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第 201 章
金秋的草原上本应是羔羊肥美的时节, 可一年多来牧民的牛羊多有病死,且蔓延迅速,贵族的牧场都不能幸免, 又舍不得放火焚烧病死的牛羊,就黑着心肝将这些病牛病羊屠宰去卖。
低廉的价格让余粮不多的牧民很心动,买回家吃了之后人也开始生病,连巫医都束手无策。
朝廷便下令铁骑围剿有瘟病蔓延的村子,将染病的牧民全部杀死焚烧,活着的牧民也不许离开村子,没病死也会饿死了。
已是人心惶惶。
想活命的牧民就拼了命的往外跑,跟铁骑发生过数起冲突, 最后也是逃跑失败, 被抓回去绞死。
东辽境内的形势严峻如此,更是没有商队愿意涉险,他们想挣钱却不想把自己的命搭上,动乱不可怕,百姓起义更是司空见惯, 但瘟病可是最恐怖的,不快着远离就罢了还往前凑, 除非是真不要命了。
负责边境防守的北境军为此还加密了巡逻, 阎罗娘更是让自己的人日夜轮换着站在墙头不让东辽百姓跨过边境线, 但凡有过境者, 杀无赦。
虞归晚将傀儡军和大蝎子留在关外是明智的决定, 虽说东辽境内的牛羊是遭她的人下毒才会如此,但也难保病死的牛羊处理不当导致瘟疫横行。
让活人去守边境线就会有被感染的风险, 傀儡军则不会,因为再没有比末世的丧尸病毒更可怕的瘟疫了。
北伐的消息已经以书信的方式传到偏关。
俗话说兵马未动, 粮草先行。
接到消息后阎罗娘和廖姑就开始秘密筹备粮草。
程伯负责关外的全部通商,也凑了不少银子,再用这些钱采买军中所需物资,将隐蔽在别处的几个大库房都堆满了。
刀枪矛戟弓箭等也在紧锣密鼓的赶制,大批火/药/筒从南柏舍运来。
陶翁还新制了许多攻城的器械,那都是庞然大物,要几十匹战马才能拉得动,吓人得很。
在边城和拓挞干活的边民也被送回偏关,工钱是一分不少结清给他们的,还多给了两袋粟米和一袋面粉。
他们感恩戴德,临走前还问管事的何时招工,他们还要来。
管事的袖手站在旁边看边民排队领东西,堆着和气的笑说道:“何时招工那都是上头的决定,我这么个小人物哪里知道咧,不过到时也会出招工的通知,还贴在原来的地方,你们多多留意就是了。”
并不是所有边民都撤走,挖煤矿和运煤矿的就还在拓挞。
这些人的工钱会高很多,只是不如旁的工人那么自由,且也危险。
不过他们也不怨,去不去都是自愿的,没人强迫,到了那也没人鞭打,除非是闹事的刺头。
自己家穷,除了卖力气也找不到其他活,挖煤能挣到钱分到粟麦,到了月底还能分到肉,赶上过节还能领一头小羊羔。
光这小半年家里就从原先的一贫如洗到顿顿有饭有菜,偶尔也能见个荤腥,孩子也不用再灌生水顶饿,夜里也不会嚷着肚子饿睡不着,老人也不再饿得躺在炕上起不来。
这些人之所以会问管事的,也是因为他们的家离得远,就算招工的告示贴出来他们也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万一错过了岂不可惜,便想着留在小镇先找些零工干着,等关外再要人去干活他们也好能第一批报名。
也有的想去挖煤,累点苦点也总比一家老小再饿肚子来得强。
见着来打听下矿挖煤的,管事的便说:“现在也要人了,等过阵子再说吧。”
边民就急了,过阵子是什么时候?
“这我哪清楚呐,都是上面东家的决定,你们就先回家去吧,这马上就要秋收了,先把家里的麦子粟米收了,干活的事放一放嘛,黑石矿就在那,又跑不掉,你们急什么嘛,回去吧回去吧,赶紧领了东西回去吧。”
边民不清楚情况,现在也不会有人跟他们透露。
偏关防守得严也难保不会有东辽的细作混进来,万一让他们知道了北伐的事情,提前做了准备,可就不妙了.
这座修缮过的县衙院子如今是廖姑在住,已成了她的府邸。
封官的圣旨还没有送到,不过师父已经来信告诉了她。
这会她正在擦拭自己的弓箭,想着明日要不要去一趟边城,同阎罗娘再商议商议。
有下属急匆匆进来,回禀道:“小将军,我们从商坊又抓到几个奸细。”
显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暗牢里关的有一大半都是奸细。
她从椅子上跳下来,举起弓箭冲向门外试准头。
“捆去给喜大人,能问出东西最好,问不出就杀了。咱们的牢房就这么点大,哪关得下这么多,有用的那几个留着,没用的就都杀了吧,动作快点,别拖到明日。”
喜大人也是师父在南柏舍发家时就跟着的老人儿了,但她入的是死士,行事与旁人不同,又擅刑讯,手段层出不穷,不会要人命但比死还难受。
只要落到她手里,别管骨头多硬都撑不过一晚上,将知道的事吐得一干二净,只求能死个痛快。
师父回南柏舍前就将这位喜大人留下给她,加上阎罗娘手底下的笑脸佛,这二人可谓是男女搭配,黑白双煞,索命无常,让人闻风丧胆,跑都来不及。
咻!
