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郢上前亲手扶起田击和田敬,又冲其他人笑着摆了摆手。
“朕就是过来随便看看,诸君不必多礼……”
赵郢真就是随便过来看看,杂交水稻的研究,非是一朝一夕之功,有时候需要一点幸运的成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代,找不到雄性不育株,更是无从下手。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剩下的时间,他光着脚,亲自到稻田里,跟着田击和田敬仔细查看这片稻子的生长情况,跟田击和田敬两人探讨一些种植水稻的问题。
一直待到傍晚,才从稻田里拔出脚来,就着稻田边的溪水,随便冲了冲脚上的污泥。
“此乃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的大事,需要的就是像诸君这等心怀天下苍生,肯俯下身子,耐得住性子,又能扎扎实实做学问的人。只是,高产水稻,从无到有,绝非易事,诸君在此,为国操劳,朕甚是感激,在此,待天下苍生,谢过诸君的大义……”
说完,赵郢就赤着脚,站在田埂间的小路上,冲着众人深施一礼。
众人纷纷捧袖还礼。
赵郢走好,很快就有宫中的侍从官,从宫里送来慰问品,每人春夏秋冬服饰两套,肉十斤,酒一坛,众人拱手致谢。
不在于东西多少,重要的是陛下对大家的认可和重视的态度。
虽然有始皇帝一起分担,但大秦如今百废待兴,每天的事务,其实都很繁忙,从试验田回来之后,他很快就把杂交水稻的事情,暂时抛到了脑后。
公子高那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毕竟,与已经几乎武装到牙齿的大秦精锐相比,那些海外孤岛上,大多还都是不毛之地,偶尔有些当地居民,也不过是几乎还处在刀耕火种,饮毛茹血阶段的落后部落。
根本形成不了什么有效的的阻力。
公子高的任务,其实最主要的任务,其实还是教化引导,把这群海外蛮荒之地,收拢到大秦的治下,又或者是在一些荒凉无人的岛屿上,寻找一些资源。
最难的,其实还是远航本身。
不过这也大大刺激了大秦造船业的发展,各项造船技术突飞猛进,跟当初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如今赵郢等的,就是等宜春格物学宫发展起来,有了足够的人才储备之后,顺势推出蒸汽机的概念,提高船只的续航能力,以及抵抗风浪能力更强的铁壳船。
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他现在就比较眼馋美洲那边的玉米和地瓜,但路总要一步一步走,饭也要一步一步吃,操之过急,反而容易坏事。
故而,如今他更多的精力,反而是在各地农牧业的发展,基础设置的建设,新式学堂的普及,稽查司的工作进展,以及项羽和刘邦那边的动静上。
日子过得充实而平静。
直到六月十七日清晨,一道从南郡八百里加急而来的快马,彻底打破了咸阳的沉寂。
在南郡主持慈善堂事务的修鱼鲶带了来一个让赵郢意想不到的消息。
他与精通农业的墨家弟子禾,在上郡一处山洼,疑似发现了一株附和陛下口中形状的野生水稻雄性不育株!
随着急报而来的,还有一份样本。
赵郢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上前观看。他的视力,远超常人,即便没有放大镜,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株稻花,雌蕊正常,但花药很瘦,里面也没有花粉,看着应该是已经退化掉了。
跟记忆当中的雄性不育株的性状,几乎一模一样。
赵郢不由大喜过望。
当即起身,把手上所有的工作扔给兀自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始皇帝,带着英布夺门而去。
始皇帝:……
半天,才缓缓放下扬在空中的手臂,看着赵郢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又复杂难明的表情。
“这孩子……”
始皇帝把目光收回来,瞥了一眼几案上,被自己大孙虽然扔在那里的传国玉玺,微微摇了摇头,深邃的目光,重新平静下来,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神色平静地翻开一份奏疏。
黑的目光也有些复杂,弓着身子,感慨道。
“当今陛下真赤子之心——”
为了这个位置,他不知道见了多少的腥风血雨,尔虞我诈,但从未曾见过如赵郢这般,说扔就扔,毫不眷恋,也毫不设防的人物。
这可是始皇帝啊!
这个时候,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刀光剑影,只要始皇帝站出来,登高一呼,这天下就会重新回到始皇帝的手上,哪怕是如今的陛下,威望日重,在朝中军中,都有许多的班底。
但这是始皇帝!
可赵郢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信任。
始皇帝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发自心底的笑意。
“这孩子的胸襟格局,非常你我所能想象……”
说到这里,他挑眉瞥了一眼这位跟随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伴,似笑非笑地道。
“放心吧,朕英雄了一世,总不能临到老了,还被一个孩子给比下去……”
黑俯首。
“臣不敢……”
始皇帝笑着摆了摆手,重新把目光回到面前的奏疏上来。
此时,大殿之外,天空蔚蓝如洗,绿树遍地成荫,阳光一如既往地洒下万道金辉。溜进大殿的微风,俏皮地掀起始皇帝几案上的纸张。
赫然已经有了几分夏日繁盛的气象。
……
赵郢带着田击和英布等人,赶到南郡的时候,得到消息的修鱼鲶和南郡郡守汲慕、江陵府长史喜等人,早已经恭迎在了路旁。
“臣等恭迎陛下——”
赵郢勒住缰绳,从乌云盖雪上跳下来,很是温和地伸手虚扶了一下。
“诸君免礼——”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越过众人,径直落到一旁的修鱼鲶和他身旁的一位面色黧黑,身材干瘦,看上去宛若农夫的年轻人身上,很是客气地道。
“这位就是禾先生吗?”
