了两声,略带卡顿地响起。
【反派系统:
叮咚!前方终极反派谢同裳已抵达,请宿主把握机会,任务启动。】
宁扶摇就这么顿住了。
她指尖颤抖,呼吸一窒,就这么失力跌坐了回去。
谢同裳,怎么又是他!
宁扶摇浑身打颤,如噩梦般的前世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中,交杂着满腔的愤恨与恐惧。
那是大夏二十七年,隆冬日。新年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在华京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承恩侯宁羡怀勾结逆王余孽,通敌卖国,证据确凿。即日起抄没承恩侯府,自除爵位,满门抄斩!钦此——”传旨太监尖锐阴柔的声音割裂开破晓的沉寂,刑部并着圣上的亲卫即刻持刀入府,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彼时宁扶摇来到这个世界将将一年,她甚至连终极大魔王的面都没见到,如今却因为她那犯事儿的老爹,小命危矣!
侯府充斥着一声大过一声的哀嚎,她被小娘护着一路往后院跑。忽地一支羽箭破空而出朝她们而来。
沈氏同样也是惊骇,她心下如坠铅般下沉,手一用力,生生将女儿往身后推,张开双臂用身躯替其挡下了那支箭。
“小娘!”鲜血瞬间洇透了心房处的衣衫,沈小娘弯唇对她笑,话语和鲜血一并涌出。
“快跑。”
宁扶摇心尖处泛起密密麻麻的钝痛,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吐出一口浊气。
前面就是承恩侯府的偏门,那是唯一可以逃离这座炼狱的地方。
有衣袍猎猎作响声,她立在原地,一双眼红得透顶。她抬头,望向屋檐顶上,正是那只箭矢射来的方向。
那房檐上赫然站立着一道青年身影,身穿一身玄紫色衣袍,腰上竖了条革带。一头墨发未经束缚自然地垂在身后,脸上缀了半张鎏金鬼修罗面具,只得见此人如琢如磨的面部轮廓。风吹,卷着雪头,带来一阵大过一阵的尖啸之声。
他仍旧保持着弯弓引箭的姿势。
尖叫哀嚎声逐渐在血泊中隐没,府院归于宁静。
那青年接过身后长随递来的羽箭,若玉雕成的长指紧扣弓弦,弓尾在风雪下发出细碎的白雾,将他的眼睫洇湿。搭箭弯弓间,动作优雅矝贵,一张好弓被绷成满月状,足以见得射箭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气。
然他的身躯并未因此晃动半分,箭头隔着重重虚空,瞄向她的面门。
宁扶摇瞳孔骤缩,生的欲望迫使她拔腿就想跑。
“铮——”
羽箭应弦而出,自高处疾速俯冲!
宁扶摇变了脸色,双膝一软,跪跌下来。
令人意外的是,那支箭在射出时被射箭之人临时调转了方向,只堪堪擦过宁扶摇的耳侧,带着耳边的几缕细发,铮铮插在地面的青砖缝上。
疼,好疼。
耳垂传来火辣辣的痛感,原是箭头擦伤了她耳垂的皮肤,现下正流着血。
那玄紫色的身影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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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落在她身后。
宁扶摇重新站起身来,想往前跑。
“想跑?”身后那人轻声开口,猝然打破了死寂。
宁扶摇背脊被人从后划了一刀,她吃痛倒地。
那青年走上前来,步子不紧不慢。
一步,两步,三步。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出鞘的利剑,指尖在雪白的刃面上划过。
他朝她蹲下身来,食指指关节直接抬起她的下巴,唇畔绽开一抹笑。
他懒洋洋地开口:“想跑哪里去?”
他眼神往下打量了她一眼,像是鬼修罗在打量猎物为活命苟延残喘般,眼中轻蔑和冷漠尽显。
真是个恶劣无比的人啊。
“你到底是谁?”宁扶摇问道。
那人没有回答。
他将剑搭在她的脖颈上,轻声道:“说说看,你想要哪一种死法?”
“我…我能不选吗?”
她哪种都不想要不行吗!
宕机已久的系统终于又重新启动,有机械声响起,只有她能听到。
【宿主,前方终极反派谢同裳已出现,请宿主把握机会。】
“谢、同、裳。”不自觉地,她喃喃出声。
谢同裳闻言,瞳孔有丝丝颤动。寒风卷过,吹解开面具的系带,露出一张好看得极其张扬的脸。
还想再看清一点,却被寒光闪了眼睛。
那把利剑生生划破了她颈间的血脉,血液迸溅开来,宁扶摇痛得近乎昏厥,她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涌上的鲜血堵住了嗓子,只能化作一声声呜咽。
温热的鲜血以流水的速度铺展开来。
还记得活着的时候听说,人快死了,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你该记得我的,宁娇娇。”
这便是这个世界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
花轿里,有新人十指交握,新郎君察觉到新娘子的动静,手先一步用力,将人稳住了。
宁扶摇下意识地缩手,却远不敌男子的力气。奇怪的是,新郎君并未将人往外牵,而是紧紧握住她的手,任由新嫁娘回缩的力道将自己往轿子里带。
于是乎,新郎君半个身子都随之倾了进去。
俊郎的五官,清凌的眉眼。一身大红喜服将他的肤色衬得更白,此刻在偪仄的空间下侵略性十足。
这张脸渐渐与纷纷大雪里的那张戴了面具的脸重合,分毫不差。
果真是冤家路窄啊,谢同裳!
宁扶摇袖下的拳头捏得指尖泛白,她看着他脖颈显露的经络,慢慢将另一只得闲的手覆上去,沿着凸起描摹。
她向他靠近,眨了眨眼道:“夫君,你急什么?”
谢同裳黑漆漆的眸打量了她半晌,而后扯起唇角,发出一声极低的轻笑:“我还以为,我的世子妃是不想嫁呢。”
废话,她当然不想嫁!
谁想嫁一个亲手杀了自己的人!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为了投胎,暂且先忍忍吧。
她的指尖悄悄使劲儿按了按他颈上的经络。
来日方长。
屠戮之仇,此生必报!
“吉时到,请新郎新娘入门拜礼——”
谢同裳松开紧握的手,接过喜婆递来的同心结,将另一端塞在宁扶摇手中。
他微一用力,就将新娘带了出来。
四周顿时哄闹起来。
两人并肩而行,夕阳下,红盖头上的七彩鸳鸯像叠了层层光圈,美得耀眼。
“铮——”
远处有只箭矢射来,谢同裳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身将人往怀中带。
箭矢擦过头顶凤冠,带来的风势将大红盖头掀飞,轻飘飘挂在庭前的梧桐树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