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第 51 章
角楼上的村民用大喇叭喊道:“东辽人没有打过来!不要慌乱!所有人都站在原地不要动!谁动就射杀谁!”
威胁还是有用的, 先才还不管不顾逃命的村民渐渐冷静下来,再看被护卫队围在村路中间的屠汉等人,村民终于意识到是自己上了当受了骗, 不由愤怒咒骂,他们当真以为是东辽人杀过来了!
“这几个不安好心的!快射杀了他们!”
“先前我就看他们不对劲,不好好干活,总是在村门口乱转,外面的火肯定也是他们放的,若是让草垛旁边的帐篷烧起来,可是要死人的!这种阴损手段都使得出来,畜生!白眼狼!把他们绑了等里正回来处置, 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愤怒的村民撸起袖管想要上前去, 一排冰箭射在他们前面的地上,他们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往前挪一步。
屠汉等人知道事情败露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与其束手就擒等着被处死,倒不如拼一把。
拉几个村民挡在身前, 胁迫护卫队给他们准备马匹,让他们出村, 只要跑到栅栏之外, 他们就能趁乱躲进树林。
他们在附近干了两三个月的活, 熟悉地形, 也知道机关陷阱大概设在什么位置, 就算是护卫队也不敢轻易踏进林子的,他们就有活命的机会。
也有胆小的并不想拼命, 更有吓的当场尿裤子的,扑在地上求饶, 说一切都是屠汉筹谋指使,与他们无关,他们已知错,求护卫队饶他们一命,放他们离开南柏舍。
护卫队的妇人仿佛听到了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才咬牙狠道:“离开?白日做梦!既起了这样的心思,不如留下来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死的!你们还没有见过我们是怎么处置盗匪的吧?不妨现在让你们开开眼界!抓活的!吊起来放血!”
妇人一声令下,立即就有人甩出套索。
屠汉抓过身边被吓得腿脚发软的流民,将他一把推出去,流民不防备,整个人往前扑,把就近的几个流民扑的往前跌。
趁乱跑进内村的不止外村的村民,也有部分流民,他们跟屠汉不是一伙,跑进来只为保命,其中还有不少流民抱着孩子,早已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六神无主。
屠汉抓住机会将流民怀里的孩子扯出来当肉盾。
“啊!我的孩子!”
流民惊慌哭喊,想扑上去救回孩子,反倒被屠汉用骨刀捅伤。
虞归晚从未给不属于护卫队的村民发任何刀具弓箭,村民自卫用的大多是冰刺或木刺、棍棒等,被选进来训练的流民同样也没有,训练结束他们的弓箭要被收回,待考核通过才能正式加入护卫队,脱离流民队伍,真正成为南柏舍的一员,搬离原来的帐篷。
他们不耻屠汉等人的行为,明明有一把子力气,只要好好干总有出头之日,偏偏贪心不足,以为旁人都是傻子,殊不知背地里那点小心思全被人看在眼里,自己还不知道,还做着取而代之的白日梦。
现在竟还拿无辜的稚童挡箭,简直是连畜生都不如!
骨刀是屠汉用村民丢掉不要的牛骨磨出来的,比不得锻造出来的铁刀锋利,却也能捅死人。
他根本就没想留下那个孩子的命,丝毫不犹豫就捅进去,随即将血淋淋的稚童抛给护卫队,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再抓另一个孩子挡在身前,撇开众人往小路上跑。
妇人飞身接住奄奄一息的稚童,看到孩子肚腹上那个血洞,她恨的两眼通红。
一摸脸,妇人将孩子交给身后之人,快速吩咐道:“先止血,再派人套马车带去县城请大夫治伤,别耽搁,快去!”
妙娘已从墙头下来,飞身上马去追逃跑的屠汉。
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她很快追上来,抽出一支冰箭就在疾驰的马背上瞄准。
她箭术没有廖姑好,又顾及被屠汉挟持的孩子,就未能射中要害,只射了屠汉的小腿,迫使他停下来。
“去死吧!”屠汉把孩子丢到路中。
妙娘立马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
滚到马下的孩子吓的双目僵直,浑身发抖,被后赶来的护卫队抱走,屠汉也趁机跑了。
“狗杂种,”妙娘冲屠汉逃跑的方向冷笑,“可千万别落在姑奶奶手里。”
屠汉进过几次内村,知道虞归晚的宅院在哪个方位,并从村民日常闲唠嗑中得知虞归晚有一个身体不太好的妹妹,入冬后就鲜少出门,年前请戏班子来就是为了给妹妹过生辰,可见虞归晚极爱。
廖姑和陈妇跟虞归晚去了县城,妙娘和护卫队又没有守在虞家,屠汉就心生一计,想逃去虞家挟持幼儿,有了她当人质,护卫队也不敢把他怎样。
村口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幼儿不可能一点都听不到。
婆子和丫头拦着不让她出屋子,杜氏也提心吊胆,坐立不安,满脸的担忧之色。
“怎么就没个安生的时候,文婆子你悄悄从门缝看看,那些闹事的抓住没有,可别让他们摸到这边来。”
文婆子跑出去趴门缝看了看,闹事的没瞧见,倒让卧在门口的十几头野狼给唬了一跳,她还奇怪怎的妙娘没留下人护着姑娘,原来是这么回事。
有狼群在,还有谁敢靠近大门。
她回禀杜氏道:“老夫人放宽心,不碍事的,外头都是狼,旁人靠近不得。”
杜氏这才捂着胸口念了几声佛,“这就好这就好……”
一路颠沛流离的惶恐已经将杜氏吓怕了。
“母亲,这点子小事妙娘她们能处理,你安心在屋里别出去就行了。”幼儿扶她坐下,柔声宽慰,又让丫头端温茶来让杜氏喝一口压压惊。
杜氏前年被劫匪砍伤,又每日惊思忧虑,再精细的调养也没法把身子养好,最受不得惊吓。
杜氏坐在椅子上,指尖揉着额角,眉间皆是愁容,“现在尚没有事,往后呢,万一东辽破了关,我们该往哪里去。”
“母亲。”
幼儿揽住杜氏消瘦的肩,轻轻靠过去,目光落在虞归晚今早为她折回的那条枯枝上。
那人知她喜红梅,可红梅早已凋谢,便用红蜡在枯枝上撚出几朵仿红梅,远远瞧着还真像,她很喜欢,让丫头移到最显眼的地方看了这半日。
不管是去草原还是南边,她都信虞归晚,也不惧怕日后。
安抚住杜氏,幼儿便让丫头喜鹊留在屋内陪着,她则带小金方和两个婆子到后院,里里外外查看过,连个老鼠洞都不放过,全堵上。
后院有一处是余姐带孩子住着的,她在虞家干活,家中孩子又小,无人帮着照料,幼儿就让她一家住进来,几个孩子也都帮着干活。
“姑娘怎么出来了,”见她到后院,余姐忙上去劝道,“这里有我们就成,姑娘还是赶紧回屋去吧,虽说外面有狼群守着,可谁也不敢说十分安全,万一那起子闹事的往院里丢火种丢石头的,伤了姑娘可怎么好。”
正说着,外头的狼群就嚎起来。
余姐等脸色立即大变,将幼儿护送回屋,不许她再出来。
大门外响起野兽愤怒撕咬的声音,还混着人的痛叫,听着陌生,肯定不是内村的村民,必是摸过来的流民。
幼儿摩擦着腕上的镯子,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同余姐道:“听声音应该没过来几个人,我出去看看。”
“姑娘?!”
“不行!”杜氏力气极大的攥住幼儿的手腕,双眼通红,“你不能出去!”
“母亲放心,我知道轻重,不是胡来的。你听外面的叫声都小了,想来试图闯进来的人已经被狼群咬伤,反抗不得了,我就出去看看,不碍事。以后这样的事还多,我总不好一直躲着让别人保护。”
她按下杜氏的手,示意丫头搀扶杜氏进去,自己跟婆子去开了大门。
血腥味扑鼻而来,门口一地狼藉,尖牙还滴着鲜血的野狼用利爪摁住还没咽气的屠汉,似是在找哪里比较好下嘴,是脖子还是……
频死的屠汉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一把将野狼掀开,拖着血葫芦似的身体冲幼儿扑过来,却遭破风而来的冰箭射中后背。
可另有一枚不足指头大小的铁片箭比冰箭还早一步射穿他的咽喉,他捂住突突冒血的脖子,扑通跪倒在地。
“嗬嗬……”大量献血从嘴巴涌出,堵住所有愤恨与咒骂。
屠汉死不瞑目,眼睛仍旧瞪的老大,直勾勾看向站在门槛后、举起右手的幼儿。
他见过此女的小像!那时他还在老家干屠夫的行当,有人拿此女的小像向他打听,如能提供线索就可得黄金百两。
眼见富贵垂手可得,他不甘心,不甘心!
“幼儿!我不是说了让你别出来,你怎么不听话!”妙娘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跑到幼儿跟前,抓着人左看右看有没有受伤。
看到屠汉朝幼儿扑过去,她都吓死了,还好幼儿没事。
幼儿脸色有几分白,却也没有害怕,淡淡说道:“我没事,出来时这人已经被狼群咬了。”
“那也没有死透啊,你还险些就被他伤了!”妙娘一脚踹翻屠汉的尸体,发现致命伤在脖子,不由奇怪,“咦?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射穿了,是你做的?”
她抬头看幼儿,后者点头,并未多做解释,妙娘也没有再问,虞姑娘那么在意幼儿,会给幼儿备一些保命的小巧弓/弩也不奇怪。
闹事的流民全部被抓住,除为首的屠汉被射死,另有三个流民也在混乱中被杀死,剩余的都只受了伤,被捆住手脚堵着嘴扔在村口,由专人看管。
被屠汉捅伤的那个孩子和流民已经送去县城寻大夫医治。
孩子的娘见到屠汉的尸体就疯了一般冲上来撕扯,哭嚎叫骂:“这个畜生!死了我也要诅咒你下十八层地狱!下辈子投畜生胎,遭千刀万剐!”
妙娘没叫人将她拖开,其他想要发泄怒火的村民和流民也可上前对屠汉的尸体拳打脚踢。
年纪大的村民觉得这样不太好,可一想到这畜生刚才对几岁的娃娃都下狠手,就同情不起来了。
“将活着的吊起来,不许给他们一滴水一粒米,什么时候咽气什么时候再放下来,”妙娘冷静吩咐,“去查流民住的帐篷,别放过任何有嫌疑的,不管有没有参与,知情不报者统统都要抓!我看谁还敢闹事,外面正在打仗,想死的现在都可以离开,我们南柏舍庙小,就不容各位了!”
在场的村民和流民全都噤如寒蝉,无一人敢出声。
妙娘将他们一一扫过,“刚才在村口跟着起哄说东辽人杀过来的都有谁?是你们自己站出来,还是我将你们都捆了,等里正回来再连同你们的家人一起处置?”
扑通!
缩在后面的几个人齐齐跪下,他们见过里正处置人的手段,那是半分情面都不会留,他们宁可挨妙娘的鞭子,也不愿意被捆了送到里正面前。
“我们也是逞口舌之快,没想过害人啊,求姑娘饶过这一次,我们再不敢了!”他们给妙娘磕头,磕的额头都青紫了。
妙娘无动于衷,等他们磕的头破血流了才说道:“可以不累及你们的家人,但你们的房屋和田地村里要收回,你们暂住到流民的帐篷里去,如不愿意也可离开南柏舍。”
这是她过来前幼儿同她说的,今时不同往日,对这些人不能再一味的宽容了。
村口的火已灭掉,因为发现的及时所以并无损失,村民相互搀扶回到自己家,当天都不敢再出门,家家户户闭门锁户。
到县城寻大夫的村民在坊市碰到陈妇等人,得知村庄有人闹事,陈妇等怒不可遏,转身去找虞归晚,要杀回去把闹事的活刮了。
虞归晚正在和高脚谈事,高脚职责在身无法离开河渠县,但他想把老父母以及妻儿送去岳丈家,他的岳母年前已经病逝,舅兄来信托他帮忙照看家里。
这都要打仗了,府城总比河渠安全。
听得南柏舍有流民生乱,高脚二话不说就要跟去帮忙。
“我先回去看看,村里有护卫队,应出不了大事。”虞归晚没让他跟,自己快马回村。
到村口也没有看挂在墙头快死的流民,而是直奔回家。
幼儿一见到她就往她怀里扑,心有余悸说着今天发生的事。
“真是要把我吓死了,就那么冲过来要杀我,我真当那人已经死了我才开门出去看的,哪里知道他没死,幸好妙娘及时赶到,用冰箭射中了他。”
虞归晚摸摸她身上,“你没受伤吧?”
“没有,”幼儿垂下眼,低声道,“就是害怕,那么多血,看着怪吓人的。”
她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色,只是虞归晚看不到,真以为她被吓着了。
第052章 第 52 章
在麒麟城的铺子已经开张, 程伯和佟汉暂时回不了庶州,黑鹰负责在两地传信。
得知偏关在打仗,佟汉等人也很忧心, 他们的家人可都在河渠,东辽大军一旦破关,最先遭殃的就是河渠县。
他们来信询问虞归晚是否要在麒麟城置办宅院,若河渠乱了,也好有退路。
虞归晚没有立即让黑鹰送去回信,那日幼儿同她说藏在盐田那边的人可以送往麒麟城了,正好近期商队要往麒麟城送一批货,可以把人一块带上。
至于白天闹乱子的流民, 她下令全部处死, 一个不留。
凡知情不报者也被赶出南柏舍,趁机起哄的村民不仅要收回他们的房屋田地,每人还要再抽二十鞭。
村口火把还大亮,狼嚎响彻夜空。
墙头悬挂二十多具流民的尸体,在寒风中摇曳晃动, 血腥味夹在风中吹进村民的家,胆小的吓的双腿直哆嗦, 连炕都爬不上去。
还不知事的稚童趴到窗户边想往外看, 被大人一把拽回来, 厉声呵斥道:“作死的!不要命了!”
稚童咧嘴大哭, 又被一把捂住嘴。
“收声!不许哭!”