“不敢,学生正是禾……”
那年轻人大概是很少与上层人打交道,很是拘谨地站出来给赵郢行礼。
赵郢笑着点了点头。
“不必多礼,带我去那处山洼看看吧……”
见陛下和田矩子风尘仆仆,连一口水都没喝,就径直准备奔向那一出山洼。汲慕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提议道。
“陛下远来辛苦,不若先到城中稍事休息,喝上一杯茶水,再去不迟……”
赵郢笑着看向一旁的田击,他真是无所谓,就这么点行军强度,对他来讲,毫无压力。田击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拍了拍腰间的水壶。
“无妨,我不渴,且去田间看看再说……”
众人:……
好吧,你不渴!
赵郢知道田击这会儿心思全在那株雄性不育株上,这会儿,你就算是把山珍海味摆在他的面前,恐怕他也没心情搭理。
当今环顾众人,笑道。
“那就依田尚书之言,先去田间看看情况再说吧……”
汲慕见劝不住,只能转头吩咐左右,让人把烧制好的饭菜,送到田间地头去。
这眼看着都已经到了要用下午饭的时候,哪有让陛下和众人一直饿着肚子的道理。但事实证明,他的这项准备又落空了。
当今陛下和田击尚书一到那片山洼,整个人就陷入了癫狂状态,如获至宝地反复端详,再也顾不上其他了。
雄性不育株!
赵郢忍不住仰天大笑。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田尚书,我们终于找到了!”
田击也喜形于色,激动地面色涨红,拿着放大镜的手掌都忍不住微微有一丝颤抖。
“陛下,这世上果然有您所说的雄性不育株!”
对于田击来讲,最让他激动的,其实不是这世上竟然真的有雄性不育株,而在于,陛下之前所提的,亩产数十石的杂交水稻,竟然真的可能会实现!
虽然汲慕和喜等人再三邀请劝说,田击也不愿意走了。
当天晚上,非要留在这里亲自照看。
赵郢只能让人给他在一旁临时扎了一顶帐篷,又安排英布和一队护卫,在这边随行护卫,这才跟着汲慕和长史喜等转身离开。
倒不是他怕吃苦,而是以他如今的身份,真要是临时决定跟田击一起留在这里,还不知道南郡这边要折腾成什么样子呢。
确认了雄性不育株,剩下的事情,就是按照“三系法”进行杂交水稻的栽培。
赵郢身为大秦二世皇帝,哪怕是有始皇帝在后面为自己兜底,也不可能一直蹲在这里,跟着田击等人一起研究。
故而,等到田击等人的研究,逐渐走上正轨的时候,他就放心的离开了。
事实上是,他觉得剩下的工作,就算是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了,与其自己杵在这里,让整个南郡的人都提着小心,服侍左右,还不放开手,把这项工作彻底交给田击。
因为雄性不育株的发现,短短一月之内,原本集中在阿房宫内的农家子弟,以及精通农业的墨家子弟,逐渐汇聚到南郡。
在南郡形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杂交水稻研究中心。
此时,外界还不知道杂交水稻是怎么回事,甚至就连汲慕和长史喜这等人物,也只是大概地知道,是当今陛下和田击两人想要培育的一种高产的稻种,至于高到什么程度的,就不知道了。
不过,再高还能高到什么地方去?
春秋战国以来,各国其实对粮食的产量都极为重视。农家学派,就是这样应运而生的。以农耕立国的大秦,对粮食的耕种技术,更是极为重视。
在精细的程度上,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地步。
为此,每年都会有专门的官员,督促指导农户耕种,什么时节耕种,什么时节灌溉,什么时节间苗,甚至连庄稼的间距行距,都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
缺牛给牛,缺工具给工具。
农户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按照要求,好好地种地。
听上去极为专治,事实上也极为专治。
但效果却是极好,秦地的百姓,农产量冠绝天下,硬是凭借一隅之地,供养起了秦国这个庞大的战争机器。
其中优劣利弊,只能交由后人评说了。
至少穿越之后的赵郢,在切实地了解到这种政策之后,至今没有任何想改变这种模式的想法。
这个时候,外界的人,谁也不知道,这小小山洼里,那一株看上去和其他稻子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区别的稻子,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竟然值得当今陛下和田击千里迢迢专程赶来,也不会知道,它到底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什么样的深刻影响。
但那队披坚执锐,默默地守护在山洼旁边的大秦精锐,还是让他们嗅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
就在赵郢从南郡赶回咸阳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始皇帝二十八年,七月二十六日,皇宫里再次一片喜气洋洋。
贤妃尉未央和德妃温月儿,几乎是不分先后,各自产下一子。
这虽然已经是赵郢的第四个和第五个孩子。
但孩子的出生,依然让他很开心。
两个孩子都很健康,远比寻常人家的孩子气色更足,没有脸上皱巴巴的情况,尤其是尉未央生的那一个,眼睛乌黑明亮,手劲儿十足,小手拽抓赵郢的手指,身子都能离开枕席,让一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不少朝臣入宫朝贺。
