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酒劲渐浓,舒以宁只觉得的头越来越重,很沉很不舒服,像有一根弦紧绷着,只需要再轻轻拉一下就能断。
她趴在桌子上,耳边突然响起嘈杂的说话声,她皱着眉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声:“好吵。”
屋子里很静,这两个字自然很明显。
丹青、巧玉听见了立马小心翼翼的看了皇上一眼。
康熙默了片刻,抬手让二人退下。
他走到舒以宁那边的榻上随意坐下,看着女人的背影,陷入深思。
她穿着一身浅杏色寝衣,头发散下,完全遮挡住了那张平日里生动的脸。
康熙没犹豫多久就把舒以宁抱到怀里,把她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因着趴着有段时间了,脸上还留下不深不浅的印子。果然看到她的脸才觉得舒心。
康熙抬手摩挲着那道痕迹出神,又莫名其妙的说了句:“竟然喝这么多。”
舒以宁好像在做一个梦,然后梦里突然出现康熙的声音?
她懒散的稍稍睁开眼睛仰起着脸去看,康熙的脸在她面前渐渐清晰,她错愕,为何梦里不仅听见了他的声音,还梦见了他这个人?
她觉得好烦,本来每天面对他都提着胆子,没想到梦里这人还是出现了,真是一刻让她不得安宁,太讨厌了。
舒以宁诧异后接受现实的闭上眼,叹了口气语气不善的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朕为什么不能在这里?”他不悦的将问题甩给她。一时竟然忽略了舒以宁这句话里的以“你”指称。
想着反正也不是真的,舒以宁便将头挪了挪位置,抱着他的腰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因为这是我的梦,其他人都不能随便闯进来。”她说话的调子散漫,迷糊不清,让人听着睡意都上来了。
康熙看舒以宁在梦里的自在样子觉得可爱,又想到她说的话悠然开口:“朕是其他人?”
舒以宁像是没听清的似的并没有作出回答。
“说话。”康熙没得到答复不痛快的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把。
舒以宁感觉到疼痛感,反射性的拍掉了脸边的手。又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突然变得像个默不作声吞下委屈的受气包。
康熙微微愣住,没追着刚刚那个问题不放,反而意味不明的问道:“保成也是其他人?”
舒以宁这回回答得很快:“保成是谁?”后又立马反应过来:“哦,是太子啊。”
“你好像听不懂我说的话,我说我的梦任何人都不能进来。”语气带着些任性和娇纵。
听着女人嘴上止不住的你啊我的,康熙觉得不应该跟醉鬼计较这些,紧接着好奇问道:“为什么不能进来你的梦?”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真烦,我的梦当然是我说了算。”
康熙沉默不说话,忽而间又听见他笑了一声,那笑声漫不经心,很快就消失了,就像只是对她的话表个态,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和情绪。
舒以宁听见他这样的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趁着在梦里,毫无逻辑的话便从嘴里往外蹦。
“有什么可笑的?你这人总是说话阴阳怪气,让人琢磨不透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和说梦话的状态一般无二,说着便将手伸向那一片壁垒分明的肌肉,好好感受了一番,感慨练习骑射还是很有效果的。
随后又轻叹了一声,心想也就只有在梦里能这么直接的对康熙上下其手了。
康熙竟然也没有反抗,并且没有其他的任何动作。如此更加让舒以宁笃定这就是梦了。
感觉到手心下的肌肉突然紧了紧,随着呼吸规律起伏的动作也像是被冻结了似的。
随后她的手被人拿开,康熙的声音掺杂了一丝喑哑,问:“你想知道朕在想什么?”
那声音就像响在她的耳畔,清浅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拂过她的耳蜗。
舒以宁伸手揉了揉耳朵,柔软的耳垂被她揉得泛红。
她喃喃道:“我不想。”有什么可想的,只要他不为难自己,管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康熙被迫倚靠在墙上,眉心有淡淡的倦意,目光却很清明的落在腿上躺着的女人脸上。
舒以宁的脑袋舒适的趴在他腰间,她闭着眼睛,喝醉了也不大吵大闹,只是安静的说着话,干净的脸庞,近乎乖巧的模样,却不知为何紧皱着眉头。
康熙起身将她抱起轻放在床上,又顺手拿过被褥给她细心的盖上。
然后出去吩咐丹青尽快煮碗解酒汤,又让梁九功去赶紧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
舒以宁在床上翻了几圈,喝过酒之后的身体本就会发热,这被褥简直是累赘,她本想挣脱开,却没想到给自己紧紧裹成一只茧。
算了她放弃了,热死她算了。
过了会儿,舒以宁喝多的症状开始慢慢显示出来了。
头胀得厉害,她抬手按住额头,低声道:“好难受……”
康熙进屋的时候恰好听到舒以宁的抱怨,他凉凉的声音传过来:“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舒以宁脸靠着里边,康熙只能看清她的嘴巴一张一合,他本想凑上前想听清到底在说什么,可刚靠近舒以宁便闭上了嘴,口干舌燥的舔了下唇。
康熙看她好像确实难受,又有些心生不忍。
“安静些,等一会儿太医就来了。”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忽近忽远。
“太医?我是生病了吗?”她胡言论语的问道。
舒以宁整张脸大部分都藏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也是瓮声瓮气的。
她身体不是很好吗?为什么又要请太医。
一只大手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重新翻转过来,让她又能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
康熙看着她红得不正常的脸颊,已经分不清那是酒后的醉红还是发烧的症状,贴在自己手心上的脸像刚燃起苗头的火球。
看来他吩咐梁九功请太医来没有错。
又是发烧又是醉酒,康熙从先前在榻上就被她一直搂住腰动弹不得,弥漫在空气中的酒气如今也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解酒汤比太医先到,康熙扶着舒以宁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随后伸手接过丹青手里的解酒汤,准备亲自喂她。
“这是什么,是酒吗?”舒以宁还是迷迷糊糊的状态,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液体,出声询问。
康熙差点被这话气笑了,沉声道:“都这幅模样了,还想着喝酒。”
本以为舒以宁喝解酒汤的时候会很不配合,毕竟醉的晕乎乎的哪有什么理性可言。
不过出乎意料,她配合得特别好。康熙喂到嘴边的每一口她都非常乖巧的喝下。也可能是她太渴了。
太医赶到的时候,舒以宁已经躺下,甚至能听到平稳的呼吸声,像是睡着很久。
“回禀皇上,舒贵人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太医诊完脉便后退几步,看向坐在床边的皇上恭敬说道。
“你确定?朕瞧她身上烧的很厉害。”康熙面露不信的询问。
“酒后有些许发热是正常现象,这个症状因人而异,有人有,也有人没有。何况微臣看现在舒贵人应该已经开始退热了。想来睡一觉之后就不会有什么事了。”太医耐心的解释清楚。
康熙闻言摸了摸舒以宁的额头和脸颊,好像的确降下来一些。他转头看向太医:“辛苦你大晚上跑一躺了。”
“皇上严重,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看梁总管着急忙慌地赶到太医院喊自己,他还以为是什么突发的严重急症,一路小跑着过来,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只是个贵人醉酒。
舒以宁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
她意识刚刚回聚,还有部分沉浸在昨晚的梦里,屋子里静悄悄的。
身上已经换了身新的寝衣,她赶紧撑起身坐起来。
舒以宁捂着宿醉后还有点儿隐隐作痛的头,脑子里时不时冒出昨晚的片段,很零碎,完全拼凑不起来。又渐渐想起来了一些场景,她以为的梦,其实根本不是梦……
头更疼了,她想着要不干脆敲晕自己,再睡一觉得了。
“主子,你醒过来了?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丹青的声音打断了舒以宁的思路,她还来不及回答问题,便一心着急确认:“皇上昨晚上是不是来过了?”
丹青点了点头默认,又笑着补充道:“皇上可关心主子了,一直等着主子完全退热了才离开的,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奴婢们,说是等主子一醒就要去乾清宫禀报,奴婢这就让小路子赶紧去传话。”
“等等。”舒以宁适时叫住她,斟酌了一番,抬眼试探问道:“我昨晚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联想到自己身上换了的寝衣,她总不会是又闹又吐了吧。
她的酒品一直不错的,还是说换了身体完全变了样?
丹青蹙着眉回想:“皇上来了之后,就让奴婢们退下了,不过奴婢也一直在屋外候着,倒是没听着什么响声,想来应该是没有吧。”
“那我身上的衣服是怎么一回事,谁给我换的?”
“奴婢进屋的时候您就已经换好了衣服,应该是皇上看您出汗浸湿了寝衣亲自给您换的。”丹青在亲自那两个字上还特意加了重音。
舒以宁松了一口气,万幸不是发酒疯,不过这人怎么这样,想到自己的身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看了个光,她觉得好无语。
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喝酒前明明把第二天的行程都想到了,却怎么也想不到大晚上康熙还给她来个突然袭击。
她的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只记得几句康熙说过的话,按着他说的话来分析,自己应该也没有出言不逊。
当然就算有她也不想挽救了,她喝醉了,谁会跟喝醉的人计较呢。
第52章
启祥宫正殿
“昨晚上西配殿请了太医,那会儿娘娘您已经睡了。”木桃想了下还是把这事如实禀报了。
“又怎么了,该不是又和刚进宫那会儿似的一病不起吧。”安嫔没怎么在意的问道。
“奴婢觉得不是,是皇上吩咐请的太医,而且太医来了一会便离开了,想来应该不会是什么重病吧。”
安嫔听完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她有身孕了?”
“奴婢也不确定,早上跟西配殿那边的洒扫宫女打听,她们都说不知道,说太医去的时候屋里头没几个人。”只不过外边都传启祥宫舒贵人有了身孕。
“有孕是喜事,下头的宫女没道理不知情,难不成是有意瞒着本宫,不让本宫知晓?”安嫔说完脸一黑,站起身准备冲到西配殿找舒以宁对峙。
“娘娘。”木桃赶紧拉住主子:“舒贵人好像是还没起呢。”
“那八成是有孕了。”安嫔笃定道,紧接着又不高兴的说:“哼,不就怀个孩子吗?哪那么娇贵,都睡到这个点儿还没起来,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这可是最近听到的订好的消息了,安嫔越想越止不住内心的喜悦,赶紧吩咐木桃把库房里的一些滋补的药材拿出来。
舒以宁吃早膳的时候,安嫔带着宫女直接走了进来,然后像回自己家似的在舒以宁旁边坐下。
看着安嫔的宫女木桃把手里抱着的东西交给巧玉,舒以宁没看懂这位又在搞什么?
安嫔指着桌子上的咸菜,表情慎重的说道:“如今你都怀有身孕了,这种东西得少吃点儿。膳食对于有孕的女子有多重要你知道吗?”
舒以宁表情略僵,看向一旁站着的丹青,顿生困惑,她怀孕了?那为什么丹青都没跟她说。
丹青摇头也是一脸诧异。
舒以宁迟疑片刻:“娘娘从哪儿听说嫔妾怀孕的?”
这话一听更是八九不离十了,安嫔冷笑一声后说道:“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了,你还想瞒着谁不成?”
“嫔妾没有想瞒着谁,只是嫔妾并没有怀孕,所以才问娘娘是从哪里听说的?”舒以宁心里大概清楚安嫔应该误会了她有孕的事,所以把语气放的很低。
安嫔惊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你没有怀孕,那你昨晚上那么晚请太医做什么?”