外面, 虞归晚拢着披风站在风中,长发如墨, 扣在耳上的玛瑙珊瑚在火光的映衬下色彩更加明亮。
她冷着脸,面无表情的扫过那些流民和不安分的村民。
“看来你们当中还有很多人没有将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闹事?好得很,对我不满?更好。如今世道不平,粮价居高不下,正好村里也无多余粮食,大家都顾着往南逃命,你们既不满这里,不如就跟了逃难的队伍离开。可你们偏偏又不走,反而合起伙趁我不在就起乱生事,怎么,是觉得我的刀许久不见血,生锈了,砍不动你们了?”
噌!
雪亮的刀锋擦着村民的颈侧过去,削下村民的半只耳朵。
村民反手一摸,手上全是血,顿时发出痛叫。
“啊!”
早在妙娘说要收回他们的房屋田地时这个村民就心生怨恨,刚才又躲在后面恶狠狠的瞪虞归晚,以为自己位置隐蔽就不会被发现。
这些小动作哪里能瞒得过虞归晚的眼睛,被削耳朵已经算轻的了,她既不养闲人,也不会留吃里扒外有二心的货色。
之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她都不会下狠手,如今看来她还是心软,这个时代的平和险些让她忘了在末世的残酷。
两国交战?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这些跟末世的昏天黑地血腥凶狠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她不该因环境的转化就改变自己,不该对这些人留情,要立世,要生存,就必须狠!
踩过被烧焦的地面,她来到惨叫不止的村民面前。
村民以为虞归晚会杀了自己,都已经恐惧到忘了痛,然而虞归晚只是越过他将刺刀拔出来,蹭掉那零星的血迹,收刀回鞘。
经此一遭,村民一家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留在南柏舍了。
对流民的处置还更狠,没有受到惩处的流民万分庆幸自己平时跟屠汉等人就不多往来,否则今夜他们也难逃一死。
连护卫队都挨了鞭子,谁又能躲得过去。
鞭子是虞归晚亲自抽的,一点情都没留,抽完了才冷声问:“可知自己为何挨罚?”
挨鞭子时护卫队中无一人吭声,再疼也咬牙挺着。
虞姑娘不会无缘无故罚人,今日之事他们确实失职,那么多人居然都拦不下生乱的流民,还差点让屠汉闯进虞宅。
日后东辽大军若真的破关,情况只会比现下更危急,他们如何能守得住村庄,护得住家人。
众人羞愧的低下头,“我们无用,白费了姑娘平日的教导和训练,竟连几个不成气候的流民都拦不住。”
这也是原因,却不是最主要,虞归晚轻摇了摇头,道:“你们都太心慈手软,不管是村民还是流民,在他们试图撞门跑进村时你们就该将领头生乱的统统射杀,绝不能就这样放人进村。”
一旁的妙娘主动上前领罚,开村门的命令是她下的,她不能将责任甩给别人。
虞归晚也没有对她手下留情,甚至还多抽了两鞭。
“你们都给我记着,要活命,要吃饱饭就别给我惹麻烦,我可以留你们,也可以驱赶你们,”她的视线扫过在场所有人,冷硬的唇角扯出一抹弧度,笑的嗜血残忍,“不服我?可以,我很乐意接受挑战,任何人,只要你们能打得过我,里正这个位子我让给你坐!我的命你也可以来取!”
幽冷的声音回荡在四周,恐惧也在众人心中节节攀升。
野兽飞禽是最能感知到危险的,狼群夹着尾巴不安的来回走动,停在墙头之上的黑鹰也抖起胸羽。
流民跪在地上求饶,“我们确实不知情,也未擅自闯入内村,当时村门大开,大家都以为是东辽人杀过来了才拼命往里挤,求里正饶过我们这一次,不要将我们赶出去。”
虞归晚没有说话,整个人如同一柄利剑,从黑暗中劈开一条裂缝,刚劲的风裹挟着血腥呼啸而来。
狼群和黑鹰愈发焦躁不安。
跟过来的幼儿安静看着场中的那抹身影,她知道虞归晚不会轻易放过今日闹事的人,却没想到连妙娘和护卫队都要受罚。
清楚虞归晚这是要立威,所以她也不能替任何人求情,能做的她已经做了,让妙娘收回村民的房屋田地就是在给他们一条生路,可他们自己犯蠢,居然心存怨恨,这样的人岂能留在南柏舍,留下了也是祸害,赶走了也好。
从始至终,内村的村民都在边上冷眼旁观,他们才不同情犯了事的人,更不会蠢到要向虞归晚挑战。
更有人嘲讽道:“疯了不成?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就不知道姓什么,要是没有虞姑娘,你们还能现在这说话,怕早成了路边野骨,让豺狼虎豹叼了去。做人不能忘本,更不能忘恩,这道理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们却干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还有脸求饶,留下你们做什么?等你们放火将我们烧死,家财好让你们给占了啊。”
流民被讽刺的抬不起头,心里有苦也不敢再说,只得护着一家老小缩到一边,看着可怜,也有人对他们动恻隐之心,可谁都不好在这个时候开口。
不可能真的将所有流民都驱赶走,否则开春荒地无人开垦,庄稼也没人种,作坊也找不到人干活。
幼儿看差不多了才走过来,斗篷挡住她大半张脸,看* 不清容貌,那些流民甚至都没有见过她,心想这人是谁,竟然能劝得动里正。
她拽了拽虞归晚的衣袖,轻声道:“他们也是无辜被牵连,不如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经过此事,想必他们也长了教训,不敢生别的心思了。”
虞归晚也没有要将全部流民都赶走,幼儿的话给她搭了个台阶,她顺势就下来了。
流民松了一口气,没赶他们走就行,他们以后肯定卖力干活,老老实实过日子。
虞归晚抱幼儿上马,调转马头回内村。
“夜深了,回家睡觉。”
幼儿靠在她怀里,越过她的肩膀看护卫队将墙头的尸首放下来,又很快将目光转开。
她总要去习惯的。
回到家,她问虞归晚去县城办完事没有。
虞归晚这次去县城是为了收购药材,她手上虽有人参雪莲灵芝等奇珍,但缺乏寻常药材。
如今不止粮食涨价,药材也贵,很多商队冒险从别处运药材来庶州贩卖。
年前她就同燕州来的一支商队定下了大批药材,这两日刚送到河渠,对方提出货款一半要金银,余下一半换成肉干、黄油和羊皮奶酪,后者是用鞣制过的完整羊皮包裹密封起来的,不仅风味独特,还耐保存。
商队喜欢来虞归晚的铺子进货,也是因为她这里总能有好东西。
商坊里虽也有很多卖黄油和奶酪的,可都不如她这边的心思巧妙,且货好,价钱也公道,运气好还能买到最近才有的羊油膏,擦手抹脸都好用,三两银一盒,到府城转手就能卖出高好几倍的价钱,还供不应求,若是运到麒麟城还会更高。
收的药材她请老大夫制了些药丸药膏,其中以刀伤药和止血药最多,夹板和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条也买了一大批。
一车一车的粮食和药材往村里运,有了这些保障,只要东辽人没杀到村口,就算外面闹再大乱子也不妨事。
早春回暖,积雪化了,即使打仗也不能耽搁春耕,气氛低迷了一阵的南柏舍重新焕发生机。
村民牵着青牛在犁地,开始种春小麦。
村河的冰面也化开了,静置了一个寒冬的水车嘎吱嘎吱转动起来,引流灌溉。
与偏关的战火硝烟一比较,南柏舍更像世外桃源,完全没有受战乱影响.
中原盛都,麒麟城。
到底是都城,城门巍峨不说,连城门上身披盔甲手持戈矛的士兵都威风凛凛,从河渠日夜兼程带货赶来的商队好奇的四下打量,才跟在其他人后面排队进城。
负责盘查入城队伍的士兵翻开领队递上来的路引,核对过身份后才归还,却没有立即放行,而是上下打量起来,声色严厉查问道:“你们是从庶州府河渠县来?后头马车上装的什么?掀开!我们要查验!”
陈妇没有生气,更不同士兵争执,陪着笑脸好声好气的让人将马车上的油布全部掀开,露出里面用箱子装的羊脂皂和羊油膏。
另有不少奇珍异宝是单独存放,还解释说这是城里贵人们同铺子定的货,商队只负责送来,说着还拿出契约信件,上面可都有贵人府上的凭证,做不得假。
士兵还是没有放行,要检查乌蓬马车中坐的是什么人。
第053章 第 53 章
“官爷, 马车里的是与我们同路的戏班子,都是些女孩儿和老人,怕路上遇到歹人, 所以出了钱让我们路上照拂照拂。”陈妇嘴上说着,又手脚麻利的掀开车帘,十分识趣的让马车里的人下来。
马车空间不大,士兵一眼就看完了,没发现不对劲,就不耐烦的摆手道:“算了算了!耽搁事儿!速速进城!别在这挡道!”
陈妇也不与士兵争辩,点头哈腰十足狗腿子的陪着笑脸道:“哎哎哎!多谢官爷,我们这就进城了, ”说着就让车夫挥鞭赶马, “快着些,等进了城将货物送到,咱们也能歇歇脚,吃口热乎饭,进城了啊进城了啊, 后面的跟上,别掉了!”
转过身, 陈妇脸上的表情立马换了个样儿。
商队的车马穿过城门进入坊市, 只见街道两边商铺鳞次栉比, 人群往来摩肩接踵。
叫卖吆喝、杂耍说书、酒馆茶楼、画舫凭栏等等, 足以让人眼花缭乱, 应接不暇,比河渠县和庶州府繁华热闹了不知多少。
马车里迎春班的女孩儿们好奇的掀开帘子, 小脑袋瓜从下往上叠了一溜,转着乌黑透亮的眸子往外瞧, 被尤三姑训斥了也只是笑嘻嘻的将帘子放下,然后扑进尤三姑怀里撒娇,说她们还没有来过麒麟城才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尤三姑抚着女孩儿的发顶,怜爱又严厉道:“知你们几个性子跳脱,又在村里住了这些月,天天跟着妙娘她们骑马狩猎,屁股就跟长了钉似的越发坐不住,可之前是在村里,左右没有外人,你们想怎么着都成,现在不同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盛都麒麟城,天子脚下,满街都是权贵世家,哪个我们都得罪不起。咱们也不是专门为唱戏讨生活来的,别因收不住性子惹出祸端来,叫姑娘为难。咱们能留在村里,有了倚仗,全靠姑娘向虞姑娘说好话,这份恩情咱们要谨记。这次来麒麟城是为了完成姑娘的嘱托,咱们要万分小心,不能给姑娘和村子惹麻烦,听见没?”
几个女孩儿郑重点头,“姑姑放心,我们一定会办好姑娘交代下的事。”
这次迎春班的女孩儿并没有完全跟来,马车里坐的多为武旦和刀马旦,都会些拳脚功夫,她们会在程伯等人的安排下接近公主府,避开太子和大皇子的耳目将幼儿亲笔写下的信件交到长阴公主手上。
此招十分冒险,若长阴公主不念及儿时情谊,幼儿必定落入险境,大皇子一直都有往庶州派人,被他知道幼儿还活着且就在河渠,岂会轻易放过。
虞归晚开始就不同意幼儿走这招棋,想让长阴公主知道庶州薛家的事很简单,让黑鹰把装了信的竹筒扔到公主府,再将证人丢到门口,做的神不知鬼不觉,长阴公主若是聪明,肯定知道该怎么做,何须那么麻烦。
“照我的法子信和证人都能送到,她认得你的字迹,看过信就该知道你还活着,至于信上的内容真假与否,她堂堂一个公主,总不能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做什么要派人同她接洽,万一她是个两面三刀的,表面上同意帮你,背地里却出卖你,要是这样,咱们都不用等东辽大军破关,明日就得收拾铺盖卷往关外草原跑路。”
吃了饭,今日无事出门的虞归晚坐在门槛上,伸长两条腿,一只手拿着削尖的签子在剔牙,喋喋不休说着幼儿的法子不明智。
平日她嫌幼儿能念叨,殊不知自己念叨起来也烦人。
当然,她说跑路也不是真的要跑路,显得自己怕了那劳什子大皇子似的,笑话,她能怕谁?
在关外同北境军对阵的几万东辽铁骑她都不怵,还想着哪天真破关了,正好拿东辽人来试试她训练的死士实力如何。
她是按照末世驯化丧尸的方法在训练死士,选的都是无父母亲人的流民,男女皆有,都是体魄强壮的,教的也是快速取人性命的杀招。
其实训练死士应从小开始,可现在也没这个条件,村里的孩子都是有父有母的,不可能将孩子送来给她当杀手,就算是孤儿,像廖姑这样的,她也没打算往死士方面培养。
能生活在阳光下,谁又愿意被囚深渊。
看着掌心杂乱无章的纹路,虞归晚思绪有些飘远。
她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也曾试图寻找过真相,但直至她来这里之前也没能解开疑惑。
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别的进阶者都能溯源,唯独她的档案空白一片。
她问过基地的老学究,也说不清楚,可能她不属于那个区域,所以没有记录,可她也去过其他区域,杀了很多丧尸,还是没有找到一丁点线索。
还有一个事,她没有和任何人讲过,直觉告诉她不应该讲出来,尤其在末世,一旦被人发现,她肯定会被抓去实验室成为那些人的研究对象,甚至试验品。
在这里也不能讲,会吓到幼儿,她也不想让自己变成怪物,她有家的,可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用剔牙的签子在掌心用力划下很深的一道口子,血珠冒出来,又很快聚拢到一起,在要往下滴落时伤口就发生奇异的变化,它在慢慢合拢,并将血珠吸收回去,直至血痕消失不见,伤口愈合,看不出一点受过伤的痕迹,连条疤都没留下。
从有记忆以来她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有这样的本事,可也有让她疑惑不解的地方,既然伤口能自动愈合,为何被丧尸抓伤的却不能,还留下丑陋狰狞的疤痕。
不过她没有感染丧尸病毒倒是真的,别的进阶者若是被咬或抓伤,十有八/九会异变,她每次都好端端的,顶多就是疼。
她讨厌疼痛的感觉,会让她变得异常暴躁,将丧尸的脑袋一个个拧下来当球踢。
幼儿从屋里出来看到她坐在门槛上盯着自己的手在发呆,不由好笑,过去轻轻推了她一把,道:“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刚才还不停嘴的说,怎的现在又不说了?你放心好了,公主就算知道我在哪,也断不会将我出卖给大皇子,说不得她还要派人保护我,千方百计阻止大皇子的人找到我。再一个,咱们在麒麟城的生意兴许还要靠她照拂,若能借上公主府的光,以后生意就更好做了,也不会有不长眼的给咱们使绊子,欺咱们无靠山,随便寻个由头占掉咱们的铺子。麒麟城不比河渠,你在这里有人脉,有关系可以疏通,在麒麟城能靠谁?殊不知奇珍异宝越多,越能招那些权贵的眼,好些的或许能出钱同你买,那些蛮横的可不会顾虑那么多,就算把咱们的铺子砸了,东西抢了,咱们也没地说理。去岁在府城,薛家那个三公子你也瞧见了,不过就是世家旁支,末流都够不上就敢这样,你就想想麒麟城的该嚣张到何种境地了。”
虞归晚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也不知幼儿的哪句话戳了她的肺管子,心气突然就不顺,哼道:“找了这么长时间也没找到你,还不是一群饭桶,指望他们保护你?倒不如让小金方扛起大刀替你守门。公主又怎么了,不过是投了个好胎,有什么好得意,我的铺子用得着她照拂?谁敢抢我的东西,我一把火将他全家都烧了,海阔天空,天大地大,又上哪找我去。”
一番话说的幼儿直想拧她胳膊上的肉,“是谁说不会让我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我巴巴的信以为真,没想你这么快就忘到脑后边去了。余姐那日还说汉子的嘴信不得,依我看啊,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也不能信,就是哄我玩儿的。”
虞归晚朝屋顶看去,眼珠子转来转去很是心虚,小声嘀咕:“一时嘴快,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再说我许诺过你的事几时做不到了?但凡是你开口让我办的事,哪一件我又落下了?谁敢这么使唤我,也就是你了,换个人试试,我才没这么好心。”
“是,你对我不一般,是放在心尖上了的,”幼儿将她拉过来,帮她整理乱掉的碎发,眸光柔柔的看着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你呢?可知我的心意?”
