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菜地
    走出房间,太阳高照,看样子差不多中午了,余光中什么东西动了动,周一看过去,是那个叫元旦的小道童,他躲在他师父的房间里,从门口露了个眼睛,悄悄地看着她。

    周一冲小孩儿招招手:“小道友,请问平日观中是怎么解决餐食的?”

    刚刚还给带她拿扫把、抹布的小孩儿此刻羞涩了起来,听到周一说话就往门后躲,周一看着那打开的门,过了几息,圆圆的头和圆圆的眼睛又探了出来,嫩嫩的嗓音问:“餐十是什么?”

    周一:“就是吃饭的意思。”

    “咳咳咳!”

    屋子里传来咳嗽声,清虚子虚弱的声音传出来:“道友,这些时日都是邻村施主为我师徒二人送饭,今日施主还未来,想来是有事耽搁了。”

    “后门出去是本观的菜地,道友可自便。”

    说完,清虚子又咳了一阵,这才缓了下来,周一扬声道:“多谢清虚子道长,若是不嫌弃贫道厨艺不精,待我做好餐食后,一同用餐可好?”

    屋子里,清虚子说:“那就多谢道友了。”

    又说:“元旦,带道长去菜地。”

    元旦:“是!”

    小孩儿慢慢地从门后走了出来,对周一说:“菜地在这边。”

    周一点头:“多谢小道友了。”

    跟着元旦走到院子角落,这里有一扇单门,应该就是清虚子道长说的后门了。

    后门的门闩不算高,元旦踩着石头把门闩打开,再扶着门下来,打开门,对周一说:“跟我出来吧。”

    周一从善如流,跟着元旦出了后门,一眼就看到了十几米远处的大片菜地,元旦指着那片菜地说:“那些就是我师父种的菜!”

    周一:“真多。”

    元旦板着小脸点点头,往前走,周一跟上,同时也看着菜地。

    菜地确实很宽,一部分是小山丘下道观后的平地,还有一小部分在小山丘上,周一估摸着面积加起来应该有差不多半亩地了。

    她不知道这里的一亩等于多少平方米,她熟知的一亩是六百多平方米,半亩是三百多平,光是用来种菜,又只有这师徒二人的情况下,很够吃了。

    菜地里的杂草很多,想来清虚子应该病了有一段时间了,无力打理菜地。

    走到了菜地旁,周一在杂草包围中看到了菜,一窝一窝的,她问元旦:“小道友,请问这是什么菜?”

    元旦立刻转头看着周一,很惊讶:“你不知道吗?”

    周一摇头:“不知道。”

    元旦不理解为什么这么大的人会连菜都不认识,说:“这是菘菜。”

    周一点头:“多谢元旦小道友解惑。”

    原来小白菜在这里叫菘菜。

    她没有拔小白菜,这地里的小白菜被虫吃得不轻,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虫眼,叶片已经发黄发蔫了。

    虽说虫子吃过的菜不会有毒,可毕竟心里还是有些膈应,尤其是在菜被虫子吃成这个样子的时候。

    周一走到了另一块地,问:“元旦小道友,这又是什么菜?”

    元旦更惊讶了,眼睛睁得圆圆的,像是在说周一居然连这个菜也不认识,但他只是说:“这是胡葱。”

    周一了然,小葱在这里叫胡葱。

    “元旦小道友,这个呢?”

    “这是萝卜。”

    “这个呢?”

    “这是胡蒜。”

    问了几次之后,到后面,都不需要周一问了,一见到新的蔬菜,元旦就说:“这是茄子,师父说又叫落苏。”

    摘了三个圆滚滚的茄子,个头都不算太大,半个巴掌大小。

    手里提着两个萝卜、三个茄子,拿着一把小葱还有三头蒜,周一对元旦说:“元旦小道友,这些菜够吃一餐了,我们回去吧。”

    元旦把走向下一块菜地的脚收了回来,点点头,跟周一一起往回走。

    回了道观,周一把菜放在院子里,揭开井盖打了一桶水上来。

    井水清冽冰凉,一小朵桂花落在了桶中水面上,摇摇晃晃,鼻端是浓郁的桂花香,仿佛是从这井水中透出来的一般。

    提着水到院墙边,这里是院子的排水渠,再进厨房,找了水瓢和凳子,拿上菜往排水渠边一坐,舀水洗菜。

    过了一遍井水,菜似乎都更鲜嫩了。

    清虚子的房间里,元旦站在床前,小声说:“师父,周道长笨笨的!”

