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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23章 众神的恩赐

    “Mana-Yood-Susha.”

    “Mana-Yood-Sushai.”

    “Mana-Yood-Sushai.”

    纷乱喧嚣的无?意?义呓语声如同潮水, 从栗冉的脑海中褪去,他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与混沌中飘浮,猩红月光拂过他的眼睛, 轻纱般温柔,可他却睁不开。

    “他躺多久了?”昏沉之中,他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起,有个人伸手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复又抽手。

    “三天,”护士小姐无?奈地换着吊瓶, “病人身体没有任何?异常,是心理受的打击太大?, 精神层面的痛苦躯体化,才导致高烧不退。他潜意?识里不愿醒来, 宁愿留在梦境之中。”

    “知?道了。”

    都夜明微微颔首,护士推着推车出?了病房。

    亲眼目睹那样血腥异端的画面,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更别提死去的还是自己的至亲。都夜明能理解栗冉, 换做是他自己, 未必能更坚强。

    可是, 他心里冷硬的一面又告诉他:这就更证明学习神秘知?识的重要性,可怖的危机就潜伏在身边, 栗冉必须要有力自保, 才能保护身边的人。

    纵使接触此?类神秘事?件对栗冉来说很残忍, 可都夜明扪心自问?, 他从不后悔让栗冉进入联盟第?一学院。

    放下刀固然不会误伤自己, 可手无?寸铁更无?法应敌。

    发生这种事?,是幸也是不幸, 即使他再心疼,栗冉也终将不可避免地走上蜕变的道路。

    那条路有血有恨,有辜负有背叛,天真与纯良的秉性会像割肉一样从身上割下,都夜明作为过来人,也只能无?奈地看着。

    这过程很痛,可却是强大?的必经?之路。

    都夜明替栗冉掖好被子,将001院落的钥匙塞到他的手心:“还有一大?家子收容物在001里等着你呢,休息几天可以,可不能真的睡过去了。”说完,他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病房。

    栗冉的眼皮动了动,轻轻地握住了手心里的钥匙。

    直到第?十?天中午,栗冉才艰难地睁开眼,他盯着白色天花板发了十?几分钟的呆,才逐渐找到现实和幻境的边界。

    喉咙如灼烧般疼痛,干涩地说不出?话,他勉强从床上起身,马上有人将玻璃杯喂到他嘴边。

    栗冉顾不上看,像一个从沙漠回来的人,就着水杯便咕咚咕咚往下咽,直到喝完才抬头。

    他发现端着水杯的人,竟然是罗兰夫人。

    “您?”

    罗兰夫人的眼袋红肿发炎,素面朝天,没有了往日的妆容,她整个人看上去老?了十?岁。一见栗冉醒来,她微张了张嘴,眼泪漱漱而?落。

    栗冉愣住了。

    在罗兰的身旁,栗有国守在门边,他满头乌发白了一半,一向挺得板正的腰背有些佝偻,憔悴不复往日光彩。

    “老?栗,儿子醒了,终于?醒了!”罗兰夫人抽噎着拍打栗有国,整个病房的护士都为之动容,鼻头一酸。

    谁都知?道栗家近段时间发生的惨事?,总统长子兼将军外孙栗清,竟然在十?八岁生日当天自杀,死状凄惨。由于?当天栗家于?皇家花园举办了大?型的生日典礼,许多记者和媒体人受邀前去了第?一现场,事?发突然来不及遣散宾客,他们?拍了不计其数的照片,打码后登了联盟各大?媒体的头版头条。

    优秀的长子当众殒命,私生子再没出?息,也是家里唯一的香火,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事?,总不能经?历两次。

    外人看来是让人感动的团聚场面,只有栗冉知?道这画面是多么?诡异而?嘲讽。

    他从没幻想过罗兰和他会有这样母慈子孝的一天,也从不知?道栗有国也会抛下政务,简单地守在他的床边。

    栗有国紧捏着拳头,下巴抖动,矮下身握住了栗冉的手。栗冉感到这双手苍老?而?冰凉,像是把他当成支柱,在汲取着温暖与力量。

    “你给我好好的,听见没,我们?只有你了”栗有国颤抖着说出?这句话,将栗冉抱在了怀中。

    原来这就是父亲怀抱的感觉,栗冉心想。

    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宽广可靠,反而?让他感受到求助的讯息。

    在外面叱咤风云的总统大?人,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吗?