铁箭正中竖在庭院的箭靶,又从靶心处裂开,整个箭靶被分成两半碎到地上。
廖姑翘起嘴角,她的箭术又精进了。
下属很快去而复返,带来那位喜大人的话——
“这几个并非东辽奸细,而是商玄族派来的。商玄族的那个大长老擅相术,算出关外有大劫且与主子有关,便派人混进来打探消息,小将军与阎将军秘筹粮草的事已经被他们知道了,主子意图北伐的事怕是瞒不住了。”
从去岁虞归晚占了商玄的金矿山,又哄走了守护金山的大蝎子,就连商玄视为传承的蝎王珠都被她偷走之后,她就被商玄记恨上了,却也知道不能鸡蛋碰石头,就一直隐忍,最近才有所动作。
师父不日将到偏关,可不能留这些糟心玩意儿添堵。
廖姑计上心来,冷道:“杀了,再挑几个身手厉害些的生面孔今夜就去把商玄长老解决了,做得隐蔽些,最好是把事情往神灵降罚扯上关系。”
长姐来信提到星宿之说在麒麟城内极盛行,与关外草原的相术巫术也同源。
如今师父声望日隆,又封了卫国公,可是民间关于师父的谣言从未停止过,更有‘星孛复见北地,天下不宁,生灵涂炭’之语。
长姐派人去查放出此话的人,一直没查到。
朝中众臣反对师父北伐也是信了这样的谣传,将她当作不详的灾星,只是忌惮她手中的权势和兵马才没敢如何。
一旦师父失势,这些道貌岸然的东西必定会将师父踩到泥地里,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当天夜里商玄大长老就被发现死在帐篷中,七窍流血,死不瞑目。
地上有诡异的血色符文,并覆着晶莹剔透不似人间能有的鳞片,更有许多鲛纱。
传说中鲛人织的衣服,人间不曾有,又为何会出现在大长老的帐篷内?
一时间猜测纷纷,无疑都指向大长老得罪神灵才会死,这是神灵对他的惩罚。
胡奴脱离喀木六族后就搬迁到边城附近,族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其他四个部族虽然没有完全投诚虞归晚,但也没有公然跟她做对,所以偏关来的商队也还愿意同他们交换东西,牧民的日子也能勉强过下去。
唯独商玄,因大长老和首领的命令,族人不得私自离开领地外出,商队也都绕过这里不跟他们交换货物,族人的日子很艰难,已经饿死了好几个人,怨气也越来越大。
现在大长老死了,他们一点都不难过,反而高兴。
没了大长老,商玄族内的权力被其他几个长老瓜分,扎巴这个首领也形同虚设,没人再听他的。
族内谣言疯传,都说商玄的这块领地不详,被下过诅咒,若是不搬迁以后还会有人遭神罚。
已经有牧民收拾东西在往外跑,拦都拦不住,整个商玄族乱成一锅粥。
胡奴首领从商队口中得知此事,沉默了许久,他并非愚蠢看不清,只是有些事不能说出口,尤其这个时候。
他既然投效了虞归晚,也发过誓会永远忠臣她,便不会食言。
商玄大长老不肯投诚,又同东辽有往来想算计虞归晚,再夺回金山和蝎王珠,虞归晚哪里会容得下他,死是迟早的事。
胡奴首领压下心头的不安,警告族人这段时间没事别外出,小孩也不许到外面玩,要看好牛羊,更要囤好盐巴和粮食。
“不要再进城。”
商玄族的变动和胡奴部的异常很快就引起其他草原部族的注意。
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对危险很敏锐,就像兔子外出觅食时会警惕上空,只要老鹰出现,兔子就会迅速找地方躲藏。
所以他们觉得胡奴首领约束族人不许外出必定有缘故。
牧民坚信商玄大长老是得罪了神灵才会死,但其他部族的首领和长老却深知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灵,都是编出来诓骗和压制牧民的,就是为了他们其听话。
商玄大长老因何而死,大家心知肚明。
听说廖小将军的人在镇上的商坊抓着了几个奸细,以往抓的都会将身份公开,大部分都是东辽派来的。
但这次却没有说,而是在用刑之后就扒皮抽筋将尸首挂在墙头示众,紧接着商玄大长老就莫名其妙死了,说没有猫腻都没人信。
杞人忧天也好,未雨绸缪也罢,小心驶得万年船总是没错的。
其他部族的首领也不让族人再往外跑,进城也只为买粮食和盐巴,买完就立马回来了,绝不在城内逗留,更不过夜。
一时间关外风声鹤唳,平静之下潜藏着巨大的危机。
终于,在秋收之后一直没动静的北境军突然对东辽发难,将去岁才签的停战协议撕了个粉碎。
行军速度摧枯拉朽,火/药筒和巨大的攻城器械齐上阵,又有蝎王助力,东辽铁骑被打得七零八落,仓惶而逃。
单是杨县率领的南军就拿下了三座城,更别说阎罗娘的北军和廖姑的东军。
这两支可是强中之强,行军还神出鬼没,东辽的斥候根本探不到她们的行踪,等发现时已经迟了,两军兵临城下,地动山摇的轰炸就是她们的宣战书。
而最神秘的西军却迟迟不见踪影,虞归晚更是不露面,也没人知道她从麒麟城回庶州后是来了偏关还是没来,就连随她去麒麟城的黑甲兵也查不到行踪。
河渠县的营地又守得铁桶一般,听说是九王爷赵崇亲自坐镇,想要探听消息那是连门都没有。
好在是打东辽,跟自己没关系,草原部族的首领和长老就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猜测虞归晚是不是从别的地方悄悄摸去东辽皇都了,不然没道理不见人影。
从麒麟城调派的官员都正式走马上任了,她这个一军统帅还能在家睡大觉不成。
这种猜测传得越多就越让东辽皇室和贵族急得火上房,国内情形如何他们比谁都清楚,虞归晚在这个时候毁约又发兵攻城,就是瞅准了机会。
若不能挡下她的兵马,东辽危矣!他们也必死无疑!
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气晕了好几个大臣。
没晕的就在朝上怒骂:“太后就不该听信刘氏妖女的话!刘缕死在虞归晚手上,刘氏就想为他报仇,刘卜算鼓动太后和皇后对偏关发兵,可曾想过一旦惹怒虞归晚,我们的下场将如何!东辽又会如何!”
谁也没想到刘卜算还活着,甚至将大雍的景宁侯也给带回了东辽。
两人伴在太后身边,很得太后赏识。
谁都看得出来景宁侯就是想说动太后出兵对付虞归晚,好报自己的私仇。
朝臣早就不满,却慑于太后的权势不得不隐忍,可如今虞归晚的人马都快打到皇都了,还要他们怎么忍!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想想看要派谁去拦截。”
马上就要打过来了,火烧眉毛!
