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公主府中夜。
“殿下本次出行殷城的行李已经备好,您是否要亲自看看?”
揽翠小心替宋毓容剪了剪面前灯芯,火光一跃引得纸上落下的阴影摇动。
写好的宋毓容撂下笔,应了声好。
一侧安然摇着羽扇的季蔼见状起身行礼,“殿下此次前去一定万分小心,只管安然行事,您此前交代的话在下铭记于心,定为您守好公主府,若京中有任何风吹草动一定给您传递消息。”
今夜宋毓容叫季蔼过来为的就是交代她走后公主府中要事,此番与安王一同离京,京中无皇亲坐镇,若是留旁人她总是不放心,也只好将季蔼留在京中观察动向。
“还有那个顾钦,此人行事最是难以琢磨,前番按兵不动,最近数日来又屡次试探,您也要小心此人,不要轻易相信。”
说到此处季蔼似乎颇为气愤,将手里的扇子狠狠往桌面一拍!
“这狗贼!殿下您不出府不知道,他竟然任由您与他的谣言传得满京飞!这顾钦手里握住大晟兵马,区区谣言对他来说不过动动手指的事,可他偏偏不管,摆明了就是要威胁您!”
宋毓容在听到那句不出府时面色讪讪,心道你这话说晚了,你家殿下早就听了个遍……
甚至民间不少能人都将这事添油加醋写成画本子开始说了,甚至版本都从霸道大帅俏公主演变成了如今的腹黑公主的冷面将军。
其精彩程度让只得耳闻的宋毓容大为震惊,这才几日不敢出府,生怕被人当街堵住。
见自家殿下面色不佳,季先生操碎了心,特意嘱咐,“在下听闻前日程侍郎曾向王昀请旨与公主同行,程慎此人前番入府试探可见其狼子野心,殿下与他相处万万小心……”
宋毓容正色敛眸。
这也是宋毓容担心的,程慎当日在朝中公然阻拦他们不成,没想到竟然直接要求同行,而且宋毓容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程慎本就是文臣,加之是氏族一党子弟,他要同行王昀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但对宋毓容来说简直是多个随时的隐患,但出行在即,为解殷城燃眉之急,她也只能忍耐。
回到房中,宋毓容视线在揽翠准备的物件上一一扫过,基本是一应具全。
此次前往殷城一路都是在各个郡县,倒也不必如此周全。
宋毓容的视线落在准备的临时妆奁盒子上,打开看脂粉香料都有,宋毓容下意识回过头,看到桌上梳妆镜旁的饰品盒。
宋毓容走过去,自里面摸出一根红绳,随着扯动在末端悬着一枚玉色骨哨,正是顾钦送给她的那枚。
那日床上置气时她不曾将东西砸碎,只摘下来搁在一边,此时的宋毓容却鬼使神差的将东西挂在颈间。
就当这东西给心里求个安稳。
——
城中顾府
“大人,黑甲卫精锐已集结完毕,是否要趁夜先行一步?”身着黑衣软甲的卫兵垂首待命,透过覆面漏出的眼神狠厉若狼,此时忘向顾钦却透出深深的忠诚。
书案前顾钦单手擦着匕首,刀刃寒光在烛光下晃眼一过,半晌男人收刀入鞘,颔首嗯了一声。
随着动作,面前的烛心猛地摇动,火光一室扰乱。
男人的侧脸在晃动的烛火下却显得冷淡疏离,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没有,倒是和前世那般杀人不眨眼的冷面罗刹一般让人望而生畏。
“切记做的谨慎些,不要让人发现了端倪,尤其是避开王昀下属所管辖的州郡,万万避不开的交通要道一定多加人手,公主此行一定凶险万分,让他们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待下属退下后,顾钦缓缓阖上眼,漆黑的眼前浮现出记忆里女人冰冷的尸首被漫天飞雪掩埋的场景……
孤城破,亡魂悲,此去殷城让顾钦日日难以入眠,只因让他想到过去充城中也是一般的动乱,一般的火光冲天。
男人狠狠攥住掌心匕首,直到硌出深深红痕。
充城之殇,今生他万不会重演。
……
第二日一早,前往殷城的众人便启程。
宋毓容坐在马车里,最先会合的是距离公主府最近的那个前世前夫。
因几人本次是微服出行,宋毓容随行的近侍只有揽翠一个,其余的护卫大多随车,程慎作为随行之人也只带了一个小厮。
程慎站在程府门前,一身浅月色长袍衬得人若书中谪仙,恭谨的朝着马车上的宋毓容温和一笑。
“几日不见,殿下一切可好?”男子此时行色文雅倒是引得府外一众少女驻足观望,甚至其中不少人窃窃私语。
这人果然是一副好皮囊,这般言行实在是很容易让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暗许,宋毓如心中暗暗摇头,可惜她重生一回,对这些自是看不惯的。
“多谢程侍郎关心,本宫身体无恙,时间不早大人早些上马吧。”宋毓荣说完便撂下车帘,杜绝了这人后面还想寒暄的请求。
说是奇怪,这程慎平日里看起来文弱,宋毓容倒是不曾见过此人骑马。
她猜的倒是不错,程慎哪里擅长什么骑射之术,不过是略略几次,这次骑马也是为了在她面前装个样子。
在宋毓容看不见的后面,程慎就连上马都是被小厮搀扶着才勉强没摔下来。
马车继续朝着顾府行驶,倒是和程慎早早等在府外不同,等半盏茶后众人到了顾府外竟然还不见顾钦的身影。
站在外面等候的廖冲远远见到公主府车马就赶紧咳嗽报信,等车马稳稳停在府外时,坐在一侧躺椅上的顾钦才在后面小厮的搀扶下踉跄坐出来。
“臣顾钦见过公主。”
“顾大人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抱恙,若是如此不如此番去殷城便算了,您留在府中好好修养。”宋毓容见男人腿脚不便的模样心里有些窃喜。
若是顾钦生病不便前往那他们查案可就方便多了。
但顾钦却抬手将身侧的小厮挥退,侧身支着站起来,朝着马车上的人笑道:“多谢殿下担心,臣不过是今日晨起一个不查摔了一跤,此时脚有些浮肿并不碍事,只是两日不能骑马而已。”
说罢顾钦有些面露难色,“只是这两日要麻烦公主了,臣一个武夫家中又无女眷,一贯是骑马骑惯了,一时间也没马车可用,不知这两日能否与公主同乘一车?”