“我有什么不知道的,你肯定是喜欢我的。”虞归晚很笃定。
没想到幼儿却摇了摇头,在虞归晚变脸色之前说道:“不止,远远不止。”
虞归晚不解的看着她,“还有?那就是你想睡我。”
“……”
碰到这么个性子野的人,幼儿只能叹气,再戳着她额头无奈道:“你个口无遮拦的呆头鹅,我还要你平平安安的啊,为你取名岁岁,不就是想你岁岁都平安,都同你说过了,你也不记,现在还说呆话,我真要被你气死。”
岁岁现在做的事,无论哪一件单拿出来都是要被砍头的死罪。
贩卖私盐、驯养死士、同山匪合作买卖,虽事出有因,但终究是触了朝廷律法。
现在是未被发现,尚能安稳,若有朝一日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真能在关外躲一辈子吗?
她现在做的一切既是为父兄洗冤,也是为了帮岁岁找更有势力的靠山,长阴公主就是最好的人选。
儿时存的不仅是情谊,还有她对公主的了解,拥汉朝馆陶之宠,又岂会无唐武之野心。
她知道公主不甘于人后,只是被困女儿之身,皇室及朝堂众臣都不会举她为储君,等待她的就是下嫁驸马,待当今退位,太子继位,老实做大雍的长公主,荣宠一生。
在遇到岁岁之前,她从未深想过女子除相夫教子、操持后宅之外还能如何,纵有过人的本事也难以施展开,是岁岁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她和母亲落在大皇子手中必死无疑,可太子也未必会帮她。
只因随家涉嫌谋逆的罪名是当今下的旨,想要翻案谈何容易,没有哪个皇帝会承认自己冤枉了忠臣,这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哪怕知道她父亲是被冤枉,也不会重审,冤了就冤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又岂止说说而已。
太子跟大皇子斗的厉害,却都没把握能将对方一招致死,翻不得身,所以格外谨慎,不会让对方抓住自己的把柄,太子若顾及儿时的情分帮她,等于是给大皇子递刀,让对方捅自己,孰轻孰重,就算太子掂量不了,他手底下的幕僚及群臣也会帮他掂量。
她也不能等太子继位了再求重审随家之案,一是太子不见得愿意,而是当今下旨重审和太子继位后再下旨重审,是两码事。
后者会让人以为是太子顾念她父亲往日的支持,体恤老臣才重新审理,多少带了私心,不公允,按在她父亲和兄长头上的罪名即使被摘了,也不能说服所有人,让所有人相信随家是被冤枉的。
她一定要让当今亲口承认是误信奸臣,冤枉了她父亲和兄长,她一定要让当今下旨重审随家的谋逆案,让真相大白,昭告天下,还她父亲和兄长一个清白,还随家一个清白!
她知道这样的事若发生在岁岁身上,以这人的性子肯定是会血刃仇人,血债血偿,可她不能那样做,随家一案牵扯在内的皇室、朝臣颇多,就算她有能力将所有人都杀了,泼在随家的脏水也洗不掉,父亲和兄长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她这样做。
她轻轻抚过虞归晚的脸颊,一如既往的温柔,语气却异常坚定,“这条路很难,但我没别的选择了。为了你,为了随家,我都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虞归晚抓住她的手,在指尖咬出一个牙印。
“嗯,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幼儿想的比她多,也更深远,脑袋瓜聪明的人就是不一样,她眼光果然不错。
“公主手上也没有多少筹码,当今的宠爱也只是宠爱,不能助她成为储君,”幼儿枕在虞归晚的肩窝,“我能帮她将麒麟城的水搅得更浑,她甚至都不用做什么,坐山观虎斗即可,最后再渔翁得利。”
她勾着幼儿的乌发把玩,“你想让她拿太子当棋?不是同一个娘生的吗,她能愿意?”
“历来皇储之争都血流成河,手足相残也不足为奇。她是见自己无望储君之位才帮太子,若给她一线希望,她能将所有人当棋子。你可不要小瞧她,长阴公主颇有心计,且很会揣摩帝心,儿时我就知道,不然你以为她为何那么得当今的宠爱,未成婚就得赐公主府。自大雍建朝以来就没有哪位公主有此殊荣,其他公主都是在宫中长至成年,要选驸马了才赐公主府的。”
“嗯,你看人的眼光跟我一样好。”
幼儿笑的乱颤,“你是夸我还是夸你自己?”
“都夸,我们都是绝顶聪明的人。”
“你可真是一点不知道谦虚,”两人回屋,幼儿搬出近些日的账本给她看,“先说眼前的事吧,年前到现在,开铺子,收粮收药材,虽赚了,但也花出去不少,如今村里又有那么多人要吃饭,地里的麦子才种下去,等麦收都不知是何时了,还有外村那些流民,你打算怎么办?只让他们开垦荒地还是再干别的?再有,陶翁也来问了,盐井还开不开?河面的冰都化了,你之前说的走水道去外地做买卖,又是怎么打算的?”
一堆事,虞归晚的头也有点大。
第054章 第 54 章
春暖雪化, 不能再使用冰刺和冰箭防御村庄,虞归晚便让雇工和流民进山砍树制作木刺和竹箭。
关了一整个寒冬的砖窑也重新开窑,需要大量人手打砖胚。
村民要开垦耕地播种, 不得闲,流民还没有分地,打砖胚的活就派给了他们,照旧是没有工钱,饭食也简单,一人两个杂粮窝窝头外加一碗肉骨头菜汤。
若按葛大娘的意思,菜汤里就不该多放那几块带肉的骨头,省得这些人吃饱了没事干成天惹事, 好饭好菜给他们吃, 竟养出那么一起子白眼狼。
她抡起打菜的大勺,耷拉着脸说道:“里正到底心善好说话,没将你们都赶出去,现在还许你们在这干活,你们就烧高香吧。去外头打听打听, 哪个村子不是在往外赶人,谁能好心收留逃难来的?也就是我们里正了, 你们还不知道感恩, 合起伙来闹事, 幸亏没出大乱, 伤了的人现在也养好了, 不然你们还能活?呵!以后别起旁的心思,老实干活, 等这批青砖烧出来,里正说了会先给你们起砖房, 外村也会再起一道围墙。如今这世道,有这样的日子过就不错了,还想怎么着。”
流民被说的羞愧难当,恨不得将头埋进泥地里才好。
可要说里正心善好说话?在场的流民没有哪个是认同的,那天晚上的村口险些血流成河,哪里好说话,分明就是索命的活阎王,谁见了都害怕。
还是那位穿青色斗篷的姑娘温和良善些,替他们说了好话求了情。
过后他们同村民打听那是哪家的姑娘,他们好记下这份恩,日后好报答,村民却警告他们别瞎打听,当心再惹恼里正,那就真没人能保他们了。
“谁能想到屠汉会有那样的心思,平时看着挺老实的……”
一个流民捧着菜汤嘀咕了一句,还没嘀咕完就让旁边的人捂住了嘴,急道:“你不要命了!还敢提这些事!你要惹祸也别带累大家!”
呵斥的那人一个激灵,也怕了起来,再不敢乱嘀咕,老老实实蹲在墙角啃窝窝头喝菜汤.
东辽铁骑是厉害,但北境军也不是纸糊的,双方在偏关打的难分伯仲,据说十八屯寨又被北境军给抢回来了,现在也不知道怎样,左右是没有破关,一时半会打不到河渠,百姓也不逃命了,都忙着春耕,这才是头等大事。
无论打输还是打赢,百姓都是要吃饭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虞归晚的铺子每日进账不少,村里识字会算数的孩子全都去县城帮忙,他们可都是有工钱拿的,还不少,年前还知道拿自己挣来的钱给家人买新布做衣裳,孝顺着呢。
雇工也借机为自己的家人寻到了活儿,这些人是有工钱的,却不管饭,但他们可以和雇工合吃一份,分饭的妇人会多给雇工一个馒头,半碗菜汤。
若想吃更好的,就得卖力干活拿到奖赏才行。
麦种撒下去之后,外村的围墙也开始动工,庞大的水车日夜不停转动,将石块和砖头吊上墙头,众人甩开膀子堆石砌砖,忙的热火朝天。
不到一个月就将南柏舍的第二重围墙修建起来,虽比不上第一重的高大,但这样规模的村围墙,翻遍庶州府也找不出。
虞归晚特意让人在四角都起了瞭望台,架起防守的长弓,围墙四周也做了机关陷阱,村民进出都要十分小心,以免踩中陷阱被竹箭扎成豪猪。
以南柏舍为中心往外扩的七八里地以及后山的大部分地区,虞归晚都画了地形图,并制了沙盘,在几个重要的出入口设置陷阱,让黑鹰和野狼放哨。
训练出来的死士则分散在内外两个村,他们除了话少及不与村民走得太近,看上去倒和常人无异.
距离不远处正在修建的码头,几只乌蓬船晃悠悠荡在河面上,雇工抬着装满青砖的藤筐上船,还有封了口的大坛子,怪沉的,让他们搬东西的村民说里面腌的是咸鸭蛋,要走水路运到隔壁乡镇去卖。
干活热出一身汗的雇工脱下外面穿的夹袄,抬手蹭了蹭脸,疑惑道:“放到县城的铺子卖不成么?离得近,多方便呐,里正又是东家,算钱也快,何必大老远运去别的地方,这来回就得一天了。”
村民笑呵呵道:“这不是赶上有主顾跟村里买青砖,有船,我寻思就顺路捎过去,也不费什么事,左右这些船也是里正的,运费收的低。我家咸鸭蛋腌的少,就这么几坛,放到铺子卖还不够当个添头的,你们都在村里干活,不知道铺子的情况,那都是成交大生意的,货物都是一车一车往外卖,我们这小打小闹的,不成样子,还是别给里正添乱了。”
雇工想了想,觉得也是。
他们又哪里知道坛子里还装着雪花盐。
现在没有正经商队能出关,虞归晚又不愿意放弃私盐的生意,这可是暴利,她守着金山不挖反跑出去捡别人不要的碎石头,傻么?
她的商队不好出关,阎罗娘的人可以啊。
村河连着别的河道,四通八达的,还没有官兵设路障盘查,一路顺风顺水就能停在隐蔽处,神不知鬼不觉将雪花盐搬上岸,再由阎罗娘的人乔装运到喀木六族的地盘。
至于这些财大气粗的游牧部族是将盐全部买下自用还是通过别的渠道转卖去东辽或者其他小国,就不是虞归晚该考虑的事了,她只要从草原换回来的大批牛羊和马匹.
新开垦的荒地有村民牵着青牛在松土,村里新制出的犁耙犁地很是好用,再不必一锄头一锄头的翻,累人不说,还慢。
如今村里家家户户都有一头青牛,壮劳力多的人家一天就能开出三四亩地。
堆上了肥,先种一些瓜菜养养土,到了夏季就能种秋大豆,这个东西好,能做豆腐、豆皮、豆干、腐竹,还能发豆芽,榨大豆油。
去年村里也种过,就是收成不多,村民都留着煮豆饭了,本来是想匀一些出来喂牛羊的,但虞姑娘说牛羊吃多大豆会胀气,不好,就没有喂了。
后来虞姑娘从府城运回来好几车大豆油,炒菜很香,还没有胡麻油的苦味,又不像香油那么贵,所以今年村民都想多种些大豆,等收成了好榨豆油。
还有个东西虞姑娘也让大家伙种,之前都没有见过,据说也能榨油,叫落花生,是虞姑娘跟江南来的商队买的种子,长得像豆荚,剥开壳子里面是裹着粉衣的种子,有村民试着吃过,味道极好,放些油炒一炒还特别下酒。
“加把劲,今天就能把这块地犁完,抓紧时间堆肥,好种上瓜菜。”
村民干劲十足,就盼望着日子能一直如此.