一些够得上身份的贵妇,又或是自诩跟两位妃子有些交情的,甚至还会入宫探望。
身为绥远侯夫人的吕雉就是其中之一。
“姐姐,好像有什么心事……”
从皇宫里面出来,坐上自家马车,吕嬃见自家姐姐怔怔地望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不由抱住吕雉的手臂,关心地问道。
吕雉这才恍然惊觉,回过神来,看着偎依在自己身边的妹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没什么……”
吕嬃闻言,不由撇了撇嘴。
“是看到人家生儿子,又眼馋了吧……”
吕雉悠悠地叹了一口气,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我跟你姐夫成亲,至今已经两年多了,就连肥儿也已经到了该要进学的年龄,刚刚陛下还特意关照了,说是可以直接送他入皇家学堂读书……”
吕雉口中的肥儿,是刘邦在沛县的姘头,村头的那位曹姓寡妇,如今已经和刘季的父母一起,被吕雉接来咸阳。
身为妹妹,吕嬃自然知道姐姐的心思,眼睛转了转,忽然搂着吕雉的手臂。
“姐姐,姐夫如今得陛下倚重,坐镇西域不能回来,姐姐何不向陛下讨个人情,前去西域探望一番,也好顺带见识见识异域的风景……”
吕雉虽然表面不置可否,心中却颇为意动。
哪有一个家中的主母,膝下长期无子的道理。
只是见自家姐姐的反应,吕嬃便知道自家姐姐已经动了心思,嬉笑着凑到吕雉的耳边。
“姐姐若是觉得孤单,到时候我陪姐姐一起……”
吕雉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妹妹,稍稍犹豫了一下。
“你——我另有安排……”
吕雉见状,不由心中纳闷,想要再问,见吕雉却已经闭口不谈,只能撅着嘴悻悻作罢。
……
时隔一年。
年龄稍大的盼儿和御儿早已经能健步如飞,就连赵长生都已经开始蹒跚学步。他这几个孩子,体格似乎远超常人,就连学步都比一般孩子要找不少。
赵郢刚一入后宫,盼儿和御儿就一左一右地扑过来,各自抱住一条大腿。
后面的小长生见状,也摇摇晃晃地扑过来,想要往赵郢怀里钻。
赵郢见状,不由心情大好,笑吟吟地弯下腰,把御儿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肩头,然后又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把盼儿和赵长生抱起来,放到自己的臂弯里。
三个小家伙得偿所愿,稚嫩的小脸上全是开心的笑容,尤其是坐在赵郢肩头的御儿,很不老实,试图去摆弄自家阿翁头上的冠冕。
被王南看到,没好气地一把给抢了下来,冲着赵郢嗔怪道。
“你就会惯着他们……”
此时,虞姬和李姝也从一旁过来,各自把自家孩子接过去,不让他们打扰赵郢休息,赵郢也不管她们,乐呵呵地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端起面前的冷饮,喝了一口。
顿时就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
王南见状,上前又给他倒了一杯,然后恍若随意地提了一嘴。
“今日绥远侯夫人入宫的时候,隐晦地给我提了一嘴,听那意思,是想撮合一下二弟跟她那位妹妹的婚事……”
赵郢闻言,不由眉梢微挑。
感觉颇为意外。
但只是稍稍一怔,便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二弟的婚事,还是让他自己做主吧,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就不要再操心了……”
赵郢的话虽然说的很婉转,但意思却很清楚,王南也只是随便提一嘴,想看看赵郢在这件事上的态度,见赵郢这么说,旋即便把这个话题轻轻带了过去。
吕家那姑娘,长相是没什么问题,但性子却有些乖张,非是良配。
……
同年八月十六,仲秋节后,绥远侯夫人吕雉,向陛下哭诉,言昨日过节时,刘翁刘媪,对月垂涕,对自家儿子颇为思念,想要替代公婆,西行探亲。
陛下许之。
亲自调拨一队大秦精锐,由禁军校尉奎五带队,沿途护送,入西。奎五,出身新兵大营,曾追随陛下北伐,为人方正严谨,很是用心。
同年九月中,吕雉一行,抵达大宛,见到了坐镇后方的刘邦。
早就得到消息的刘邦,亲自出城相迎,气氛很是温馨。只是,自此之后,刘大侯爷送往咸阳的礼单中,便开始多了许多体态丰腴,妩媚动人的西域美人。
赵郢:……
身为陛下,他也无处安置啊。
好在现在,已经不是当初对这些金发碧眼的女子,视若妖魔鬼怪的时候了,不少人对这些还颇为追捧,故而,赵郢大手一挥,便把人转手赏赐给了朝政群臣,皆大欢喜。
刘季人还没回咸阳,竟然因差阳错地在咸阳先给自己刷了一波好感。
同年九月,在南郡奋斗了一个多月的田击等人,终于传回了一个让赵郢都忍不住心中狂喜的消息,通过赵郢提供的三系法,田击等人成功地培育出了第一棵杂交水稻的母株!
“田击,真是我大秦的福将,国士无双,国士无双,胜过千军万马啊!”
看着自家孙子忘形地在大殿里来回疾走,始皇帝不由抬手捏了捏眉头,有些无奈地道。
“郢儿,稳重,稳重,咱都是当皇帝的人了,哪能遇到一点事,就激动成这个样子?大父教过你多少次了,每逢大事要有静气啊……”
赵郢脸上兴奋之色未减,凑到始皇帝面前,有些促狭地晃了晃手中的急报。
“大父,你可知道,我手上这个消息到底意味着什么?”