舒以宁不太愿意说自己醉酒的事,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嫔妾只是昨晚突然有些头疼,太医说并无大事,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儿个早起晚了些。”
安嫔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唾手可得的东西一下子飞走了,她跌坐在椅子上,心情也如同身体一般同样跌到了谷底。
可能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舒以宁,安嫔只静坐了几十秒便径直走了。木桃神色透着担忧,对着舒以宁微屈了下腿便赶紧跟了上去。
屋子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巧玉甚至手里刚接过来的东西都还没放下。
舒以宁示意她把东西快送回去吧。
哎,她觉得安嫔是进入了一个死胡同无限循环了。之前听端嫔说她阿玛还是二品官,比敬嫔的阿玛还要高上一级,要换做是她,也想个办法出宫得了。何苦在这后宫里天天盼着别人生孩子呢,不懂她是怎么想的。
正出神之际,门口出又传来一道爽朗的声音。
“听说皇上昨晚上给你传了太医。你身体没什么事吧?”
这后宫果然一点事都藏不住…简直像个漏勺。
还没等舒以宁回答,端嫔又继续自顾自说道:“不对啊,我瞧着你这脸色,不像是生病的样子,白里透红的,该不会真是外边传的那样有了身孕吧?”
其实端嫔来之前稍微琢磨了下,就猜测传言有些假。前些日子内务府给舒以宁送了两大筐石榴的事,可是在后宫人尽皆知的,皇上没有隐藏心里盼着舒佳氏有个孩子的想法。
这如今要真是怀孕了,依着皇上的性子,今儿个一早就大张旗鼓的宣告众人了。
但启祥宫一切如常,无事发生。那就说明跟孩子无关。
“没什么事。可能这阵子风有些大,吹着脑袋疼。皇上来的时候正疼着呢,就顺带帮嫔妾叫了太医。”毕竟对安嫔都那么说了,这一会变一个说法也有被揭穿的风险。
“那是顺带吗?我可听说了,梁九功一路小跑着到太医院的。”
果真是后宫太小了吗,这样的事都能传开?还是越传越有夸张成分的。
“娘娘别打趣嫔妾了。”舒以宁垂下头做害羞状。
端嫔闻言立起身板佯装微怒:“都说了多少次了,咱们现在这关系,你还这般称呼我,那就生分了不是?”
“嫔妾知晓了。”舒以宁点点头回答。
端嫔还是维持刚刚的表情不变。
舒以宁觉得无奈,只能说:“我知道了。”
“这才对嘛。”端嫔握着舒以宁的手,嘴角掀起了笑意。
端嫔走后没多久,长春宫的宫女便送来了一个长方形木匣子,里边装着支人参,和一些其他的药材。
这实在是过于贵重,舒以宁当即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端嫔送她人参肯定是因为刚刚她瞎说自己头疼,那她怎么能收呢。
“舒贵人,我们娘娘可说了,您要是不收下就让奴婢留在启祥宫别回去了,您要是愿意西配殿多个人吃饭,那奴婢这就回长春宫收拾东西过来。”
巧玉听了这话都没忍住笑出声音。
舒以宁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便想办法折了个中:“这样吧,药材我收下了,人参你拿回去。”
“我们娘娘说药材可以不收,但是人参是一定要跟给您的。”
不愧是端嫔手底下的宫女,跟她一样都这么能说。
舒以宁头都大了,要换做平时她收也就收了,只是现在她受之有愧啊。
可是看这宫女态度这么坚决,最后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那帮我谢谢你们娘娘。”
好似提前猜到了舒以宁的话。宫女想也没想的答道:“娘娘说,这样的关系,不必说谢谢,太客气了。”
“那辛苦你跑一躺了。”
“主子客气,这是奴婢应该的,说起来奴婢也得谢谢主子,这下总能回去交差了。”宫女俏皮的说道。
舒以宁让丹青把东西收好,她记得她的小库房里还有支康熙送的人参,皇上送的或许要更好一些?下次再找机会把那支送给端嫔好了。
她也不知道她现在跟端嫔的关系算不算得上朋友,或者说盟友?如果非要在这两个当中选一个的话,那应该是前者吧。毕竟康熙年间,汉妃是没什么地位的,甚至连位分都很难有,论起来她身上实在没什么值得端嫔讨好的。更何况现在后宫这个相对和谐的环境,更不需要所谓的盟友做什么,她以为的什么陷害手段全都没有。
相较前朝而言,后宫实在过于平静。
乾清宫
“启禀皇上,舒贵人身边的太监小路子刚来传话,说是舒主子已经醒过来了。”
康熙写字的手略微顿了一下:“嗯,她怎么样?”
“说是没什么事,奴才想着定是皇上昨儿个照顾得好。”梁九功刻意捡好听的话。
“油嘴滑舌。”康熙抬眼瞪了过去。
“皇上这是冤枉奴才了,奴才说得这可是真心话。”梁九功伺候皇上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看皇上如此细心的照顾后妃。甚至于不愿意借人之手。
康熙默了片刻,又道:“去让那太监回去传话,就说景山的事朕都安排好了,让她明晚上早点儿睡。”
“嗻,奴才这就去。”梁九功堆着一脸的笑意。
第53章
舒以宁有孕的传言到了第二天就不攻自破了。
生日当天早晨,外边天还是黑的她就被丹青叫起来。前一晚没怎么睡好,她整个人像个木头人似的被丹青梳头。
人就是这样的,越是第二天需要早起头一天晚上让自己早睡,可是心里装着事儿就是睡不着。
舒以宁坐在康熙特意给她准备的轿椅上,靠在椅背晕晕沉沉。
现在算是初冬了,清晨的凉意很重,舒以宁在外边加了件素色披风。
神武门内停着一顶明黄色的轿子,梁九功正在一侧候着。
“舒贵人,您请吧。”说着抬手掀起了轿帘。
舒以宁霎时有些愣住,从这到景山山脚下,她估摸着走得再慢也就十分钟绝对足够了,这么点儿路竟然还要准备轿子。
她本来想着走路的话还能看看外边的景象呢,现在全部落空。
“舒贵人?”梁九功纳闷儿舒以宁的反应。
“哦,没事儿。”
舒以宁弯腰进了轿子,一抬眼就对上康熙扫过来的眼神。
自上次醉酒后第一次碰上面,她有些不自在,主要是她断片了,完全不记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对陌生的事务总是有些没把握的。
她坐在轿子的一侧。
“昨晚上没睡好?”看见她侧身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刚刚又是神情恍惚的模样,康熙语气关心。
“臣妾是高兴的。”舒以宁微微侧头回答。
康熙嗤笑一声,觉得不理解:“有什么可高兴的,想看以后朕可以经常带你去看。”
这种话通常舒以宁都当做没听见。
屁股还没坐热呢,轿子就放平了。景山树木相比较宫里更繁多,因此温度更低一些。
舒以宁一出来没适应打了个寒颤。
“冷?”
她摇摇头反问:“不冷,皇上呢。”
康熙没回答,噙着笑意握住她的手,手心传来的阵阵热度已然告诉了她答案。
她今天穿了双适合走路的双平地绣花鞋。
爬山,又穿得不少,没过多久身上便开始出汗。
舒以宁不舒服的略微动了动被握得很紧的手掌。
“做什么?”察觉到手里的动静,康熙不悦的扫过来一眼。
“嫔妾手心出汗了。”舒以宁有些退缩的小心说道,希望没有扫了这人的兴吧。
康熙闻言力道不轻把她的手拽到眼前,舒以宁的指甲修剪的整齐干净,她平日里既不染丹蔻,也从不戴护甲。
白皙柔软的手心里的确有些湿意,康熙顺着她的手往上挪动了一些,又握住了她的手腕和掌心的上部分。
放出了一部分空隙确实凉快了些,只是这并不是舒以宁的本意,两个人自己走自己的不好吗,就非要牵着手?
景山面积不小,只是后边的寿春殿是祭祀的地方,看日出最好的位置就在离门口最近的万春亭,同样也是俯瞰紫禁城最好地方。
晨间的空气清新,天渐渐亮了,最远处的紫禁城城楼与天空之间慢慢泛起了鱼肚白,似橙似粉的光芒染亮了云层。
耀眼的光团升起的那一刹那,万丈光芒逐渐驱散半空中缥缈的薄雾,昭示新的的一天开始。
看到日出的时候总会觉得未来有无限可能,她以前心情烦闷的时候总喜欢看日出来激励自己,会让自己心情变好。
舒以宁握住面前的栏杆,身子稍稍往前探去,仿若这样就能离日出更近一些。
康熙侧过身,打量太阳光下,她脸上清晰的细小绒毛。
她的双眸亦泛着点点星光。
这一刹那的舒以宁是自在的,也是康熙很少见过的,和醉酒那晚一般生动。
从神武门出宫再到看完日出回到宫里。前后也就半个小时左右,当然他们应该是算过时间掐着点到的,毕竟刚上去没等太久就看到日出了。
“你先回去睡一觉,朕上午忙完了让梁九功给你话,你中午来乾清宫用膳。”康熙看着舒以宁嘱咐。
舒以宁垂头偷着撇了撇嘴,这是她的生日没错吧,为什么非要从早到晚跟他待在一起呢。
哦康熙可能觉得这是赏赐。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学会低头。
盼着康熙有事要忙,自己可以躲一次,可最终梁九功还是卡着点就到了。
到乾清宫的时候,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品,康熙更是坐在座位上像是等了有一会儿。
“来了。坐。”
“臣妾来迟了。”舒以宁略带歉意的行礼。
康熙表情严肃,认同似的点点头:“那朕得给你个惩罚。”
她那是客气的话啊。好在舒以宁也清楚康熙是在开玩笑。
“朕吩咐膳食房做的长寿面,按照你家那边的法子做的,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康熙指了指舒以宁面前的碗。
紧接着又补充道:“不合口味,也要都吃完,这是惩罚。”
北方的面相对较粗,面前碗里的面很细,像是阳春面,阳春面也叫清汤面,通常只有面条、葱花和酱油。这上面还贴心放了个荷包蛋。
“如何,跟你在家里吃的相比呢?”康熙看舒以宁吃了一口便问道。
“简直一模一样。”舒以宁睁着眼睛说瞎话。
康熙爽朗的大笑一声:“这可是朕在京城最出名的江南馆子找的厨子。要是你说不好朕可得找那个厨子问话了。”
“梁九功,还不快去重重赏那个厨子。”
这算不算自己的一句话就让人升职加薪了。还好自己没胡乱说不正宗。
“你没进宫前在家都是怎么过生辰的?”
怎么突然开始聊起家常了。
“跟现在差不多,一起吃个饭,再吃碗长寿面。”原身自额娘去世之后,过得并不好,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她的生日给她煮长寿面。
因为太紧张,怕康熙再问她些别的,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连声音都有些干柴和一板一眼。
不知道康熙是不是察觉到什么,总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看日落完全是和日出不一样的感觉。
日出像是新生,日落却不意味着结束,因为在那之后是更耀眼的星空。
无论如何,她都很感谢康熙满足自己这个愿望。
这晚不知怎么了,结束之后康熙就一直搂着她,她略挣扎了一番反抗,奈何没什么用,反而被抱得更紧。
躺在康熙的臂弯里,腿稍微一弯就要碰到她的身体,舒以宁便不敢再动。没一会儿便觉得身体僵硬的疲累,所幸累了就有困意。
她迷迷糊糊了,声边却突然传出声音。
“你还记你那晚醉酒的事吗?”