“哼!刘缕战死,蔑古雄被杀,三王子惨死,这几个月折损在边境的将领也有二十几个,现在朝中都找不出能领三军的人,既然太后偏信谗言执意要和虞归晚硬碰到底,不如就让刘氏女和那位景宁侯代为出征。”
东辽的勇士不怕死不怯懦,可刀架在脖子上了也会腿软,大臣们也深知以东辽现在的战力很难赢。
瘟病夺走了很多人的命,并且现在还不断蔓延,牛羊病死,连战马都不能幸免,以前铁骑的弯刀是索命的,现在连割草都费劲。
无商队入东辽国境,民间又生乱,到处都有起义,压了一批又一批。
可这些动乱就像雨后春笋,怎么都压不完。
吃不饱肚子又陷在恐慌中的牧民已经疯了,或许是有拓挞城民杀贵族的先例,这些牧民也没有之前那么惧怕贵族了,反正留在那也是个死,不如拼一把,运气好他们就能穿过边境线逃进北境军的地盘,只要他们真心投诚应该也能保住命。
那二十城的东辽百姓原先也不愿意留下,北境军也没有强行留,想走的都可以走,留下的那部分每天也心惊胆战。
他们就是平头百姓,不想打仗,谁能让他们过安稳日子他们就认谁,留在这里能有活干吃饱肚子。
他们也不生事,听话得很,并且已经不承认自己是东辽人,对那些想要往这边逃的东辽百姓,他们也抗拒得很。
北伐开始之后,这二十城的百姓更是如同护崽的老母鸡,自告奋勇将城门守得死死的。
只要见到从北边来的人,哪怕是有用的* 战俘,他们也很抗拒,跑到衙门口跟新上任的官员说不要留战俘的命。
“那些人不会甘愿投降的,都是憋着一肚子怨恨的!大人可一定要跟上头的将军说,这些人留不得!”
他们不想有外人来瓜分自己现在的好日子,多一个人就意味着他们会少一份活。
他们好不容易摆脱了贵族的压制,能拥有自己的牛羊,孩子也能进学堂,虽然学的是大雍的文字,但他们现在也算是大雍人,将来还能科考,只要孩子能奔到一个好前程,他们就高兴。
巧了,城民找上的正是林大人。
他升了外任四品官,才入城连口气都没喘匀,堆积如山的公务就砸得他晕头转向。
虞归晚的人到底没有治理城池的经验,这几个月勉强撑着架子而已,要是再不派有才干的官员来,他们可是要撑不住了。
所以一听来了个官,还是老熟人,可是把他们乐坏了,一股脑将公务交接,半句废话都没有。
林大人也是头次碰见这样的,按理他这也算新官上任,又是麒麟城来的,也没有完全得到虞归晚的信任,这些人就让权,也不知是心大还是故意试探。
不过既然决心投效虞归晚,就不要计较这么多了,机会落到了自己手上就要懂得把握,只要把事情办好办漂亮,有了政绩,他相信以虞归晚的脾性不会不重用自己。
想通的林大人就这样正式走马上任,大着胆子将虞归晚的人指挥得团团转。
他也不是瞎指挥,再怎么说也是正经科考出身,没点本事也爬不到原来礼部的位子。
所以很快就将外面看着好里头却乱得不成样子的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许多错漏和不足也都修正了,其他人也不至于像无头苍蝇似的找不到方向。
“大人到底是盛都来的,这没几天就把事情安排妥帖了,我们实在是心服口服,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大人,望大人多多提携我们啊。”
几句话将林大人夸得飘飘然,不过他也还稳得住,也知道谦虚了。
“哪里哪里,当不得这样的夸赞,我与你们同为卫国公效力,以后大家都是同僚,有事商量着办,尽全力为卫国公分忧才是。”
“是是是,林大人说的有道理。既如此,我们也大着胆子问一句,林大人对城中兴起的星宿之说有何想法?”
也不知从哪刮来的邪风说主子是灾星降世,必为祸害。
这事不仅在拓挞传得厉害,边城和偏关小镇也有在传,只不过阎罗娘和廖姑都是雷霆手段的人。
尤其是廖姑,谁说她师父一句不好,刀子立马送上对方脖子,她才不管对方什么身份,都是死这一个下场。
阎罗娘就是个黑心阎王,不会明着杀人,只会让手下将人弄到僻静之处千刀万剐,手段可比一刀抹脖子残忍多了。
现在拓挞有这样的流言,可程伯和杨县已经领兵北伐,管不到这边的事。
林大人很重视。
他眯起眼睛道:“话不是凭空来的,总有源头,去查,逮住了就送去偏关喜大人那里。”
“是。那外面聚集的城民?”