草长莺飞,身姿矫健的草原马奔过村河的浅滩。
途经一处树林,看见有桃花盛开,虞归晚勒住缰绳让马儿停下,折走满满一枝粉嫩的桃花抱在怀里,迎着春日的暖阳飞奔回村。
正在地里种花生的村民直起腰,将锄头竖在地上撑着身体,遥遥瞧见她骑枣红马过去,就怪道:“哎?虞姑娘怀里怎抱着一枝桃花,她何时爱这些花儿粉儿的了,还以为她进山打猎去了呢。”
另一个正在忙活的村民擦一把脑门上的汗,气喘吁吁道:“给幼儿姑娘带的吧,自去岁秋天开始,幼儿姑娘就甚少出门,也不去村学教书了,听说这几日虞姑娘正在物色教书先生,要请到村里来教书,这样的好事我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我家那几个娃娃居然也能读书咧。”
“可不是嘛,我也不指望他们将来能科举当官,只求能多认识几个字别做睁眼瞎,别像咱们似的一辈子只能种地就行了。那天我听葛大娘说,虞姑娘有意在府城再开一个铺子,伙计和账房肯定都要从县城的铺子调过去的,外头聘的人本事再大也不如咱们自己人用的顺手,你说是不是?我想着到时县城的铺子肯定有空缺,说不得咱们这几家的孩子就能顶上,他们去年也是跟二丫、佟潼一块识字学算数的,就是愚钝些,学的慢,别的干不了,帮着收钱卖货总能成。”
“这还没有个准信儿呢,你就惦记上了,就算有空缺那也得虞姑娘点头才行啊,多少人瞅着这些肥差呢,以为就咱们想啊。”
“要不咱们去求求幼儿姑娘?她说话有分量,咱们的孩子也都是她教出来的,得她帮说一句,虞姑娘肯定会同意的。”
“哎哟!你快别打这主意了吧,幼儿姑娘轻易不见人,有什么话都是让葛大娘来传,现在不同以往了,哪是咱们说见就能见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等虞姑娘招人吧。咱们的孩子要是有能耐被看中就是他们自己的造化,选不上也没什么,在村里照样也能找活干,虞姑娘做那么多买卖,哪哪都缺人,咱们啊,不用愁,且等着吧。”
村民说的没错,是很缺人,但虞归晚不打算像以往那样招收流民,即使筛选过了,这些人也不见得能信,能指派给他们的活有限,盐井是绝对不能让这些人发现的,所以她打算买人。
回到家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两个婆子抱着扫帚倚坐在台阶上犯春困,正打盹,嘴巴张着,哈喇子流出来也没察觉。
金方和喜鹊应是被廖姑拽出门玩耍去了,迎春班的女孩儿们有些留在村里,眼下万物复苏,田间地头不少野花都开了,女孩儿叽叽喳喳在那边采花编花篮,廖姑也爱凑这种热闹,今早上虞归晚还看见她簪了满头的姹紫嫣红,美的不行。
春天簪花许是这个时代的习俗,去年村民过着有上一顿没下顿的日子她也见有人摘了野花簪在头上,她想着既是习俗,也该入乡随俗应个景,她不爱这些,却可以给幼儿带回去一枝粉桃,这可是桃树上开得最好看的一枝。
她抱着桃枝穿过院子来到正屋的南窗下,探头往里一瞧,幼儿正坐在书案前翻看账簿,头也不用抬,右手就能飞快拨着算珠。
春风拂,桃花香。
可院中并未栽种桃花,香味是从哪里来?幼儿抬头寻香,就看到手支着窗棱往里看的虞归晚,怀抱一枝开得娇嫩喜人的春桃。
“回来了?”她合上账簿起身,“你在哪里折的桃花,开的真好看。”
虞归晚本来是想将桃花藏在身后再给她一个惊喜的,可桃枝太张扬了,根本藏不住,也只好隔窗递过去,道:“河滩那边的林子,我路过看到就顺手折了这枝,送你的。我见村民都在头上簪花,你没有。”
春日簪花自古有之,不止民间,连皇室贵族也爱这样。
幼儿日常都穿的素雅,只偶尔佩戴簪环,倒不是她不喜打扮,只是又不出门也不会客的,在家中戴那些做什么。
难为虞归晚忙成这样还留意这些小事,她取下一朵并蒂的,牵住虞归晚的手笑着邀道:“你来为我簪上,可好?”
虞归晚双眼一亮,单手撑住窗棱,长腿一跨就翻窗进来,伸手揽住幼儿的腰肢,将人带倒压在炕上。
在幼儿惊呼出声之前堵住嘴,又顺势拿掉她手里的桃花别在发髻上,配着旁边那支玉蝴蝶簪子,很是相得益彰。
她十分满意的点头,道:“好看,越是娇嫩的花就越衬你。”
幼儿掩住方才被她亲过的粉唇,嗔怪道:“你啊,* 不愿意走门,倒愿意翻窗。”
她也不在意幼儿说自己,将人拽起来,移过铜镜给她细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果真是好看。
幼儿抿唇笑的愈发娇媚,转过身拉她坐下,“你来,我也给你簪。”
屁股刚挨着凳子,闻言就立马跳起来,拒绝的很干脆,“我不要。”
“不让你出去给别人看,只在家给我一个人看。”幼儿再摘下两朵桃花,满目期待的看着她。
她内心挣扎了一会子,妥协了。
“我还没有簪过花,我们那不兴这些。”她坐到幼儿身边,很是别扭的让幼儿将桃花别到自己耳侧,又别扭的往铜镜里看,隐隐约约一个影子。
幼儿捧着她的脸,竟看呆了。
“怎么,不好看?”作势要将花扯下来,她就说不要吧,这就不适合她。
“别!”幼儿握住她的手腕制止,眼底的柔情化成笑意,“好看得紧,别拿下来,让我再看看。”
许是春意盎然,让人难以自持的醉倒其中,虞归晚的双颊竟难得的透出红霞,眼神不自在的四处瞟,就是不看幼儿。
“真好看?”她也有对自己不自信的时候。
幼儿抵着她的额头,“你本来就好看,在我眼里再没人比你更好看的了。”
“嗯。”
她错开来,与幼儿鹅颈交卧,张嘴咬住幼儿莹润的耳垂,舌尖一卷。
幼儿受不了的轻呼出声:“还是白天呢,你就这样,婆子们可在院里,窗子也没有关,让人看见还得了。”
她就烦幼儿总啰啰嗦嗦,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看见了又如何,谁还敢多嘴不成。
“那你到底要还是不要?”她抽开衣带,上衣落到腰间,露出里头大红的肚兜,绣着精致的鸳鸯戏水。
“你!”幼儿生怕这些动静会将院子里的婆子惊醒,就赶忙拉了虞归晚躲到床帐后面,在那淡色的唇上用力咬了咬,当作惩罚,“到底是想让我要你,还是你想要我的命。”
虞归晚没觉得疼,双手往后一撑,牵引得锁骨更明显。
她其实是有些瘦的,饭量大也没见她长肉。
幼儿的指尖点在她肚兜的鸳鸯戏水上,绣这个可是费了不少心神,原以为她不喜欢这样的大红,不愿意穿,到底还是穿上了。
“岁岁。”
“嗯?”
幼儿倾身上前,在她耳边柔声道:“你适合穿大红,好看得很,让我想……”
后面几个字消了声。
桃花羞怯,可床帐内的景色却娇艳放浪。
犯春困的婆子脑袋往下点,一个激灵就醒了,但耳朵不够灵敏,没听着屋里的声音,左看右看发现没人,又闭眼继续睡。
这样悠闲的日子少有,一睡就昏天黑地,再醒来已到了准备晚饭的时辰。
廖姑也从外面疯玩回来,进门就嚷:“师傅师傅!虞六花今天乖不乖啊,我出门忘了带它。”
狼崽的体格已经大了,毛发雪白,单是往那一趴就颇有气势。
虞归晚会让廖姑带它出去狩猎,也时常将它丢到山里自己找吃的,碰上虎豹也只能靠自己,打不过可以跑,跑不了就只能沦为猎物然后被吃掉。
很残忍,但这是野兽的生存法则,弱肉强食,强者才能为王。
幼儿正在给新买回来的仆从讲规矩,见廖姑往屋里冲,就叫住她道:“你师傅累了,还没睡醒,六花在后院的墙头上趴着呢,你去看看吧,别再出门了啊,再过一会晚饭就好了,别吃饭了又找不见你人。”
“师傅干嘛去了啊,累成这样,这个时辰还在睡。”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快去找六花玩吧。”
“哦!”
廖姑兴冲冲跑去后院。
幼儿摇摇头,将仆从打发给婆子,让她们看着调/教,若有不守规矩的再来回禀。
她转身回屋,拔高了灯芯让屋里亮堂些,再撩开床帐。
虞归晚本能睁眼,手往枕下摸,在发现是幼儿后才松开握紧的刀柄,脑袋往旁边一歪,又要睡过去。
幼儿摇摇她搭在被子上的手,“晚饭快好了,起来吧。”
“嗯。”
她坐起来,还是昏昏欲睡,被幼儿揽到怀里醒神。
敞开的领口斑斑痕迹,惹眼得很。
刚才廖姑要是不管不顾冲进来,可就全看见了,当然也可能没来得及看就被虞归晚一个手刀打晕在地。
第055章 第 55 章
有商旅也做人口买卖的生意, 至于来路正不正就不好说了,虞归晚计划买人,幼儿建议她最好从县城的牙行买。
“找官牙, 不要寻私牙。你今日让人送来的几个仆从,我问过了,都是被拍花子拐了再卖的,转了好几手,又生过病,早已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家中有几口,若不是看他们都有身契, 上个买了他们的主家也有名有姓, 我也不敢留,日后他们的家人寻来,也是一宗麻烦。对了,还没有问你是从谁哪里买的仆从,也不问问清楚, 这样的也敢要。”
灯火旁,幼儿拿剪子将白日的桃枝修了修, 又叫小金方寻来一个圆肚方颈青玉瓶, 把桃枝插到瓶中摆放在炕上的矮柜顶, 玉瓶后是窗棂, 只要推开了窗就是一幅春日的桃花相映红。
虞归晚歪在炕上, 一只半大的雪狼趴在她脚边,幽蓝的狼眼盯着她掌上转动的竹编绣球。
这是虞六花的玩具, 每天都要找人陪它玩丢球捡球的游戏,有时嫌它烦, 虞归晚就会把绣球扔到屋顶,看虞六花在底下着急的来回蹿,就是上不去。
“嘤~”
虞六花发出跟自己雪狼血统完全不搭边的撒娇声,讨好的蹭着虞归晚的手,想要她陪自己玩丢球游戏。
虞归晚将绣球抛上抛下,就是不给它,虞六花愈发着急,前爪趴下,撅起屁股嘤嘤叫个没完,蓬松的尾巴打到幼儿的手臂,后者摸摸它的脑袋,从虞归晚手中拿过绣球抛到窗外,虞六花一个起跳蹿出去,身姿矫健的在半空中咬住绣球,然后安稳落地。
虞归晚挥开飘到眼前的狼毛,吐槽:“怎么还是跟村里的大黄狗一样喜欢玩这种东西,白带它进山狩猎了,”她往幼儿这边挪了挪,将脑袋枕在幼儿腿上,回答先前幼儿问的事,“没花钱买,是外来的商人想从铺子拿货,就用他们做交换,我看他们体格健壮,不是病怏怏的,也没有饿的面黄肌瘦,就同意换了,你要是觉着不好管教,明日我让人将他们带走,再给你买好使唤的。”
幼儿低头帮她轻轻按摩额角,“换都换了,就留着吧,有身契捏在手里,量他们也不敢不听话。你打算买多少人?”
“越多越好。”
今年新增了盐田,属于她的私产,不同村民分利,遂需要人手专门负责晒盐。
另外她还想再训一批死士,之前发生的事让她觉得还是要有完全忠诚于自己的人才行,村民或者招收的流民都不适合培养成能她手中的刀。
听了她的计划,幼儿沉吟片刻,道:“如今南柏舍里外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人,那些偏远不富裕的小镇也才两三千长居人口,现在偏关在打仗,才暂且无人关注到这里,若哪天县太爷回过味来,极有可能将南柏舍改为镇,请派官兵来驻守。你身为里正,多半会升为县令长,管万户,属县令太爷的下级。若这样,盐井和盐田的事怕是瞒不住,贩卖私盐的罪扣下来,咱们能躲去关外,永世不回都行,但这些村民怎么办?他们是同谋,是要被牵连杀头的。”
虞归晚知道幼儿不会无缘无故提这些,肯定是有了对策,便问:“你想要我怎么做?”
幼儿仍旧温柔的帮她轻按额角,似话家常那般说道:“岁岁,我想让你在庶州一手遮天,或者更进一步,去关外草原是咱们的退路,却不是唯一的路,留在这里咱们也一样能活得好,想要做的事也一样能成,你可愿意信我?”
虞归晚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蹭着腕侧的皮肤,很细嫩滑溜,手感极佳。
“嗯。”
话音落,叼住绣球并在外玩了一圈的虞六花又跳窗进来,抖下的毛发差点飞进虞归晚的嘴,她立马偏头躲进幼儿怀里,同时抬起一条腿将要扑过来的虞六花踹到炕下,幼儿也飞快拿起帕子遮住口鼻。
“廖姑!”她扯开嗓子朝外喊,“进来把这只掉毛的土狗拖走!”