    栗冉在医院又住了一周,医生才允许他出?院,这一周里罗兰夫人安排了三四个侍者照顾他,他还是头一次享受这种待遇。

    出?院时,栗冉在一楼住院部看到了几个同龄人的面孔,他一时没想起他们?是谁,总感觉眼熟,让侍者去护士站打听,才知?道是之前被座天使污染后幸存的学生。

    栗冉没料到他们的后遗症如此严重,他在储物室碰到对方时,对方的头脑都还算清晰,能进行顺畅的对话,皮肉伤也受得不重,他还以为他们早就痊愈了。

    护士告知?他们?,这些人的精神污染是逐步加深的,一旦邪恶物在脑海里刻下印记,每次午夜梦回,他们就会再复现一次当时的经?历,理智就这样被蚕食殆尽。

    “也许,那几名幸存者的余生都要在医院度过了。”护士无不遗憾地道。

    栗冉在他们?的病房外站了许久,感觉自己的生活正在无声地坍塌、重建。

    从前,对他来说,普通世界和神秘世界就像两个并排而?放的盒子,中间有一层薄膜隔开,只要他不去戳破薄膜,对面的东西就不会过来。

    可不知?什?么?时候,那层膜被残忍地揭开,世界另一边鲜血淋漓地展现在他的眼前,他只能被动地接受。

    黑暗与诡谲如同黑雾,渐渐地蔓延、渗透过来,两个世界不再互不干扰、相安无?事?,而?是彼此?牵扯、你中有我。

    联邦警局联合地心圣迹研究所?,在皇家花园和栗家搜查了大?半个月,都没有找到他杀的证据。通过法医对现场的还原,当天没有任何?其他人员参与到凶案中的痕迹,铁钩上只有栗清一个人的指纹。

    他先将自己的脚踝用铁链拴住,再用铁钩将双肺戳穿,铁链的另一端挂上沙袋,组装上滑轮。这边绳子一松,沙袋便做自由落体运动,飞速下坠,产生的动力将栗清的双肺拉扯出?来,将他倒挂在了厅堂之上。

    无?人知?晓栗清为什?么?会做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诡异行为,可无?论是化学检测还是监控都证实,这些的的确确都是栗清本人做的。

    栗清的死是自杀。

    总统夫妇花了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才接受没有凶手的现实,罗兰夫人要将人“剥皮抽筋”的想法并不能实施,而?栗有国也整整在家休息了一个月,为了平复罗兰夫人的情绪。

    葬礼一切从简,栗清从前的东西原封不动地留存在屋里,每天有仆人尽心打扫,可再也没有一个仆人会在家里主动提起清少爷。

    除了缅怀栗清,罗兰夫人对栗冉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像是换了个人,把过去对他缺失的母爱、连同栗清那一份,一并还了过来。

    栗冉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也许是做给栗有国看,也许是想为自己的晚年谋个保障,也许是失去一个儿子后想起来珍惜,也许是觉得以前的勾心斗角毫无?意?义,如过眼云烟,毕竟人死如灯灭。

    总之,栗清走后,家里再没人为难栗冉,甚至把对栗清的溺爱也挪给了他。

    栗冉一步步登上台阶,走向栗清的卧室,路过的仆人都向他点头问?好。

    他推门而?入,房间窗户大?开,晚风将白色纱帘吹得鼓起一大?片,在寂静的夜里猎猎作响。屋檐的水晶风铃叮叮当当,声音清越空灵,在呜呜的风中,泠泠的月下,仿若悼念亡者的祭祀之音。