见始皇帝目光探寻地看过来,赵郢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大笑道。
“从此,我大秦再无粮食短缺之虞!杂交水稻成功了,大父您可知道,以后,我大秦的水稻,每亩的产量可达多少?”
赵郢狠狠地握了一把手。
“至少十几石!”
始皇帝:!!!!!!
手一哆嗦,胡子都给薅下来好几根,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些了,一把拽住赵郢的手臂。
“郢儿,你刚才说什么?亩产十几石?”
始皇帝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郢。
他虽然早就听说,自家孙子和田击正在捯饬一种据说产量极高的水稻,但是就算是在他的脑门上开个洞,他也想不到,这个极高竟然能高到这种程度!
凭空高出十几倍!
这已经完全超乎了这个时代人的想象。
其实,又何止这个时代,几十年前,我们自己也未必能想到,有朝一日,我们的粮食能有如今的产量。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如今,因了自己,未来照进了现实!
这一刻,赵郢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杂交水稻的出现,未必能彻底解决后世所有时代的饥荒,但至少为解决饥荒提供了一种可能。
“总会比原来好一些吧……”
赵郢认真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什么好上一些?真要是能亩产十几石,何止会好上一些!”
始皇帝没有听出赵郢的意思。
他早已经忘了告诉自家孙子要有静气的事,他很是激动地反复看着手中田击的这一份报告,虽然报告上的很多词汇,他完全看不明白,但这不妨碍他的激动。
他只需要看清楚,这被称之为杂交水稻的水稻,亩产到底能达到多少就可以了!
赵郢也没有解释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大父说的对,一定会好上很多!”
哪怕后世的子孙再混账些,对百姓再严苛些,也好过后世历史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记载吧?
赵郢心情很好。
甚至比当初自己真切地意识地,已经改变了历史,改变了大秦的走向的时候,心情都要更加好上几分。
一个人深处泥潭,处在最底层的时候,或许想的就是如何挣扎求生,但一旦到了赵郢如今的地步,他其实就真的很想为天下苍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了。
……
始皇帝二十九年。
不知道是不是长天的垂怜,田击的团队,又在南郡和会稽等到发现了几株雄性不育株,同年六月已经成功地培育出了一大片的母株。
杂交水稻的培养彻底成功!
同年七月,位于阿房学宫内的杂交水稻培养基地。
始皇帝,赵郢,冯去疾,李斯,蒙毅,治粟内史腾,少府史禄,内阁首辅曹参,御使中丞陈平,王翦、太尉缭、赢係、范增,大秦三公九卿,所有能提得上号的重臣,几乎全部赶到了现场。
甚至就连一向极少出阿房学宫的太上让皇帝扶苏,都破天荒地出现在始皇帝和赵郢的面前,等着见证奇迹。
稻田里的稻穗,长了饱满。
近看个头,就远非寻常稻子可比。
始皇帝有些激动,他挽起裤腿,卷起袖子,兴匆匆地从一旁一位墨家弟子手中抢过一把镰刀。
“让朕来——”
其实,有这种冲动的,又何止是始皇帝?
如今见始皇帝都亲自下手了,大家顿时就忍耐不住了,纷纷上前,各自抢过一把镰刀,跟在始皇帝身后,冲进了稻田。
田击和田敬心有余悸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镰刀,赶紧也跟着冲了进去,赶紧割,赶紧割,感觉自己再迟疑上一会儿,自己下手的机会都要没有了。
其他墨家子弟,就只能傻眼了。
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见过这样一群收割稻子的队伍……
这就离谱!
粮食收割完,一群人虽然都汗流浃背,但脸上的兴奋之色却更重了,那割下的稻子,沉甸甸的,抓在手里都坠手啊!
见赢係、王翦、太尉缭、冯去疾和蒙武等老臣,竟然还想跟着那群年轻人一起给稻子脱粒,赵郢赶紧把几个人请到了一旁。
开玩笑,这么热的天,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再给累出个好歹来!
一旁由特意从宫里带来的西瓜,用井拔凉水沁好的,年纪大了,不敢吃西瓜的,可以喝凉茶喝绿豆汤。
始皇帝、赵郢和一众老臣子,一边悠闲地纳凉休息,一边看着下面一群人,在那里热火朝天地给稻子脱粒,归整,称重。
颗粒归仓,连掉到田间的一个稻粒都不肯放过。
很快,最后的产量出来了。
每亩一千八百七十二斤六两!
近十六石!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阵欢呼。
秦朝的斤称小,一斤约等于后世的半斤,故而折合成后世的产量,大概约等于九百斤出头。对于这个产量,赵郢说不上惊喜,但也说不上有多失望。
毕竟,虽然是杂交水稻不假,而且还是进行了精耕细作的试验田,但没有后世化肥的加持,能有这个产量,也在情理之中。
但这个产量,在这个时代,已经近乎于神话!
与祥瑞无异。
始皇帝和赵郢大喜,当场册封田击为稼穑侯,特选入凌烟阁,又被众人当场公推为凌烟阁第一!其助手,咸阳司农田敬,擢升为太仓令!
成为治粟内史腾下第一人。
所有参与本次试验的农家子弟和墨家子弟,晋爵三级,赏万钱!