这话说的,宋毓容根本没法拒绝,顾钦本就是特意前往护送她,若是在车马上计较未免显得人过与冷漠,正欲开口答应就被身后的男声打断。
“顾大人注意言辞!”
本就对顾钦这段时间言行有气的程慎可算抓住了他的不当之处,直接敛了神色在街上众人面前将顾钦此人登徒子的面目揭穿。
马车后的程慎情急之下一夹马肚子,待到马到门前又手上狠狠将缰绳一勒,本就不熟练御马之术的他这么短短两步一来一回的折腾,马果然就毛了。
还不等他停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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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下的马就原地抬起前腿,狠狠将人颠到了地上。
随着哎呦一声,程慎直接一个马趴摔在了宋毓容与顾钦中间。
刚下过雨的泥地糊了程慎一脸一身,月白的衣袍糊了一片。
斜卧在躺椅上的顾钦只懒懒朝他撇了一眼,看起来像是处于身体不便,关切的朝人招呼:“程大人你倒是慢点啊,平时一年到头骑不了两次马的人怎么能这么搞,本就不常锻炼要是摔出个好歹怎么好?”
话说完还不忘朝着身边小厮们招呼,“快去请郎中来,摔这么一下可别留下病根。”
这番直白的奚落就是马车里的宋毓容都忍不住拿帕子掩笑,笑过了才差人扶人。
“揽翠快扶大人一把。”
程慎原本当众抓住顾钦把柄的得意此时烟消云散,着急起身还被衣袍绊了一下,人摔事小,可偏这位爱面子的程大人倒地听见的就是身边围观的百姓小声的议论。
“哎呦,这连着摔了两跤,这程大人平日看起来倒是端方仙气,怎么身子骨这么不好啊?”揣着手的摊贩掩面朝着身边人一边小声说,一边用一种你都懂的表情挑挑眉。
得到了眼神暗示的妇人掩面轻咳,“毕竟读书人身子弱些也正常,就是这也太弱了,不知道这身体能不能行哦……”
“男人还是要有些资本的,要不然日子过不好哦,小翠你可得看好了再结婚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情。”说话的妇人抬手怼了下身边的年轻姑娘,一脸撺掇。
“快别说了,他看我们这边呢。”
看热闹的众人闻言四散开来,只留下最中间的程慎踉跄起身。
“公主……”程慎似乎还想说什么,被闻讯赶来的宋郾行先一步打断。
宋郾行的亲王府本就离顾府不远,就隔着两三户,本就等在门前的他听到周边百姓议论就先一步过来,果然就赶上了热闹。
“程大人你这怎么摔成这样?”看着男人一身污秽,宋郾行一脸担忧,“不如先去顾大人府中换身衣服,再请个郎中看下?”
“殿下我不碍事——”
“程大人就别逞强了。”
程慎还想说什么,就被顾钦让小厮搀着进去了,担心他的宋郾行也跟了进去。
顾钦说完朝着马车中的宋毓容一步步走过去。
男人的这几步走的十分利落,半分没有刚才那副受伤难行的模样。
顾钦依靠在马车一侧,朝着宋毓荣一抬眉。
“殿下可答应与我同乘?”
“……”宋毓荣并未答话,只是视线朝下落在男人脚上,再意味深长的抬眸,“大人的脚……”
“臣刚才就说了,脚无碍,只是这几日想和公主同乘。”
就是被拆穿了男人脸上也丝毫没有羞愧神色,反而朝着人坦率的抬抬眉。
“安王也乘车,若是大人想坐车可与皇弟同乘。”
“是吗?”顾钦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刚刚程大人也摔了脚,只怕也要乘车。”说完还故意朝着一侧安王府车马望去。
“安王的马车恐怕坐不下三个男人,还是委屈殿下与我一同吧。”
这次不等人拒绝,顾钦直接当着换好衣服走出来的程慎面前,直接坐进了宋毓容的马车,还不忘撩开车帘朝着外面的男人挑衅。
“程大人不如也求求安王乘车吧,此去路远不擅长骑马的人就不要逞强了,要是日后途中再坠马,可是不会摔得这么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