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云气翻涌,森蓝的闪电在乌云层中破出,“轰隆隆”一声,仿佛要将天幕撕碎开来。
宁扶摇垂首伏在地面,冷风大把大把地灌入口鼻,她双目睁大,怔愣着未动,心下却想。
不愧是系统指定的攻略对象啊,效率这么高的吗!
还真把赐婚圣旨给请下来了。
德公公朝宁扶摇走近,笑眯眯道:“宁姑娘,快接旨吧。”
宁扶摇“啊”了一声,怔然抬头,掌心摊开接过圣旨后拜了一礼:“臣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德公公端着笑,一脸“孩子你命真好”地模样恭贺道:“宁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世子为您求的这道赐婚圣旨,那可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杂家在这儿先给承恩侯道一声恭喜。”
宁扶摇干笑了两声,承恩侯也赔着笑,将满当当的小荷包塞在德公公手中,一句“德公公辛苦”欲将人送上回宫的马车。
前脚才刚踏上去,便听身后被人遗忘的花轿里传出声响,众人纷纷朝那处看去。
“什么东西在那儿?”德公公问。
刚刚把眼睛垂下的宁扶摇顿时又瞳孔地震,险些一个没站稳脚底打滑摔出去。
遭了!怎么把她忘了!
她悄悄瞥了眼德公公。
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出来啊——
“咣当——”花轿中滚落出一个姑娘,此刻神情虚弱地倒在地上。
那姑娘抬头,雨水打落在她眼睫,连成一条水线,“对不起姑娘,我本想等姑娘事情处理完了再出来,没承想刚刚头晕了一下,便…便摔了出来。”
见此,众人皆看向宁扶摇。承恩侯先开了口:“娇娇,这是怎么回事?”
宁扶摇:完啦。
她又下意识瞥了眼德公公,谁知对方目光正锁定着自己,甫一对视,便心虚地收回目光,尴尬一笑道:“这个…这姑娘…她…”
承恩侯着急:“到底怎么了?”
宁扶摇只好硬着头皮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最快的语速阐述,“总之,是来承恩侯府寻亲的。”
寻亲?
承恩侯一众人只打量着这姑娘的面容,虽在暗夜暴雨中瞧不清具体,但也能凭着五官瞧出其姣好的姿貌。
只是,这张脸着实没见过,但那双眼却莫名给人熟悉的感觉。
莫不是哪个奴仆在外生的孩子?
侯夫人萧氏撑着伞上前去,命人将她扶起来,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女子再次将脖子上戴着的玉环拽出来,虚弱地回应:“我不知道我爹娘是谁,但我出生时母亲给了我这个玉环。”
“玉环……”萧氏喃喃道。
她心下一沉,这个玉环,是她在女儿出生时放在女儿身上的。那时她生产伤了元气,生下孩子不久后便昏睡过去,再醒来时,嬷嬷将孩子抱过来给她瞧。
女儿还在,但玉环却不见了踪影。
她好转后曾带人仔细找过,却连一点影子也无。
如今,这个玉环却出现在了这个姑娘身上。
萧氏颤着声音:“你说,这是你娘留给你的?”
姑娘小心点头。
穹顶一道闪电劈开乌云缝隙,森冷的白光照亮了‘承恩侯府’的牌匾。
萧氏险些喘不上气儿来,脚步虚浮地后退开几步,嘴里喃喃:“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此景此情,在场之人也猜到了七八分。
德公公眼睛一眯,摸了摸拂尘,声音又尖又低,在雷声下透着诡异,“原是侯府的千金啊。”
承恩侯回神,眼皮直跳:“德公公……”
德公公躬身钻入马车内,未说完的话伴随着车轱辘声远去。
“杂家定会向圣上转述,替侯府求一道宽慰。”
……
小萧氏是承恩侯宁羡怀的第二个妻子,这边称之为继室。原配侯夫人出自兰陵萧氏,府中大姑娘就是大萧氏所生,而大萧氏从小身子骨就差,生了大姑娘后更是伤了根本,后几年在生第二个孩子时一尸两命,只留下大姑娘一个小人儿在这府中。
而小萧氏便是后来萧家为了大姑娘平安长大续弦进的侯府。小萧氏共有一子一女,儿子继承了承恩侯的衣钵,封了世子如今在营中历练,这女儿便是后来所生的幼女,只比宁扶摇大上几个月。
“我的儿啊……”萧嫱守在床榻前,轻轻抚摸着姑娘的额,脸上满是怜惜。
侯府四姑娘尚且在府中,是萧氏一手带大的女儿。尽管她不愿意承认,但那床上躺着的人儿五官生得与她极其相似,甚至那枚玉环也在她身上。
原来根本就不是玉环丢了,而是自己的女儿被人掉了包!