    栗冉走过去将窗户关上,就像房间主人一如既往做的那样。

    栗清不在,这间宽敞的房间成了他的,他想在上面睡就在上面睡,想回下面睡就回下面睡。

    栗清心爱的灵骰、灵摆、星盘等仪器,精油、蜡烛、深眠花等各种占卜材料,以及那张柔软得像云朵的大?床,也全都是他的东西。

    因为弟弟继承哥哥的遗产,是理所?当然。

    栗冉坐到了栗清常坐的书桌前,桌上摆满了他平时帮忙处理的公文,栗清的字迹和他本人长相一样娟秀带着阴柔,栗冉总笑话他是不是投错了胎,本来是女孩儿,临门一脚生成了男孩儿。

    公文下面,压着一些用不干胶粘贴而?成的拼接的剪报,是与主城人口失踪、粮食法案相关的文章。

    栗冉沉浸地看着,试图还原出?栗清最后一段时间都在干些什?么?,他的胳膊一碰,一个厚重的牛皮本子滑了下去,掉到了地上。

    栗冉整理好剪报,弯腰去捡本子,无?意?瞥到床底下的抽屉里,塞着一件马甲。

    那是他的衣服,之前他怎么?找也找不到,还以为是被侍者洗坏了扔掉了,没想到在栗清这儿。

    栗清要他的衣服干什?么??

    栗冉捡起本子,顺手将马甲拿起放到腿上,翻看牛皮本里的内容。

    本子里贴着一些年代久远的画,看风格延续自古地球的美洲文明:太阳之下,一个头戴冕饰的类似于?祭司的男人举起黑色的锋利匕首,从第?十?肋下往心脏方向插入,剖开另一个躺着的男人的胸膛,将还在跳动的心脏掏出?。他将心脏高高地举过头顶,献给太阳下的神明。

    下一幕,太阳缓缓升起,庄稼丰收,人民载歌载舞。

    栗冉生于?地心,只见过人造太阳和艺术作品里的太阳形象,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从画面里他能感觉到灼热、光辉,以及一种将人吸引过去的蛊惑之力,这画看得他浑身燥热,无?法平复。

    他又翻了一页,看得栗清用红色墨水写下的几个字——众神的恩赐,需用生命去索取。

    那墨水鲜艳得刺眼,栗冉越看眼睛越模糊,还没伸手去揉,就有一滴透明的液体掉到那行字上,洇开一朵血色的花。

    栗清卷入了献。祭仪式之中,他竟然迟钝到现在才发现。

    往日的画面一帧帧在眼前掠过,他想起栗清日渐消瘦的脸颊,那突然冒出?的白头发,以及欲言又止的神情。

    此?时此?刻,栗冉只觉得自己无?能,他在神秘学领域就是个一无?所?知?的白痴,想追查栗清的死因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他低下头,将脸埋在了毛线马甲之中——

    中期考试的结果很快出?来,年级排名被张贴在告示栏的一年级板块里。连日的大?风吹起海报的一角,露出?被覆盖在底下的上期排名,栗清的名字高高悬挂在榜首,经?过风吹雨淋有些斑驳发白。

    栗冉静默地站在榜单最左侧,倏然便红了眼。

    “哎栗哥。”乔河刚从榜单的尾巴看完自己成绩过来,准备叫住栗冉,栗冉却先一步转身走了,夹着书去了图书馆。

    “刚刚那个帅哥怎么?了?”有其他班的同学跑过来揽住乔河,并不认识栗冉,“没考好?”