这事让林大人也头疼。
“抓来的是战俘,又不是百姓,他们急个什么劲,吵吵嚷嚷的想干什么,反了不成,让衙役将他们驱赶散了,要是再嚷就抓起来关几天。现在外头正忙着,大军眼看就要打到乌拉旗了,后续的粮草也要跟上才行,这才是咱们的首要。”
这次北伐绝对是下了血本,就算虞归晚财大气粗有钱,又硬是从麒麟城要来了不少银子和物资,可这么庞大的军费开支也够底下人忙活。
有钱也得有地方买粮食才行,好在佟潼的商队能从江南和岭南收粮食,又有商船出海,军粮倒是好解决。
棘手的是兵器,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冶炼技术不精湛且慢,紧赶慢赶也弄不出来多少,总不能让士兵空手上阵。
火/药筒好用,可硝石有限,攻城所需火/药筒太多,想要供应得上也难,这才是让人最头疼的地方。
后方马不停蹄,前方的攻势也热火朝天。
乌拉旗位于东辽中部,与南部不同,这里全部是土黄色的高坡,入秋之后就是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有。
漫天黄沙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一张嘴就吃一嘴的沙子。
乌拉旗城的前面有一条大河,像天堑那般横跨,阻碍了进军。
三军在此汇合。
廖姑命人安营扎寨,阎罗娘和杨县在她左右两侧,三军成品字形与乌拉旗城的东辽守军隔着大河相望。
“你师父有消息了没?”吃饱喝足,阎罗娘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眯着。
她瘦了很多,也晒黑了,耳后还多了道疤。
廖姑踩在一个木敦子上,手里抓着半条烤羊腿在啃,嘴巴油汪汪的。
她狠狠撕下一口肉,“没有,这会估计也快到东辽皇都了。”
肉在嘴角嚼着,说话就有点含糊。
金矿山的傀儡军已倾巢而出,从活人不可能绕得过去的大雪山行军至东辽背面。
就因为那座雪山是天然屏障,东辽才放松警惕,在那的守军不过两千人,跟南部动不动就好几万的铁骑比起来真的少之又少。
师父才不想这场仗打个三四年甚至十来年,从后包抄让东辽腹背受敌才能更快结束战乱。
傀儡军就是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西军,东辽应该做梦都想不到还有人能穿过雪山,尖刀悬在他们头顶上方,让他们没有反抗的余地。
阎罗娘哈哈笑两声,“她还是这样没耐心,总是什么法子快就想用什么,不过也就她有这样的本事,也难怪那么多人看不惯她,为了压制她竟想出那么多阴损的招数,你说她又何必为这些人卖命,真是不值,为她感到不值得啊。”
廖姑撇嘴道:“我师父可不是为那些人卖命,对付东辽是为了给长姐出气,他们动了长姐,又老是想抢师父的东西,我师父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讨厌自己的东西被人惦记,谁惦记谁就得死。麒麟城又怎么了,还不是屁都不敢放,只会在背后弄些小人行径,真叫人看不上。”
“树大招风,功高震主,等着瞧吧,这往后还有好戏看。”
“哼!谁怕谁!”
“又没说你怕,你气个什么劲。哎对了,你跟赵祯怎么回事?你俩什么时候交情这么好了,你要出征她还专门派人快马加鞭给你带话让你小心。”
论年纪,阎罗娘都能给廖姑当娘了,可两人都不觉得年纪是鸿沟,也可能廖姑的性子多少有点像虞归晚,让阎罗娘有种逗她就像在逗虞归晚的错觉。
一提赵祯,廖姑就黑脸,“没事你提那种人干嘛,满肚子心眼,闹得慌,谁知道她想干什么,师父说她有病,让我以后少搭理。”
“你师父说的这个是对的,你真该少跟赵祯往来,凭老娘做土匪多年的经验来看,咱们这位长公主殿下就不是个善茬儿,能装懵演,城府深,心机多,她那泪珠子一往下掉,不是装可怜就是在想怎么算计人。”
“少说点话吧你。”
懒得听,廖姑跳下木墩子走了。
留阎罗娘一个人在那继续眯着,连日行军她也挺累的,但她睡不着,脑子里总闪过某个人的脸。
在想某人在麒麟城怎么样了,伤好全没有,何时议亲,议的又是哪家?
封了官,还是禁军副统领,应该有不少好人家的子弟想娶她。
“唉……”
阎罗娘很是惆怅。
写了那么多信送过去,一封回信都没有,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呐.
在人迹罕见的雪山中突然出现一支数万人的军队,那两千东辽守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杀了。
傀儡军一路到有村庄的地方,东辽百姓看到他们就像活见了鬼,什么也顾不上,拔腿就跑。
东辽皇都距离雪山并不算远,急行军半日就能到,可他们料不到虞归晚会从雪山那面杀出来,这下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噗!
刺刀扎进来人的脖子,鲜血喷涌。
虞归晚没穿戎装,穿的是她从末世来时的那身衣服,身后背个包,大弓挂在包上,头发紧紧绑着,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
才接到消息的东辽人匆匆组织兵力在半道上拦截,她带着傀儡军一路杀到城下。
这座位于雪山之下、草原腹地的都城比麒麟城还要雄伟壮丽,城墙很高很坚固,守城的器械也不简单,起码看上去比麒麟城的要更像样。
傀儡军密密麻麻聚在城下,没有号角没有战鼓,甚至傀儡身上穿的还是原先东辽铁骑的衣饰,只是破破烂烂,还都是已经干透并且发黑的血迹。
城墙上的守军根本不知道来的是谁,衣饰和弯刀把他们自己都搞糊涂了,难不成是有贵族在这个节骨眼起兵造反?
刘卜算被带上墙头,还有景宁侯。
她们跟虞归晚打过交道,东辽大臣就让她们来辨认,并要求她们想出应对之策。
看着下面的傀儡,刘卜算恨得双眼冒火,咬牙道:“那是虞归晚操控的傀儡,用的是我们东辽铁骑的好男儿!虞归晚根本就不是人,寻常的兵器对她无用,要用天火烧。”
东辽境内有活火山,喷出来的岩浆被称为天火,可烧万物,还能除妖降魔。
景宁侯就站在刘卜算旁边,她不说话,视线正在搜寻虞归晚藏在哪,只是底下傀儡太多,天色又暗,根本看不清,但她知道有人能对付虞归晚,只是需要时间。
力量对比悬殊,傀儡又杀不死,反而是城墙上的守军中箭之后,诡异的笛声将他们变成了傀儡,跟城外的傀儡军来了个里应外合。
景宁知道情况不妙,立即就想逃。
她还是低估了虞归晚的实力,可她就是不甘心,明明就差一步,最后一步,偏偏杀出来个挡路的!
砰!
一块黑布裹着的东西被丢到景宁跟前。
虞归晚握着染血的刺刀拦在路中,扫过来的眼神不带任何情绪,活人和死人对她来说并无区别,只要该杀和不该杀。
这个女人不能活,该杀。
“被你送走的人,我给你送回来了。”
她没见过景宁侯本人,但幼儿画过给她看,包括麒麟城中的其他人。
赵显、镇国公、杨皇后和文武百官,只要是幼儿之前见过的都画出来了。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轻描淡写一句话,足以让景宁发疯。
黑布裹着的是丽妃的头颅。
掀开黑布看到丽妃被整个割下的头颅,艳丽的容貌成了丑陋发灰的死皮。
景宁双眼泣血,握拳发出悲痛的怒吼。
“虞归晚!我要你偿命!”
