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山的贼匪被一锅端,着实振奋人心,游街示众时,百姓将路围的水泄不通,愤怒的朝囚车扔臭鸡蛋烂菜叶,骂声不绝,恨不能生食贼匪的血肉。
虞归晚因协助有功,受县太爷嘉奖,顺利镖局也跟着名声大噪,有意雇佣镖师的富贾乡绅纷纷派人上门,不单商队,回老家探亲的也想雇几个得力的人保护自己,听闻顺利镖局有女镖师,身手了得,斩杀贼匪不在话下,那些个富商家眷便起了用她们的念头,男女有别,路途上女镖师总比汉子要方便些。
目前只有六个女镖师,即使加上廖姑和妙娘,也是拆开都不够分,虞归晚放话要招人,在本村招不到合适的,倒是来了四五个外地的,她们也是去年逃难到此的流民,被安置在八/九里地的小安屯,那地方因土质问题,开垦耕种极为困难,只能靠挖草根和野菜糊口,运气好时能逮到野兔野鸡,再去县城换点粮食。
“我们力气大,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求里正收留,赏我们一口饭吃。”几个女人跪在地上砰砰磕头,她们已经饿了好几天,靠双腿走到这里,眼前就是她们唯一的活路。
明日便要护送商队前往偏关,又有两大车暗藏的细盐,这是头次贩盐,虞归晚不放心交与旁人,遂这次也会亲自带队,村中事务她全托付给幼儿,再留下陈妇管理镖局内外,前来应召的人自然也要她筛选。
陈妇初次管事,不免忐忑,亦不敢乱拿主意,虞姑娘又不见人,无法,她只好去求问葛大娘,“那几人我都试过,胆量确有,不怕见血,收了倒无妨,只是咱们村藏有盐井,让外人住进来恐有不妥。”
葛大娘沉思半刻,道:“虞姑娘既说要招人,想必也虑到了这一层,你不必瞻前顾后,仔细安排妥帖就是。”
“成,那我就照着办了。”
小安屯的妇人当天就被安排住进临时倒腾出来的屋子,别的不说,先给她们吃了顿饱饭,也不是多好的东西,就是用野菜碎、玉米面和少量白面蒸的窝窝头,还有一盆干菜汤,上头飘着油花,几人吃的头也不抬。
廖姑跑去看了,回来跟虞归晚报告:“她们将碗都舔的干干净净。”
炕桌上,虞归晚正低头画图纸,修围墙总要用到砖头,她问过高脚,别说河渠县,就是庶州府也没有砖窑,要用砖就得从中原买,价钱昂贵,来回一趟也费事,她想了想,倒不如在村里自建几座砖窑,烧出砖头或自己用或卖给他人都使得。
她画的这种砖窑在末世也沿用,就是在山坡底下往里挖一个拱形的洞,留一个高约2~3米且与地面平行的拱门,门头和门框用砖石砌实,正对里挖正方形,两边留半拱形耳房,砖胚用池塘挖出的软硬适中的淤泥即可,摞在耳房四周,中间堆放柴火,封住拱门直至柴火全部烧成灰烬,洞内温度冷却再开窑,烧出的砖有红有青,颜色不齐,但快,硬度也可,是目前最省钱省事的办法。
幼儿原是靠在枕上看书,从虞归晚铺纸开始画图,她手中的书就没有再翻开过一页。
因两人常有事要说到半夜,杜氏熬不住,虞归晚便将东屋让出来给她住,廖姑也跟着挪过去,她则搬到西屋和幼儿同睡一床,也就是在这,若在末世,她断不可能与人同床共枕。
画好吹干,她递过去给幼儿看,道:“挖砖窑的事要尽快,明日我会让葛大娘同村民说,每户出一到两个劳力,地方我已选好,妙娘知道,就在村后方的缓坡下,我做了标记,让村民照着图纸挖便是。”
纸上之图画的极为详细,重要的地方都做了标注,幼儿在盛都时在父亲的书房看过户部官员所画图纸,她手中这张较之不输,许更胜一筹,她惊讶于虞归晚竟有如此才能,若入朝为官,造福一方百姓非难事,只可惜本朝从未有女官,虞归晚也无此志。
剿匪得来的那箱金银珠宝让虞归晚尝到了甜头,便带人接连两天昼伏夜出,将冒过头的贼窝全踩了个遍,金银抱走,贼首遭剥光吊在路边大树上,让河渠县方圆百里的山贼闻风丧胆,挂旗投降。
得来的钱财她没有独吞,跟去的人各有一份,每想起此事,幼儿都摇头,极难论虞归晚的行事作风。
她细心卷好图纸,收进枕边的匣子里,才转回身问道:“明日你要带哪几人同去偏关?”