普通同庆。
始皇帝二十九年,十一月九日。
面对越来越严峻的战场形势,罗马人不堪秦人贪婪无度的勒索,决定趁夜突袭,一举击溃秦军,给这群秦人一个深刻的教训,然后再率领大军退守本土,脱离如今僵持不下的战场。
然而,却一头栽进了现任安西郡尉,征西大将军李左车早就准备好的口袋里。
一战而精锐损失大半!
原本历史上的秦军装备,就冠绝天下,如今有了赵郢推出的百炼精钢,武器的坚韧和锋利程度,更是远远地超出了这个时代。
跟罗马人正面对上,几乎等同于降维打击。
更何况,大秦这边的领兵者,还是以兵法著称,即便是韩信都要以师事之的李左车!
兵败如山倒!
李左车更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与刘邦和王陵分兵两路,左右掩杀,很快把战场突进到罗马腹心。李左车打仗是真的猛,哪怕是罗马人纠集其国中近乎八成的主力大军去堵他,都没能阻挡住他攻城略地的步伐。
一路向西,九战皆捷!
一举歼灭罗马人数十万主力大军。
让鬼缩在罗马城内的罗马皇帝和元老院一日三惊。
捷报如雪花一般,飞向咸阳。
整个大秦上下,一片沸腾!
咸阳城中的百姓,时不时就能看到报捷的快马,从西面疾驰而来,开始还有些惊奇,到最后,大家都已经快麻木了。
不过自豪感却与日俱增,已经近乎爆棚。
相较于与罗马人主力死磕的李左车,绥远侯刘季这边显然就轻松多了,毕竟,虽然他给秦人了两次深刻的教训,但并没能改变,他是个草包的判断。
一个贪酒好色,喜欢金银珠玉,追求享乐的主将,你很难让人高看你一眼。
而且,罗马人也不傻。
刘季手中那种威力巨大的神秘武器,肯定也不是很多,不然,还用这么费劲巴拉地跟自己这些人对峙?早就带人横扫了。
而且,现在战争打到了这一步,都没见他再亮出那玩意儿,就更加坚信了他们自己的判断。
事实上,局势也确实如他们的判断。
哪怕只剩下些散兵游勇,刘季大军推进的速度也并不快,但也没吃多少亏。
装备和实力都在那里,对手的水平也在那里,身边还有个王陵在一旁出谋划策,想吃大亏也难。
但罗马人的皇帝和元老院的执事们,并不明白,刘邦之所以是刘邦,并不在于他领兵作战的能力,而在于他的人格魅力——真的很容易让人很放心。
他们放心,他们的手下也放心。
贪财好色,追求享乐,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本领。最关键的是,这人还很四海,很义气,很讲道理,也很有原则!
虽然没什么礼貌和教养,但仪表不凡,待人很宽厚!
口碑是需要日积月累的,很多跟他打过交道或是做过生意的人回到罗马之后,对刘邦的评价,真是潜移默化地影响了很多人。
故而,当看到李左车高歌猛进,一路浴血奋战,眼看就要踏着罗马人的尸首,迫近罗马人的老巢罗马时,一些人就不由目光回望,看向秦人的另一路大军,动起了别样的心思。
王陵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敌人士气的变化。
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很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契机,建议刘邦对敌人劝降。
刘邦的劝降,一如既往的朴实无华。
空头支票随便给!
反正都是一些没到手的好处,刘邦许起来一点都不心疼。
凡是主动投降者,既往不咎,城中所有官吏,不仅可以保全自己名下所有财产,还可以继续各司其职。
一时间,罗马人竟然投降者甚众。
在李左车还率领者大军,与罗马人的主力决战的时候,他在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小仗之后,竟然就这么磕磕碰碰,晃晃悠悠,提前一步,抵达了罗马城下。
罗马皇帝和元老院的执事:……
对地方上那些叛变投降的无耻之徒,就算是再恨得牙根疼,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先对付眼前的局面。
好在,刘邦还是一如既往的草包。
到了罗马城下,也不急着攻城,反而四处劫掠财货美女,在罗马城外不远,修筑起坚固的壁垒,整日地带着众人饮酒作乐。
很明显,这货知道自己有多深多浅,并没有什么想要争功的想法,反而是等着另一路大军打过来,跟着蹭一份功劳。
这让他们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借着这个机会,他们一方面紧急号召各地前来罗马勤王,一方面据城而守,日夜加强城防,企图借助罗马高大的城池,与秦人殊死作战。
把秦人耗死在罗马城下。
然而,人世间的事,总是充满了喜剧色彩,事情的发展,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
始皇帝三十年,三月六日晚。
夜黑风高。
罗马人挑着火把,咬着牙关,争分夺秒地修缮城池,远处,秦人的营寨,灯光通明,时不时就能顺着风声,听到秦人营寨里面丝竹管弦的声响,以及那放肆的大笑声。
一位年轻的将领,忍不住狠狠地一拳擂在女墙上。
“可恶,岂能任由秦人如此嚣张,我愿意带一队人马,趁夜袭击,给他们一个教训!”
一位年老的执政官,缓缓摇了摇头。
“不可,暂且随他们去——这难道不是我们目前想要的结果吗?刘季不足为虑,可怕的是那个李左车。现在,他需要等待,而我们也需要时间……”
年轻将领抿了抿嘴,心有不甘地退下,年纪大的执政官,看着远处那处灯火辉煌的营寨,不由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讥讽。
这个帝国,委实已经腐朽到了骨子里,竟然能让这样一个只知道寻欢作乐的草包,一路推进到了都城之下,真是奇耻大辱!