可到底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沈小娘在不起眼的后面悄悄扯了扯宁扶摇的袖角,小声问道:“娇娇,你在哪儿捡到她的?”
“半路。”具体也说不清是哪。
沈小娘:“……”
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床榻上的姑娘“呜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面前四五双眼睛正瞧着她,她还以为是被窑楼里的人抓了回去,瞬间吓了个六神无主:“别过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
萧嫱绞着手中的帕子,见此景顿时掩在嘴边,呜咽起来:“好孩子,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好孩子,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小心翼翼看过来,松了口气道:“家中养父母唤我小婉。”
小婉。
萧嫱顿时泣不成声。
这个婉字,是她给女儿取的。
正是现在四姑娘的乳名。
“好孩子,此后你便唤作宁婉。”
“宁婉?”
萧嫱点头嗯道:“是,你是我的女儿。”
宁扶摇扶额。
这又是什么剧情?
上辈子她活了整整一年也没见着有什么真千金上门寻亲啊。
她心里狂戳系统,想问问话。
【宿主,本世界剧情需您自己探索。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哦~】
宁扶摇:……没用的东西。
走神间,床前一阵母女团圆的大戏已经上演完毕。
“我的儿啊!你受苦了!”承恩侯嚎了一嗓子。
哦!还有父女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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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边萧嫱稳了稳情绪,将宁婉揽抱在怀中,温柔问道:“阿婉,你告诉阿娘,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宁婉:“我也是偷听养父母说话时才知道的,他们说,我是承恩侯府的孩子,当年养母趁主母昏睡时悄悄将自己的女儿和我调了包,那玉环就是我娘生我时给我的。”
“所以我想找我的亲生爹娘。我偷偷跑了出来,没承想半路被他们追上,他们将我狠狠打了一顿后把我卖去了窑楼,我被困了数日趁看守的不备偷跑出来,所幸遇上了那位姑娘,她救下了我。”
突然被点名的宁扶摇抬眼呵呵笑了声道:“是我是我。”
很显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窑馆”二字上。
萧嫱登时便坐不住了,她“咣”一下起身,怒道:“这烂了心肝儿的黑货!居然…居然把你卖去那种地方!”
宁扶摇听到此处也冒头补了句:“是啊,我半路上遇见姐姐时,那窑楼里的人还来找我要钱呢。”
沈小娘揪了宁扶摇一把,瞪眼示意她别乱说话。
萧嫱气得浑身发抖,忙差人去查,定要一把火烧了那窑馆,还有那偷走她孩儿的黑货夫妇,她要亲手扒了他们的皮!
更深露重,因今夜接了赐婚旨,明儿个还得进宫谢恩,是以宁扶摇一行人自行退去歇息,独留下萧嫱一人,守着睡着的宁婉。
许是害怕极了,睡得也不安稳,一打雷,身子便抖得厉害。萧嫱小心地替她身上敷了药,又坐起身子将其抱在怀中,轻轻哄睡着。
不知不觉间,竟想到了大萧氏。
她望着窗外被风雨鞭挞的枝丫,轻声道:“姐姐,难道这便是我的报应吗?”
房间外,有姑娘身着素裙,她头发未梳,像是才匆匆起床,外面披着的外裳被风一吹,落在地上浸了一身雨水。
“姑娘!”双鬓丫鬟忙撑着伞追过来,跟着姑娘的视线看了眼亮着温暖烛火的房间,再回看到姑娘身上,一脸心疼。
“姑娘,您别难过,您是夫人一手带大的,夫人最是疼您了……”
是了,这便是承恩侯府的四姑娘,那只换了“太子”的“狸猫”。
宁姝低头笑了笑,转身往回走:“母亲好不容易才见到亲女,我便不去打扰了,咱们回吧。”
*
丹阳王府内,世子不知是和王妃交谈了些什么,从春华院回自己院中后便在大雨中赤着上身练剑。
雨水像断线的珠子般打在他胸膛上,招式随人起,又随人落下。
朔风接了到候鸟传来的消息,忙入前禀报:“世子,候鸟来信,承恩侯府来了个寻亲的姑娘,据说是侯夫人当年产子时被调的包,刚好被宣旨的德公公撞上。”
最后一招收尾后,谢同裳站直了身子,将剑收回鞘中,往屋中走。
进屋后,点燃了火折子,屋中登时有了光亮。他接过朔风手上的信筒,抽出展开一指长的纸条。
几息后,他轻蔑地扬了扬唇角。
“原来是你啊,太子。”
沾了水的手将纸条的一角触在火苗上点燃,亲眼看着它化为乌有。
看来明日,得再入一次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