一点雪狼的威风都没有,还不如村里的大黄狗。
廖姑正在正屋门口同金方还有喜鹊玩玻璃珠,都是师傅给她的,平时宝贝似的不舍得拿出来玩,举弹弓射人的时候倒不吝啬,打进人身体的都要抠出去洗洗干净,不能丢了。
看过一次她这么做之后,虞归晚就没再让幼儿碰廖姑袋里的玻璃珠。
廖姑噔噔跑进来,虞六花一见着她就转屁股跳到高处,死活不愿意跟她出去。
一人一狼僵持半天,最后也是幼儿招手让虞六花上炕才作罢。
它趴到幼儿脚边,压下尖耳,讨好的蹭蹭,
幼儿挠它的下巴,柔声道:“听话,好好趴着别乱动,她就不烦你了。”
这小机灵鬼却用鼻孔对着虞归晚哼气,后者抬脚又要踹。
幼儿赶忙握住她脚腕,让她把腿放下,“好了好了,它闹,你也闹,想跟你说些正事都没法说下去了,你是活祖宗,它也是个调皮捣蛋的。”
六花爱跟岁岁闹腾,总喜欢躲起来伺机偷袭,每次都被岁岁捏住脖子丢出去,还这么乐此不彼。
家里头养着这么一头雪白的雪狼,村民也不太敢往这边来,虽说狼群也偶尔进村,但它们听令,不会随意伤人。
六花不同,它将这座宅子当成自己的领地,轻易不让外人靠近,就是对家里的婆子丫头也常常呲牙亮爪。
母亲也担心她将六花养在身边会不安全,毕竟是狼,发狠起来岂是她能制得住的,不过六花在她跟前极其温顺,岁岁也说无妨,六花不会伤她。
虞归晚还是把虞六花往炕角踹了踹,不让它挨着幼儿,弄得幼儿的衣裳全是毛。
“你说,我听着。”
幼儿顺着她乌亮的发,缓缓说道:“我朝虽重文轻武,但今时不同往日,若你能拿到军功,封官之后可向朝廷讨一份奖赏,将南柏舍要过来,就算屯兵驻守那也是你的人,旁人插不得手,到那时再想法子将私盐变官盐,交纳一定数额的盐税即可,再不怕有人扣你贩卖私盐。再者,你招兵买马也名正言顺,朝廷对军队人数有限制,超了肯定也不成,可就像你之前说的,山高皇帝远,庶州的事盛都也未必管得了。”
得知虞归晚驯养死士,她就在想今后的路,只要谋划得当,凭岁岁的本事,受官爵镇守一方又有何不可。
“庶州还有一个九王爷,”虞归晚也没有被枕头风吹昏头,一针见血指出要害,“观他行事,不见得是个好摆弄的主,咱们若是在这种时候冒头,未必能好。”
幼儿在她眉间落下一个吻,“偏关的战乱一日不停,就总能等到合适的时机,只是苦了庶州的百姓,未得明主,生活在这水深火热之中。”
“嗯?现在这个皇帝难不成是昏君?”
“这种话你也敢说,当心被株连九族。”
“哦。”
她的九族还不知道在哪呢,去末世找吧,要是真能找到,也不知道谁先诛谁。
她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但直觉告诉她那也不是好惹的角色,好人生不出她这样的女儿。
幼儿嘴上说株连九族,心里却毫无波动,这一年多的遭遇已经让她变了个人,对皇室乃至当今的崇敬已荡然无存。
“当今皇上非明君,亦非昏君,他只是生性多疑,又偏信巫蛊之术,对朝臣多为不信任,先皇在时朝中文武并不是现在这般形如水火,如今文官极力压制武官,当今亦觉得武官手握兵权对国祚是威胁,穷兵黩武,谋逆反叛皆由武官起,便默许文官对武官打压。那日我听你同阎罗娘的人说偏关的战事,就知道并非北境军不想守关,而是朝廷不信边关有变,出兵的旨意迟迟不下,才致十八屯寨被东辽占去,现在出兵,怕也不是盛都的意思,而是九王爷不等盛都派人来传圣旨就先出兵了。”
虞归晚点头,“再不出兵地盘都让别人占完了。”
幼儿也是这么认为,反正现在仗已经打起来了,朝廷若是这个时候以擅自出兵为由问罪九王爷,怕是会让庶州乃至天下百姓寒心,想来当今应也不想让史官记自己这一笔。
虞归晚抓住垂下来的一缕乌发缠绕在指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除非东辽人打到这,不然我不管,让我傻呵呵跑去帮那个九王爷打仗,我可不干,对我又没好处,傻了才自告奋勇。我驯养死士是为了自保,还有就是为了你,光为我自己的话也不用谋划到这个份上,我拿了钱就能远走高飞,最多就是把廖姑带上,去哪里不成?村民的死活也与我无关,我管不着。”
她又不是好人,现在被拽在这里善心泛滥,这个杀不得那个砍不得,硬生生让她变成了“好人”。
谁要做好人?反正她不稀罕。
心气儿本来就不顺,谁要来找她麻烦,正好,一块砍了,管是东辽还是盛都的,都砍,再把人头挂到皇帝的大门口去。
幼儿听她抱怨,明明万分不愿意,却肯为了她留在这,她的心早已感动的一塌糊涂。
转了天,虞归晚就去县城的牙行买人。
分批买,也不止在河渠的牙行,还从周边的几个乡镇及府城买了二三百,有战乱后逃难,为了给家人换口吃的就将自己卖了的,也有主家犯事落狱,再被转卖的奴仆,都有身契,除非主家施恩给他们除奴籍,否则世世代代都只能为奴。
第056章 第 56 章
麒麟城, 商坊。
新开的商铺早早就挂出牌子并让伙计站在门口吆喝:“羊脂皂!羊脂皂!庶州来的元宝羊脂皂!统共就两车货,卖完就要再等两个月了啊!”
先前有行商从河渠的铺子拿过一批羊脂皂来麒麟城贩卖,也去了江南, 但凡用过的都晓得这是个好东西,也盼着有商旅能再带羊脂皂来卖。
可边境在打仗,今岁往庶州去的商旅就少了,听说即使去了也不见得能拿到货,有人千方百计想弄到羊脂皂的方子,现在也没了下文,仿制出来的到底不如原货好用。
伙计一吆喝,消息就如同长了翅膀。
来商坊采买的各府管事闻声而动, 府中的夫人小姐可都等着羊脂皂用咧!可派去庶州采买的仆从现在还没回来。
元宝羊脂皂可是头一份, 就连江南那等富贵乡都找不出比它更好的皂,净面洗手沐浴都使得,还有奶香味余留,比拿猪肥油打的胰子好闻好用,可不就得了夫人小姐的眼。
这家商铺不止有羊脂皂, 还有中原少见的奶糖、奶酪等各种奶制品,离得老远都能闻到从铺子里飘出去的香甜奶味。
更有在河渠风靡的咸奶茶以及用羊毛毡的手工艺品, 带卷角的绵羊, 还有牛马、鸡鸭、虎豹、兔子、狐狸、松鼠、骆驼、猛犸、鲸鱼等等, 各色各样, 有见过的, 也有没见过的。
挤进来的人看得稀奇,伙计笑呵呵介绍说有些是关外小国才有的, 东家的商队出关见识过,回来就描下来让人照着样子做, 就是在庶州也很受欢迎,尤其是小孩,见了这些稀奇的小玩意就走不动道,嚷着要大人给自己买,其中卖得最好的就是骆驼猛犸鲸鱼。
“这鱼……”有个见识广的管事拿起一个羊毛毡鲸鱼细瞧,怪道:“不像寻常鱼的样子,不知出自哪里?叫什么?”
“我们东家说这叫鲸鱼,长得很大,乘船出海的海商应该认得出,我们东家说了鲸鱼就生活在大海里。”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鲲鱼?”
管事惊奇,他识字,知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中原人对海外的奇景奇观奇物都好奇,只是听说出海危险,稍不慎就会掉进深海,就此丧命,所以就算好奇也不太敢随船出海,关于海外诸事也多从海商或游记中获知,未亲眼见过。
伙计挠挠头,他就是个看铺子卖货的,哪里晓得那么多,就这些也还是两位掌柜同他说的,若有人问起就照这样说,不得罪人,又能把货卖出去就行。
两位掌柜都是外地人,初来乍到不清楚麒麟城的买卖行情,伙计觉得就铺里这些新奇货根本不愁卖,只怕备货不多,眨眼就卖空,填补不及时,反耽搁生意。
瞧,现在不就应验了他所虑的,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全是要进来采买的人。
羊脂皂最好卖,转过头的功夫两车货就卖空了,羊毛毡的各样小玩意儿也卖得好。
所有伙计都忙得脚不沾地,掌柜的都算不过来账了,还是前些日送货来的人帮了把手才没乱。
晚了一步没买到的人抱怨道:“怎么不多进一些货!这么快就卖没了,庶州离那么远,来回都得两个多月,谁等得起!”
成了掌柜的程伯穿着绸缎大褂,堆起和气的笑容,歉意道:“真是对不住各位了,小店刚开张没多久,备货不足,害各位白跑一趟,对不住对不住……要不这样,您看成不成?小店可预定,交了定金的我们都会优先供货。不瞒各位说,我们东家有镖局,亦有快马,从庶州到盛都用不上两个月,您若是着急要,可提前预定,我们立刻就能传信回去让人快马加鞭将货送来。”
不少人心动,问道:“哦?要多少都成?”
“这也不是,”程伯陪笑道,“若数量太多,怕是要等上一阵,不过我们也是先紧着预定了的主顾。今日预定的前十位主顾我们还有一份小礼送上,也不是多名贵的东西,就是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带回去给孩子玩玩。”
说着就让伙计将提前准备的盒子捧上来。
先不说里头的东西,单是这盒子就制的很巧妙,看着四四方方无甚稀奇,从顶上拧开却另有乾坤,能旋转开出十几个拳头大小的内盒,从里蹦出数个惟妙惟肖的小蛐蛐。
“哎呀!”这可惊艳到了众人,拍手道:“好精巧的玩意儿!”
程伯笑得愈发和气,“是我们东家特意请能工巧匠做的,也才带了十个来盛都。”
话刚说完,就有喜爱这样玩意儿的人出价要买,程伯又将方才预定的话复了一遍,最近前的几个人就纷纷掏钱袋。
他们订最多的就是羊脂皂,也有每样都要一些的,又问程伯可还有别的新奇货。
“这个嘛,”程伯故意买起关子,等众人都急了才说道:“确也有,但算不上新奇,只因我们东家的商队先前都是往关外做生意的,带回来不少奇珍异宝,前几日刚往官街的几位大人府上送了一批货,成色极好的珍珠,珊瑚象牙,玛瑙宝石都有,不敢说我们是独一家,却也排得上号,诸位可有意?”
这也奇了,又是商队又是镖局,到底是做了多少买卖。
“你们东家是谁?我们也常跟往来的商旅打交道,可瞧着你们都面生。”
程伯就说:“我们东家姓虞,庶州府河渠县南柏舍庄人士,先前都在北地做生意,这也是我们头一回来麒麟城。几位碰上北地来的商旅就可问一问,打听打听,没有不知道我们顺利镖局的,往来护送从没出过岔子,那边没打仗之前,也经常带商队出关。”
“顺利镖局?”有人恍然想起,“是了,去岁就听人说过,原来是你们东家开的啊。”
“是我们东家的。”程伯笑道。
贵人府上负责采买的管事都担负着帮主子寻觅宝贝的职责,若有好的东西肯定都要先替主子留意着,万不能让别人抢了先,这家商铺新开张不久,却出了不少好东西,他们也是知道的,那日一车车往官街送的珍宝在城门口就有人看见了。
“有好的尽管送来,东西到了可拿着这个帖子往我们府上去,到时自会有人出来见你。”
为首那人穿的富贵,不似寻常管事,他递给程伯一张帖。
看着上面烫金的‘公主府’三个字,程伯笑得意味深长,奉上四方盒,恭恭敬敬将人送出门,站在街边直至那人上轿离开了才转身回去。
柜上的货已卖得七七八八,程伯朝佟汉使了个眼色,后者明白,留下伙计在外面看铺,他和程伯从货柜后的小门离开,穿过中堂来到后院。
陈妇等人进城后就一直在后院没有离开,等黑鹰从河渠送来消息,她们才知道村里已修了第二道围墙,还在村河建了埠头,做起了水路生意。
“信上还说咱们村现有三千多人,都赶上一个镇的人口了。”
“不止呢,照虞姑娘的意思,还要再买人。”
“那么多人要养,偏关又在打仗,得亏虞姑娘有筹谋,先将生意做起来,若不然,所有人都要喝西北风。”
她们正说着,程伯和佟汉就进来了。
迎春班的女孩儿不在这个屋,陈妇对她们另有安排。
“什么事?”陈妇立马站起身。
程伯将方才拿到的帖子掏出来,道:“布置了这许久,总算是有眉目了。”
“公主府的?”陈妇拿过来翻看。
“可不就是,黑鹰还没有飞走吧?给家里边去消息,等东西一送到咱们就行动。那几个人总藏在后院也不是办法,时间长了恐生变故。”
原打算让迎春班的女孩儿借着唱戏的机会进公主府,也是因为佟汉打听到长阴公主喜爱与英姿飒爽的贵女往来,看戏也爱看武旦刀马旦这样的武戏,才想着这样计划行事,可一直没找着机会,好在程伯这边有了进展。
陈妇点头道:“我这就去写信。”.
公主府。
一双涂着丹蔻的手拧开四方盒,瞧着蹦出来的蛐蛐那活泼俏皮又生动的样子,一身锦裙绫罗的娇女轻笑出声。
片刻后又轻叹:“倒比宫里那些巧匠做的有趣。收起来吧,平日没事看看也是个趣儿。传话出去,这趟差办的不错,赏。”
“是。”婢女行礼答应着退出去。
另有婢女上前捏肩捶背,斟酌着回禀道:“殿下,管事的说这是从庶州传来的,商坊新开了一家铺子,专卖庶州和关外的新奇货物,不少府上的管事都去采买过。”
“庶州啊……”长阴公主缓缓瞌上眼,“那边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我养的尽是些废物,连个人都找不到。”
婢女耳朵听着,嘴巴却紧紧闭着。
长阴公主也不是要婢女回答自己,寂静的室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
“也怪我护不住她,让她平白遭这份罪。我知随相是被人诬陷构害,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随家被抄,连她也……到底是真让劫匪掳走了还是大皇子贼喊捉贼,且等着,总能让我抓住把柄,到那时再慢慢算。就是苦了她了,不知是生是死,那么傲气的一个人,落到那样的地方可怎么活。”
第057章 第 57 章
室内再度寂静, 长阴公主似乎真的睡着了。
禅香袅袅,珠帘微动,从外进来的婢女正要退出去, 倚在枕上的长阴公主突然睁开眼。
“何事?”
“禀殿下,祥云庵的姑子来了。”
大雍这位深受宠爱的公主殿下年方十五,却喜吃斋念佛,整个麒麟城的权贵和百姓都知道,也常看见城外祥云庵的尼姑乘马车入公主府,一待便是几天。
外面传这些姑子是与公主讲经说法,实则怎样就无人知晓了。
“请进来吧。”
“是。”
婢女伺候长阴公主更衣,随后公主便在花厅见了祥云庵的姑子。
来的是一对师徒尼姑, 长者约莫四十出头, 额头高而凸起,口小鼻小,人中平缓,颇有姿色。
这便是祥云庵的掌事,法号明镜。
随她来的小徒叫笃竹, 长相圆憨,眉目清秀, 还是个孩子, 同明镜一起向座上的长阴公主念了声佛号。
长阴公主还礼, 笑道:“我正要派人去请师太, 可巧师太就来了。”
明镜垂下眼眸, 双手合掌又念了声佛号,才道出今日入府的原因:“星孛复见北地, 则天下不宁,生灵涂炭。”
长阴公主神色一凝, “果真?”