很多人想要她的命,但是——
“你没这个本事。”
第202章 第 202 章
她跟景宁侯并无仇怨, 但这个人今天必须死。
话落刀出,刺刀在掌上调了个头,刀柄被反握在手, 刀刃向外。
踏步往前,速如闪电,顷刻间就杀到近前。
狭长的眸沉如死水,毫无波澜。
杀人对虞归晚来说是信手拈来习以为常的事,已经不会有任何感觉,认定这个人该死,杀了就好。
哪怕逃到天涯海角,藏在地缝里都要将人找出来杀掉才觉得是完成了任务。
景宁侯也并非柔弱之人, 麒麟城的百官都未必知道她会武功, 且身法诡异,竟能避开虞归晚的刺刀,还毫发无伤。
她单手撑住城墙凹凸的石砖,回身就用长腿踢向虞归晚。
她紧紧抱着丽妃的头颅,眼神怨毒, 对虞归晚是恨得咬牙切齿。
“虞归晚,拿命来!”
心爱之人被杀, 她又怎能不恨, 巴不得立刻就将虞归晚大卸八块。
虞归晚打架杀人从来不废话, 更不会叫嚣放狠话, 她只会在刺刀扎穿对方脖子的时候给这些死都不会瞑目的人一个闭眼的理由。
比如为什么杀你, 也可能真的没有理由,纯粹是你该死了, 没法活了,所以还是安心去死吧。
她挡掉景宁侯飞过来的一脚, 握紧刀柄狠狠敲在对方的脚踝上。
剧痛让景宁发出一声惨叫,“啊!”
她就瞅准时机再次逼近,刺刀被她玩出了花样,轻巧避开景宁侯的回击,擦着颈侧就过去,削下来一缕头发,又留下了一道血痕。
景宁伸手一摸,看到血色由红变黑,她的瞳孔骤然睁大。
有毒!
“卑鄙!”她咬牙瞪着虞归晚。
虞归晚只是冷冷看她,终于说了句话,“你该死了。”
该死了,就注定了景宁侯的结局。
两人在东辽都城的城头打斗了数个回合,景宁侯因为体力不支和毒药发作,最终被虞归晚刺穿心肺,割断喉咙。
所有阴谋诡计就此胎死腹中,到死景宁侯也没有闭上眼。
她和丽妃的头颅被黑布裹住装入盒中,由专人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送去麒麟城。
随着她的死,见不得的身世也会一并带去地狱,没人知道她其实是东辽贵族的一个奴隶所生,当年被拐的侯府千金早就死了,她只是个替代品。
为了能活下去,她跟雍帝联手逼死了老侯爷,让其绝后,但雍帝也没想放过她。
这些陈年往事,虞归晚也只查到一角而已,但人死灯灭,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东辽大臣以为他们的兵马起码能撑到冬季,只要入了冬,大雪覆盖,虞归晚的人再厉害也不得停下休整。
这也是自古以来两国交战的不成文规定,默认冬季休战,可没想到这么短时间内虞归晚就杀到了都城。
“怎么可能?!没有大船她的人根本过不了乌拉旗!”
“据城外传来的消息,虞归晚根本就不是从乌拉旗过来的,而是突然出现在雪山下面,我们现在是腹背受敌,铁骑都支援了乌拉旗,都城恐怕……”
啪!
东辽太后将杯盏扫落,怒视底下朝臣。
“连一个村妇领的兵马都挡不住,要你们有何用!”
割让二十城已经是奇耻大辱,她本是不愿意的,可群臣相逼,她不得不点头。
可虞归晚欺人太甚,答应放人又中途反悔操控蝎王杀死纳措和蔑古雄,现在又毁约,简直是欺人太甚!
被太后怒斥,朝臣也有不服的,道:“若太后没有听信谗言,又何至于此。”
太后已经年老,力不从心,就觉得自己手中的权力在流失,越是这样她就越想握紧,才会将刘卜算和景宁侯的话听进耳朵。
可刚有所动作就被虞归晚知道了,仿佛这天下都在掌控之中,什么事都瞒不过,这样的人太可怕。
东辽太后被朝臣怼得哑口无言,虞归晚的兵马就在城外,已经和东辽守军厮杀得难分难舍。
听说这支西军极其诡异,都是傀儡,用铁骑傀儡再对付东辽人。
虞归晚果然狠毒。
大军都在乌拉旗,都城的守军挡不住虞归晚的傀儡军,景宁侯又死了,刘卜算也被抓。
虞归晚用刺刀像片生鱼片似的将她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撒得到处都是。
她是被活生生疼死的,血流了一地,倒下去的只是半副带肉的骨架。
刘氏族人亲眼看着刘卜算遭凌迟虐死,他们恨,却被傀儡军压制得没法动弹。
刘子更是被按在地上,脸蹭破一大块皮肉,血淋淋的十分吓人。
但他的两只眼睛还是怨毒的盯着从城头下来的虞归晚,用只有刘氏族人才能听懂的巫语对虞归晚下诅咒。
咒她不得好死,魂魄生生世世困在地狱,所爱所亲之人皆骨肉分离,注定孤身,直到老死。
噗!
染着刘卜算鲜血的刺刀扎进刘子的胸膛。
虞归晚歪头,漆黑的眼珠子烧着两簇暗焰,无风而动,那是有人要死的信号。
许是杀过瘾了,她心情好了些,靠近刘子低声道:“你知道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人间炼狱,我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你想去吗?我送你一程,你姐姐刚上路,你现在去应该还能追上。”
鲜血不断从刘子的嘴里涌出,瞳孔逐渐涣散,就像破了的风箱,只能发出几声嗬嗬。
亲眼见着刘子咽了气,虞归晚才站起来。
诡异的笛声再次响起,傀儡举起弯刀砍向刘氏众人,接着就杀去东辽皇宫.