不过,也好。
他收回目光,环顾左右。
“吩咐下,动作再加快一些,务必在那李左车到来之前,再加个三尺,做足准备!”
说完,便背着双手,步伐从容地下去休息了。
今日,府上下人,又新得了一位年轻貌美的侍妾。
如此良夜,不可辜负。
总之,今夜,每一个人都很忙,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一支只有数十人的精锐小队,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城下之下,把一个个方形的小包裹,小心翼翼地埋罗马城墙的墙根之下!
而更远处,那处灯火辉煌的营寨里面,只剩下来回奔走,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爽朗大笑的数百名秦军,以及一个个神色惊恐,兀自在那里吹拉弹唱的伶人。
午夜时分。
就连城墙上加班加点的下层官兵,都开始偷懒磨滑,找机会摸鱼打盹的时候,黑夜中忽然出现数十道急速闪动的火光……
不等有人反应过来,城墙下,已经传来一声撼天动地的巨响!
罗马人自诩坚不可摧的城墙,被一举炸塌陷,虽然又被惊醒过来的罗马人,拼死堵上,但那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却默默地述说着刚才那一战的惨烈。
敌人手上,还有那种神秘的武器!
那个狡猾的刘季,一直在藏拙,一直在麻痹自己这些人!
不少人,开始睡不着觉了,城内的军心,也开始出现了明显的动摇。
罗马城头的月光,与大秦的也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冷清而沉默地穿越云层,俯瞰着人间的悲喜兴衰,也俯瞰着人间轮番上演的丑陋与背叛。
当天晚上,元老院第一执事盖乌斯尤里,与几名青壮派将官,冲入皇城,劫持了罗马皇帝。
第二天,主动出城,向刘邦请降。
在经过一年多如疾风暴雨般的战斗之后,强大到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在大秦的铁骑之下,正式宣告灭亡。
还在前线与李左车殊死作战的罗马精锐,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人都不由傻眼。
啊,什么情况啊,自己这边还拼着命呢,后面皇帝和元老们投降了……
淦!
悲愤之下,有不少人当场自杀殉国。
有的人,则对着秦人的大军发动了最后的自杀式冲锋。
当然,更多的人,则是一哄而散。
上面的贵人老爷都投降了,自己还打个屁啊……
当然,也有机灵的,当然弃械投降,转头就当起了忠心耿耿的带路党。
也算是人间百态了。
就在刘邦和李左车,对罗马人发起灭国之战的时候,项羽那边听说了刘邦这边的动静,也不甘示弱地对安度罗发动了冲击。
仅仅三个月,就突击到了安度罗的都城之下。
见大势已去。
安度罗的皇帝,调集城中精锐,连夜杀向贵霜酋长的府邸,是夜,厮杀声响彻半空,天明时分,安度罗的皇帝,捧着翕侯丘就却的人头,带着群臣,出城向项羽投降。
项羽大军,顺利入城。
项羽原本是想趁机屠城,扫除城中隐患的,但是被彭越死活拦下。
“将军,难不成忘了陛下临行之前的教诲,还想让昔日的教训再次重演吗?”
项羽犹豫了一会,这才悻悻作罢。
两人带来人手,迅速平定了城中局势,随后,又派出大军,扫荡整个半岛。又半年,半岛局势彻底稳定下来。
故而,虽然动手晚了那么几个月,报捷的文书却先一步送到了咸阳!
秦二世皇帝赵郢,大喜,亲自下诏,册封项羽为靖南侯,威武大将军,副手彭越为游记将军!
项羽的捷报送入咸阳之后的又半个多月,刘季和李左车的攻克罗马城的捷报和罗马皇帝,一起送入了咸阳城。
举国轰动。
安西郡尉李左车也一战而成名,被赵郢亲自下诏,册封为靖西侯,刘季则被赵郢亲封为长安侯,又赐下良田美宅,绫罗绸缎,侍女仆从无数。
同年四月,太尉缭因年事已高,向朝廷再三请辞太尉之职。
二世皇帝挽留再三而不得,只能准之。
自此,大秦三公中,随着最后一人的辞官休养,三公之位,已经名存实亡。
同年六月,右相冯去疾因年老多病,辞去右相之位,回家休养,除了闲暇之时,偶尔到阿房学宫上上课之外,就是在家含饴弄孙,亦或者是受始皇帝的邀请,入宫喝茶,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七月初,左相李斯,上书朝廷,言现有官吏体系,已经不足以应对大秦的需要,请求皇帝改革现有朝廷体系,实行三省六部制,以顺应大秦如今的局势,更好地治理天下。
赵郢许之。
中书省,负责起草诏令,有辅助皇帝票拟奏章,提出建议之权。中书省长官称中书侍郎,左右中书侍郎,分别由原内阁大臣曹参和太孙府詹事范增担任。
李忱、徐志、卓易辅之。
门下省,有共议国政,审查诏令,签署章奏,有封驳奏疏之权,长官称左右侍中。
左侍中由原御使中丞陈平担任,右侍中由河西郡守萧何任之。
这两位,都是陛下的铁杆心腹,无论是阅历还是能力,都是一时之选。
尚书省,主抓朝廷政务,下设有吏部、礼部、兵部、刑部、户部、工部六部二十四司。负责执行朝廷的诏令,长官称尚书。
左尚书由原左相李斯担任,右相由原安北郡郡守子婴担任,周胤辅之。
在六部之外,又单设稽查司和少府。
稽查司,直接对皇帝负责,稽查天下不法,司长仍由张良担任,位比三省长官。少府依然由少府史禄担任,主管皇帝私产。
默晋为少府左丞,抓管盐铁事务,骚晋为少府右丞,主管印刷、火药和琉璃作坊。
余者如旧!