“事关国运万民,贫尼不敢妄言。”
对明镜,长阴公主是有几分信任的,她既这么说,必定是从天象中观到了什么。
星孛历来主不详,复见北地么?
长阴公主沉思。
这几年朝廷提高征税,已让百姓苦不堪言,东辽铁骑叩关的消息在麒麟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也闹得人心惶惶。
眼下边境战乱,九王叔无旨出兵抗东辽已惹得父皇更生疑,只是碍于战事,不好问罪。
若父皇这个时候召九王爷回盛都,使北地无领军之将,只会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民心完全倾塌。
“星孛可是指东辽?”长阴公主最先想到这上面。
明镜姑子却摇头道:“非。”
长阴公主蹙眉,“难不成是九王叔?”
明镜还是摇头,“并非。”
“都不是,那是什么?”
明镜没有回答,只道:“贫尼听闻大皇子也派人去庶州寻随家之女。”
“你消息倒是灵通。”
听出长阴公主语中的不悦,明镜只是淡然一笑,道:“不敢。贫尼有句话赠予殿下,物是人非,昔日旧情终是祸。”
“师太,你言语有些过了。”
“阿弥陀佛。”.
闻禅香可静心,长阴公主执起犍稚一下下敲着木鱼,在想方才明镜说的话,这老尼姑到底什么意思……
“殿下,太子殿下派人来请。”婢女的禀报打断了长阴公主的沉思。
长阴公主放下犍稚,“为的什么事?”
“来人只说请您入东宫,太子有要事找你相商。”
长阴公主赵祯与当今太子赵显皆为皇后杨氏所出,外祖为武国公,先皇在位时就极得圣心,如今身为国丈,几个儿子在朝堂又各有建树,荣耀已是盛不可及,待太子继位,杨家的荣耀必会再上一层楼,到那时谁还能与之匹敌。
自太子九岁入主东宫,大皇子赵斥就频繁动作,当今未必就是聋子瞎子,只是不干预。
有老臣揣摩出当今的意思,怕是不想让杨家再势大,外戚揽权自古便是皇家大忌,杨家越荣耀,就越是当今的眼中钉肉中刺,现在不动,或许是在等待时机。
“景宁侯奉旨下江南平息民乱,人都未回来,陛下就在早朝上夸‘智者怀仁,能为之分忧’,反斥太子只顾钻营结党,不思进取,难堪大任。陛下这是有意抬举景宁侯啊,景宁侯又是丽妃娘娘的胞兄,大皇子的亲舅。当时武国公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加之去岁民间有大批私盐流通,陛下令太子负责查办,查到私盐是从关外来的,刚有眉目,偏在冬季又断了线索,撞上东辽扰关,偏关局势严峻,陛下亦是心焦。最近听闻沉了一阵的私盐又在北地出现,还有商旅贩到江南,雪花盐胜过官盐已成了江南部分百姓的共识。”
以上朝中文武皆知,也各有思量。
赵显急急忙忙请赵祯入东宫也是因为今日早朝父皇训斥了他,母后劝他忍耐,可他怎么忍得下去,他要是忍了,赵斥就该得意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说我难堪大用,这分明是在打我的脸!皇姐你说,父皇是不是想废了我,立赵斥为太子?”赵显急得在屋里来回转圈。
赵祯显然比太子沉得住气,她端起茶碗,揭盖品茗,垂落的眼眸掩去闪过的思绪。
私盐、星孛、东辽都与北地密切相关,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又会是谁呢?
九王叔?
难不成真如朝中传闻的那般,王叔有谋反之意?
可明镜又说星孛非是王叔,这姑子观天象极准,说出口的话多为真,她还是信的。
可是除了九王叔,在北地谁还有这份能耐,敢贩私盐还查不到半点踪迹,莫不是真从关外传来* 的?
关外只是偏关以外的统称,土地草原有多辽阔也无人知,除东辽和喀木六族外,还有无数个游牧部族和小国。
大雍建朝时国力强盛,这些部族和小国也曾来朝贺,盛况空前,若真是从关外传来,倒也说得通。
“太子贵为储君,岂是说废就废的?父皇不过是为偏关战事烦恼,心气不顺才责训了太子两句,哪里就到了废储君的地步,太子别多想,该沉住气好好将父皇交代的事办好才是,哄得父皇高兴,自然就不说太子了。”
“皇姐说的轻巧,”赵显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仍是气鼓鼓的,“以为我不想办好?可那起卖私盐的商贩狡猾得很,寻不到半点踪迹,我的人回来说查到的都是东辽人,要么就是游牧商人,草原上哪里来的盐?年年都还要从我们大雍买。”
叮的一声,赵祯放下茶碗,轻笑:“查不到也好。”
“皇姐?”赵显不明,这还能是好事?父皇该将他叫去骂个狗血淋头了。
“薛家有一旁支在庶州,太子何不设法将此事栽到他们头上去,旁支犯事,本家岂能脱得了干系?到时太子只秉公处置,不偏不倚,既不提麒麟城薛家,也不提大皇兄,只需把证据呈到父皇面前,父皇自有决断,太子什么都不必做,切记,做得过了便是画蛇添足,反而不美。”
若她是皇子,哪里用得着辅佐这个资质不足的亲弟,空有一副皮囊,里头却是不中用,只顾着和大皇兄斗气,旁的一概不行,也难怪会被父皇当着群臣的面训斥。
赵祯揉了揉额角,将私盐一事嫁祸给薛家需得好好谋划。
细想来,这事或许还真跟薛家有关,她早就听说薛家旁支在庶州横行霸道,只苦于没有证据,每次往庶州派人都会遭到大皇子的百般阻挠,她亦不敢太露马脚,让大皇子抓住把柄再告到父皇面前,父皇疑心九王叔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大皇子肯定会拿此大做文章,她是不会如何,太子就未必了。
赵显也知道自己在智谋方面不如赵祯,底下的幕僚也比不上赵祯聪慧,凡事都能想到对策,而且比起外人,他还是更信任亲姐。
姐弟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祯会全力帮他。
嫁祸薛家这事他先前都没想到,此时便大喜过望,烦躁一扫而空,立马说道:“此事还请皇姐多为我筹划,若能借此扳倒薛家,看赵斥还怎么跟我斗,景宁侯?哼!只要有外祖在,景宁侯休想出头!”
赵祯看着太子,暗自摇头,到底是孩子心性,思虑不全。
景宁侯可比薛家难对付多了,再者,外戚揽权终是大忌,父皇早就对武国公府不满了,这次抬举景宁侯就是为了扶持一个能跟武国府对抗的外戚。
太子不想着劝外祖父做事别太过张扬,劝几个舅舅在朝堂上也别过分袒护自己,惹来父皇猜忌,反倒要借武国公府的势去压景宁侯,当真是榆木脑袋。
可谁让她同太子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不帮亲弟,难不成去帮赵斥这个庶兄?若赵斥继位,她、太子还有母后,再到杨家,一个都别想活。
“我自是会帮太子,”同时赵祯也劝道,“这几日你就先不去外头,在东宫好好向先生们请教学问,将父皇交给你的事尽心着办,不管有没有眉目都要装装样子,让父皇知道你有这份心,不是那毛毛躁躁,一句训斥都听不得,可明白?”
赵显耷拉下脑袋,苦闷道:“我知道了,皇姐。”
“知道就行。”
赵祯从东宫离开,又去给皇帝皇后请了安才回公主府.
南柏舍。
今日微风徐徐,不冷不热,天气正好,漫山遍野的花儿也都开了,姹紫嫣红,很是赏心悦目。
久不出门的幼儿让人扎了好几个纸鸢,有大红蝴蝶的,也有五彩鹦鹉鸟的,飞燕的,蜈蚣虫的,然后带着丫头婆子到村外的缓坡放纸鸢。
在习俗中,放纸鸢也有放晦气的寓意。
幼儿抓着线,将那只大红蝴蝶放到最高,颇为得意道:“我的大红比你的飞燕高,你输了。”
两个人比着谁手里的纸鸢放得最高,虞归晚那只飞燕遥遥缀在她那只大红蝴蝶下面,就是超不过去。
她认输,却也说道:“赢了也没彩头,干嘛笑那么开心。”
幼儿仰头看越飞越高的纸鸢,直到线放完,她才拿剪子将线剪断,看大红蝴蝶化为一个小点,消失在天边。
“放得高就飞得远,晦气跟着一并被带远,你就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无难。”
第058章 第 58 章
先前答应过幼儿, 待开春天气暖和了就教她骑射,因这些时日都忙着外头的生意,不得闲, 幼儿也要照管家里头的事,又要看往来的账本,或者村民有个什么事,她不在家,其他人又拿不得主意了也都要问幼儿,所以教骑射这事就一直拖着。
今日天好,又正巧都出来了,她便牵过自己的枣红马, 命廖姑取竹弓竹箭来, 亲自扶幼儿上马,手把手教她如何拉弓,如何瞄准,如何射中猎物。
“这只手抬起来一点,固定不动, 嗯,拉弦, 稳住, 瞧见草丛那只野兔没有?就那点灰褐色, 是兔子的尾巴, 把箭头往上移一点, 对准,别只盯着兔子尾, 要往上瞄才能射中兔身,嗯, 行,放箭。”
她难得这么有耐心教一个人射箭,看得廖姑很是羡慕,师傅教她的时候可凶了,射不准还要挨骂,骂的也很难听。
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挨过师傅的骂,护卫队中人人都挨过,就连妙娘也没少挨训,怎的师傅对幼儿姐就不打不骂,如此温和。
竹弓的拉力小些,幼儿倒也能拉开,只是力不稳,竹箭软绵绵扎进草丛,野兔没射着,反倒将它惊了跳窜。
她懊恼:“哎呀!没射中,让它跑了。”
“跑不了。”
虞归晚迅速抽箭搭弓,怀抱住幼儿,握住她的手拉开弓弦。
咻!
竹箭将逃窜的野兔钉在地上,抽搐两下就死透了。
她翻身下马拎起野兔,冲马上的幼儿说道:“今晚有红烧兔肉吃了。”
幼儿抓着缰绳,忽然刮来的一阵山风吹鼓了她的衣袖,也带走她欢快的笑声:“兔子是你射中的,你说怎么吃就怎么吃。”
她射箭还是不行,骑马倒无碍,让人再牵一匹马来给虞归晚,两人沿缓坡下来到河滩比赛马。
以虞归晚的骑术,莫说幼儿这个新手,就是在草原马背上长大的东辽人都未必赢得了她。
这不,眨眼就将幼儿甩到身后,马蹄踏过溅起的水花能飞一人多高,跟在后面跑的廖姑等人被兜头淋一身。
廖姑一抹脸:“跟在师傅后面不是吃灰就是淋水。”
妙娘驱马赶上来听到了这话,也颇为赞同的点点头,“谁说不是,虞姑娘的马跑的也太快了,咱们根本追不上。”
虞归晚停下,等幼儿赶上去,双人两马,一黑一红,齐并沿河边慢悠悠走,其他人不远不近跟着,听她们说村庄又该增设哪些东西。
前后买的几批人加上零零散散从其他地方迁居到附近的,如今南柏舍少说也有七八千人。
周边的荒地尽数被开垦,种上麦子大豆粟米,只要风调雨顺,今年必定大丰。
埠头往来的乌篷船也逐渐增多,这些船只有少部分是南柏舍的,其他都是外乡来运货或带人过来的,南柏舍的水运生意算是做起来了。
人多之后,幼儿就建议在外村划一块地方出来专做村市,让村民也能做些小买卖,不仅实惠了自己,也方便他人。
所以从埠头到外村有一条包罗了吃食、杂货、活禽牲畜等东西的村市街,下了船就能看到,沿着台阶上来就是。
走旱路容易碰到劫匪,且路途遥远,不方便,走水路就快,如能赶上南柏舍的小货船,再跟在他们后面,就是有歹心想抢东西的也不敢冒头,货船上可有护卫,谁敢在这条河道上闹事,坏了南柏舍的生意,轻则扭送衙门,重则当场射杀。
有了这个保障,往来南柏舍的外乡人自然就多了,他们有来采买青砖和木材的,也有大批购买活禽牲畜的。
尤其是鸡鸭兔子肥猪羊羔这些,不少外乡的酒楼食肆都会派人来同南柏舍谈生意,直接雇船运回去,很是方便的。
现如今,就是因闹乱被牵连的流民都养着不少鸡鸭兔子,他们没有被分到田地,要生活就只能在养殖上想办法,幸好里正也没不管他们,准他们赊账买青砖先把房子盖起来,再搭鸡窝羊圈兔子窝,帮那些活忙养不过来的村民养这些鸡鸭兔羊。
等出栏卖了钱他们就可以留下几只,不用另外花钱买,留下的就是他们自己的,积少成多。
羊羔要养到秋天才长膘才肥美,价钱也高,鸡鸭也要养到年前才能卖,但中途可以生蛋,光卖鸡蛋鸭蛋也有不少进项。
兔子最好养活,本来是野兔来的,让村民养了一年多。
它们繁殖快,一窝窝的生,养在青砖垒的窝里,上下四五层,开几个手指大的洞给它们透气,每天放出来在院子里跑跑,吃饱了它们自己就知道回窝。
等长大宰了做红烧兔肉、风干兔、冷吃兔、麻辣兔头,别说村民爱吃,就是放到村市街也卖的极好。
阎罗娘的商队会从关外给虞归晚带回来大批的香料,其中孜然辣椒花椒最多,这是她特意要求的。
南柏舍的麻辣兔头靠的就是这些香料才打出的名气,有商旅专程为麻辣兔头、风干兔而来,因天气问题带不远也没关系,就近的乡镇都能做成熟食生意。
等天气再热,她还会卖冰,去年就没来得及做这单生意,今年说什么都不能错过。
硝石已经收了不少,制冰用不上那么多,剩余的正好可以做火/药筒。
买卖多了,垒起的账本能有一人高,还不包括其他杂七杂八不能归档留下把柄的账。
譬如跟阎罗娘的合作,都是口头承诺,当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从不在纸上留只言词组。
这些琐碎的事都够幼儿忙的,今日是难得空闲。
花香扑鼻,夹着村市鼎沸的人声,幼儿笑道:“你成了甩手掌柜,让我忙。”
再走一段就是埠头,那边人多,担心幼儿的容貌被外人看见,虞归晚便将围帽递过去让她戴好。
“回头我请两个好账房来,你就不用这么忙了,闲暇可以带丫头出来走走,这附近还是很安全的,随你逛,就是不要进山,那里头我设了陷阱,不知道路的人容易出事。”
村庄的防卫始终是首位,她正计划过些天在附近修建地堡。
“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还当真了。让外人看那些账,你放心我可不放心,若是从中看出端倪来,让人知道咱们在贩私盐,你有几个脑袋?好容易将村子盘活的这样大,说扔下就扔下?你甘心?”
