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市多雨，尤其在夏季。刚刚还晴空万里，一转眼黑云便翻滚而来，季州刚出停车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拍打着车身，发出沉闷的声响。
手机第二次响了起来，季州一边打着方向盘缓慢驶出医院大门，一边顺手接了起来：“喂。”
“哥，我已经快到云悦湾了，你什么时候下班？”听筒里传来表弟佟文的声音。
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着，季州透过挡风玻璃看着有些拥堵的街道，说：“在路上了，可能会晚点，你先点菜。”
“行，那我过去等你。”
通话挂断，季州挤进了车流。下班高峰期，又值暴雨天，难免会堵车。佟文找的餐厅距离医院不算远，但还是用了二十多分钟才到。
云悦湾是一家私房菜馆，中式庭院，环境清雅。季州在侍应生的指引下找到了佟文所在的包间。
推门进去时，佟文正在打电话，青年靠着椅背，右脚搭在左腿上，姿态随性散漫，一头灰蓝色的短发更凸显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张扬。
“真是和我哥吃饭，哪有什么其他女生？”
“你听话，晚上陪你打游戏。”
听见开门声，佟文侧头看了过来，脸上的无奈全数消散，他笑着喊：“哥。”接着，他又对电话那头的人道：“先挂了，我哥到了，晚点说。”
季州在他身旁坐下，侍应生低声问：“先生，现在可以上菜吗？”
结束通话的佟文跟着道：“哥，你看看要不要再加两菜？”
季州：“不用了。”
佟文点头：“人齐了，上菜吧。”
“好的。”侍应生推门出去，包间内只剩他们两人。
季州率先开口问：“谈恋爱了？”
佟文倒也不掖着，大方承认：“嗯，脾气可大了。”
话虽这么说，但佟文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反而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脾气大可以管住你，挺好的。”季州云淡风轻做出评价。
佟文撇撇嘴：“那你怎么不找个人管管呢？”
季州坦然：“没遇到合适的。”
“怎么会遇不到？”佟文换了个坐姿，面向季州，“你们医院那么多护士，你每天还要接待那么多患者，就没有可发展的？”
“没有。”
空气短暂凝固，佟文打量着眼前人，季州其实和他父亲有点像，薄唇，挺鼻，桃花眼，标准的海王脸，可不同于季明伟的风流多情，季州待人总有几分疏离，那原本该传情，该勾引人的眼型，生在他的脸上，就像裹了一层冰霜，让人觉不出丁点旖旎之意。
但即便他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样子，也丝毫不影响他曾经的追求者能绕学校好几圈，就连佟文的朋友都说，你哥真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女朋友得一次性谈八个吧？
旁人都这么想，可事实是，据佟文所知，他哥一个也没谈过，这合理吗？说出去谁信啊？
佟文眼珠转了转，半玩笑半认真问：“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Gay ？”
服务生在这时推门而入，开始陆续传菜，话题被迫停止。
季州低垂着眼，喝着服务生盛的开胃暖汤，在包间门重新又关上后，季州突然道：“我思考了下，不排除这种可能。”
“噗，”佟文的汤从鼻孔流了出来。
季州递给他一张纸，认真解释：“我从不定义没做过的事。即便是谈过异性的人，也有可能会喜欢上同性，所以我觉得话不必说得太死。”
佟文抬手打断：“请你立刻停止这危险的想法，这要我妈听见了，得当场倒下。”
晚餐结束得有点晚，两人出来时，天已经黑透了。雨势没有减弱的趋势，甚至还伴着轰鸣的雷声。
佟文跟着季州回了家，不是第一次来了，他熟门熟路地换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
“要喝什么自己去冰箱拿。”季州去卧室拿了睡衣，准备洗澡。
“知道，知道。”佟文打开了游戏，又问：“哥，你充电器在哪？”
“书桌上，你找找。”
佟文捏着手机一边给女朋友发微信，一边在桌上翻了起来。
季州的书桌很乱，除开一个笔记本电脑，就是关于口腔医学的专业书以及一些打印出来的资料和笔记，他还没找到充电器，倒先被一本杂志吸引了注意力。
那过于直白大胆的封面，让佟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伸手翻了几页，又快速扣上，久久不能平静。
女朋友发来了催促消息：［你怎么还没上？］
