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破局
    第二日,也就是天龙二十三年,八月初十。

    万众瞩目的献俘仪式拉开序幕。

    在鼓乐弹奏的秦破阵曲中,在神策军的护卫下,在文武百官和宗室的簇拥下,皇帝李显隆亲御兴安楼,举行了盛大的献俘礼。

    这是圣人自登基以来举行的第一次空前如此浩大的献俘礼。

    告慰太庙后,刑部尚书宣读对俘虏的处置:西戎大将吴元昊父子斩首,西戎世子阿鲁达留京为官,拜太常寺少卿,学习宗庙礼仪。其余一千余俘虏分散到各处安置。

    接着又宣读了对陇右军的赏赐:元帅镇国公戚北虎进封太尉,食邑一万石,金印紫绶,其他将士连升三级。

    百姓人心振奋,举国欢庆。

    是夜,圣人在花萼相辉楼大宴群臣,皇城内龙灯火树千灯艳,文武百官齐贺万里扬。

    所有的一切都按照预定的流程,只有一件事超出所有人的意外。

    太子与西戎世子阿鲁达一见如故。

    之前太子一直主张放归阿鲁达,此番,见到阿鲁达剑眉星目,眸光深邃,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再加上他精通大周语,又极为健谈,说到大漠炊烟直,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太子很是向往。

    宴席散后,亲自派人送阿鲁达回府衙,又约了几日后一起打猎。

    听完戚北虎说完,明薇很是不解,“太子是大周储君,阿鲁达是西戎世子,两人称兄道弟,实在不妥。西戎一向狡诈,这阿鲁达绝非善类。太子也太天真了些,他如此行事,就不怕圣人不满吗?如今圣人成年的皇子众多,爹爹切不可过早站队。”

    太子行二,无嫡立长,他这才占了便宜,否则凭他资质平庸,储君之位怎会落到他头上。

    前世太子就是因行为不端被圣人察觉,最后被废。

    明薇不想父亲趟这趟浑水。

    戚北虎道,“阿满说得是,如今圣人日渐年迈,为父也恐储君有变。只是,昨日宴席上,太子有意示好,怕是要拉拢为父。”

    其实何止太子,就连三皇子也频频朝他举杯示意,戚北虎装糊涂糊弄过去而已。

    想着眼下他炙手可热,等过段时间一切平息,便也就好了。

    明薇听得心惊肉跳,因为她的重生,献计拿下石头堡,活捉阿鲁达,献俘提前了一年,太子也提前行动起来。

    而她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不免担心前世陷害父亲之人也提前动作。

    “那爹爹是如何考虑的?您手握重兵,又被加封太尉,已经封无可封。如今若论满朝文武的权势,恐怕无人能及爹爹。月满则盈,水满则溢。爹爹,圣人如此行事,未必是真心抬举国公府。眼下几位皇子都已成人,正是夺嫡的关键时候,这是把您当靶子,等着几位皇子来拉拢,他做壁上观。到时无论鹿死谁手,圣人都是最后赢家。最无辜的是爹爹您,无形中成了他们父子博弈的棋子。”

    这盘棋明薇早看清了,圣人多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不到生命最后一刻,绝不会轻易将江山交给谁,哪怕是自己亲生儿子。

    他会一直权衡,看戏。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戚北虎没想到女儿能想到这一层,当下也不隐瞒,“为父如今被圣人架在火上烤,这滋味确实不好受。外人看着国公府如今繁花锦簇,风光无量,实则稍微行差踏错,便会满盘皆输,陷入万丈深渊。”

    明薇略沉思道,“也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父亲有没想过交出兵权,没了兵权,只领个闲职,就成不了圣人手中的饵。圣人把您捧到这么高的位置,他自己也不放心吧?”

    戚北虎背剪着手,在书房的地砖上踱步,“是个法子,不过此事事关重大,容为父思虑一番。”

    明薇早有让戚北虎放弃兵权的意思,只是之前在陇右还不到说这番话的时机。如今圣人搭了戏台,可不就要他手中的提线木偶上台唱戏了吗?

    反正也不急在一时,明薇又说起自己的亲事。

    宋氏给她寻了几门“好亲事”,让她挑,她也就“随便”挑了两家。

    但她对未来夫婿,有自己的想法。

    她回京有一段时日,贵妃的赏赐也让明薇不安,现在时机成熟,终于可以和父亲说出她真正想嫁的夫婿人选。

    “我与嫂子商议了下,共有两个人选,一是大表兄郑钦,一个是大理寺少卿顾言。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郑钦,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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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北虎把这两个名字在舌尖滚了两遍。

    他虽长年在陇右,对朝中大小官员也一直关注。官职小政绩不突出的他或许不知,年轻有为的后辈还是听说一些的。顾言和郑钦,连续两年年终吏部考核都是优,在官员中早已传开,都称他们是后起之秀,可造之材。

    没想到,女儿才回来这几日,竟选中的都是年轻有为之人。

    他颇有些意外,“你倒是会选。”

    明薇被说得有些心虚,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那是自然,女儿回来可没闲着。拜托了嫂子的兄长帮忙打听朝中年轻有为的官员。爹爹,你不知,宫宴那日,我还在宫中遇见了顾言顾大人。”当下明薇就将怎么与顾言相遇的事说了一遍,“爹爹,你说我和顾大人是不是缘定三生?只是当时夜幕降临,女儿没看清顾大人的长相。”

    这就是要相看人家了。

    果然女大不中留。

    戚北虎点了下她的额头,而后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若照你这么说,当真是有缘。既然如此,不如改日邀他来家中手谈一局,我儿可躲在屏风后看个仔细。”

    “爹爹。”明薇拉着长音撒娇,“女儿的婚事暂且低调才好,毕竟贵妃才下了赏赐。不如选在慈恩寺,清雅幽静,又不担心被有心人知晓。”

    明薇最担心就是宋氏,如果将顾言请到家中,宋氏是主母,肯定是瞒不过的,她自是不希望自己嫁给这样前途无量的郎君,没按着她的心意来,保不齐从中作梗。

    戚北虎没想到女儿思虑如此周全,连地方都选好了,又感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

    明薇赶紧给他捶背,“爹爹,如今您回来了,哪日我们去大舅父家拜访?自女儿长大以来还从未去过外祖家。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既是实在亲戚,总不能断了往来。”

    不只因为亲事,这一世总要和大舅父化干戈为玉帛,两家重新走动起来。

    前世,大舅父父子为父兄的案子奔走,这份情她总要还。

    戚北虎点头,“这事你阿兄和我提过,你们想得很周全。你大舅父高风亮节,是难得的君子。行,总归是我们家理亏,等过几日得闲,备上节礼,爹爹带你们几个小辈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