“陈妇和佟汉留守,其余都带走。”
“佟汉不跟你一块去?出关贩盐,只带程伯怕是不够稳妥,廖姑还是个孩子,能做的事终究有限。”
虞归晚摇头,道:“有程伯足以。村中需留人,谨防在逃的匪贼伺机寻仇,再者,有人来应召光靠陈妇也管不过来,督促村民挖砖窑、打砖胚也需要人,葛大娘负责监管村民晒盐,妙娘负责村中警戒,再让她们管别的就有些管不过来了。”
搭建起来的盐田有十多块,都藏在向阳的半坡之上,只有一条小路通往,为确保盐田不被外人发现,还在路两边设置了机关陷阱,误闯者必死。
以七八户村民为一组,各领一块盐田,晴天午后就是晒盐的最佳时间,村民需往田中挑盐水,结块了就要马上弄起来储存,盐田产出多少事关之后村民能分到多少钱,倒也有村民试过煮盐,只是出来的盐颜色泛黄颗粒粗糙,不如晒的细白。
盐田只有家中主事的才知道,并不敢乱告诉,尤其不能同近期投奔来的亲朋提及,这些投奔来的通常都在耕地里劳作,外面吃不饱饭的不知凡几,他们能在南柏舍有口饭吃就已知足,并不觉得干活累苦。
次日挖砖窑的消息一出,全村老少皆沸腾。
“若村中腾不出人手,便从外边招人,工钱去问幼儿,她懂得。”虞归晚交代佟汉。
城里的苦力每日也才二三十文钱,还多得是人守着等活干,佟汉去大院问过幼儿后就到城门口招人,男女不限,每日也是二十文的工钱,但包一顿中饭。
想抢这份工的人将佟汉围了好几层,他们当中有附近的村民,也有暂时无落脚地的难民,哪怕不给工钱,只要给饭吃,他们都干。
“大老爷,你看我成不成,我不要工钱,有饭吃就行。”
“我也不要工钱。”
“我也是我也是,看看我吧,我一次能抗三个大麻袋,有力气,不怕累。”
看着这一张张迫切的脸,佟汉心里也不是滋味,当初若不是虞姑娘好心收留,他一家也要同这些人一样食不果腹,饿死街头。
最后佟汉挑了三十个老实能干的带走,没被挑中的只能看着他们走远,失望的垂下头,继续蹲在墙根下默默等待,盼着再有雇主来挑人。
砖窑的位置虞归晚已定好,图纸在幼儿手中,她每日都会骑小毛驴过去查看挖窑进度,她不惯骑马,为她出行方便,虞归晚才买的这头毛驴。
坡下土块堆积,几个工人正用独轮车往外运土,另有人赤膊在窑洞内掏土,他们干活很卖力,汗水在他们脸上冲刷下道道土渍,却无人在意,只因表现好的人才有肉吃,那可是带皮炖煮出来的五花肉,每块都有巴掌大,配上干菜汤和野菜窝窝头,光想想就已经流口水了。
给工人煮饭的活计,幼儿安排给了阿秀和余姐,没有工钱,却能每日领一小块猪肉,这比给钱还实在。
她们在大院煮好饭,再合力抬到这边,工人排队领取,无论男女,每个人都是三个窝窝头、一碗干菜汤、一小片猪肉,表现好的才能多分到大块肉。
幼儿看今日一切都井然有序,不似头两日工人哄抢,生怕慢了没自己那份,闹出不小乱子,起头的那几个被拎着棍棒的佟汉呵斥一通,赶走不用,另外再招了新的补上空缺。
“大日头下,幼儿姑娘怎么过来了。”佟汉迎上去,他也正吃饭,窝窝头两口一个。
幼儿戴着围帽,工人还不曾见过她的真容,“听余姐说第一座砖窑已挖好,我特来看看。”
佟汉也不废话,领她过去看。
最先开挖的窑洞正在砌拱门,明日就可堆干柴烘烤,打砖胚也该提上日程了。
幼儿看过后说道:“打砖胚的人手尽快招来,要赶在虞姑娘回来前烧出第一批砖。”
“招人容易,城外都是想找活干的女人汉子。”
“仔细侦辨,偷奸耍滑的不能要。”村中不能外宣之事多,招来干活的这些人需老实本分才不出乱。
“哎!我晓得了。”
又查视一圈,仔细核对过挖出来的砖窑跟图纸无一二,幼儿才略放心,骑毛驴晃悠悠回去。
此时距虞归晚离开已有七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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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之上,打着旗号的商队缓缓而行。
烈日高悬,炙烤大地,闷热的人难受,拉车的牛马气喘吁吁,这次不止钱家的商队,另有三家是其他商行的,足有百辆大车,两辆藏有私盐的牛车夹在当中很不起眼。
虞归晚头戴竹叶帽遮阳,宽大的帽檐挡住她半张脸。
顺利镖局其他人也同她差不多的打扮,不单竹叶帽是镖局独有,众人手握的冰块也是,水囊放在冰下,稍许就能得一袋冰水消暑解渴,比苦哈哈跟在后头的商队畅快多了。
终于有人耐不住热,赶上来问:“虞师傅,可否舍一些冰块于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