    “怎么?会呢?栗哥可是年级第?一。”乔河朝榜单抬了抬下巴。

    栗冉的进步是令人惊讶的,刚入学还和他一起吊车尾,除了神秘理论学这门课是A,其他全是D以下,才短短两个月就冲到了前面。

    “哦,原来是栗冉啊,那就不稀奇了。他哥不是出?事?了吗?大?概这里受刺激了吧。”同学充满同情地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这段日子,栗冉的生活,的确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他是人人口中玩世不恭的私生子,有一个什?么?都能把他比下去的天之骄子哥哥,这辈子都和继承权无?缘。

    现在,栗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他躺着就捡了个天大?的便宜,顺理成章地成了继承人。他的日子比以前还要优越许多,全部的资源、人脉,一时间都贴了上来,贬低过他的人也和以前完全两幅嘴脸。

    走在学校里,再也没人对他指指点点,反倒一个二个恭敬得很,隔着老?远都会跑来跟他打招呼,期望能在他面前刷个脸熟,为自己日后谋求职位。

    对于?这一切的变化,栗冉看在眼里,眼底全是凉薄。

    他独自走向餐厅,望着食堂靠窗的位置,微微出?神。

    那些献殷勤的人他不关心,他只知?道,以后中午再没人等他吃饭、没人替他剥下红薯的皮、没人弯下腰钻到餐桌底下只为了替他系鞋带。

    平日里栗清的存在感并不是太强,冷不丁不在,栗冉才发现生活方方面面都很别扭。

    栗清是如此?地照顾他,像春雨一样润物细无?声,可他从前鲜少察觉。

    栗冉垂头吃着饭,一个女生腼腆地坐到他面前,推给他一个礼盒:“栗冉同学你好,这是我亲手做的粉水晶吊坠,有安神、驱邪、保佑姻姻缘的功效,你愿意?看看吗?”

    栗冉面无?表情地往嘴里喂饭。

    他见过更好的水晶吊坠,在栗清房间的窗台,白的、黄的、紫的都有,当然也有粉的,微风一吹,叮叮当当,每次听都感觉很心安,再可怖的噩梦都能被驱逐。

    见栗冉没有赶她走的意?思,女生鼓足勇气?继续:“栗冉,我喜欢你,我知?道你不认识我,但这不是更有趣、更刺激吗?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栗冉淡淡地掀起眼帘,琉璃般的瞳孔明明对着女生,里面却好像空无?一物,让女生心里有些发憷。

    他从口袋里摸出?药瓶放到桌上,歪头疑惑:“我一个精神病,有什?么?好喜欢的?”他看起来很真诚,像是真心在发问?,想知?道对方到底在喜欢自己什?么?。

    女生看着那写着精神管控类药物的瓶子,各种情绪在脸上交替浮现,栗冉撑头看着,就像看一出?好戏。

    “你和我开玩笑呢吧。”女生讪笑着说。

    栗冉当着她的面喂了几颗药,配着水服用了下去。

    “抱歉,打扰了。”终于?,女生抵抗不住他给的压力,连盒子都没拿,便落荒而?逃。

    栗冉露出?一副早知?会这样的表情,端起吃完的餐盘倒掉,顺手把粉水晶盒扔进了垃圾桶。

    “一个人吃饭啊,”身后,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他有什?么?好恭喜的,跟屁虫没人可跟了,估计半夜里躲被子里哭鼻子吧。”另一道俏皮的声音反驳。

    栗冉淡漠地转身,双手插兜,对着沈神赐和元珺:“有事??”

    “没事?不能聊聊?”沈神赐笑道。

    “栗清出?事?,你可别说你一点都不难过。你俩以前不是天天黏在一起,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吗?我都怀疑栗清是不是个弟控。他的死因一定不寻常,就算联邦警察和圣迹研究所?都没辙,你难道不想调查他的死因?”元珺瞪着大?眼睛,叉着腰。

    “栗清的死是自杀,这是警局那边给出?的结论,没有非正常因素。就算有,你都说了,研究所?的专业人士都调查不出?来,我去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吗?”栗冉的语调没有起伏,像是冷静阐述着事?实。

    “再说了,他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我,我有了父母的疼爱、继承人的位置、广泛的资源和人脉,我为什?么?要难过,我开心还来不及。”