舒以宁的睡意霎时间褪得一干二净,差点呼吸不顺,她目光未动,下意识的咬住嘴唇。
“臣妾不记得了。”
“哼。”康熙轻笑一声。
舒以宁抬眼,澄澈的眸一动不动看着康熙,心跳的声音几乎要冲破凝固的气氛。
她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又听见已经跟身体同样僵硬的声音说:“皇上为何说起这些这个?是不是臣妾说了什么对皇上不敬的话?”
先主动发问承认错误,就算说了做了什么也会从轻处置吧。
舒以宁的脸庞离自己很近。
康熙动了动手指,将她的脸推开一些,这样才能完整的看清她的表情,这张漂亮得有时看起来有些不入世的脸,眉目如画,眸光若水,声音也轻慢。
那张脸更加稚嫩丰润,不在意自己将她推开,反而继续微微偏着头问他:“皇上怎么不说话了,臣妾到底做了什么啊?”
听着这一句一句的“皇上”和“臣妾”,与那晚完全不一样,康熙突然没了吓唬她的心思,阖上眼:“睡吧,不记得就不记得了。”
舒以宁心里一松,闭上眼入睡之前,她想,这算不算得上占了一回上风,可这生日过得跟伴驾好像没有太大区别啊。
延禧宫
八阿哥正在学走路,惠妃手里拿着个小玩具引着他往前迈步子。
一个宫女掀起帘子,走到惠妃身旁,轻声禀报道:“奴婢听说昨日是舒贵人的生辰。”
“一个生辰而已,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还是皇上又大张旗鼓给她送什么了?”她是不在乎这些事的,皇上喜欢谁宠谁都与她无关。
宫女又上前几步,附在惠妃耳畔:“皇上昨儿个带她出宫了。”
惠妃摇着拨浪鼓的手顿了下,示意奶娘把八阿哥抱出去,后又坐到榻上抬眼问道:“你听谁说的?”这种事皇上应该不会让别人知道,如今正宠着舒佳氏,又怎么会舍得置她于风浪之中。
“奴婢有个幼时玩伴,她哥哥在神武门当侍卫。说是昨天一大早天还黑着呢,皇上就在哪儿候着了。”
惠妃面部神情如常,接着又冷笑一声道:“没想到这个舒佳氏还有点儿本事,真是好大的服气。本宫进宫这么多年,还从来没看过皇上带过哪个人出宫过生辰呢。本以为宜妃就是顶天了呢。”
说起来宜妃的生辰,就不得不说康熙给她的殊荣。
北京城历史悠久的香岩寺,每年只开道场三次,分别是万寿节、佛诞日以及宜妃生辰那日。之所以有宜妃,是因为宜妃有段时间每晚都睡不好,总能听到乐器的敲打声,后来才查到是香岩寺发出来的声音。康熙下令香岩寺立即整改,宜妃的身体才渐渐好起来。自此这寺庙的开道场就加上了宜妃的千秋之日。
惠妃又琢磨了一小会儿,吩咐道:“你想个法子去把这事悄悄捅到承乾宫。”
“娘娘是想把这事在后宫传开?”
惠妃冷笑一声:“本宫又不是傻,闹大了被皇上知道必定会查到本宫这儿来,只是想给承乾宫那位找些不痛快罢了,之前她不是总帮着那舒佳氏说话嘛。”
她倒想看看这满心满眼都是皇上的皇贵妃听闻后还能保持镇定嘛。
虽然她对后宫争宠的戏码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不过闲来无事看看热闹她还是觉得很有意思的。
承乾宫
佟佳氏抓紧身下椅子的扶手,控制着表情看向下方汇报的宫女,感觉到手指发疼才松开了手。
出宫?皇上一向看中规矩,这样的性子是不会主动带后妃出宫的,那就是舒佳氏开口求的皇上。
所以说才是不知者无畏啊,什么话都有胆子说。更让人想不到的事,皇上竟还同意了。
从贵妃到皇贵妃,其实皇上把能给她的都给自己了,位分殊荣,掌管六宫之权,皇子也都送到承乾宫给她养,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只是看到皇上这么宠爱这么宠舒佳氏,她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感觉。
这些年她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做好一个称职的皇贵妃,让表哥满意,不让他失望。只是她竟也开始困惑,如今自己拥有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
她揉了揉太阳穴,先不在焉的问道:“是谁放过来的消息?”
底下宫女左右看了眼,谨慎的回话:“是延禧宫。”
第54章
生辰的第二天胤礽便满脸不悦地跑到启祥宫。
“昨天是你的生辰,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胤礽板着个脸,一眼瞧上去的确很生气。
怪只怪她自己都没这个生辰当做很重要的事情,康熙说给她过,就过好了。倒是忽略了这里还有个不好敷衍的人呢。
舒以宁斟酌一番:“其实我还有个生辰的日子。只是…”
胤礽闻言赶紧接话:“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快告诉我是哪天?”
舒以宁有些诧异,她没有解释两个生辰的缘由,太子竟然就这么接受了并且直接做出保证。他在一天天长大,也在慢慢变化,有些话好像她不用说出来,太子也能懂。
“是十二月十二。”舒以宁说出自己本来的生日。
“十二月十二?我记住了,就是皇阿玛立我为皇太子之日的前一天嘛。”
立太子的日子,十二月十三,没记错的话,他好像最后死也死在这一天,这个太子做的真是充满了无限的戏剧性。
舒以宁神色恍惚,目光微微闪烁,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定了定神:“那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庆祝。”
胤礽不以为意的表示:“这有什么好庆祝的,就只给你过生辰好啦。”
“你的生辰,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胤礽接着追问,还伸出手指说自己要给舒以宁送好几份礼物,把皇阿玛这次的他也要一起补上。
舒以宁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他的手,只见他的掌心新添了不少伤痕,甚至虎口处还有个裂得很深的伤口。
“这是怎么弄的?”舒以宁握住他的手着急的问。
胤礽忙把手从舒以宁手里抽出来背在身后,又语调含糊地回答:“没什么,前几天练骑射不小心弄到的。”
随后又安慰舒以宁:“真没有事的,你不用担心。苏临泰都给我涂过药了。”
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换做平时,太子一定会趁机会向自己撒娇,然后舔着脸想要她多关心几句,而绝不会像今天这般遮遮掩掩。
其实他上午一进屋子,舒以宁就感觉得到他情绪不佳,好似并不单单因为她隐瞒了生辰这件事。
“你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功课压力太大了。”舒以宁委婉询问。
胤礽躲过她的眼神,垂着眼睛不吱声。
“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告诉我的。”她继续保持耐心的开口。
他的身份的确在物质上已经没有任何缺失,只是平时很多东西都没人倾诉,心理上需要承受的太多,康熙的权利地位又使这个父亲无法成为一个聆听者。
压抑得越多,慢慢积累,积少成多,到最后就会越来越承受不住。
或许也正因如此,最终他和康熙的关系才会渐行渐远。
舒以宁自知完全没有改变结局的能力,但她希望在自己的力所能及下,起码太子的童年时期可以无忧无虑的度过。
看太子还是不给她回应,这时候舒以宁不禁又开始发散思维,难道是他这是自己弄的,是不是康熙控制太多让他产生逆反心理开始伤害自己?她越瞎想,内心的担忧也就重上几分。
“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胤礽突然出声,说这话的时候还是低着头不让舒以宁看到他的表情。
“三弟从南苑回来就开始练骑射,他进步的很快,我忽然觉得我这个太子有些没用,大哥就不说了,可若是比我年纪还小的三弟都要赶上我了,那我真的很挫败。”胤礽的语气透着点无奈,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其实胤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三弟平日里那么尊敬他,他竟然会计较三弟的优点。他这些天看到三弟对着他笑,他心里特别特别过意不去。
“所以你这些日子都在天天加紧练习骑射,然后让手变成这个样子?”舒以宁放轻声音问道。
“难道不该练习吗?”胤礽抬起头看向舒以宁,面露困惑,又继续说道:“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不胜太子之位,更不想要看到皇阿玛失望的表情。”
舒以宁微微出神,她记得以前看过康熙年间某一年木兰围场的皇子围猎记录,其中大阿哥打的猎物最多,排在第二的就是三阿哥,再就是八阿哥,虽然年纪最小,但是猎得的猎物超过了哥哥们很多。
她不清楚每年的围猎太子会不会参加,但是三阿哥既然能在那么多的皇子之中排第二,那就说明实力很强,也可能很有天赋。
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太子不仅要学习作为皇子该学的功课骑射,还有康熙亲自教授的治国之道。就好像康熙下江南或者亲征的那几次,都是太子代为监国,而且处理的非常不错,甚至还得了康熙的夸赞。
“每个人都有长处和短处,或许三阿哥更擅长骑射呢。对于骑射,你勤加练习当然没有错,只是不要给你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说着舒以宁举起他的手,指了指他伤痕累累的手心:“这就是过犹不及了。”
他以后要面临的事还有很多,这只能算是个小小的挫折,舒以宁不希望这种小事在他内心埋下阴影的种子。
其实舒以宁从小也是被鸡娃长大的群体,父母严格不能完全说错,而且他坐上皇太子的位置,自然承担的责任就比旁人更多。
只是碰上这么个卷到极致的父亲,那在舒以宁看来,做孩子的完全可以放松一些,长时间紧绷着一根弦迟早会断。
“你也不要觉得自己有这个想法对不住三阿哥,有比较心理,人之常情。你想做得更好,是因为你身上的责任,和你不想辜负皇上的期许。更何况你只是督促自己努力练习,并没有希望三阿哥变差,那就更不需要自责了。大家都能看得出来,你这个哥哥当得很称职。上次荣妃娘娘还跟我说,说三阿哥一回钟粹宫嘴里三句话离不开太子二哥,说二哥多好多好,在上书房的时候对他多有照顾,也处处维护着他。”
舒以宁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虽然太子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她大概也能猜测出一些他心里复杂的心思。
胤礽听了这话不由自主睁大眼睛,他没想到舒贵人竟然能猜到自己心中所想。
像是有点不好意思,他话锋一转。“我觉得你就没有短处,全是长处。”
舒以宁也没想到这小孩转移话题的能力这么快,也不知道她说的话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她顺着话回答:“谁说的,我当然有短处啊。”
“什么短处?”胤礽是真想知道,毕竟在他眼里舒以宁简直趋近于完美。
她很消极,要不是过于消极也不会穿到这里来,这就是短处。
只是她不能说出来。
“比如我喜欢睡懒觉,每天早上你在上书房上课的时候我还在躺床上做梦呢。”
胤礽没忍住笑出声音:“这算什么短处啊。”
舒以宁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不认识满语蒙语,你看你不仅都会说能写,还可以作诗做文章。”
胤礽不自然的听着舒以宁的吹捧,又些害羞的回道:“这些你学你也都会啊,你这么聪明,说不定比我学得还快呢。”
“可是我懒,不想学。”舒以宁摊着手一脸坦诚。
胤礽被舒以宁的自我调侃逗乐得不行,心情好像变好了很多。
“你要相信皇上,更要相信自己。”看到胤礽脸上的表情变化,舒以宁又接着趁热打铁的说道。
“当然也可以相信我一些,毕竟你在我心里一直是最优秀的孩子。”
胤礽看着面前语气诚恳的舒以宁,然后重重点头:“我相信你。你说什么我都信。”
舒以宁佯装不信的问:“真的假的,这么会说话?”