始皇帝三十年,九月,当今陛下,念及长安侯常年驻守西域不易,特诏入咸阳为吏部尚书,主管天下官吏铨选升迁贬责事。
一直悬而未决的吏部尚书人选,终于在众人的猜测中尘埃落定。
始皇帝三十一年,杂交水稻,终于得到大规模推广,是年,天下大稔。
秦二世皇帝,仁而爱人,体恤百姓,下诏,实行十五税一。
百姓欢欣鼓舞。
山东六国之地,包括楚地的百姓,对大秦的怨念,也开始逐渐消散。
其后,又五年,大秦朝廷,国库充实,储备的粮食,已经多到快要溢出粮仓。秦二世皇帝再次下诏,实行三十税一。
百姓感念皇帝恩德,有私下设生祠祭拜者。
虽朝廷严令不许,也屡禁不止。
对此,当地官员到最后,也只能听之任之。
此时,项羽和李左车的大军,已经横扫了整个极西之地,朝廷开始在西方编户齐民,派遣官吏,实行管辖治理,并大力传播儒家忠孝节义的文化,以教化百姓。
始皇帝三十七年三月,老将军王翦在家寿终正寝。
始皇帝三十七年,九月底,在家含饴弄孙的冯去疾,也没能熬过这一个冬天。
他们终究还是没有等到那株能延年益寿的天地奇株开花结果。
如今,数年过去了,所有人也逐渐接受了这事实,就连始皇帝都已经很少再去关注那株天地奇株的消息了。
昔日严阵以待的禁军也都撤了回去,只留下一个小队,每日在周边巡逻,例行照看的责任。
始皇帝三十九年。
宜春格物学宫,成功地研制出第一台蒸汽机!
始皇帝四十一年,大秦第一艘蒸汽机铁壳战舰下水试航成功。
大秦自此,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同年,赵郢下诏,确立皇长子御为太子。并开始带在自已和始皇帝身边,一如他当初被始皇帝带在身边的样子,开始学习处理朝廷政务。
始皇帝五十九年。
已经年近五十的赵郢,发现自己的容貌已经隐隐有比自家长子御还要年轻的趋势,不得已,开始蓄起胡须,甚至偷偷用染发剂,给自觉染白了一缕鬓发。为了配合自己的相貌,就连平时说话的声音,也故意低沉了几分。
反倒是始皇帝,身体开始出现明显衰老的痕迹。
是年,六月。
一直随侍在始皇帝身边的黑总管,因为偶感风寒,一病不起。始皇帝和赵郢亲往探视,又派出宫中最顶尖的医官前往诊治,但因为年事已高,针石无效,同年八月,死于家中。
始皇帝亲自下诏,厚葬,许其陪侍于骊山帝陵之侧。
黑总管死后,始皇帝心情低落,避朝三日而不出。
这一年,太尉缭、赢係、眉县三氏的老族长,以及其他一些朝中老臣,纷纷去世,一年的时间,竟然高达十几人。而此时,始皇帝也已经八十高龄,宫中老人,除了曾经吃过一枚天地奇果的郑太后,已经近乎没有什么可以说得上话的人了。
虽然有赵郢一直陪在身边,插科打诨,还时不时就会带着自家的孩子过来,让始皇帝教他们读书写字,但已经明显察觉到自己身体变化的始皇帝,还是日渐沉默。
平日里,只喜欢坐在那张赵郢给他做的躺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天空。
其后,又五年。
大秦宜春格物学宫,终于研制出第一台蒸汽火车,头发胡须已经尽数雪白,昔日高大威猛的身躯,看山去都已经微微有些佝偻的始皇帝,袖着手,眯着昏花的老眼,有些出身地看着这个冒着黑烟,慢慢吞吞地在车轨上跑动的“火车”。
半晌,才回过头来,看向蓄起胡须,甚至自己刻意染了几缕白发的大孙子。
“你说这慢吞吞的东西,以后真的会一日千里?”