    “你。”元珺听得哑口无?言,栗冉回他一个冷笑。

    “怪不得你要跟他说恭喜栗冉真是个白眼狼,亏栗清对他这么?好。”元珺瞥了一眼沈神赐,再看向栗冉,就像在看两个怪物。

    沈神赐却表现出?赞赏,那是一种对同类的认可,姿态却一直是倨傲的,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而?栗冉也毫不示弱,冷漠地回看他们?:“谢谢夸奖。不过,谁都有资格打抱不平,就你没有。你别忘了是谁欺负过栗清。大?家都是兽类,就别装人了。”

    “什?么?叫装人啊,我本来就是人好不好!”元珺急得快跳脚了。

    沈神赐掩唇轻笑,他上下打量栗冉:“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的转变。”

    “打住,我没想做你的同路人。”栗冉见这俩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说下去只怕也没什?么?中听的话,将俩人推开,扬长而?去。

    “不识好歹,”元珺在背后呸了一声,撅唇对着沈神赐,“他这种人,真的值得我们?去考验吗?上次偷放座天使,害得我关了一天水牢,最近我们?频繁示好,他也只当没看见。”

    “阿珺,”沈神赐的眸子里没了笑意?,疲惫又无?奈,“你知?道的,我们?要走的路,不适合圣父,也不适合小白兔。我不惜用最极端、最激进的方式来验证对方是否能成为可靠的伙伴,是因为人类的时间真的不多了,我们?没有反复试错的资本。”

    “到那时,即使牺牲在所?难免,即使要泯灭良知?成为恶鬼,为了重回地表,我们?也没得选。”

    “真会有这么?一天?”元珺的瞳孔微颤,他对沈神赐从来是深信不疑,这就更让他发自心底感到恐惧。

    沈神赐没有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话题依然围绕着栗冉:“他迟早会走到我们?这边,栗清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你发现了没,他的眼神变了。”

    栗冉消沉了几个月,期间乔河、林昆他们?见了他就跟见到活阎王一样,埋头就走,过了好久几人才说上话,依旧是小心翼翼、很不自然,生怕触及到栗冉的伤心事?。

    某个课间,乔河和林昆正准备去踢球,栗冉忽然在座位抬头,扯住了林昆的衣服。

    林昆一愣,僵硬地转头:“阿冉,你想问?我问?题吗?”

    栗冉视线都没从书本上抬起来:“你父亲是在内阁上班?”

    “是啊,怎么?了?”

    “那他知?不知?道我舅舅最近在哪儿?”栗冉问?得直接,却让林昆措手不及。

    “你舅舅?你是说欧千先生吗?”他纳闷道。

    “对,生日宴会那天,他们?见过面。”栗冉毫不避讳地提及生日宴,让林昆一阵冷汗。

    “好像是提起过。欧千先生,貌似去了中央地海那边,据说他开辟了几个小岛,种植珍贵而?稀有的材料,走海上贸易的话很赚钱,一年半载不会回来了。”

    说起欧千,林昆有些疑虑:“自家舅舅,你继母应该更清楚啊,为什?么?问?我。”

    “不方便问?。”栗冉言简意?赅。

    “你找他有事??”林昆侧头关心。

    栗冉转动钢笔的手停了下来,眸色微敛,语气?森冷:“我有件很心爱的宝贝被他弄坏了,我要找他赔。”

    “是什?么?东西,要不我们?帮忙找个新的?”乔河在一旁插话,林昆疯狂冲他使了几个眼神,示意?他别问?。乔河见栗冉确实表情不好,忙捂住嘴,把疑问?憋了回去。

    “当我没问?。”

    “我也不打算回答。”栗冉修长的手指夹住雪白纸张,往前翻了一页。

    数九隆冬,呵气?成霜。地心本来没有四季,是天文局依靠科技的力量,硬生生为搬入地心的人类造出?了四季。

    栗冉不知?道地表上的雪花摸起来是什?么?感觉,反正他觉得地心的雪凄神寒骨,冷得人牙齿打战,尤其今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更甚。