“我说的是真的,不过皇阿玛说我夸你是马屁精的行为。”胤礽撇了撇嘴回答。
舒以宁听了忍住想笑的表情,康熙应该是吃醋吧,试想自己捧在手心的儿子在他面前夸别人他自然心里不乐意了,她委婉表示:“皇上可能希望你能对着他多说好话。”
胤礽有些不开心,为什么舒贵人总是帮着皇阿玛说话。
承乾宫
惠妃已经在正殿内坐了许久,可皇贵妃迟迟未现身。
正当她等得烦了起身准备离开,佟佳氏恰好悠悠然出现。
佟佳氏被宫女扶着缓慢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先是喝了口茶,才不紧不慢的出声:“知道本宫请你来是为了何事吗?”
“嫔妾不知道,还请娘娘告知。”惠妃摇了摇头回答。
佟佳氏轻笑一声:“不知道?那看样子就是要本宫帮你说了?”
惠妃继续面不改色回道:“嫔妾不懂娘娘的意思。”
佟佳氏勾起嘴角,像是嘲讽惠妃的不自量力。
“你进宫多年,应该也知道窥视帝踪的后果吧。”
惠妃心下一颤,立马起身跪地,只是低着头仍旧不发一语。
待惠妃跪了一会儿,佟佳氏才改口说道:“本宫不想把这事闹大,也是不愿皇上为后宫之事烦心。”
惠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下,内心不情不愿的说:“嫔妾有错,请娘娘责罚。”
佟佳氏一手抚在已经显怀的肚子上,目光注视着惠妃的样子,像是在思考些什么:“责罚就不必了,本宫也不是那般严苛之人,回去静下心抄上几本经书,就当给本宫的孩子祈福了,也能时常给你提个醒。”
“嫔妾遵旨。”
正当惠妃侥幸自己逃过一劫,佟佳氏的声音又从上方传来。
“待本宫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八阿哥还是回来承乾宫由本宫抚养,至于卫氏,就留在延禧宫吧。”
惠妃蓦地抬眼看向上方。
“怎么,你有其他的想法?”佟佳氏接收到惠妃的眼神,语气不悦,眼神更是异常犀利。
惠妃忙垂下头,低声回答:“嫔妾不敢,八阿哥之前本就在承乾宫,也是因为娘娘无暇顾及嫔妾才有幸能照顾八阿哥的。”
这着实给了惠妃一个狠狠地下马威。带走八阿哥,又把八阿哥的亲额娘留在延禧宫。
惠妃琢磨不透佟佳氏的想法。八阿哥和四阿哥不同,四阿哥是出生之后才被送到的承乾宫,而八阿哥在卫氏肚子里的时候,卫氏就已经住在承乾宫前院的偏殿了。
刚回到延禧宫,惠妃心口的怒气憋了许久,便瞪了那日传话的宫女一眼。
又说道:“让你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在这儿还有什么用。”
宫女忙跪下认错:“奴婢没有完成好娘娘的指示,请娘娘责罚。”
惠妃懒得说话,摆手让人给她带下去了。
她心里也清楚不能全怪这奴才,只是她的确没想到佟佳氏这才当上皇贵妃不到一年,可后宫里她掌握的权力关系已经这般深了。
第55章
随着十二月的到来,舒以宁来到这里也整整一年了。逢年关将至,宫里头气氛愈发热闹。
尤其是最近几日宫里头总传着要下雪的消息,今年还从未下过雪,如果在除夕前下,也会是紫禁城的第一场雪。瑞雪兆丰年,定是一件好事。
果然就在舒以宁生日的前夕,雪开始簌簌在空中飘着。
视线里,月光蔓延的夜色里,雪白飞絮纷扬落下,触地便融化。
“主子,明早应该就能看到积雪了。”丹青陪着她站在屋外廊下,一脸兴奋的说道。
听着这句话,舒以宁眼前好似出现了院中积满白色,雪压枝头的景象。
她不由弯了下唇角,也平白多了几分期待。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下了一夜的雪目前已经停了,屋外早就是一片纯白,积雪已深,枯干的树枝上也结上了厚厚的银白。
她换上了前些日子刚做好送来的冬衣,特意出门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踩在雪上时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很解压。
要过年的缘故,皇子们也能连着放几天假,但是功课不能落下,就得提前学。学习任务一重,因此胤礽也好久没来启祥宫了。
有一些日子没见,舒以宁总觉得太子又突然长高了些。
“猜猜这是什么?”胤礽捧着个看着很重的木头匣子放在桌子上,表情有些神秘的问舒以宁。
舒以宁还没开始猜呢,胤礽已经迫不及待的掀开了盖子。
匣子里竟然满满当当的摆放了一摞摞金元宝。
太子竟然直接给她送钱…这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到这里后还没见过金元宝呢,毕竟贵人的份例都是白银。也不知道她这个身份能不能用得出去。
察觉到舒以宁有些愣住,胤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脑袋,又抬手指了指匣子:“我总是过来蹭吃蹭喝,考虑了很久感觉还是送这个比较实际。”
至于送什么生辰礼物其实胤礽想了很久,甚至把他的库房都快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一个他十分满意的东西。他觉得舒贵人送他的礼物都太好了,好到他似乎送什么都拿不出手一样。最终他决定,就送她肯定会需要的吧!
“谢谢你,我很喜欢。”舒以宁回过神来赶紧盖上匣子盖,认真的表示感谢。还好胤礽刚进来的时候把其他人都打发出去了,这个礼物实在不合适被闲杂人等看到。
“真的吗?你会不会觉得有些敷衍。”胤礽有些怀疑,毕竟舒贵人之前那么用心给他准备礼物。
“谁会不喜欢银子?更何况你这还是金子。简直送到我心坎儿上了。”
听到这么坦诚的话语,胤礽刚刚绷着一口气的紧张情绪终于释放,他又忙转身跑出去,从屋外苏临泰手里提着的笼子里抱回来一只雪白的兔子。
“这是我前些天亲自在内务府选的,太监说这个兔子的品种很好养,而且特别长寿,据说能活好多年。你之前说不想那么快做额娘,我想着有她在,就可以多陪陪你了。”胤礽一边抚着兔子身上柔软的绒毛一边细心解释。
不知道为什么,舒以宁听着这话竟然眼眶微微发热,她忍不住困惑,是不是经常跟小孩子相处,雌性激素也会随之缓步上升?很容易因为一句话一个行为举止所感动。
她看着胤礽怀里可爱的兔子内心有些矛盾。她从没有养过宠物,一直觉得养宠物和养孩子是同样的,需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和决心才能承担起这个责任。
她到底能不能养好呢,又要不要试试呢。
不过没犹豫太久,舒以宁便从胤礽手中接过这只浑身雪白又安静的东西,兔子很乖巧,被她抱着也一动不动,然后又一个劲儿的怼着脑袋往自己怀里拱。
她这会儿作为一名新手忽然涌出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整理了下怪异的心情,舒以宁紧接着问道:“你给她起名字了吗?”
“送给你当然是你来取名。”胤礽不以为意。
舒以宁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既然是你送给我的,那就咱们俩一人想一个字。然后凑成一个名字好了。”
胤礽想也没想就不赞成的拒绝:“这怎么行,你的兔子当然得由你来取了。”
都这么说了,舒以宁也没再坚持:“那正好外边儿下着雪,她又这么白,就叫雪团吧。”
“雪团,真好听。”胤礽听了简直赞不绝口。
这下的确有点儿他爹说的马屁精的意思。
胤礽今天带着个绣面黄龙的绒锦虎头帽,特别喜庆,配上他拍马屁的表情,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
“走,出去玩会儿雪。”
自上次听说要下雪后,舒以宁就提前让造办府做了几个类似于现代的夹雪神器。
她表达的想法是做个两三个就差不多够了,然后造办府送来的是一套,分别为十二生肖的造型,简直不要太会办事。几次下来,这个部门真的非常得舒以宁的心。
“你是怎么想到的?”胤礽尝试着夹了几个,看到最终的效果后控制不住的睁大了眼睛,随即投来崇拜和惊讶的眼神。
这不是她想到的,这得归功于现代社会娱乐方式的多样性。
舒以宁打了个马虎眼:“是造办府的人脑子聪明。”提出来很简单,真正制作起来一定不容易。
其实这东西给胤礽玩有些幼稚了,也就是图个第一次的新鲜感。
“我想带回去几个给弟弟玩,可以吗?”胤礽想着,而且这毕竟是舒贵人特意做给自己的,他再给别人会不会不太妥当。
“这有什么不可以,本来就是做给你玩儿的,你都拿回去吧。”
虽然雪没有下了,不过雪后的温度很低,在室外待久了也容易生病,现在的身体体质和医疗条件让她不得不重视,因此只在院子里待了一会儿便又回到屋里子。
“最近你还在练习骑射吗?”舒以宁看着坐在桌前认真画画的胤礽,闲聊般的开口。
胤礽摇摇头又叹了口气,注意力还在自己的画上:“最近功课太多了,除了老师布置的,皇阿玛还会单独给我布置额外的作业,也没有功夫再做别的了。”
嗯,看来康熙已经开始给他开小灶了。
“觉得累了就和皇上求求情。”舒以宁撑着下巴有些心不在焉的回道,看胤礽笔下有个笔触太浅的地方又抬手指了指示意他加重些。
胤礽在康熙面前,大多数时候是个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皇太子模样,但是只要跟功课沾上边,他却非常收敛。因为他知道皇阿玛最看重的是什么。
偷懒那是不可能的。诉苦就更不可能了。
康熙今日正好空了准备去毓庆宫,想着带保成一起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个安。
只是到了毓庆宫才知道保成竟去了启祥宫。
仪仗队伍又换了个方向前行。
康熙从轿撵上下来,启祥宫院子里一片空旷的白色,天气冷了,宫女太监们都待在屋里,各殿的门也都是紧闭的。
刚走到西配殿的门口,便听到舒以宁熟悉的说话声。他止住了脚步,又抬手示意后边跟着的奴才别出声。
“没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出来,皇上又怎么能知道。”
舒以宁觉得太子和康熙之间可能缺少有效的沟通,尤其是以后,康熙会越来越忙,儿子也会越来越多,胤礽的年纪又越来越大。
康熙即便再用心也不可能时刻关注到太子的情绪。不沟通就容易积累矛盾,产生问题,到最后一发不可收拾,想解释说明都来不及了。
胤礽放下手中的笔看向舒以宁,语调有些低沉:“可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跟皇阿玛说的。”
“如果你连你的皇阿玛都不能说,那还能对谁说呢?”