    清虚子靠坐在床上,闷闷地咳了咳,脸色发暗,说:“为何这么说周道长?”

    元旦转头看了眼门外,这才扭头,用气声说:“他连菘菜和萝卜都不认识!”

    “小宝都知道!”

    小宝才三岁呢!

    清虚子虚弱地笑了笑,抬手摸摸元旦的头,说:“笨点好,就怕聪明过了头,就不好了。”

    元旦歪歪头,不明白为什么聪明还不好。

    他忍不住看向门口的方向,清虚子笑道:“去吧。”

    “今天没吃朝食,你肚子饿了吧,去看看周道长要做什么,帮帮忙。”

    元旦眼睛一亮,嗯了一声,转头就跑了出去。

    院子里已经没人了,厨房里传来声音,他哒哒哒跑到了厨房,站在门口往里看。

    周一从厨房靠墙的柜子里取出菜板、菜刀还有木锅铲,拿着东西一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小孩儿,见她看过来,小孩儿嗖一下藏到门后,又探个小脑袋出来看着她。

    周一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放在灶台上,又转身去柜子里拿碗,顺带把柜子里的东西都看了看。

    有两个陶罐,一个大些,一个小些,大的里面装的是香油,也就是芝麻油,小的那个里面装的是盐,跟周一见过的雪白的盐不同,罐子里的盐微微发黄。

    柜子里还有一个褐色的布袋子,周一拿了起来,袋子里空荡荡的,袋子里沾了些谷壳,还有股稻米的香气,看来应该是装米的袋子。

    周一看向了门口,门口的小脑袋飞快缩了回去,周一问:“元旦小道友,观中可还有米吗?”

    小脑袋又探了出来,圆圆的眼睛看着周一手里的袋子,嫩声嫩气问:“里面没有了吗?”

    周一摇头:“没有了,其他地方还有米吗?”

    元旦眨眨眼睛,想了想说:“张婆婆家有。”

    周一:“?”

    “张婆婆是谁?”

    元旦:“张婆婆是小宝弟弟的婆婆,给师父和我送吃的,但是她今天还没有来。”

    周一明白了,这个张婆婆应该是附近的人家,也就是清虚子道长口中送饭的施主。

    现在观里没米,但她身上有些钱,去别人家里买米也不是不行,于是问:“张婆婆家远吗?”

    元旦点点头,接着想起什么又摇摇头,说:“我觉得好远,师父说不远。”

    那到底是远还是不远呢?

    周一判断不了,时间也不早了,索性放弃临时买米的想法,说:“元旦小道友,我房间的桌子上有一个荷叶包起来的包裹,里面是炊饼,你可以帮我拿过来吗?”

    元旦点点头,“好!”

    咚咚咚,咚咚咚,小孩儿的脚步声在过道中由近至远,又由远至近,周一还洗着菜板,小孩儿就拿着一包炊饼跑进了厨房,递给她说:“给你。”

    周一伸手接过,放在灶台上,说:“多谢小道友。”

    元旦的眼睛亮亮的,脚在地上挪了挪,小声说:“不用谢。”

    说完,他就又要往外走,周一叫住他:“元旦小道友就在厨房里可好,贫道还有很多不熟悉的地方,需要小道友在一边指点。”

    元旦停了下来,眨眨眼睛,好几息后才慢吞吞说:“好。”

