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狗洞
    敛心居外,斯凝梦静静地站着。

    领路的小丫鬟已进去半个时辰,还未出来。

    青荷心底又开始慌乱起来,她很想跟大小姐说说话,但这是规矩森严的前院,她连呼吸都怕出错。

    忽然,她看到小姐微微侧脸,冲她一笑,青荷心头的那股焦躁就这么奇异地消失了。

    敛心居书房内,安国公正在品鉴一幅书法,乃是前几日京中才子聚会流传而出,他十分欣赏,摸着美须连连称赞。

    忘我地品鉴半个多时辰,才想起还有个女儿被他晾在院子外。

    安国公昨日听完爱妻的一番哭诉,心疼不已,他担心斯凝梦知道下嫁的这个消息又发起疯来惊扰韩夫人,所以亲自出马,将斯凝梦叫来前院。

    若不是这个女儿已经没救了,他安国公府的嫡女也不会考虑如此下嫁。

    安国公摇头轻叹,吩咐一旁的小丫鬟:“让她进来。”

    过了不久,一道倩影缓步迈入书房,安国公正费劲思索来人是谁,只听得女子婉约的声音响起。

    “凝梦给父亲请安。”

    斯凝梦盈盈下拜,把安国公看的一楞一愣的。

    他实在是太久没有正眼瞧过这女儿了,印象里就是一团乱七八糟的红,不是缩在这个角落,就是躲在那个身后。

    然眼前这个,这是,这是他那个疯疯癫癫的长女?

    素衣青簪,月白的襦裙,纤细高挑,容貌明媚,却有些病弱之相,似艳阳天里春日初开的梨花。

    “凝梦?你......”

    安国公脑子里思绪繁杂,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父亲唤我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安国公将思绪理清,想起今天要说的正事,开口之前,他那尘封十几年的父爱忽然冒出来些许,且眼前这个女儿,看着如花似玉,也没那么糟糕嘛。

    “凝梦,你可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斯凝梦抚着胸口轻咳:“前几日与清妍嬉闹,不小心掉进了池塘,病了一场。”

    说完她咳的更厉害了。

    安国公大惊:“掉进池塘,这事你母亲昨日怎未曾提起。”

    斯凝梦腹诽,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譬如你这个长女已经死了。

    斯凝梦好不容易收了咳嗽:“母亲后宅事务繁忙,想是一时没顾得上,且也不是什么大事,女儿只是还有些咳嗽。”

    安国公点头:“你母亲确实辛劳,一时没顾上也是有的,晚些时候我派人去请郎中,你好好吃药调理,万不可仗着年轻这样胡闹。”

    斯凝梦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谢父亲关心。”

    果然如斯凝梦设想那般,在安国公这里给韩夫人上眼药是没有用的。

    韩夫人与一般的世家主母不同,她不仅掌权还有丈夫的宠爱。

    传闻春日宴上,丧妻不久的安国公对韩素月一见钟情,亲自上荣安伯府求娶,要知道当年的荣安伯府正卷入一场说不清的贪腐案,京中之人皆避之不及,偏安国公逆流而上。

    且这府中原本有四五房的姬妾,韩素月尚未入府,安国公就将后院散了个干净,十几年来,后院未曾再有过第二人,新婚不久便诞下一对龙凤胎,恩爱至今。

    这在京是一段人人皆知的佳话,不知有多少妇人都羡慕韩夫人。

    虽然斯凝梦不喜韩夫人的为人,也看不上这便宜爹,但他两在这三妻四妾的古代,倒还算是真爱。

    所以在安国公这里是扳不倒韩夫人的,你前脚上眼药,安国公后脚就能帮她找补。

    就算是亲眼看到韩夫人杀人,安国公怕也是会帮忙挖坑埋尸的。

    这是什么反派父母爱情,她一点都不想祝福。

    安国公本想再聊一些别的话题然后自然过渡到谈婚论嫁,可他实在想不到什么可以聊的,总不好让他一堂堂国公跟女儿聊衣裳首饰吧。

    于是只好直接切入正题。

    “父亲今日叫你来,是想与你说说你的婚事。”

    斯凝梦面露羞涩:“父亲可是有人选了,是哪家公子?”

    安国公有些尴尬,他哪儿有空去给这个女儿选什么公子。

    “梦儿啊,你看,你已经及笄两年,却未有合适的人家上门提亲,这你知道吧。”

    斯凝梦神色黯然,微微点头,心中却是冷哼,是真没有么?还不是拜你那好夫人所赐。

    安国公看她情绪低落,语气愈加温和:“你母亲昨日跟我提起,不如在今秋下场考试的学子中为你择一良人,这家底是薄了些,但只要他上进,为父自会提携他,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斯凝梦眼中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父亲是想让女儿下嫁?”

    向来京中权贵嫁女,就算不能上嫁,也得找门当户对,万没有连具体的人选都没有,就打定主意要把女儿下嫁的,这说明家族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女儿。

    安国公原本是打算通知一下就完事,可看眼前的长女这样清丽柔弱,有些话就不好生硬说出口。

    且,斯凝梦的眉眼其实与安国公长的十分相似,安国公年轻时亦是京都里的风云人物,翩翩公子。

    那张脸时时刻刻提醒着安国公,这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每看一眼,那枯竭的父爱就多冒出来一点。

    斯凝梦脸上的不可置信转换成了失落与伤心:“若这是父亲的意思,凝梦愿意。”

    安国公有了那么一丝动摇,但想到韩夫人又硬下心肠:

    “你放心,嫁妆不会委屈了你,你母亲那些产业也都尽数留给你。”