麒麟城。
“报——”
“八百里加急!”
捷报一封接一封,这些天麒麟城的百姓可算是有热闹瞧了,只要听到这个声音就知道是偏关送来的。
杀了东辽的哪个贵族,又抢了多少座城,比茶馆里说书的都热闹,听得也让大快人心。
东辽在北境杀了那么多边民,现在可算是让他们也尝尝这种屈辱的滋味了。
而龙椅上的赵显面对这些捷报也是喜忧参半,打赢了固然值得高兴,但——
“什么?!东辽皇族一个不剩?全被杀了?!”
最后送来的这份捷报是虞归晚下令屠杀东辽皇室全族,曾经权势滔天的东辽太后也死了。
还有几个大贵族,男女皆杀,只留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却也不知会被送去什么地方,荣华富贵到底成了昔日美梦。
再怎么说那也是皇室,即使战败沦为阶下囚也该给予皇室应有的尊重。
虞归晚就这么把人杀了,还是全族,一个不留,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又该如何议论,她就真的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赵显一屁股坐回龙椅,哪怕是被囚禁在深宫那段日子他也没有如此惧怕过。
“她把人都杀了,都杀了……”
若换成旁人攻下都城,绝不会像虞归晚这般下狠手,不仅诛杀贵族,还屠尽皇室。
皇室是权力的象征,旁人到底会存几分忌惮。
但虞归晚没有,这些人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东辽皇室是这样,那大雍呢,麒麟城呢?赵氏在她眼里是不是也连屁都不如,她想杀就杀,想留就留。
很快宫内就传出赵显惊思过度龙体有恙的消息。
捷报传回本是高兴事,应百官万民同贺,赵显偏在这种时候病倒,传到外面也不好听,他这个皇位也别想坐稳。
“为了稳固朝堂和前方,陛下龙体有恙的消息还是暂且压着,待北境军凯旋而归,班师回朝了再说,外祖父以为如何?”赵祯拧紧眉心提了个建议。
镇国公也没办法,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
“陛下到底年小,很多事还需我们多提点才行。”
赵祯垂眸,忧心叹道:“陛下是被卫国公在东辽的行事给吓到了,难免会……”
她不说还好,一说这个,镇国公也跟着唉声叹气,实在是赵显不堪大任。
哪里有皇帝会被自己的臣子吓病了的,传出去太丢人,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以为过几日赵显就会好,但太医看了好几位,药也吃了不少,病却一日重过一日,先前还能起身,现在是连床都下不了,整个人瘦脱了相,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杨太后日夜以泪洗面,伤心过度几次昏厥过去。
宗亲和群臣又不是傻子,皇帝久不上朝,肯定是出了事。
镇国公也知道这事瞒不了多久,但当赵氏宗亲提出要立储君时,他还是差点气昏过去。
“陛下不过舞象之年,登基也不过半载,还都尚未立后诞育子嗣,你们就要立储君,安的什么心!”他在朝上跟几个大臣吵起来。
赵祯也着公主府立在宗亲那列,只是没出声,视线盯着上面空荡荡的龙椅。
幼儿站在文官中间听他们吵。
“陛下龙体抱恙,就该早立储君以防万一。”
“胡说!”
“我们哪点说的不对?储君关乎国之根本,咱们就立不得!”
“陛下尚未有子嗣,你们要立谁为东宫之主?!”
“先帝还有皇子,德才兼备,为何不能立为太子?我朝虽素来立嫡子为太子,但如今朝中变故颇多,也应事急从权,稳固了朝堂才能安邦定国,所以应当尽早立太子。”
“你们休想!”
既然脸面都撕破了,也就没必要再遮掩。
宗亲想要扶持赵显的异母兄弟上位,因为先帝的这些皇子,母族都不显,否则也不会让丽妃欺压这么多年。
一旦她们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势必要倚仗宗亲,到时宗亲在朝中的权力就越大,摄政也未可知。
镇国公还不知道他们打什么算盘?只是赵显实在有些烂泥扶不上墙,太后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不扶持他难道扶祯儿不成。
祯儿?
镇国公突然福至心灵,倏地看向赵祯所在的位置。
也许真该试一试。
虞归晚都封了卫国公,随望京也入了大理寺,公主继承皇位又有何不可。
想通此道的镇国公心情大好,对这些宗亲皮笑肉不笑道:“那就依你们所言,立东宫之主。”
只说立储,没说立太子。
幼儿的眼神闪了闪,抬头时正好跟赵祯的目光对上。
散朝后,赵祯跟上幼儿。
“一怒为红颜,若当初刘卜算没有指使人将你掳走,今日东辽也不会被灭国。外头的人都以为她北伐是为了朝廷,但你应该知道她是为了谁。”
为了替幼儿报仇就灭掉一个强国,幼儿要是计较家仇,虞归晚是不是也会把赵氏也灭了。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赵祯就不寒而栗。
幼儿提裙下了台阶,妙娘她们在不远处等她,她也不想同赵祯多说,该利用的已经利用完了,往后就各凭本事了。
“你多想了,岁岁北伐是为了那些被东辽杀死的边民和将士报仇。”
不管赵祯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她都不会让她得逞。
赵祯也没有多纠缠,站在原地目送幼儿走出宫门.
就在虞归晚要班师回朝之际,麒麟城中就立储君的事争论不休,谁想到镇国公竟然要立赵祯为储君,简直是胡闹。
宗亲不答应,朝臣也反对。
病中的赵显从伺候的宫人嘴里得知此事,顿时气得吐出一口血,人更不好了。
立别的皇子为储君,宗亲和朝臣还能揽大权,若立赵祯,先不说她长公主的身份,单是她同虞归晚的往来就足以让宗亲忌惮。
这两个人要是站到一块,麒麟城必定要变天,哪还有他们说话的份。
可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有了镇国公的支持,又有投效了虞归晚的文武站队,赵祯为东宫之主的事已然板上钉钉。
至于是谁说服这些人的都不重要了.