    周一也不看他,免得把小孩儿给看得不好意思了,低头洗着菜板、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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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和木锅铲,洗好后,揭开灶台中间的锅盖,还好,锅是铁锅,只是近段时间没人使用,所以锅底生了锈。

    倒了清水进去,拿起竹制的刷把,这是一个老木观也有的洗锅工具,制作相当简单,就是找一个大小合适的竹筒,将竹筒弄薄,再把竹筒壁劈成细细的小竹棍,却不断根,一根一根聚在一起,洗锅的时候在锅里刷上几下,污渍立刻掉落,还不脏手,在污渍不顽固的情况下,周一觉得这比钢丝球还好用。

    锅底的锈迹洗去了,把污水舀出来,周一拿起刷把问元旦:“元旦小道友,这个东西很好用,叫什么呢?”

    元旦看着周一,说:“这是竹扫。”

    周一点头:“原来是竹扫,多谢小道友。”

    见周一低头继续洗锅,元旦默默叹了口气,这个新来的周道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比小宝还笨呢。

    周一不知道自己已经成功给小孩儿留下了自己是个笨蛋的印象,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仅限于刘大告诉她的,以及她今天在常安县城里看到的那些。

    有些东西明明是一样的,但叫法却不同,比如炊饼,比如馒头、菘菜等等,她自然想要早点弄清楚这些东西的叫法。

    既然如此,藏着掖着不如大大方方询问,她当然知道虽然元旦是个小孩子,但自己问了他之后,他多半会告诉清虚子道长。

    可既然对方观中只有一老一幼都敢让一个陌生人进门,自己又怎么能遮遮掩掩、偷偷摸摸?

    坦荡做事,坦荡做人,除了她是穿越过来这件事情不能暴露之外,她没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

    与其自己费尽心思遮遮掩掩被人看出来不对,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不知道,开口询问。

    至于度牒的事情,只能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若是实在不让她做道士,她也只好另寻生路,活人总不能给尿憋死。

    周一把萝卜切片,茄子切条,葱切成鱼眼大小,蒜拍扁剁碎,菜备好,就要生火了。

    她走到灶洞前,灶洞里黑乎乎的,拿起放在一边的木柴往里面捅了捅,都是草木灰,把草木灰往里推了推,草木灰就落入了灶洞下面的洞中。

    老木观虽然早就用上了煤气,但老式柴火灶依然存在于厨房中,师父还在的时候喜欢用煤气,周一倒是更喜欢用柴火灶,煮出来的饭菜都有股柴火香。

    灶洞清理了,周一准备生火,她看了一圈,问题来了,这里没有打火机,该怎么生火?

    于是周一看向了跟在自己身边的元旦,再次问:“小道友,请问观里用什么生火呀?”

    元旦已经习惯这个高高的周道长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了,指着放在灶台一角的东西:“这个!”

    周一拿起了那个东西,是个褐色的小布包,也就半个巴掌大小,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一块弯弯的形似镰刀刀刃的铁块,上部还包裹着褐色的皮,一块石头,石头本身发白,但表面上有黑烟留下的痕迹,还有一团干草绒一样的东西。

    元旦在一边主动说:“这个是火镰!只要这样打,就有火了!”

    这个周道长连生火要用火镰都不知道,肯定也不知道火镰怎么用。

    周一看她两只手相互交错,虽然是无实物表演,但她也看明白了。

    一只手拿着铁块,一只手拿着石头,元旦拿起干草绒:“这个要放在石头上!”

    周一于是揪了一点干草绒放在石头上,铁块与石头撞击,火星四溅,落在干草绒上,干草绒立刻就燃了起来。

    不是很剧烈的燃烧,而是带着火星的缓慢燃烧。

    不需要元旦再说什么,到这一步,周一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从柴堆里抓了把干草,将火绒放在干草中,轻轻一吹,火焰立刻燃烧起来。

    将一团火放入灶洞中,继续加干草、干树叶,这些都是易燃的柴,再放入些细点的树枝,黑黢黢的灶洞里,火彻底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