    冬假提前放了,因为学院里不乏有家境贫寒、需要早回家帮忙干年活儿的学生,不是所?有人都像栗冉一样,是个富贵闲人,成天没事?做在外面瞎晃。

    栗冉知?道,自己就算走遍整个拉莱耶,都不可能和欧千在大?马路上偶遇。欧千干了坏事?早就跑了,不会出?现在他眼前,可他心里总想撞撞运气?。

    接近年关,栗有国政务繁忙,罗兰夫人终日在家以泪洗面,回去除了沉默也只有沉默,倒不如在大?街上呼吸点新鲜空气?。

    栗冉捧着保温杯,杯子里泡着滋补的人参酒,在纷纷而?落的白雪之中,看到了一个人。

    陶易夕一身兔毛披风,支了几口锅在路边,搭了个粥棚在那儿施粥。冰天雪地里,白色毛领衬得他冰肌玉骨,神色悲悯像是谪仙下凡。

    栗冉将手揣在卫衣口袋晃悠过去,歪头静静地看着他。

    前来讨米的人很多,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疯了般扑向陶易夕面前的米袋,不管生的熟的,直接往怀里塞。陶易夕带的助教拉开一个,后面又扒拉上来一个,秩序根本维持不住,队完全没法好好排。

    眼看着一个大?叔要摔倒在自己身上,栗冉忙往后退了一步,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

    太疯狂了。

    连首都脚下都有难民,发生的事?不是一般的严重,他明明记得几个月前还不这样。

    他侧头看去,电线杆上,贴着米行的告示,写着今日粮价。

    栗冉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能通过上面的数字辨认是贵还是便宜,可那数字被人用红笔仇恨地划掉,下面写着“杀千刀的粮食法案!!!杀千刀的栗有国!!!”那些痕迹力透纸背,几个感叹号把纸都戳穿了,足以看出?写字人的悲愤和语言中夹带的抗议。

    欧千和他父亲通过的法案对民生有这么?大?的影响?栗冉心里不免震撼。

    对他来说,法案不过是几次家庭会议的结果,是冰冷无?聊的文字,他从来都漠不关心。他从未想过轻飘飘的几句话,会对其他人的生活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粮价一涨再涨,普通百姓都吃不了饭了,黄金全都进了贵族们?的口袋,还让不让人活!”一个老?人愤怒地拿拐杖敲打地面,边说边猛烈地咳嗽,唾沫横飞。

    另一边,女人抱着小孩呜呜哭泣,不住地喃喃:“让我先拿吧,求求你们?了,我的女儿要饿死了。”

    “现任总统卖官鬻爵,伙同奸商,盯上了平民的口袋,拿咱们?的利益为上层阶级谋福利。粮食有多重要,他们?比谁都清楚,下层家庭的全部积蓄也不过维持几日生计,今天如果不去打工,明天就饿死了,我们?连病都不敢生!”

    “这些人不也有妻有儿吗?要是被咱们?抓住,一定要剥皮抽筋、脱光了丢入护城河!”

    “说得对!什?么?王女王储,什?么?联盟遗珠,统统丢进护城河!”

    人群里的谩骂声此?起彼伏,栗冉的脚步如同灌了铅,如同搁浅的鱼一样难以呼吸。

    他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脚步,沉重地走到陶易夕身旁,陶易夕没料到他来,侧头嘴巴微张,很讶异地看着他。

    “我能帮忙吗?”栗冉盯着面前的碗。

    陶易夕顿了顿,伸手拂去栗冉头顶的雪花,将手上正忙着的工作交给了助教,把栗冉拉出?了人群。

    “这里很乱,以后别来。”陶易夕拍着栗冉身上积雪,温声交待。

    “最近死了很多人?”栗冉眼神飘忽,不敢与人群对视。

    “嗯,”碍于?栗冉的身份,陶易夕没多说,“饥寒交迫,许多人活不过这个冬天。”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栗冉声音很轻,压抑着喉咙中的哽咽。他口中的他们?,便是指的父亲和欧千。

    他知?道他即使辩驳,也很无?力,更没人愿意?相信他,他只是无?法想通。

    如果说他的父亲是为权为钱,那么?欧千又是为了什?么??邪神也在乎人类世界的那点儿东西吗?