冬。
虞归晚班师回朝。
赵显病入膏肓,时日无多,赵祯代理朝政,领百官在南城门亲迎凯旋而归的黑甲兵。
曾经不可一世的草原霸主——东辽被灭国,这是大雍建朝以来首次大捷,自当普天同庆。
号角和战鼓齐鸣,城民夹道欢呼。
虞归晚骑马走在最前头,披风的鲜红就好像是用东辽皇室的血染出来的。
战功赫赫,风头无两,谁也不能与她比肩。
入城后她也没有下马,群臣皆避其锐气,不敢上前,赵祯也没有指摘她不尊礼,反而笑着同群臣夸她英勇无敌,为国之砥柱。
宫中夜宴。
在赵祯被立为储君之后,幼儿也晋为大理寺少卿,正四品。
她本该入文官那面的席,赵祯特许她过来和虞归晚同坐。
她也没有推辞,很自然的坐了过来。
歌舞响起时她小声和虞归晚说了麒麟城中发生的事。
听完后虞归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我就说她不会甘心的,宫里不知道有她多少眼线,赵显斗不过她。”
“她登基为帝,对你不利的,她容不下你。”
“我还容不下她呢。”
“她若对你出手,我会杀了她。”幼儿说的极认真,不是在开玩笑。
虞归晚偏头看她,莞尔一笑,似夜空流星,璀璨夺目。
“好。”
夜宴除了文武百官,还请了祥云庵的姑子,隔着舞姬和虞归晚对坐。
虞归晚往那边多看了眼。
“赵祯信佛,跟明镜来往慎密。”幼儿解释。
夜宴结束后便是封赏,赵显这个皇帝是露不了面,只能由赵祯同群臣商议着定,她力排众难给虞归晚封了异姓王。
虞归晚这个卫国公当了不到一年就成了北静王。
静同境谐音,为北境之王的意思。
同年,赵显病死,赵祯登基为女帝,正式执掌朝政,从地方选调和提拔上来许多有才干的官员。
这些人的家世背景或许一般,有的甚至是平民出身,是好不容易科考出来才当了个小小芝麻官,哪里想过自己也会被提拔入麒麟城,登上殿堂的这日。
这朝堂上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每天上朝都有好戏看,一有什么就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赵祯不是赵显,还能容得朝臣蹬鼻子上脸,她的御下手段极像先祖皇帝,恩威并施,帝王的威严让人不敢轻视。
所以登基三年来都未曾出现大臣独揽大权、百官相斗的场面,顶多就是吵吵嘴,不妨碍的她也不会阻拦,由他们吵去。
再者东辽被灭,北境拓域,极缺人才,只要有本事的都能谋一番事业,更是一年开两次恩科,男女皆可考。
朝中的女官可不少,大理寺占最多,因为现任大理寺卿是前丞相随谦安的女儿随望京。
这位曾经可是麒麟城的才女,又助北静王平定偏关,收复失地,北静王能有今日荣耀,她功不可没,只是一直未成亲,连女帝想给她说媒都被她拒绝了。
北静王也没有成亲,她比随大人还年长几岁.
女帝四年,原东辽都城爆发瘟疫,并在北境迅速蔓延。
虞归晚是灾星降世的谣言再次掀起,都说是她当年屠杀东辽皇族被下的诅咒,连累百姓也遭殃。
她手染鲜血,杀孽过重,终究不是好事。
把奉旨回麒麟城的廖姑给气得不行,在王府里就骂开了。
“当年师父北伐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跳出来说,现在蹦跶了,什么东西!”
其他人也都在。
妙娘几次欲言又止,瘟疫蔓延,她想知道边城的情况,那个人还好么?
“她去年病了一次。”廖姑说。
妙娘立刻就急了,“怎么没见她来信说?”
那人屁大点的事都会在信里啰嗦,却没有提自己生病的事。
她们两人之间的事廖姑也不便插手过问太多,这些年阎罗娘一个人在边城也不容易,明明两个人心里都有对方,却一直这么着,也不知为何。
她们在厅上等了一会虞归晚才出来。
“师父。”
“主子。”
众人都站了起来。
这些日虞归晚的身体有些不对劲,总是昏昏沉沉的,一睡就是一整天,请医来看过,吃了药也不见好。
幼儿担心得不行,生怕是应了那劳什子诅咒。
她坐下,手撑着额头又有些昏昏欲睡,勉强撑着同廖姑说话。
“下旨让你从偏关回来不会有好事,明日你入宫需小心些。”她对赵祯始终是不信任的。
廖姑点头,担忧道:“师父,我再让人去找好的大夫。”
“不用了。”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请医吃药都不管用,是那个世界在召唤她回去,她感受到了。
“师父……”廖姑眼圈都红了.
女帝四年,冬。
虞归晚陷入昏迷,药石无医。
与此同时北境的瘟疫不再蔓延,得病的百姓也渐渐好转。
朝臣便以此为证说虞归晚不详,影响国运。
“放屁!”
常年驻守边关的廖姑脾气暴躁得很,当场就跳起来一拳打在说这话的大臣脸上,把对方的一颗牙都打掉了,若不是有人拉着,她都能将人打死。
那人捂着流血的嘴,愤道:“本来就是,那不然怎么解释她一昏迷瘟疫就没了!”
“狗官你再说!”廖姑挣扎着还要冲过去。
陈妇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往后拖,安抚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冲动,他们就等着你闹事,好找理由寻你的错,再将咱们一窝全打了才好。随大人比咱们还气还着急,你看她可曾在这些人面前露出过半分?”