“但我是太子,总不能以后事事都找皇阿玛吧。”胤礽的语气有些不确定和疑惑。
“你先是你,再是太子啊。”舒以宁的语调轻柔,好似这只是一句多么平常的语句。
雪后的温度骤降,这么冷的天,梁九功在一旁站着,听见舒贵人的话后竟冷不丁的出了点儿冷汗。
好在扫了眼皇上的表情,一切正常。
康熙在门口站了很久。他不觉得保成的话有什么问题,身为储君,自然要有自我调节和处事的能力。他也不可能一直护着保成。
而舒佳氏和保成的相处模式,很不一样。
这已经是舒佳氏第二次给他这种感觉了,上次只是猜测,而今天是实打实的听到,她在有意在维系和增强自己和保成的关系,这是为什么?康熙上次就没想明白,这次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以说,这前朝后宫谁人不知他对保成完全称得上溺爱的态度。
“皇上,您不进去吗?”梁九功视线触及到转身离开的皇上身影,便赶紧跟了上去,满脸诧异的询问。
合着来这儿半天就听了个墙角?
“去慈宁宫吧。”康熙只随口吩咐了一声。
梁九功又回头看了看启祥宫西配殿的墙角,觉得纳闷儿。
一群人来的时候很安静,走得时候也静悄悄并没有人发觉。
去慈宁宫的路上,康熙突然问向身边的梁九功:“你觉得朕对保成如何?”
“皇上对太子那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梁九功一点儿犹豫都没有的回答。
往常梁九功奉承皇上对太子好,或是夸赞皇上太子关系好,皇上一定会高兴的大笑几声。
只是今日,康熙沉默了一瞬,也不说话,面上更是微蹙着眉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第56章
临近除夕的时候,舒以宁不幸的生病了,上午只是有些咳嗽,再是身上轻微酸痛,没想到睡了个午觉到当天傍晚便开始发烧了。
即将过年这个节点,对于宫里来说,请太医是很忌讳的事,喜庆的日子当然是无病无灾再好不过。
小路子还是去了太医院一趟。
碰巧这个点儿就剩了一个轮值太医,也不知道是不愿意来的借口还是事实,太医只让小路子带回了点药,理由是他还得盯着熬给五阿哥最近食欲不佳的药膳。
五阿哥不仅是皇子,还是太后的心肝儿,孰轻孰重是很显然的事。哪怕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可一把皇子抬出来,就是让你懂得知难而退的意思。
药拿回来熬好后,舒以宁喝下去却迟迟不见效果,反倒是身上的温度越来越烫。
丹青摸着舒以宁的额头,心里急的不行,声音都带着哭腔:“该怎么办啊?这个药一点儿用都没有啊。”
“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主子去年病了就差点丢了性命,今年这又来一次,我……”丹青捂着嘴,眼泪从眼眶里流下来,话都说不圆乎。她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去年的场景,好不容易一切都慢慢好起来了,她真怕再重新来一次,上天又怎么会继续顾念呢。
巧玉到底在宫里待了多年,她稳了稳心神,紧接着又招呼来小路子:“你去乾清宫找梁总管手下有个叫方全的太监,看能不能请他帮着给梁总管传个话,我现在去找安嫔娘娘。”
刚听小路子说太医院那个轮值太医年纪不大,也不清楚这人医术如何,要是请过来了再治不好岂不是耽误事。
以防万一,还是得让皇上知晓能够稳妥一些。
其实本想着可以去找端嫔,可启祥宫毕竟还有主位在,就这么给安嫔越过去终究是不合规矩的。
自上次安嫔误会舒以宁有孕之后,便又恢复了之前不产生任何交集的状态。
巧玉让宫女传了话,进了正殿便直接开门见山。她摸不准安嫔现在的心思,也没想着绕弯子浪费时间,只觉得要是安嫔不同意,她就赶紧再去长春宫。
“奴婢给安嫔娘娘请安,我们主子病的厉害,可否能请娘娘帮着请个太医?”
安嫔闻言没好气的开口:“太医院不就在那儿吗,还是你不认识路要让本宫领着你过去。”
“小路子已经去过太医院了。不过现在只有当值太医,说眼下得盯着给五阿哥熬药的活儿,没有空过来。”巧玉没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解释清楚。
“哼,现在知道有个孩子的重要了吧,不然这病起来连太医都懒得搭理。”安嫔语气冷淡,听不出其他的味道,好似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话巧玉一个做奴才的也没法接,她只好低着头不出声静候着安嫔的答复。
安嫔沉默了几秒,又清了清嗓子,出声吩咐外边的太监:“你拿着本宫的牌子跟着她跑一趟吧。”
巧玉心下一喜,赶忙屈身道谢。
安嫔不耐烦的摆摆手,舒佳氏当下早就不同往日,她是傻子才会故意为难。帮着请个太医也损失不了什么,还能让舒佳氏承个情,那又何乐而不为。
康熙在年前这个时间段通常都歇在承乾宫,正跟佟佳氏下完一盘棋准备梳洗之时。
梁九功快步走进来,俯身凑到康熙耳边:“方全刚刚过来跟奴才说,舒贵人好像是染上风寒了,一直发热不退。”
康熙顿了一下,抬眼问道:“太医过去了吗?”
“这…说是太医院的当值太医,手上还有要紧事,目前没功夫过去。”梁九功小心翼翼的回禀。
“什么要紧事还能置后妃为不顾?”康熙语气不悦。
梁九功咽下嘴边的话,总不能把五阿哥说出来吧。皇子比一个贵人重要那在后宫是理所当然的。
“先传吴任山过去。”
吴任山是御医,更是太医院的副院使,平时专治伤寒科。
“奴才这就去传话。”
梁九功已经退下,康熙却一时有些心绪难安,迟疑了不久像是下定决心,他看向对面的佟佳氏,不紧不慢的说:“你先歇息吧,舒佳氏病了,朕过去启祥宫看看。”
“严不严重?要不臣妾跟着您一块过去看看?”佟佳氏表情担忧的问。
康熙面上不以为意的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染上了风寒。外边风大,你赶紧睡吧,朕就不回来了。”
佟佳氏微微怔住,不是大事,却要在这么晚还冒着寒冷赶过去。她其实不懂,她都能感受得到皇上明明担心的紧,为何言语上表现出一副不重视的样子。
只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回话,眼前却只剩下康熙匆忙离开的背影。
舒以宁躺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天一夜那样漫长,意识渐渐模糊。身体像被泡在高温水池里,烫得心灼难耐,嗓子更像是被一把火烧干了水分,吞咽时就像是刀子拿了一下一下划过。
脑子里感觉针扎似的钻着疼。
眼睛和呼吸感受的都是滚烫的热气。
她估计自己现在体温得有个三十八度五以上。发烧在现代都存在去世的可能性,更别提连抗生素都没有的古代了。
她要染上了什么炎症那又可以重新投胎了。算算时间恰好来到这里一整年,说起来还挺玄乎的。
只是有些可惜,她前几天还答应太子过完年陪他玩儿,还有之前说的木兰围场,这些大概率全都要失约了。
舒以宁确信自己快死了,因为脑子里突然出现两个小人在不停地在打架让她尽快做出选择。
一个小人说:“就这样吧,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一切都是个错误。”
而另一个小人又试图顽强反抗:“再坚持坚持,不要第二次放弃生命了。”
她其实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更何况她难受的快死了,哪还来得什么力气选呢。
脑子里的争论声吵得要命,这时候要是有个人帮她做选择就好了。
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感知到脆弱无助的时刻,她好像是浮在一片寂静死海里的孤舟。没有方向,甚至下一秒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的。
康熙到的很快,他看到床上安静躺着的舒以宁,和醉酒那日的样子无异。
只是一靠近便好似能触碰到她源源不断传来的滚烫体温,和自己身上从屋外刚带进来的冰冷形成鲜明对比。
他尽力保持冷静的问:“吴任山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人就进了屋子。
吴任山先是诊了脉,又仔细看了看之前轮值太医的药方,才顿时明白过来。
他放下药方,向康熙禀报:“回皇上,这幅药方倒是没有什么错,不过微臣看舒贵人咳嗽发热应该是上火引起的,可这药方其中有几味药是治疗风寒的,和风热有些相冲。微臣现在马上重新写一幅药方,舒贵人身体不错,还请皇上放心。”
所以怪就怪在那轮值太医没过来诊脉,直接想当然的开了药方。没治好是一回事儿,变得更严重又是另一回事了。
“那太医呢。”康熙转身问道。
“正在外院候着呢。”梁九功连忙回复,巧玉那边拿着安嫔给的牌子也请到了人,只是还比康熙晚了一步。
“削去官职,逐出太医院吧。”康熙没有想象中的怒不可遏,反倒语气平静的吩咐。
舒以宁被喂完药后又睡了一觉,然后意识逐渐清醒一些,她又被救回来了?
屋子里一片静谧,康熙正靠在软榻看书的时候,隐约耳边传来一声哽咽和阵阵抽泣声。
他扭头盯着床上那人,双眸掩映在不亮的环境下,更显得深沉幽暗。
顿了两秒,他放下书朝床边走去。
舒以宁的睫毛在眼睛下方留下小片小片的阴影,紧闭着眼的模样温淡又柔顺,不过细看可以发现她脸上有眼泪划过的痕迹,眼角还有晶莹水渍躺过鼻梁山根,顺着脸庞往下流。
康熙眉心一紧,伸手用指腹拂过她的面颊,指心顿时沾上了一股温热濡湿。
“太医说了,已经退烧没事了。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下意识的以为她哭是因为生病或者是身体上的疼痛,放低声音询问,垂眸凝视着她,没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可是舒以宁摇摇头,又像是没听见似的,还在一声不吭地默默流着泪,像是打开的水龙头,关也关不住。
她也不清楚这是身体太过难受所造成的生理性眼泪,还是自己又活过来了,内心庆幸的眼泪。
从来到这里就没有任何记忆,前期的每一天她都过得无比小心翼翼。她求生欲望并不强,可这次明显感觉到生命流逝的时候她又有些害怕和恐惧。
康熙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再这么哭下去,风寒倒是治好了,明天又得传太医治眼睛了。”
没想到舒以宁听了这话似乎哭得越来越厉害,颇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被子又挡住了鼻子,呼吸不通,看起来十分难受。
康熙伸手将被子往下拉了拉,将她整张脸露出来,几缕头发被眼泪和汗水的打湿,黏黏的贴在额头和脸侧。
他坐在床边,微锁着浓眉,那沉沉的目光像是在细细地观察舒以宁,又像是在反思自己。
越是看她,心里越是忍不住一股揪心和躁气,活了这些年,就从没见过这么娇气和琢磨不透的女人。
上次她醉酒说猜不透自己,其实他也一样。
康熙闭了闭眼,他觉得自己真是魔症了,为什么区区一个贵人生个病掉个眼泪就能让他心软得不行。
第57章
身体和心理都不堪重负,舒以宁哭完之后一整晚都在做梦。
上一世的和这一世的场景交错着穿插到在她的脑海里。
先是她跟舒真争吵,再是舒真离世,自己的车祸。
最后就是来到这里的生活。
都是真实发生过的画面,所以让她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睁开眼时,舒以宁心绪恍然,她适应着眼前的黑暗,等眼睛能明显看见东西了,思绪也重回正轨。
现在应该还很早,外边儿天也是黑漆漆一片。
生病和醉酒不一样,前一晚发生了了什么都很清晰展现在她的脑子里。她甩了甩脑袋想忘了那一段她大哭不止的记忆,在康熙面前,实在有些丢人,他不会觉得自己有病吧。
不对啊,她就是生病了。
她咽了咽喉咙,嗓子又痒又干,想要招呼人喝水。
刚撑着身体坐起几秒钟,康熙便穿着朝服走进来,她愣了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他昨晚就歇在启祥宫,还是早上上朝前又特意来了这儿一趟。相比较的话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舒以宁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应该很难看,毕竟生病面容憔悴就先不说了,就昨晚她哭成那样,眼睛一定肿的跟鱼泡差不多。
她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可又感觉头顶目光如炬,抬眼看见康熙沉着脸盯着自己,又一言不发,舒以宁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看病人的眼神跟看罪犯一样。
她记得很清楚,昨晚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啊,还是说大哭一顿是冒犯了谁吗?