“以后要算的账还多,总要请人。”
“我觉着倒不必在外头请人,就从咱们村里挑,我瞧着春婶家的佟潼就很好,能写会算,人也机灵聪明,又在县城铺子历练了大半年,才那么大点儿就老成的像个老账房了,不如将她留下,先不派去府城,我带着教导些时日,再慢慢让她学着管。到底是咱们自己人,佟汉又在你手底下做事,春婶跟着葛大娘,为人都信得过。”
“你想的比我周到。”
“哪里是你想的不周到,只是你要管着外头的大事,一时半会顾不上这些罢了。别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只能替你管着家里。”
说话间就到了埠头,两人下马。
幼儿已将围帽戴好,由虞归晚牵着手上台阶。
村市人来人往,叫卖声和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热闹非凡。
虞归晚领着幼儿沿边上走,避开从中过去的牛车马车驴车。
这些都是进去采买东西拉货的外乡人,也有背着竹筐或挎着篮子来买菜买肉的村民,他们从别的地方迁居到围墙之外,睡在搭建的草棚里,村里招临时工了他们就一窝蜂挤去村口大门抢活干,挣到钱了才能给家人买吃的用的。
只要他们是老实本分过日子的,护卫队都不会驱赶,可若是想闹事或趁机占便宜,绝对会被拖到树林,打不死都吓死了。
虞归晚在村市也开了间铺子,面积不如县城的大,东西却十分齐全,甚至比县城的还多。
用窑炉烤出来的奶饼、馕饼、带馅儿的酥饼、香甜的小蛋糕和各式各样的奶茶很是受欢迎,价格也要比县城的便宜一些。
但凡手头有几个闲钱的经过铺门口都会忍不住进去买上一两样尝尝鲜,更有商人成批买走,雇船运到邻乡贩卖,利润转手翻几倍。
“今日铺子里有新作的蜂蜜蛋糕,滋味香甜松软,比原来纯面粉的要好吃些,”虞归晚边走边同幼儿说道:“只可惜村民养蜂不多,没出多少蜜,待明年肯定就能有很多蜜了。”
附近的树林有野蜜蜂,以前就有村民寻到过,只是从未想过饲养,亦不懂得。
今年开春虞归晚就弄回来几窝野蜂,又做了几个怪模怪样的箱子将野蜂养在里头,负责看顾的村民开始每日都要被蛰,脸肿的没法看,上县城的医馆瞧,险些将人家老大夫吓个半死,以为怎么了呢。
春天百花齐放,正是采花粉的好时节,野蜂嗡嗡嗡四处飞,到了夜晚也知道归家,没多久就收起了第一批蜂蜜,金黄浓稠,扑鼻的香甜,盛在罐子里,整齐的十罐。
虞归晚留了五罐在家中,每日都让丫头给幼儿调一碗蜂蜜水,或拿来做糕点,家里上下都有了口福。
尤其新买来的仆从,哪怕吃的也是边角料,那也是甜的啊!蜜糖多难得他们可知道!比盐都贵!
虞归晚一进门,柜台后忙着算账的村民就出来迎。
“可还有蜂蜜蛋糕?”她没事先让人来通知村民留下一炉。
村民进后厨看过又出来,道:“还未烤好出炉,需得等等,您和姑娘去里边等吧,这外头人多,仔细碰着了姑娘。”
全村都知道里正家的妹妹金贵,但凡出门都有丫头婆子护卫跟着,谁也靠近不得。
虞归晚看幼儿,征求她的意见,后者摇头道:“就不进去给里头添乱了,我们且四处看看,待会儿再回来拿。”
“也行。”
铺子的生意十分好,今日又有蜂蜜蛋糕,那股甜味飘出去老远。
跟大人来逛的孩子嚷嚷着要吃,就被大人呵斥:“小馋鬼!咱们家哪有钱买这些稀罕物,快些走,买了粮就坐船回家,别再这闹,让人看笑话!”
从门口可以看见里头摆放的糕点,没吃过馋得紧的孩子哪里肯走,坐在门口的地上蹬腿哭闹,引来过路人围观,都笑劝那人给孩子买一小块尝尝算了。
“让伙计给你切半个拳头大的一小块,也不贵,五文钱,上面刷了蜂蜜,可甜了,五文钱花的值当。”
“是啊大娘,孩子都闹成这样了,怪可怜的,就买一小块吧。”
大娘也烦恼,唉声道:“这是我家的独苗孙儿,他父母都不在了,就剩下我这么个老东西将他拉扯到这么大,平时家里有好吃的肯定都是先紧着他,我手头要是有钱能不给他买?鸡蛋也才三文钱一个,五文钱我都能让人给我拿两个了,那么点大的糕就要五文钱,都不够塞嘴的,哪能由着他吃去啊,家里头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穷苦人家过日子就是这样的,一文钱都要掰成两半花,能省则省,旁人也说不得什么,总不能自掏钱袋给素不相识的孩子买糕吃,又不是腰缠万贯的富贾,谁能有这般善心,都散了吧。
同样在旁看着的虞归晚和幼儿也没有开口让伙计给小孩拿糕,前者是真没烂好心,后者想的则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门口这么多人,带孩子的也不只有这个大娘,日子穷的也不是只有她一户,给她的孙儿买了,别的孩子看见也会要,那买还是不买?既不能人人都有份,又何必去做招人嫉恨的事,无端给自己惹麻烦。
“走吧,去那边看看。”她拉过虞归晚,继续往前走。
自村市街建成,幼儿也没来过几次,一则是忙,二则人多眼杂,她不想这种时候给虞归晚添乱,所以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自家门口的集市如此热闹她都不知道。
“地方不宽敞,卖的东西倒是齐全,瞧着也是什么都有,难怪这几天余姐跟我说都不用去县城采买了,咱们村里就有,挑花眼了。”
这里出售的大部分东西都是村民自产的,省了路费,价钱自是会便宜些,也难怪会有那么多人乘船来买。
三文钱一个鸡蛋是村市的价,县城里头可是要四文的,最贵的时候还卖到七八文钱。
要说村市上还是卖吃食的最多,烤到焦香流油的兔腿,廖姑看了都流口水,她大方的给自己和金方、妙娘一人买一个兔腿。
刷上辣椒油,再撒些炒香的芝麻,趁热咬一大口,滋味好得她眯起眼,在原地手舞足蹈,好吃到说不出来话。
小金方也吃的满嘴流油,辣的嘴巴红彤彤也不肯停下,还道:“可惜喜鹊没跟出来。”
“再买一个带回去就是了,”廖姑让村民用油纸包一个兔腿塞给金方拿着,“师傅她们走远了,快跟上。”
她们拔腿追上去,后头牵马拿东西的护卫也加快脚步。
等逛完再回来拿蜂蜜蛋糕,正巧赶上村学敲钟。
被先生压着念了一整天书的孩童如同没了笼头的马儿,飞奔出学堂,一路野到村市,挤进铺子用自己攒下的钱买糕饼吃。
叽叽喳喳吵得负责收钱的村民头都大了两圈,笑骂道:“不回家吃饭,反跑到这边来买糕,回头我就同你们爹娘告状,将你们的小钱袋全没收了。”
拿到糕的孩子笑嘻嘻跑走,跑到门口外面了才喊:“我们爹娘才不管,这是我们在作坊做皂子赚来的钱,是我们自己的!”
跑的太急还一头撞上虞归晚,被提着衣服领子揪到一边。
“今日先生可留了课业给你们?”
她对村里这些小孩还算温和,很像长者,会过问他们的功课。
被揪住衣领的孩子缩起脑袋,乖道:“留了,让我们回家写三篇大字,还要背两篇文章,明日先生要查的。”
“嗯,”虞归晚将孩子放开,“买完了糕就回家,这边人多,别四处玩让你们爹娘担心。”
“哎!”
孩子脆生生应了,拿着糕招呼小伙伴跟上,回家去。
学堂的先生是从县城请来的,花了不少钱,又在内村单独修了间小院供先生一家居住,人家才愿意留下来。
起先虞归晚觉得麻烦,不想费这些功夫,是幼儿劝了她才同意。
“生意做大,赚了钱固然是好事,可也要守得住家底才行。你也未必会一直留在这,他日时机成熟,封官入朝,没有家族倚仗终归是寸步难行,若村里这些孩子能学有所成,金榜题名,于你也是助力。”
幼儿目光长远,为她考虑良多,她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一意孤行的人,幼儿说的也有道理,请先生来为孩子们授课是好事,她该同意。
拿上蜂蜜蛋糕回到家中,日头也快沉下去了,后厨正忙碌着准备晚饭,临时加一道红烧兔肉也不是多难的事。
杜氏比幼儿还少出门,今天就是在家跟婆子们摸牌打发时间,咬下幼儿递到嘴边的蛋糕,觉得味道奇好便自己又拿了一块。
没见着虞归晚,就问:“你们不是一块出的门,虞姑娘怎么没有和你在一起?都要用晚饭了。”
“回来了,在外边呢,一会儿就进来。”
第059章 第 59 章
村庄披上暮色, 家家户户亮起烛光,饭香飘散的四处都是。
不想赶夜路的外乡人宿在埠头附近的小院,这儿也算不得客栈, 是划分出来供人临时住宿的,只有大通铺,男女分开,一个床铺十五文。
价钱倒也公允,没有因方圆几十里就这一处可投宿的地方就漫天要价。
往来拿货做买卖的行商都会住上几天,待自己要的货采办齐全了再包船离开。
夜里村市寂静,没有供投宿的人吃饭和消遣的地方,且两边相通的那道门是关闭的, 外人不得进, 需在村民收摊回家前买好饭食,再借用小院的厨房热一热,自己做也成,但油盐酱醋还得自己添置,倒不如买现成的。
来过南柏舍进货的行商都知道这些规矩, 一头雾水傻愣愣的都是头次来的,以为能像别处似的夜里可以投宿在村民家, 多给些银两就有好酒好菜, 哪里用着自己动手。
抱着这种想法的现在就只能饿着肚子看别人吃。
两个年长的行商看坐在角落的那几人没吃没喝, 便好心招呼道:“我们买的多, 过来一块吃点吧。天才黑, 总不能饿一晚上肚子。”
那几人对视,点头, 慢慢走过去坐下,拱手道:“多谢。”
又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
行商将银子推回去, 道:“不过一顿饭,不值什么,钱就免了。”
那人看了一眼,并没有将银子收回,而是拿起一条烤兔腿吃起来。
同伴见他吃了,也都不客气,大快朵颐。
行商十分健谈,问他们来这边做什么生意。
那人就借口说:“我们兄弟几个路过,见天色已晚才在此投宿。”
“原来如此,我说呢,看几位也不像是来进货的。听口音,几位是盛都那边来的?”
“是。”这没什么好瞒的,况且也瞒不住,一听口音就知道。
“头次到河渠吧?”
“嗯。”
“我们包了几条乌篷船,明日就离开了,可要一起搭个伴儿?你们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南柏舍埠头的船只多紧俏,至少要提早七八天才能雇得到,不然呐就要雇马车走山路喽!搁以前走山路也没什么,现在偏关不是在打仗嘛,往这边逃难的流民多,有些流民见着人就抢,大点的商队还好,有仆从护卫,像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哪里花得起钱雇人护送,所以还是走水路稳妥些,跟着南柏舍的货船,他们有专门的护卫队,厉害着咧!”
“多谢,怕是不同路,我们要去的地方不通水路,”那人不动声色打听道:“路上也听人说南柏舍的护卫队身手了得,许多人想雇佣他们,你们常来南柏舍,可曾见过这村的话事人?能将小小一个村庄壮大到如此地步,定是不凡。”
行商摇头道:“那倒没有见过,只知姓虞,是南柏舍的里正,宅子在内村,在县城有产业,村市那间卖糕点的铺子也是此人的,另外还经营着一家镖局和数支商队。”
那人又道:“听说此人家中还有一个妹妹,不仅容貌出众,还极其聪慧。”
“哎哟!”行商笑着摆手道,“我们连虞里正都没见过,哪里知道人家妹子长什么样。”
那人似也觉得自己问的奇怪,便没继续,岔开了话题。
卧在房顶假装自己是瘠兽的黑猫甩甩尾巴,极悠闲的抬起前爪舔了舔,冲旁边的人影喵一声,匍伏着的人影这才慢慢起来,踮起裹了棉花袜子的双足,半点声响也无的离开,屋里还在吃饭的众人根本不知道先才有人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
虞宅。
家里新添了许多仆从,屋子不够住,虞归晚便将后头的一块地也圈进来,加盖成三进院,还开了后门。
从这个门出去还有一排小院,是余姐和葛大娘的屋子,她们在这边做事,住得近些也方便,自家的房子租给迎春班的女孩们住了。
余姐原可以住在虞宅后院,但她想着自家孩子多,吵闹,加上陈妇去了盛都,留下三个孩子托她照看,那院里也住不开,这才搬到现在住的地方。
葛大娘是因为她家离虞宅有些远,而且她现在是虞宅的管事,丫头婆子仆从都归她管,有个什么事找不到她人,总不好大半夜将熟睡的主子和姑娘吵起来,断后宅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自己也不想同阿秀这个侄女再同住一个屋檐,才搬来这边的。
夜里,余姐过来同葛大娘一块做针线,提起这些了就道:“不是我背地里要说阿秀的坏话,可她实在是不开窍,本以为懂事想开了些,没想还这样,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外村那户人家的儿子对上的眼?也不问问你老的意思,怎么说你也是她姑母,对她又有大恩,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你还把房子留给她,真是亏大了。”
葛大娘披着外衣在灯下纳鞋底,不以为意笑道:“哪里就是留给她了,等她进了别人家的门,我再找人把老房子收拾收拾,像你一样租给谁,收些租金当零用。”
“你老要是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心软,把房子给阿秀。”
“如今我替虞姑娘管着底下这些人,外头也帮过不少事,见识都长了,还能看不透阿秀是个什么人?我是不愿意费精力同这样的人计较,不值当。她要嫁给谁也是她自己的事,我管不着,既进了人家的门,往后有事也只能自己咬着牙熬,可别来求我,那日我将话都同她说明白了,她执意要嫁,我也没办法了。”
闻言,余姐也是直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且看吧。
外头有响动,葛大娘正要起身去看,妙娘就已推门进来,笑问:“谁要嫁人啊,我可听见了。”
“夜都深了,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余姐也起身,“可是虞姑娘有事找我们?”