要说着急,谁也没有幼儿急。
她从来不信北境的瘟疫跟岁岁有关,若真的有神灵,惩罚的也该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人,又怎么会是岁岁。
她派人暗地查访过,赵祯私底下的动作瞒不过她。
祥云庵,明镜,还有国师,合伙弄了这么一出好戏,不知用的什么手段害得岁岁昏迷不醒。
别以为她会这样放过。
赵祯允了群臣的上表,准许明镜开坛作法。
幼儿一夜白了头。
夜里行过长廊,看着院中不再盛开的红梅,她久久没有再挪动一步。
“母亲。”
杜氏在她身后也站了许久,“天冷,别在外头站太久,当心着凉,病了更不好。”
幼儿伸手接住飘落的雪花,想起在南柏舍的日子。
“母亲,是我没有护好她,我没用。”
杜氏叹道:“幼儿,你尽力了。”
看着女* 儿一夜白头,杜氏又何尝不心痛。
岁岁一日不醒,幼儿就跟着煎熬一日。
“是啊,尽力了……”
她不顾赵祯的盛怒,以‘妖言惑众’罪将明镜捉进大理寺刑狱,又收集齐了国师利用丹药给先帝下毒的证据,一并抓了。
她知道是赵祯让明镜在背后搞的鬼,赵祯忌惮岁岁功高震主,早就想好了对策。
论狠毒论城府,她和岁岁都不及这位登基才四年的女帝。
赵祯从先帝在时就布下棋局了.
眨眼十年已过。
大理寺刑狱。
受过酷刑的明镜像个血葫芦被吊在架子上。
虞归晚昏迷十年,她就被关了十年,快死了又被救回来。
求生不能,求死不行。
给她上刑的就是偏关的那个喜大人,虞归晚亲手调/教出来的人。
“说还是不说?”喜大人将鞭子掂在手上。
明镜抬头,用没了牙齿的嘴含糊道:“贫尼不知……”
幼儿就站在外面看着,十年了,她还是天天来,风雨无阻。
“继续上刑。”
十年,明镜骨头再硬也快撑不住了,便开始破罐子破摔。
“虞归晚灾星降世,祸国殃民,必生生世世受地狱业火焚烧,不得投胎为人!”
喜大人眼神一冷,刚要动手,却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噗!
那年被当作生辰礼送到幼儿手上的机关镯,里头的毒针已经许久没有动过。
明镜当场毙命。
幼儿轻轻转动机关镯,淡声道:“拖出去,喂狗。祥云庵,屠。”
这个女帝登基以来就香火不断的皇家拜佛敬礼之地,一夜之间沦为焦土。
赵祯气得跳脚也不能如何,虞归晚留下的人尽数掌握在幼儿手中,黑甲兵倒也罢,放在明面上的,只要幼儿没想着举兵造反也不怎样,要忌惮的是她手里的暗者,无处不在,这宫中也不知有她多少人。
“你非要如此?”赵祯还是将幼儿召进宫,想推心置腹一番深谈。
幼儿如今高居文官之首,女承父业。
她有才,有谋略,走到今日就有的是能服众的本事和手段。
她不怕赵祯,她只要岁岁醒过来。
“是你逼我的,岁岁并无反心,可你定要置她于死地。”
赵祯也恼火,“她不是还没死!”
幼儿气笑了,讽刺道:“那我还要谢你了,陛下?”
赵祯被堵得哑口无言。
“她醒或不醒,我都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赵祯的心咯噔一下,紧张道:“你想如何?”
“你会知道的。”
关外的草原部族当初会投诚全因虞归晚,现在她昏迷不醒,谣传还颇多,渐渐的这些部族就有些不听话,暗地里联合想要脱离大雍的掌控,自立为王。
更有东辽的遗民作乱,想复国。
守边疆的将领多为虞归晚的旧部,她们若是不想为朝廷尽心,纵容这些人作乱,山高皇帝远,赵祯也不能拿她们如何,逼急了她们直接撂挑子不干。
有幼儿拦着,赵祯连下圣旨定罪都要好好斟酌。
廖姑自请回偏关,赵祯不允。
“你眼里就只有你师父,除了你师父你还容得下谁!你走!你们都走!都追随她!朕这个皇帝不当也罢!”
面对赵祯的气急败坏,廖姑很冷静的说:“关外部族有异心,臣身为边疆守将,应当回去,陛下又何必扯旁的。”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打什么注意,是她让你们这么做的吧,威胁朕!”
“你要是能舍得这个皇位,就不会装神弄鬼害我师父了。”
说罢,廖姑转身离开,隔日就带人回了偏关。
部族生乱是真的,但她不是为了朝廷才回去,关外是师父打下的天下,她要替师父守着。
十年时间足够这些部族囤积实力。
廖姑所率领的黑甲兵在原来商玄族的领地遭遇埋伏。
她被困,情况危急。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阴沟里翻船死在这的时候,跟师父一样沉睡了十年的巨蝎从边城狂奔出来。
尘土飞扬,将她从困阵中救出。
巨蝎这么多年没动静,会突然跑出来肯定是——
“师父醒了!”
许久不开的红梅仅一夜就全开了,红艳艳的格外好看。
虞归晚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又回到了末世。
灰色冰冷的建筑,杀不完的丧尸。
她被关在实验室里,那些人说她是零号病人,丧尸病毒就是从她身上来的。
什么?
怎么可能?
可好像又很合理,她一直怀疑自己的身世。
但那又如何,她不想留在末世,她要回去找幼儿。
末世才是她的梦,噩梦。
她杀了试图从她身上抽血的研究员,冲破重重关卡逃出实验室,又在末世过了十年逃亡的生活,白天她要躲追杀她的人,晚上又要躲丧尸。
真是累。
“你怎么有白头发了?”
她醒了好一阵才缓过来,慢慢抬手摸了摸幼儿垂下来的头发,掺杂了很多银发呢。
幼儿喜极而泣,趴在她怀里哭到睡了过去。
杜氏也一个劲抹眼泪,道:“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过后不久虞归晚就知道了前因后果。
“是赵祯啊,正好,那年我放了条刘卜算养的蛊虫在她身体里,见她没出鬼点子就没一直催动过。”
换做十年前,幼儿未必会同意她这样做,但是现在无论岁岁怎么对付赵祯,她都不会反对。
“听你的。”
赵祯被蛊虫控制,备受煎熬,她知道自己要完了,赵氏要完了。
“我不该算计她……”赵祯想后悔也晚了.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朝堂都是北静王和随相说了算。
但她们并没有胡来,看百姓越过越好就可知。
安居乐业。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