    欧千到底要做什?么?,一次次把重要的东西从他身边夺走,现在又来搅乱人类社会。

    陶易夕没有指责栗冉,而?是看着雪地里冷得鼻头都发红的少年,心底酸涩。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伸手披在了栗冉身上,又将手套塞到他手里,替他戴上:“拉莱耶的冬天很冷,雪很多,路也很滑,你回去时当心点。”

    栗冉一时间百感交集,嘴唇嗫嚅半天,也只叫出?个:“老?师。”

    “我在,”陶易夕伸手摸了摸栗冉后脑勺的头发,极尽温柔,“你只要知?道老?师在就好。你是小孩儿,大?人的事?就由大?人解决,一切有老?师顶着。”

    陶易夕的手指轻柔又温暖,栗冉有点舍不得离开,在他的成长过程中,极少得到长辈的爱抚,但在此?刻的雪地里,他是真的感觉到了片刻的安心——

    没有栗清在,家里三人过了个冷清的年,没贴春联,也没走访亲朋,只是简简单单地吃了顿饭。假期剩下的时间,栗冉就窝在001所?在的小院子,每天往里搬点新的陈设。

    冬天到了,地暖和空调是必要的,为了方便,他还给小屋通上了电,走了电线,安上了充电的插孔。再加上投影仪、幕布、机顶盒,家庭影院也安排上了。他干这些事?的时候感到头脑很充实,人一旦手上有了活儿,动起来了,心里啊也就不会瞎想了。

    外面银装素裹,天气?严寒,血池放在外面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栗冉将自己隔绝在小屋里,每天裹着毯子窝在沙发上打电动,随机抽选一名幸运生物捏在手里,当他的解压玩具。

    屋里暖和得让人不想离开,他从白天玩到黑夜,累了就睡,醒了就玩,饿了吃点外卖,过着颓废又麻痹的日子。

    小屋以每天1平方米的速度逐渐扩大?,当假期快结束的时候,屋子里又空出?来很大?一片区域,不知?该规划些什?么?。

    栗冉觉得,这屋子里还少个浴室。经?过几个月的净化,血池的水已经?变得清澈香甜,加上研究所?特殊的过滤科技,甚至能达到自清洁、不需要换水的效果。

    这池子没欧千说得那么?瘆人,几个月过去了,什?么?东西都没蹦出?来,大?概是一起被净化了吧。

    池子的伸缩、移动由研究所?特制的空间网实现,这是种特殊的科技,只需要铺在表面,想将物体移动到哪儿去就能到哪儿去,想缩放到多大?就可以变多大?。

    栗冉在001里开辟出?一片区域当做泡澡间,架子上放满香皂、浴球、洗发香波,他还在池子底部铺了一层导电加热材料,池子表面铺上瓷砖,做完这一切,他便舒服地泡上了玫瑰花浴。

    一进入热水,带着香味的蒸汽瞬间驱走了连月的紧绷与疲乏,栗冉靠在池边缓缓下沉,暂时地将大?脑放空。

    海肠和黑影也跟着他潜入水底,畅快地游动起来,时不时贴上栗冉修长的小腿,挠他的脚底板。

    泡了五分钟左右,栗冉感觉有一股力量将他往水里拽,那感觉并不是海肠和黑影所?带来的,更像一个人的手握着他的脚踝!

    他的身体瞬间紧绷,差点抽筋。

    正当他以为是水鬼趁他不注意?,自己藏到了血池里,伺机把他拽下去淹死、当替死鬼时,那胳膊越伸越高,直接搂住了他的腰!

    栗冉:!!!