康熙看向眼前动作不自然的人,大病初愈后的脸色不佳,比平日里愈发显得苍白。本来就巴掌大的脸,现在又像是清瘦两分,下颌棱角更加明显了。那两只微肿的眼睛并不滑稽,反而透着一丝委屈。
康熙蓦地心里涌出一阵怜惜,可又想到太医说的话,怒气又渐渐占据了上风。
“太医说你是上火导致的发热,朕问过郑年有了,他说你最近三天两头吃辣的,这个季节本就干燥,你这么大个人了就算再贪嘴也得清楚有个限制吧。”
舒以宁被康熙一连串的话怼得不知道如何作答。
人在生病的时候,身体和心理都会异常脆弱,更何况生病也不是她主观意识想要的,这刚好没多久呢,就被人教训的滋味并不好受。
要不是他俩身份实在差得太大,她真的很想怼回去。
她靠坐在床上,没什么力气的回了句:“臣妾知道了。”舒以宁的感冒症状很明显,说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嗓子也哑得厉害。
康熙刚说完,就见女人耷拉着肩膀心不在焉的点头回复,说出来的几个字在他听来也有几分不开心的意思在里面。
不知怎么脑海里又忽然冒出她昨晚生着病掉着眼泪浑浑噩噩的可怜模样。
康熙蹙紧眉头,顿了几秒,又接着语气缓和道:“朕不是不让你吃,只不过凡事得讲究个度,你看现在病了难受的还是你自己。”
像是要给自己找回场子,说完又转头看向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厉声说道:“你们伺候人,不是天天不动脑子像个木头桩子似的,主子包容不是奴才偷懒的理由。如果再有下次,朕唯你们是问。”
众人异口同声的躬身答是。
舒以宁看他对着自己有点儿吃瘪的意思觉得很畅快,忍不住想笑。
“你先好好休息,朕先去上朝,晚上再来看你。”
舒以宁稳住表情,反应很快的回答:“皇上还是先别过来了吧,臣妾现在正病着,到时候传给您了就不好了。”
她可承担不起皇上被她传染的后果。
康熙听了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先操心好你自己吧。”
舒以宁噎了下,随便吧,他要是非得来自己还能拦着不成。反正要是真被传染上了也是自作自受。
康熙走后,舒以宁看着屋子的战战兢兢的众人,仿佛还没从刚刚皇上展现的余威中走出来。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不紧不慢的安慰道:“没事,这事跟你们没关系,是我自己贪吃了。”
康熙也是随便找个由头发泄而已。
想了想又像是随口问了句:“皇上昨晚歇在启祥宫的?”
“本来是准备回乾清宫的,可后来皇上说在东配殿凑合一晚就行。”巧玉说话间脸上带着笑,皇上虽然训斥了她们,不过初衷是为主子好,就算被骂了,心里当然也止不住的高兴。
原来是这样。
胤礽来的时候,舒以宁正坐在桌前吃饭,康熙走后,她又睡了一会儿,睡到快中午才起来。
很神奇,看见食物的时候没觉得有太多食欲,吃起来却觉得越来越饿,什么都想尝几口。
“你先别进来,我生病了,还没完全好呢,可千万别传给你了。”舒以宁下意识的以为他是偷摸着跑过来的,赶紧抬手制止他进屋。
“皇阿玛说太医讲过,只要不在一起用膳就没事的,我在上书房已经用过午膳了。”胤礽还真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解释起来。
“你的意思是皇上让你过来的?”舒以宁放下胳膊,诧异问道。
胤礽点点头又摇摇头:“皇阿玛只跟我说了你生病的事儿,是我自己要过来的。”
趁着舒以宁没回过神,他便走进来着急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没事了,听着严重而已。”舒以宁示意自己的鼻音很重,还是往后挪了挪椅子,
胤礽看舒以宁这个动作觉得有些苦恼:“上次南苑我生病,你可一直在我身旁照顾我的。”
“你是小孩子,这能一样吗?”舒以宁不以为意的回答。
“我是男子汉,当然不一样。我身体很强壮。”胤礽立马反驳。
“那男子汉,你还是离我远点儿,我不想你生病总行了吧。”舒以宁顺着他回答。
胤礽也没坚持,又接着说道:“下次要是再有这种着急的事,你可以让小路子去上书房或者毓庆宫找我,昨天是运气好,如果皇阿玛忙着那怎么办呢。”
他上午听苏临泰来禀报的时候吓得出了一声冷汗,本想着直接来启祥宫的,可被苏临泰给拦住了,之后琢磨了下便先去找了皇阿玛,得知没什么大事了他才放下心来。
舒以宁瞧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心里感慨看来康熙开始带着他接触朝事确实能让他成长的更快一些。
她昨天自己烧的迷迷糊糊,完全是不清醒的状态,巧玉也算是机灵,知道先找皇上,不然自己今天能不能坐在这儿吃饭还真是难说。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牛痘研究有进展了,现在正找一些人试验呢,估计过阵子结果就能出来了。”
虽然早就知道结果,舒以宁还是配合着做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真的吗,那太好了。”
“所以你最近要好好想想让皇阿玛奖赏你什么比较好,其实我觉得给你晋位是最好的,不过估计皇阿玛不愿意,那就只能给你家人赏赐了。”胤礽有些烦躁,这是舒以宁的功劳,当然是给她最好了,可他也明白对于没有家世没有孩子的舒以宁来说,晋位有多难。
“上次就跟你说了,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舒以宁淡淡回答。
至于家人,原身跟家人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甚至好像正是因为他们,她才不幸进了宫然后丢了性命。
古代好像的确有皇上喜欢谁就提拔这个妃嫔家人的说法,但她没有立场和资格去帮原身做决定,帮她拒绝或是帮她争取都不是她应该做的事,一切顺其自热就好,康熙要赏赐谁都与她无关。
第58章
胤礽本想多待一会儿,被舒以宁好说歹说的给赶走了。
“那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舒以宁想也没想的拒绝:“年底了,你还有其他的事要忙。”
看着胤礽离开的背影,舒以宁突然想起昨晚上意识迷糊的时候脑子里打架的两个小人。
最后还是第二个小人胜出了。
经此一遭,她的心态也适时也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不过总的方向没变,如果说之前是抱着活一天赚一天的态度,那现在可能就是在原有的基础上希望自己能活得久一些吧。
晚上,康熙还真履行自己说过的话来了西配殿,不过也是用过晚膳过来的。
这会儿舒以宁正在吃上午让郑年有炖的百合雪梨汤,里边加了□□糖,这个对治疗咳嗽和喉咙肿痛很有用。
她除了嗓子还有些不舒服其他的都恢复的差不多了。不得不感叹年轻,身体就是好,跟昨天要死要活的自己简直换了一个人。
康熙坐在一旁盯着看,她吃得很不自在,不知道是不是心里紧张的缘故,还没吃几口她就忍不住的想要咳嗽。一下午都没怎么咳嗽,这人一来她的嗓子跟发疯了一样。
康熙看了不禁皱眉问:“你确定这个有用?”他怀疑就是这梨汤导致的咳嗽。
“有用的,只是没有那么快见效的。”舒心宁说完侧过头捂着嘴又咳了一声。
她现在有种带病上班还要一遍遍应付领导问话的感觉。
生病的时候还要恭敬的回话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啊。最终还是在一顿质疑的目光中喝完了整碗汤。
饭后舒以宁梳洗完,看康熙还是一点儿没准备走的意思,便主动开口问道:“皇上今晚要歇在哪儿?”
“怎么?你有事。”康熙抬眸,目光专注。
“臣妾只是有些困了。”舒以宁侧过身假装打了个哈欠,双眸涌出来点眼泪。
“困了你睡就是,朕又没拦着你。”康熙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舒以宁心情复杂的到了床上,抱着被子躺下,白天睡得多了,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而且刚刚只是催康熙走的说辞,没想到却把自己弄的下不来台了。
她睁着眼睛看向床顶,脑子里一会儿想着明天早上吃什么,一会儿想着康熙到底什么时候走。
然后身边突然出现一片阴影,看样子是要睡在这儿的意思。
舒以宁赶紧坐起来阻止:“皇上,臣妾病没好利索呢。”
“这话你到底要说多少遍,朕难道看不出来你没好。”康熙语气平静,忽略了她坐起来的身影,直接躺下。
然后抬手轻轻一扯,舒以宁的半个身体便歪倒了在他的怀里。
康熙的手还搭在她肩背上,一种半搂的姿势,她趴伏在他臂弯里,撑起手肘的时候,发丝前端撩过他的脖子和胸膛。
康熙被这似有非有的接触撩拨到,他动了动喉咙,看着她仰起脸望自己。
舒以宁身体有些僵硬,她没吱声,因为说了也没用,她试着往后动了动,想让康熙放开她,不过没什么效果。
康熙好像又不满意她这种躲避方式,将她往怀里收紧。
冬天屋里的地龙烧的很暖和,舒以宁只穿了件很丝滑的缎面寝衣,紧贴在他身上很尴尬。
这要是平时也就算了,可是她现在是个病患啊,就算他不怕被传染,欺负一个大病初愈的人也是非常不道德的,应该被谴责。
舒以宁眼珠转了转,她直接就势躺在他怀里下方的枕头上,闭上眼睛:“那臣妾先睡了。”
许久没听到身边的动静,舒以宁心底好奇,康熙还真没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睡觉,还是说他克制住了?
伴随着外边打更的声音,舒以宁蓦地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捞住转了个身,康熙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唇瓣印在她的肌肤上,她话都说不出来,反抗的力气也是一点儿没有。
入睡前,舒心宁在心里狠狠谴责了他一顿,然后默默许愿他被自己传染上,最好更严重。
第二天醒的时候,舒以宁看康熙还在自己旁边躺着有些惊讶。
康熙转过头,捕捉到她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开口问:“看什么?”声音带着刚醒没多久的惺忪。
“皇上今天不用上朝?”舒以宁坦诚说出了心里了的疑问。
“歇一天。”康熙的回答简介又生硬。
真是神奇了,要说清朝皇帝是出了名的勤劳,而康熙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据说他精力充沛,又有抱负,几十年如一日的天天御门听政。等他岁数大了之后,还有官员上折子奏请可改为三、四日一次听政。
可是康熙直接拒绝了,理由是一日不听政,就会心有不安,若隔三四日,只会养成倦怠的习惯,这在历史的帝王之中也实属罕见。怪不得他鸡娃也那么厉害。
卷别人的同时更卷自己,简直让人想要批判都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说起。
“年底宫里事多,你刚病好,那些事就都不用去了。”
舒以宁思路被康熙的话拉回来,她面露惊喜:“谢谢皇上。”想了想又补充了句:“皇上对臣妾真好。”
“你是朕的妃嫔,朕心里有你,关心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康熙说话时候脸上挂着笑意。
“你呢?”