妙娘在炕边坐下,拿起葛大娘纳好的几双千层鞋底看了看,闲道:“不是,是我有事回虞姑娘,才说完出来,见葛大娘的院子还亮着灯烛,就进来看看。你们刚才在说什么,谁要嫁人?”
“后门早就落锁了,你又不住这边,肯定又翻墙了,你啊,和廖姑一样,属猴儿的,”葛大娘将鞋底子拿回来,“阿秀要改嫁,日子都定下来了,男方是外村姓牛的那户,原来是流民,一月前刚迁进外村,起了一间砖房。”
“哦……”妙娘想了想,“原来是那家啊,倒也老实。”
村里一门心思想改嫁的也就阿秀了,其他年轻些的寡妇倒也动过心思,可没遇着好的,多数都是奔着她们手上的房屋田产来的,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她们托付,还不如自己当家,逍遥自在的不好?何苦去受为人妇的累。
这些事也就闲暇时唠嗑才会提及,说两句也就过了,这会子妙娘来了,余姐也不再提。
“大半夜的,什么要紧的事不能等明早再来回。”葛大娘说道。
“有几个身份可疑的人投宿在埠头小院,虞姑娘让我留意,有不对劲就立即来回禀。”
葛大娘和余姐同时皱眉,自打村市街办起来,还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来,这里又比不得县城有官兵守着,也怪不得虞姑娘要严查来往的外乡人和船只,更是不许随便带人进内村。
“是什么人?”
“听口音是盛都那边来的,也不是做生意,跟人瞎打听虞姑娘和幼儿。大娘,明日你悄声知会村民,若有人跟他们打听这些事,一律说不知道。”
“放心,这些我早交代下去了。”
大院正房这边,幼儿也在思忖来的会是哪边人。
太子?还是大皇子?
烛光从薄纱中透出,显得模模糊糊。
虞归晚翻身起来,抚上幼儿的侧脸,“在想什么?”
幼儿蹭着她的掌心,厚茧刮着肌肤有些疼,却能让她安心。
她靠到虞归晚怀里,乌发垂下挡住她光/裸的后背,手沿着虞归晚的手臂缓缓攀上肩头。
听着虞归晚平静的心跳声,她闭上眼,“你说,那些人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打听我。”
虞归晚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撩开乌发,在她肩上咬出一个牙印,“我让人一直盯着的,没见他们往外传消息,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我都会亲手送他们上路。”
模糊的烛光下,虞归晚的双眼黑的发亮。
幼儿吸了一口气,“你属狗的?又咬我。”
“给你咬回来,扯平了。”她将手臂送到幼儿嘴边。
幼儿作势要咬,* 却也只是用小米牙轻轻啃了啃,并没有使劲,“我心疼,才不咬。”
“哦。”虞归晚木着脸,没人能通过她这张脸猜着她心里在想什么。
幼儿也不猜,继续道:“说正经的,还是先确认他们的身份再做打算,若他们是长阴公主的人,咱们倒不好动手了。”
“她的人又怎么了,北地民风彪悍,盗匪奇多,偏关又在打仗,她的人无故丧命也在情理之中,还能把事推到你头上不成。而且,在程伯没将信和证人稳妥送进公主府之前,绝不能让她提前知道你在这里。”
幼儿是玲珑心,立即就明白过来,她不能让自己落入弱势,唯有这样才能同长阴公主谈条件。
“你打算何时动手?”
“等他们离开南柏舍,”她将幼儿压回枕上,扯过被子将两人卷在里面,“又跑不了,不着急,睡觉,睡饱了才好杀人。”
第060章 第 60 章
月亮风高杀人夜。
“嗷呜——”
头狼立在山坡之上对着圆月嚎叫, 数十只双眼冒绿光的野狼从林中踏出,呲着尖牙发出低吼,令连夜奔袭累到喘粗气的马匹更加不安, 扬起前蹄发出嘶鸣,发狂的四处乱踩,背上之人被甩下来,就地一滚,躲闪开乱踩的马蹄。
几人皆是狼狈不堪,咬牙怒道:“有本事就出来!躲在背后玩阴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自几天前从南柏舍离开,他们就感觉身后有尾巴跟着,可对方极其狡猾, 他们总抓不着人, 更像是戏耍他们似的故意露出马脚,将他们耍的团团转,他们白天不敢放松警惕,夜里更不敢睡觉,现在对方更是引来一大群野狼堵住他们的去路。
廖姑蹲在树杈上, 嘴里叼跟草根子,无聊道:“师傅, 咱们动手吧, 都跟这么多天了, 也差不多了, 解决了他们, 咱们好回家吃粽子,眼瞅着就到端午节了, 葛大娘说了要包粽子的。”
虞归晚这次就只带了廖姑出来,跟了几天, 也巧了,要是再翻过两座山头,就是上回薛家三公子派人杀她和商队的树林。
“弹弓带了没?”
廖姑将弹弓拿出来,“带了。”
“用玻璃珠瞄准了打,要是打偏了你就别想吃粽子。”
“留不留活口啊?”
虞归晚想了想,“领头那个留一口气,我有话要问。”
“好咧!”
廖姑抓着藤条荡到另一棵更高更大的树上,举起弹弓连着射出去三颗玻璃珠,准头和力道都拿捏到了十分,被打中的三人脑颅巨震,惨痛异常,当即昏死过去。
狼群围在四周,虞归晚没有让它们扑上去。
领头那人见同伴都遭了暗算,自己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不由得握紧手中的刀退到树下,背靠树干,紧张的吞咽口水。
“谁!到底是谁!出来!别躲着当缩头的王八!”
山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嘭!
一颗玻璃珠打在那人倚靠的树干,木屑纷纷扬扬。
廖姑收起弹弓,撇撇嘴,道:“师傅,这是你让我打偏的啊,不算我打不准,可不能让我吃不着粽子。”
收了个嘴馋的徒弟,虞归晚也只能认命。
“走吧,过去问问是谁派来的。”
她背手踩着落叶出现在狼群后面,面目冷漠,红装却似火般热烈张扬。
方才还凶狠低吼的野狼自动让出一条路,供她走到人前几步外,头狼蹲在她脚边,满眼警惕的盯住那人。
那人在南柏舍没见过虞归晚,却见过她身边的廖姑,顿时明白过来,“果然!你肯定就是南柏舍的里正!大胆!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就敢拦杀!”
此时,树林上空传来老鹰的叫声。
“噍!”
这是虞归晚驯养的一只猎鹰,毛羽灰黑掺白,体型庞大,双翅展开足有三米多,凶猛异常,能抓着一个成人飞至半空,负责送信的黑鹰都不敢轻易招惹它,它平时也甚少出现在村子里,都是栖息在后山的悬崖峭壁,靠抓捕黄鼠狼野兔等为生,只在虞归晚召唤时才会来。
猎鹰先是在空中盘旋,寻到了合适的树缝才俯冲下来。
虞归晚在右臂迅速裹上皮革,抬起手,将猎鹰稳稳接住,拿下它叼在嘴中的绢布展开,上面所写不出意料就是怀疑随家母女藏在南柏舍,且招收流民、大批囤粮,有谋反之意,请派军兵前来围剿。
那人死死盯住虞归晚手上的绢布,这分明是他派人快马送出去的信,怎会?!
虞归晚屈指抚过猎鹰的胸羽,猎鹰眷恋的蹭了蹭,才依依不舍飞离。
自己驯养的飞禽是什么路数虞归晚还是知道的,这只猎鹰最爱啄人的眼珠子,那个快马奔去府城送信的人这会子怕是已死在哪个山头上了。
“谁派你来的?说出来我给你们留个全尸。”
那人冷笑道:“杀了我们,你和那个罪女也难逃一死!说不得南柏舍的村民都要跟着你们一块陪葬!”
虞归晚木着脸,心想这磨磨叽叽、婆婆妈妈的风格果然不适合自己,若不是要知道他们到底是谁派来的,她早让狼群将这些人撕碎了,哪里容得还有活口在她面前啰啰嗦嗦。
“不肯说?”
她一个眼神过去,廖姑就知道该怎么做,手起刀落将昏死但没断气的几人割喉放血,仅剩的这个活口大骂着朝虞归晚杀过来。
虞归晚后退半步,闪身躲开劈下来的刀,飞起长腿一脚踢在那人的太阳穴,随即双手一抓一扯一拧,只听喀嚓一声,那人的头颅整个反转到后,双眼仍瞪的老大,身体软绵绵倒下,跌进由同伴的鲜血汇聚的血坑之中。
虞归晚嫌弃的甩了甩手,瞥一眼地上的人,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头狼垫着爪上前仔细嗅了嗅,确保所有人都咽气了才退回。
“师傅,还没问出来话啊,就这样死了,怎么办啊。”廖姑皱着眉头十分苦恼。
出来前幼儿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问清楚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才好想对策,现在人都死了,还怎么问?
面对徒弟谴责的目光,虞归晚极为心虚,她将手藏在身后,冷漠道:“看我做什么,我也不想这么快杀他,是他自己送上来找死,我不过是下手重了点。”
“那要怎么跟幼儿姐说啊。”
“就这么说。”
“被人知道是咱们杀的就麻烦了,”廖姑转了转眼珠子,生出一个计策,嘿嘿笑道:“师傅,咱们来个祸水东引怎么样?既然不知道是谁派人的,那咱们就让他们狗咬狗,相互怀疑,这样就跟咱们没关系了啊。”
虞归晚有些意外,问道:“谁教你的这些?”
“嘿嘿,从书上看来的,幼儿姐让人从县城的书局搜罗了好些兵书,我读过几本,记得几个典故,”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枚腰牌,“这是上回我从薛家那些人身上扯下来的,一直留着,师傅,咱们就把这牌扔在这,若他们背后的主子派人来寻,看到这个牌子上的薛字,肯定会怀疑是庶州府薛家干的,管他们是谁的人,只要认定人是薛家杀的,就与咱们无关了。”
虞归晚点了下徒弟的脑门,百年难得一次的夸赞道:“行啊你,还挺聪明。行,就这么办。”.
端午佳节前夕,虞宅。
余姐领婆子们在后厨忙活着包粽子,葛大娘则指挥仆从挂艾草菖蒲,又点上硫磺在房门墙角熏五毒,杜氏带丫头在厢房编五彩手串,待明日要分给宅中众人系在手腕上,相当于护身符,可驱邪避凶,保佑平安的。
硫磺的气味颇为呛人,幼儿素来闻不惯,便叫上妙娘到后院的小亭中品茶对弈。
纤纤素指晃着一把竹骨的青色葫芦绢扇,扇柄缀的是珍珠红穗,腕上的镯子碰到一起发出悦耳的叮铃叮当声。
妙娘本不会下棋,是这些天被幼儿强拉着囫囵吞枣般学的,她悟性有限,每每被叫来对弈都如坐针毡,生不如死,鬼哭狼嚎。
“等虞姑娘回来,你拉着她陪你下吧,现下就放过我,”她就差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了,“让我去帮余姐包粽子,我可会包,下棋就免了吧,我真不成,不是这块料,实在不行我喊佟潼来陪你下,这丫头鬼精鬼精的,保不齐是个下棋好手,回头你教她看账本时再顺道教她下棋,她肯定乐意的。”
妙娘跟幼儿同岁,又是虞归晚亲自下令让她贴身保护幼儿,相处时间自然比旁的人要多些,感情也深厚些,虞归晚不在家时幼儿就只能拽她来陪自己解闷。
看她趴在桌上苦大仇深的,幼儿也大发善心不为难她了,笑道:“行了行了,不过就是下个棋,就焉成这样,放你出去骑马到处跑才好呢。”
“做什么都比下棋有趣,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坐不住,儿时家中父母都还在,我娘也让我学女红这些东西,我不乐意,后来跟着爷爷走南闯北卖艺杂耍,日子虽苦了些,但我挺开心的。去年带商队出关,那么大的草原,策马奔腾自在得很,也不知道何时能再出关,我可是憋坏了。”她撑着腮帮子叹气,可见在家的这些时日把她无聊透了。
幼儿自小就是被规矩着养,从未有过出格之举,说话行事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听妙娘讲自身经历,心里也羡慕过那样的自由。
她收起棋盘上的子,望着外头的艳阳天,不免忧心道:“都十几天了还没回来,也不传个信,我这心就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安稳。”
“虞姑娘走之前说会赶在端午节回来,这会子说不定都快到村口了,你就别担心了,虞姑娘的本事你还不知道?谁能在她手上讨得了好啊。”
“金刚之躯都难防刀剑,更何况她,你是没见着她身上的伤疤,哪还有一块好地儿,每次看了我心口都疼,不是滋味。”
虞归晚身上有疤的事妙娘还真不知道,“啊?真的?你怎么看见的?怎么伤的啊?虞姑娘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些,我们也没见过。”
幼儿拾棋子的动作一顿,“就是那样看见的。”
妙娘也不是好奇之人,再说幼儿和虞姑娘一直同住一屋,看见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无甚好奇怪的。
就在这时,虞归晚驯养的那只猎鹰突然出现在屋顶上空。
“噍!”
两人闻声走出亭子抬头看。
幼儿用扇子挡住刺眼的阳光,惊喜道:“呀!是岁岁养的那只猎鹰,鹰回来了,岁岁肯定也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