    原配秦思婉的生母擅长经商,给她陪嫁过来不少铺子,如今都是安国公在安排人打理,这些他倒是一开始就决定留给斯凝梦。

    安国公府家大业大,吞并妻子嫁妆这事,他不屑做。

    “但,凝梦有一事希望父亲能同意。”

    安国公十分短暂地回忆了一下亡妻,此时心中正有愧疚,于是便欣然同意:

    “梦儿只管说,只要父亲能做到。”

    斯凝梦吸了吸鼻子:“凝梦希望能自己挑选下嫁的人选。”

    安国公皱起眉,正想说这不得体。

    斯凝梦赶紧说道:“我乃是安国公府嫡长女,国公府百年世家,从未有过下嫁的嫡女,如今既是下嫁,自然要挑个满意的,难不成国公之女下嫁,还不能挑个合心意的。”

    安国公缓缓点头,若是门当户对嫁娶,自然是以门第为先,如今下嫁,那就是挑人,国公之女下嫁,自然要挑好的。

    “为父允了,不过你做事不可出格,春日京中赏花宴上你可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

    斯凝梦露出感激的笑容:“最终人选,凝梦希望能由父亲把关。”

    安国公有些为难:“这儿女嫁娶,自是由你母亲做主。”

    斯凝梦摇头:“母亲久居后宅,要论对这些学子的才学人品,哪儿有父亲了解,若让母亲操持,这得添多少事,母亲操持全家上下,本就幸苦,还请父亲帮帮母亲。”

    提起韩夫人,安国公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难为你孝顺,你母亲确实不如我了解那些学生,好,这事就由为父替你把关。”

    斯凝梦这下是捏到安国公的软肋了。

    呵呵,反派父母,真爱无敌。

    这事自然是不瞒着青荷,不然她得心焦失眠。

    青荷知道后,面上出奇地平静。

    “若老爷真能为小姐你把关,选一才学品貌出众的,下嫁,也好,只是韩夫人怕会出手干涉。”

    斯凝梦见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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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之前那样焦心,觉得青荷还算是个可调教得用的。

    “自然不能全指望我那偏心的爹,我得自己张罗起来。”

    青荷看斯凝梦面上并无失落的神色,忍不住问道:“小姐不担心么?”

    斯凝梦怎么会担心呢,她挺满意的,相比嫁去深宅大院,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嫁个一穷二白的书生才更方便她出门做生意。

    得赶紧找媒婆替她打探合适的人选,必要条件,就是父母双亡。

    至于才学,有没有才学都行吧,她无所谓,反正又不凑一块儿写文章。

    斯凝梦忽然发问:“我的月例银子在哪儿?”

    青荷想了想,指着一个黄花梨木的小盒子:“钥匙在桃蓉姐姐那儿。”

    这就是韩夫人磋磨人的手段,斯凝梦的月例银子都是足量发的,可是她从未拿到手里过,都由那些丫鬟私吞了。

    这自然是韩夫人给她们的好处,收了好处好办事。

    斯凝梦抬起下巴指了指院子:“你去给我找块趁手的石头来。”

    青荷如今已经有些跟的上自家小姐的思维:“小姐是要砸了这锁?”

    斯凝梦满意点头:“聪明。”

    青荷:“那桃蓉姐姐回来问起怎么说?”

    斯凝梦冷哼:“我用自己的银子,还需要她一个奴婢同意么?”

    青荷见斯凝梦主意坚决,应声出去,很快就找了一块石头回来。

    斯凝梦又砸又摔,总算是把那盒子撬开,盒子报废,青荷还有些心疼。

    里头的银子数量出乎斯凝梦的意料,她以为会被花的不剩多少,没成想数出来居然有两百多两。

    她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这几个奴婢是真心把她的月例银子当作自己的了,自己的钱怎么能花的大手大脚,这是把这当储蓄罐呢。

    斯凝梦拿了大概十两递给青荷,青荷连连摆手。

    斯凝梦无奈:“我可不是喜欢假客气的人,你要是不要,我可真不给了。”

    青荷解释道:“奴婢的东西都在她们眼皮子底下,小姐就算给我银子,也是被她们搜罗走。”

    斯凝梦了然:“那就先存我这,你要用了尽管找我来拿。”

    青荷笑得很开心:“奴婢谢小姐赏。”

    斯凝梦也有些高兴:“好日子在以后呢。”

    青荷重重点头,她相信自家小姐说的。

    说起了那几个奴婢,斯凝梦疑惑发问:“她们还没回来,以前也这样么?”

    青荷点头:“三不五时的就这样,要不奴婢去将她们叫回来?”

    斯凝梦立刻拒绝:“不用,让她们浪去吧。”

    这几个回来反而碍事,她钻狗洞都钻不踏实。

    青荷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明白浪去吧是什么意思。

    手里有了钱,斯凝梦决定外出去做样品调查的时候打听下靠谱的媒婆,她不需要媒婆上门做媒,她就是买消息。

    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才有效率。

    是夜,斯凝梦又换上了青荷的衣服,怨念满满地从狗洞爬出去。

    半趴着往外蛄蛹,墙上的细碎石沙掉了她满头满脸。她憋着口气往外猛地一趴,脸几乎贴上地面,终于出来了。

    斯凝梦没高兴多久,就看到一双脏兮兮的赤脚站在她面前。

    斯凝梦抬头,看到一个衣衫破烂大约十三四岁的少年,他的身板极瘦,脸上倒比脚干净,但也好不了多少。

    少年瞪大了眼睛看了看斯凝梦,又瞧了眼她身后的狗洞,看到狗洞时,他的眼睛瞪的更大了。

    斯凝梦迅速起身,都没来得及整理仪容,状似毫不在意,实则脚下生风,溜了。

    独留少年在那狗洞前沉思,似乎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