“皇上是什么意思?”舒以宁装傻的打太极。
“你心里清楚。”
康熙不动神色的瞧着她,先前的笑容也不见踪影,那眼神深浅莫测,看得舒以宁心里没底。
这是康熙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问她这种问题,舒以宁心里有些复杂。
人是顺应时势的动物,如果康熙需要自己做些什么讨好他的事,她也能做,不过她很困惑,康熙真的需要吗?需要她说假话似的逢场作戏,有意逢迎?
一个从幼时就什么都不缺的少年帝王有着各种女人的迎合吹捧。他真会因为一个人对自己好,说好听的话,或者稍微与众不同些就产生感情吗?
可能十几岁小孩或许会信,但她都死过一次的人了,实在是觉得不太可能,尤其是对于一个古代帝王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吧。
这个后宫里的人肯定有真爱他的,也有专注于喜欢权力位置的,还有想生孩子养老的。
舒以宁是属于哪样都不沾的。
在她看来,康熙或许对她有些带着新鲜度的好感,这个好感可以归结于由□□关系开始延伸展开的,更何况她性格还算不错,再加上太子的缘故。
所以综上所述,他目前对自己的印象比较好。
其实她对康熙的印象也差不多,目前维持的□□关系她还是相对满意的,再加上他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皇帝,有本事的人谁都会欣赏,舒以宁也不例外。
但是她站的角度压根就不是后宫妃嫔的角度。
她不知道康熙想听到她什么样的回答。但她很清楚说假话康熙能察觉出来。
她探身过去,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继而笑开,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臣妾很喜欢现在。”
她皮肤比常人要白皙,晨间初醒,两颊还有着淡淡的红晕,长发散在胸前,眼神真挚,脸上细细的茸毛都清晰可见。
康熙一动未动,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美丽的面孔。
后宫漂亮的女人不是没有,见过的没见过的,眼前的也并非一开始就是最独特的,能记挂住,只因为看了一眼,相处中又多看了一眼,慢慢地就忍不住总想去看一眼。
她冲他一笑,就算是说了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话,他那脾气和想要质问的念头是怎么都表达不出来了。
乾清宫
康熙在桌案前看着手中的折子,冷不丁的出声:“你说朕给舒佳氏晋位如何?”
梁九功心下一惊:“皇上,这事奴才可不敢妄论啊。”
康熙听了头也没抬,好似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要从梁九功嘴里听到多么有建设意义的回答。
第59章
这是那晚看舒以宁哭得那么伤心突然涌出来的想法,轮值太医为何找理由不去启祥宫,终其原因是看她位分低。
怪不得太医,怪不得任何人,这是后宫默认的规矩体系。一时的宠爱起不到太大作用,没有位分就是在说空话。
感性上康熙想要给舒佳氏晋位,可是理智又告诉他不应该。
自他登基以来,在晋位这件事向来严谨甚至于苛刻,一来他不想破坏规矩,二来也算是告诫和警醒自己,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扰乱后宫的平静。
上次大封六宫就是他考虑很久最终定下的结果,这样各方的平衡状态他本是准备近十多年不会有任何变化的。
他看重子嗣和家世,可碰巧舒佳氏什么都没有。
康熙坐起身打开右手边的多宝盒,拿出最底下一格放置的荷包,手指摩挲着布料上的图案,蹙着眉头陷入沉思。
若是她有个孩子就好了,起码可以名正言顺给她晋位。可这事又偏偏是急不来的。
如果在这个期间又有同样的意外发生呢。
那天晚上的情况,他不愿意往下想,不想假设若是她宫里的宫女是个傻的,不知道给方全传话。那后果又会是什么样的,他又可以接受吗?
康熙做事从来不是个墨迹的人,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那句话,舒佳氏说她很喜欢现在,可他要在她嘴里听到的不仅仅是现在,还有以后。
他是皇帝,是整个大清最有权力的人。想给自己喜欢的女人晋位又有何妨?只是得找个法子让这件事顺理成章,不能把她处在众矢之的的位置…
启祥宫
多亏了康熙的好心,舒以宁最近几天很闲。闲得每天热衷于给雪团喂食,然后把她喂胖了好几斤。
她抚摸着腿上柔软的身体给她顺毛,雪团四肢瘫开的懒散的躺在她怀里。舒以宁又轻轻碰了碰她的耳朵,有些羡慕这小家伙无忧无虑的生活。
当然有些事就是不能说,刚说闲这不事就找上门了嘛。
慈宁宫传来旨意:“太皇太后近日身体抱恙,特召钟粹宫僖嫔、启祥宫舒贵人侍奉。”
舒以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太皇太后看上了。
“怎么就点了主子的名字了,您这病刚好没好几天呢。”巧玉语气带着抱怨。
其实这也不能怪太皇天后,毕竟自己一个小贵人生个病倒也不可能整个后宫都知道。
“侍奉通常都是做些什么事?”舒以宁看向巧玉,有些好奇。说实话她平日里连康熙都没怎么伺候过,真要她照顾病人,她担心自己做不好。
“都是些轻松的活,只是太皇太后休息的时候您也得在一旁守着。”
那她懂了,就是太皇太后不舒服,得让后宫妃嫔陪着,看着也算是一种陪。
“要不您直接给拒了吧,反正皇上都帮您推了年前的请安了。”丹青提议道。
舒以宁摇摇头觉得不合适,太皇太后统共就找她这么一次,她还因病推脱实在说不过去。再说她身体也好了,后宫目前有孕的妃嫔这么多,应该确实是没空闲的人了,不然估计这事儿也轮不到她。
舒以宁去慈宁宫的那天丹青贴心在她腰间挂了个放了薄荷草的香囊,为了让舒以宁提神。毕竟这几天她睡得多,她们怕舒以宁犯困。
她跟僖嫔是轮着来的,僖嫔在前一天已经侍奉过了。
这是第二次见面,不过是第一次来慈宁宫。
舒以宁在正殿就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站着,等着别人给她安排端茶还是倒水的工作。
“让她进来吧。”从里间传来一道温和亲切的声音。
“怎么,奇怪我怎么一副好端端的模样。”太皇太后斜靠在软座上,语调轻松,手里捏了串佛珠,看上去精气神不错。
“太皇太后身体康健就好。”舒以宁看着这场景,面不改色的回答。其实眼前的人没生病倒没有很诧异,只是好奇她为何要找自己过来。
“老了,再怎么康健也没几年快活日子过了。最近闲来无事,想找人来聊聊天而已。”
那真是找错人了,如果可以的话,舒以宁很想给她推荐端嫔,绝对不会让场面冷下来的绝佳聊天人选。
“上次见你还是南苑的时候,这才几个月没见,怎么看着像是瘦了。”太皇太后盯着她看,眼神很慈祥。
舒以宁觉得这话不太准确,她这几天为了补身体吃得很多,早上丹青给她整理衣服的时候还欣喜的说她长肉了。
但是话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反驳,只好解释道:“可能是臣妾前些日子病了的缘故。”
“病了?那是我这个老太太消息不灵通了,让个刚病好的人来侍奉听着有些不近人情啊。”
“臣妾没有这个意思,何况臣妾已经痊愈了,来照顾太皇太后没有任何问题。”舒以宁抿了抿唇,恭敬的回答。
太皇太后闻言笑了一声,像是心情不错:“说起来皇上前几日也染上风寒了,你知道吗?”
她不知道,这真是个好消息,即便内心快笑成花了,面上还是保持镇定的说道:“臣妾不知,或许是最近气温变化得快,太皇太后您也该多注意才是。”
康熙大概率是被自己传染的,这就是自作自受啊,被情欲操纵的后果。
看来她的谴责也是有用的,怪不得那天之后他都没来找过自己,当时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让她操心好自己呢。
太皇太后话锋一转,又接着问:“你平时在宫里都做些什么?听保成说你很会画画?”
舒以宁回过神,扬起嘴角回答:“臣妾画得一般,只是打发时间罢了。”
太皇太后笑了一声:“作何这么谦虚,你是没看见保成在我面前夸你的样子,简直说成仙女了。”
舒以宁忙垂下头:“臣妾不敢当。”
太皇太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这一整天,舒以宁不是陪着太皇太后品茶下棋就是吃东西遛弯儿。老人家午休的时候还特意嘱咐她让她在偏殿也睡一觉,不过舒以宁拒绝了,然后昧着良心一本正经的说自己最近睡得太多,半点都不困。
从慈宁宫出来,舒以宁还是很诧异,在看到太皇太后没有生病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被传旨过来是另有目的,可现在一整天过去了,也无事发生,难不成真是让她来陪着打发时间的,总觉得不合常理。
一回启祥宫,舒以宁就吩咐郑年友赶紧炖碗跟之前一样的百合雪梨汤,然后让小路子送到乾清宫去。
好不容易有一个挤兑康熙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乾清宫
自皇上前几天染上风寒后,这几日乾清宫送药膳的妃嫔是一波接着一波。康熙本就不喜自己处理政事之时被打扰,起初还好,之后人多了只让他愈加火大,旋即吩咐再有此事都让梁九功直接给拦回去。
可眼前这位是舒贵人身边的太监,他可不敢自作主张的决定,毕竟皇上病的那会儿还特意吩咐过要瞒着启祥宫,梁九功自然以为这是皇上为舒贵人着想,不愿意让舒主子担心了。
“启禀皇上,启祥宫的太监说是听舒主子的吩咐给您送梨汤来了。”梁九功堆着满脸的笑意,心里头感慨这舒主子如今是越来越会讨好皇上了。
康熙默了几秒,表情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开口:“拿进来吧。”
小路子是没资格进正殿的,东西得由御前的太监送进来。来送梨汤的小太监瞧着皇上对着他手里端着的汤盅出神,一时有些手足无措,还以为是皇上不喜欢,便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要不奴才先端下去?”
梁九功暗骂了一声,上前两手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托盘放在皇上面前的桌案上。然后他狠狠瞪了太监一眼:“要你多事,还不赶紧下去。”心里琢磨着待会儿得把这没有眼力见的人从御前调走。
康熙看着面前的梨汤,无奈的笑出声,表面上众人都以为她是关心自己,只有他晓得这里边儿暗含着多少阴阳的意思呢。
他病得不严重,都没有发热的症状,只是嗓子微微有些不舒服。不管怎么说,也算是送到点子上了吧。康熙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味道不错,没有想象中的甜。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启祥宫看她碗里盛的是一整个梨子,喝完汤她用勺子捧着梨子小口的咬。
今日送过来给自己的却是将梨子和汤分开单独装好的,甚至梨子还体贴的切成了小块,不用想肯定是郑年有那奴才自个儿弄的,那女人对他绝没有这般细致的心思。
可能是也快到用晚膳的点儿,康熙把汤和梨子都吃完了。
等太监把东西撤走后,康熙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才开口问:“她今天去慈宁宫,没出什么事吧?”