赵郢小心地搀扶着始皇帝的手臂。
“会的,别看它现在笨拙不堪,但随着技术的完善,它们以后一定会变得越来越快,就算是一日数千里也未必不能……”
说到这里,赵郢目光不由有些恍惚,想起后世那宛如在地面飞行的高速动车。
始皇帝微微点了点头。
“我信你,可惜,大父好像已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说到这里,始皇帝缓缓地站住身影。
“朕真希望,有朝一日,能坐着它们,去各处看一看,看看我们祖孙二人打下的这万里河山……”
赵郢想安慰几句,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始皇帝是有大智慧的人,在他的面前,那些安慰形同虚设。
只能默默地搀扶着始皇帝,缓缓地走回皇宫。
值得一提的是,昔日的执戟郎英布,已经去了极西之地,准备沿着极西之地,一路向南。如今跟随在他身边的,又变成了已经升为禁军统领的锥古。
只是,昔日意气风发的锥古,鬓角也已经开始变得斑白。
时光公平地掠过每一个人,似乎唯独漏下了赵郢。甚至就连已经给他诞下子女的几位妃子,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痕迹。
不止外人,就连她们自己,也已经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已经开始深居简出,很少出现在外人面前。
始皇帝七十一年,九月十六日。
始皇帝的生命,终于走向终点,在章台宫的寝宫里寿终正寝,无疾而终。他终究没有等到火车可以遍及大秦各地的时候,也终究没能等到那株天地奇株再次开花结果的到来。
天空毫无征兆地飘起蒙蒙的秋雨。
悠悠的钟声,穿过连绵的雨幕,从章台宫传向城头,又从城头,传向整个咸阳。
一连九响。
无数人心中一颤,默默地走出家门,朝着章台宫的方向翻身跪倒。一队队甲士,停下脚步,神色肃穆地转身,把手中的武器贴在胸口,单膝跪地。
所有衙门的官吏,上至公卿,下旨胥吏,无不敛容跪拜。
“陛下殡天了——”
赵郢跪拜在始皇帝的床榻之前,一直到始皇帝含笑而逝。
“朕有你这么一位长孙,此生已了无遗憾……”
赵郢感受到始皇帝逐渐失去温度的手掌,轻轻地把始皇帝的手,归拢交叠于胸前,神色肃穆,地跪俯于地。
顿时,哭声四起。
始皇帝殡天,天下缟素。
大秦二世皇帝赵郢,素衣麻袍,一步一趋,亲自为始皇帝扶灵送丧。
身后,太上让皇帝扶苏,老泪横流,泣不成声,十八公子胡亥,哭得涕泗交流,几度昏厥,赵郢的几个子女,都是始皇帝一手带大的,此时,望着始皇帝的棺椁仪仗,一个个泪如雨下,哭声哀切,令人闻之动容。
始皇帝在宫中停灵七日,归葬于骊山。
期间,儒家博士,礼部尚书淳于越曾提议,陛下乃九五至尊,合当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以示天下慎终追远之意,被当今陛下峻然拒绝。
言天下苍生,殡葬之礼,当以七为数。太上皇纵然在世,亦当不愿以丧葬事宜,累及天下苍生。
始皇帝去世,大秦二世皇帝,伤心过度,谢朝数月,以太子御监国理政。
其后,政务逐渐向太子转移。
其后,又三年。
朝中政务,几乎尽数出自太子之手,秦二世皇帝赵郢,召集三省六部长官,稽查司长张良,以及军中德高望重的宿将韩信、刘季、章邯、王离、彭越以及蒙瞻蒙策等人,入殿密议。
翌日。
秦二世皇帝下诏,决意禅让帝位于太子御。
其后,陛下退而隐居于芷阳宫,渐不问外务。
此时,秦二世皇帝儿子赵长生,在靖海侯龙且的陪同下,率领大军,抵达脱布雷斯海峡,项羽和李左车,已经调回咸阳,极西之地,开始推行郡县制,完全纳入大秦的治下。
其后,又二十年。
大秦帝国,在秦三世皇帝赵御的治理下,愈发有了昌盛的迹象。
新学堂已经遍及全国。
百姓衣食无忧,朝廷的钱粮,数不胜数,秦三世皇帝决定,即日起,免征农业税。
史称三世之治。
同年,大秦第一条直达极西之地的铁路正式落成。秦二世皇帝第五子极,率领大秦精锐,横渡白令海峡,发现新大陆。
大秦二世皇帝,借口年事已高,带着妻妾隐居于终南山,渐不为世人所闻。
唯大秦三世皇帝御与众皇子,每逢节庆,入山请安。
始皇帝一百二十七年。
大秦三世皇帝御,寿终正寝。
太上皇赵郢,出山送行,神色甚悲。
有人见秦二世皇帝,虽然须发皆白,但龙行虎步,只看肌肤,依然如三十许人,人皆言,二始皇帝已经修成正果,羽化成仙。
其后,二世皇帝不知所踪。
只留终南山上一处行宫,后渐渐被后人奉为仙人遗迹。
此后,又一百二十年。
大秦六始皇帝,荒淫无道,收敛无度,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各地叛乱渐起。
传言,有人曾见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之人深夜入宫。
第二日,大秦六世皇帝前往宗庙拜祭列祖列宗,在宗庙前跪伏忏悔三日,随之,下罪己诏,痛改前非,恢复先祖之治,励精图治,大秦国家局势焕然一新。
有传言说,六世皇帝得到了已经成仙得到的二世皇帝的亲自点化。
对此议论,大秦六世皇帝始终不做解释。
其后又百年。
秦二世皇帝昔日在终南山上的行宫,已经被人誉为道家圣地,每年前往朝圣者,不计其数,而二世皇帝之事迹已渐不可考,就连史书,也多有夸大神化者。
其后,又三十年,有人曾见一身材高大,相貌英武,领着一位七八岁幼童的中年人,揽卷感叹,言史书亦不可尽信,二世皇帝之记录,多有夸大谬误之处,被人群起而嘲之。
中年人神色狼狈,拉起孩子,落荒而逃,随后不知所踪。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