佟文：［我晚点找你，天塌了……］
_
季州洗完澡出来，佟文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起来很是惆怅，季州问：“没找到吗？”
佟文摆手，指了指茶几上的杂志，道：“哥，你……来真的啊？”
那是一本同性/色/情杂志，两具古铜色的身体交缠在一起，实在让人不忍直视。
“陈淮给的。”季州平静得不像话。
“他干啥，干啥给你这个？”佟文急得说话都结巴，“他不会对你……不是，我记得他有女朋友来着。”
“只是让我试试，看是不是对男人有感觉。”季州坐在佟文旁边顺手翻了两页。
“淮哥尽出馊主意，这怎么能试？”佟文按住了书页，“这是误导！”
季州笑了下：“我这个年纪的成年人有分辨能力，不存在误导。”
佟文：……
季州继续道：“只看了一半，我不太喜欢过于强壮的男人。”
“不是，他强不强壮，你也不能喜欢啊。”佟文反驳。
顿了下，他又道：“不行，不能再让你这样下去了，单身久了果然会变态。”佟文大手一摆，“哥，手机给我。”
“嗯？”
“给我，就用一下，不窥探隐私。”
季州把手机递给他。
佟文边捣鼓着，边嘟哝：“你就是太社恐了，得多和异性接触，要是面对面不好意思，就从网上开始。”
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佟文靠了过来，他指着新下的交友软件——Seek，说：“哥，现在都流行网恋，咱们试试这个，保准你能脱单。”
说话间，佟文点了进去，开始注册。
昵称：Joice
性别：男
身高：189
体重：78kg
职业：牙医
情感状态：单身
性格：慢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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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希望未来的另一半：是个女生
季州：……
佟文飞快帮季州填写着资料，还不忘夸赞道：“哥，你都不知道你这一款有多吃香，标准的禁欲系，小姑娘都喜欢。”
轮到上传头像，佟文硬是没在季州的相册里找到一张自拍，全是牙模型。
他突然想起年初时，他们一行人出去滑雪，他曾经偷拍过季州几张半身照。
佟文赶紧找了找，幸好没删。
照片是在车上拍的，季州靠着车窗正在玩手机，冷色系滤镜下，只有车窗外的雪景醒目，车内的人穿着黑色滑雪服，戴着同色系毛线帽，护目镜被架在头顶，大半张脸都埋在衣领里，侧面角度只能看见高挺的鼻梁和匿在昏暗车厢里的身体轮廓，氛围感十足。
佟文又翻了翻，确实没有季州的正面照，可现在网恋不就流行靠想象谈么？一上来就爆照，岂不是没了神秘感？
这么想着，佟文把照片传到了季州手机，他将第一张氛围照设置成了头像，又把另外一张雪地里的背影图发在了‘展示生活’——分享旅行照这一栏，相当于微信的朋友圈，让别人能有更多的了解。
资料完善得差不多，佟文点了左下角的匹配推荐。
他示范给季州看：“点叉就是划过，点心就是喜欢，如果她也对你点了心，你们就匹配成功可以开始聊天，点这朵花，就是超级喜欢，相当于给她爆灯……”
季州：“你不用解释得这么清楚，我认字。”
佟文：。
“那接下来我们开始了……”
还没明白他说的开始什么，佟文的大拇指已经放在了好感键上，并迅速点红了那颗心，速配界面在接受到指令后，又立马跳到下一个。
季州都没来得及看清每个人的照片和资料，佟文已经全部帮他点了喜欢。
“你这样选，不一定适合我。”季州委婉道。
“哥，你不懂，这也算概率事件。你喜欢的，别人不一定喜欢你，你瞅瞅，你连张正脸照都没有，匹配机率很低的，我多给你点几个，就多一次机会。”
因为没有开通VIP，速配有限制，每天只提供五十个人选，点完最后一个，系统自动锁定滑动页面。
佟文兴致勃勃：“我给你开个VIP，以后不仅可以看访客，还可以看谁喜欢了你，大大提高成功机率。”
季州抽回手机：“不用了。”
他退出Seek ，调了一个七点的闹钟：“我明天一早还有约诊，你也早点休息，客房衣柜有干净床单，自己铺。”
佟文：“哥，这才九点多，你就要睡了？养生啊？你再等等呗，万一有匹配成功的，你们先聊聊啊，你要不会聊，我还能教你说两句……”
“砰。”厚重的实木门隔绝了佟文的声音，季州刚刚躺下，手机就“叮叮叮”响了起来。
屏幕上全是Seek 弹出的提示信息。
［柚已和你互相喜欢，可以开始聊天了］
［草莓牛奶已和你互相喜欢，可以开始聊天了］
［冬雪已和你互相喜欢，可以开始聊天了］
季州的手指长按Seek ，在显示出卸载按键时，他又选择了取消，最后只是把手机调成了免打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