其实皇玛嬷她了解,本就不是为难人的性子,只是好像得问上一句才能够放心。
“奴才瞧着皇上可真关心舒主子,舒贵人回了启祥宫还想着给您准备梨汤呢,那肯定是没出什么差错啊。”梁九功说的很有自信。
康熙面色不佳的斜睨了一眼过去。话说得一半儿对一半儿错,在慈宁宫呆了一天回来还有精力给他找不痛快,那说明心情的确不错。
这件事找皇玛嬷是他当下能想到的让舒以宁晋位又不让她过于显眼的最好办法了。
只是劝服皇玛嬷帮这个忙确实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他理解老祖宗的担忧,无论是祖父还是阿玛,对她的打击和影响都不算小。
第60章
慈宁宫
之前太皇太后午休的时候她都是在旁边静坐。不过今天老太太发话了,说她闲着无事可以在这儿画画,这里笔墨纸砚样样齐全。
舒以宁理解的意思这也是安排任务的一部分,她便试着询问:“您有没有什么想要臣妾画的?”
不过太皇太后摆摆手不以为意:“你就看着画吧,我也不懂这个。”
舒以宁站在桌子前,环顾了一圈屋子,视线最后定格到左前方处,插在花瓶里的那几束颜色鲜艳的红色腊梅花,没怎么犹豫就决定画这个了。
她画画向来比较专心,所以靠近的脚步声也没有感觉到,直到听见说话声她才反应过来。
“画得真好。”
舒以宁抬起头,看见苏麻喇姑站在桌子边,手里端着个托盘。
“准备给你换杯热茶,没打扰到你吧。”苏麻喇姑是蒙古人,平时和太皇太后还有太后待一块儿的时候都说蒙语,毕竟进宫多年,这汉语说得也很利索。
舒以宁忙放下笔,上前接过苏麻喇姑手上的茶盏然后道谢:“没有打扰,麻烦您了。”
“瞧你说的,你是贵人,我是奴才,麻烦二字岂不是坏了规矩。”
话是这么说,可舒以宁怎敢这么想,苏麻喇姑跟太皇太后主仆相伴几十年,平时就连康熙都会给她几分薄面,后妃们更是对她非常尊敬。
她喝了口茶,又放低音量小声问道:“太皇太后已经睡了吗?”
苏麻喇姑点点头,又勾起嘴角打趣:“你不用这么紧张,老祖宗睡着之后是雷都打不醒的。”
舒以宁也跟着笑了笑,不由得也放松了身体。
“最近照顾老祖宗有没有累着?”
“您哪里的话,我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还整日里就陪着太皇太后吃吃喝喝,真论起来比在启祥宫的日子还要舒服多了。”
跟后宫的人相处多了,她这信手拈来瞎扯的口头功夫也进步不少。想想她刚穿过来这里的时候还和个哑巴差不多。
不过她这几天心理倒是挺疲惫的,一边提心吊胆担心自己说错话,一边又怕哪里没有守规矩。
其实她挺奇怪的,就算想找陪聊,直接传人来不就行了,为什么要打着身体不适的由头,太皇太后也不嫌忌讳吗。
“那就好,可不能把你累着,若是皇上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啊。”
这和康熙有什么关系?按照康熙护短的性格,他应该觉得自己能有机会侍奉太皇太后是多是有福气的事,又谈何心疼。
见舒以宁面露诧异,苏麻又主动解释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吧,是皇上特意跟老祖宗点名要你过来的呢。”
舒以宁愣住,又忽然想明白了,所以康熙给自己放假的原因,是又给她安排了其他的活儿。亏她还以为这人是关心自己呢。
苏麻喇姑也就是趁着送茶的这会儿聊上几句,她还有别的事要忙:“你在这儿画吧,刚刚老祖宗说,今儿个就是最后一天了,你要是画完了就先回启祥宫吧,毕竟这几日白天您都没怎么休息。”
舒以宁闻言点头应了声好。
太皇太后从午睡中悠悠醒过来,她靠在软榻上眯着眼睛,苏麻正给她轻按着太阳穴。
头顶上方传来苏麻的声音:“舒贵人已经走了。”
“嗯,怎么样,你觉得她知道玄烨要给她晋位的事吗?”
苏麻忙答道:“应该是没有的,她连是皇上让她来的意思都没猜到,奴才提起皇上的时候,看她脸上惊讶的表情也不像是假装的。”
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说:“而且奴才估计她心里也好奇老祖宗找她的原因,只不过没好意思开口打听。”
太皇太后听完叹了一口气:“心思过于纯善,也不知道在这后宫是好是坏。”
“所以说太子爷愿意亲近她呢,这从小在后宫里勾心斗角的看得多了,假话也听了不少,碰上一个真心实意的也难怪了。”
“这倒是没错,话又说回来,要是能当个没心眼儿的闲人,谁又想当个费尽心思的大忙人,你看我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是操心的命,年轻时候只能自个儿冲在前面,现在老了也习惯使然,想改也改不过来了。”
“老祖宗这是关心皇上呢,其他人的事也不值当您上心的。”
太皇太后嗤笑一声:“要不是为了玄烨,我也做不出这事儿,僖嫔来的那天我还装不舒服,现在想想就觉得后悔。”
“老祖宗也就嘴上这般说说了,下次皇上让您帮着做什么事您不还是一口应下吗?”苏麻笑着调侃。
“哎,玄烨从小就背负着别人无法想象的压力,这些年我知道他也不容易,不说别的,你瞧福全就过得比他快活多了。他就没托我帮过什么事儿,就这么一件我不得给他办好了?”
玄烨那日来慈宁宫,她很少在他脸上看过那么错综复杂的表情。
希望这舒佳氏能争取多生几个子嗣,也算是不辜负玄烨这份心意了。
太皇太后被苏麻搀扶着在屋子里走圈儿,这是御医的嘱咐,年纪大了血液不循环,睡醒后得促进血液流通。
她的目光偶然落在桌上摆放平整的画上,随即走近想看个清楚。
“老祖宗是不是也觉得舒贵人画得不错,奴才虽不懂吧,不过这跟实物一对比就知道画得多好了,您看简直一模一样啊。”
梅花象征着坚韧和不畏严寒的生命力。舒以宁的画不多不少,完美的呈现出了这些特质。
太皇太后认同的点点头,又感慨道:“年轻漂亮,性子又好,还能画一手好画,不怪玄烨喜欢啊。”
舒以宁回到西配殿,想到之后终于不用去慈宁宫了她就开心。虽然身体谈不上有多辛苦吧,不过心累,终究还是在自己屋子里呆着舒服。
“主子,今儿个春柳被安嫔娘娘罚跪了。”
春柳是谁?舒以宁回忆了好半天,才想到她是那个舍了原身跳槽的宫女,说实话,虽然都住在启祥宫,但是好像很少碰上面。
春柳不是安嫔的贴身宫女,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在前院呆着,做些底层奴才的杂活。
所以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当时走的时候肯定是憧憬着未来,只是没想到世事瞬息万变,所以如今有再多苦处和不甘也只能自己咽下去了。
“为什么要罚她?”
“奴婢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足足跪了一个时辰,奴婢估计她那对膝盖肯定是废了,就算什么时候好了也恢复不成原样了。”
“你关心她?”
丹青瞪大眼睛否认:“怎么可能,奴婢只是觉得世事无常,有些唏嘘罢了。”
“你去看看咱们这儿有没有治冻伤和活血化淤的药,给她送点儿过去,别让安嫔的人看见。”舒以宁想了想说道。
“主子。”丹青还真没这个意思,人的心理比较怪异,背弃的人过得更好你恨她,可她过得很惨你又可怜她。只是她没想到主子比自己想得还开…
“去吧,举手之劳而已,就当是做善事给咱们积福了。”
除夕的前两天,牛痘的试验结果终于出来了,意料之中的很成功。
康熙得到消息的时候便赶紧让人传话宣胤礽来乾清宫,一看到胤礽进来的身影,康熙便止不住内心的喜悦,赶紧上前抬手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发自内心的夸赞道:“真是朕的好儿子。”
胤礽摸着有点点痛的后脑勺很配合的咧着嘴笑,其实他内心挺平静的,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之中感觉总有一股力量告诉他这件事必定会成功,又或许是因为他相信舒贵人。
舒贵人曾经说过自己是她的小福星,他同样也觉得舒贵人是他的小福星。不对,是大福星。
“朕要好好怎奖赏你,你来说说,只要朕能满足的,朕都答应你。”
“真的吗?无论我想要什么,皇阿玛都会答应?”胤礽犹豫片刻,有些磨磨唧唧的问道。
“那是自然,你立了这么大功劳朕怎么赏赐你都不为过。”
“那皇阿玛给舒贵人晋位吧。牛痘这事其实是舒贵人先提出来的。”胤礽直截了当的开口。
“这是什么意思?跟她有什么关系?”康熙不解的问道。
“是舒贵人之前跟我说她小时候听说邻居家的孩子染上牛痘后来自愈的事儿,我才去书房找到了那本杂谈想要给皇阿玛证明,所以严格来说这都是舒贵人的功劳,您得算在她头上。”胤礽一字一顿的回答,最后还来了个结论。
“那你怎么不早说?”
胤礽撇撇嘴:“我是担心要是没成功,您怪罪舒贵人怎么办?”
康熙听了差点气笑:“朕在你眼里,就那么的不近人情?”
他当然没有这么想,是舒贵人那日说怕皇阿玛怪罪,可他总不能把舒贵人给卖了吧,没办法,那就自己背了这个锅吧。
康熙实在是无法用语言形容此刻的心情,早知道这里边还有舒佳氏的事儿,他又何必费那个劲拉下脸去麻烦皇玛嬷呢。
还有什么比牛痘更名正言顺的晋位理由。
他看着胤礽,忍不住咬了咬后槽牙,然后又说了句跟刚刚同样的话:“你真是朕的好儿子。”
胤礽心里念着晋位的事,连这话里的内涵都没听出来,反而没过脑子的回答:“您都夸我两遍了,还是先说说舒贵人的事吧。”
康熙实在不忍看儿子的傻样儿,真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保成噎到说不出话的一天,他动了动喉咙开口:“朕知道了。”
“知道了?那就是同意的意思吧,皇阿玛您太好了。”胤礽眼睛蓦地睁大,兴奋的站起身,这个结果简直太出乎意料,舒贵人无子无家世,还是汉人,他本以为皇阿玛就算要奖赏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晋位的。
“这事你先别跟她说。”康熙看着胤礽喜悦的模样,便嘱咐道。
胤礽忙点头,嘿嘿笑出声:“这我知道的,皇阿玛想给舒贵人一个惊喜嘛。”
康熙又一次有了想把儿子轰出去的念头。
牛痘研究成功的消息,在除夕那天的家宴上,康熙才当众宣布。
众人一道给皇上贺喜,最为高兴的当然是荣妃了,听皇上说种牛痘比人痘的风险要低很多,甚至身体好的话连发热的症状都不会有。她先前的担忧也总算可以放下心了。
舒以宁也挺开心,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有结果了,越早成功,就说明能多挽救一些人的生命。
宴席之间,她不经意抬眸看过去正好对上康熙深沉的目光,他对着自己笑了笑,舒以宁扭过头装没看见。
康熙更是觉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