    这姿势些许亲昵暧。昧,不像是想拉他,更像是想抱他。

    收容物345几个月来冒出?的第?一个诡异生物,竟然是个人形生物吗?为什?么?偏偏在他洗澡的时候浮上来啊!这感觉也太奇怪了。

    温热的水下,栗冉失力地扑腾,那具瘦削滑腻的身体贴了上来,火热滚烫。栗冉下意?识伸手想将他推开,那人却借着浮力向上。

    他细长白皙的手臂一勾,紧紧地搂住了栗冉的脖子。接着,他便按住瓷砖,带着栗冉重回了水面。

    “呼——”

    晶莹的淡粉色水珠从对方乌黑的额发滴下,滴到了栗冉的胸膛上,视线模糊中,栗冉看到对方微抬起头,露出?一张邪气?而?美艳的脸。

    欧千。

    一阵邪火涌上栗冉的心头,他捏紧拳头就想给欧千一拳,却被欧千预判到他的动作,捉着另一只手钻进了他的怀里。

    “栗子,好冷哦,你抱紧我可以吗?”

    栗冉挥起的手臂僵在空中,明明是要打人,现在看上去却像克制的搂抱,手在对方光滑的脊背将摸未摸,无?限缱绻。

    欧千像块狗皮膏药似的贴在栗冉身上,细腻冰凉的皮肤让他不自觉战栗,其中有厌恶,有恶心,也有悲愤。

    欧千又换回了小时候那副皮囊,此?刻体型比栗冉纤弱一半不止,个头也矮半个头,完全是以前的样子,栗冉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松开我,我洗完了,要穿衣服。”栗冉咬着牙忍耐。

    “我也没有衣服,栗子可以借我一套吗?”欧千怯生生的,手部越环越紧。

    “我没多的,你光着吧。”栗冉毫不留情地将人推开,自行上岸,留欧千一个人泡在池子里。

    欧千安静地站在池子里,像一只黑眸小动物,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栗冉换完衣服,白净的锁骨露在水面之外。玫瑰花在水波轻轻荡漾,贴上了他的肌肤,有种诱。惑的艳色。

    “拉莱耶的民众死得越多,对你们?邪恶物来说是不是越有好处?嗯?你们?要攻打过来了?”栗冉垂头扣着扣子,语气?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在问?一件生死大?事?,而?是问?明天天气?如何?。

    欧千轻笑:“你为什?么?这样想?”

    “《粮食法案》不是你的杰作吗?”

    欧千眸中情绪不明,勾唇卖关子:“我当然有我的原因,只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你以后会知?道的。”

    栗冉转过头,站在血池边俯视着欧千,他背着光,高大?的影子自上而?下笼罩住欧千,气?氛陡然降至冰点:“别人我不关心,我只问?你,栗清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欧千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没有。”

    “说实话!”

    “那就有吧。”

    “欧千!”栗冉蹲下身子,按住对方瘦弱的肩胛骨,明明应该很疼痛,欧千却笑得宛如罂。粟。

    他缓缓从水里起身,伸手抚摸栗冉的脖子,直视栗冉的眼睛:“我不告诉你,你猜啰。”

    栗冉感到自己太阳穴在急速跳动,他深吸一口气?:“欧千,你到底想干什?么??”

    欧千笑了笑,拿湿漉漉的手指轻点上栗冉的嘴唇,无?名指上白银戒指闪烁:“你把我捆在你身边好了。如果我白天黑夜都跟着你,肯定没空出?去害人。”

    第024章 345-5

    “你想得美。”栗冉冷冰冰地回绝, 欧千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两人?正僵持着,001的?门忽然从外面打开?,都夜明一身风雪地进来, 急匆匆道:“栗冉,你把血池挪进室内,该给我说一声,万一——”话说到一半刹住了,因?为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诡异而尴尬的?场景。

    栗冉的?扣子随意扣着,露出光洁的?胸膛, 以半蹲的?姿态倾身俯向池子。另一个?漂亮得勾人?的?少年不着寸缕,亲密地揽着栗冉的?脖子, 水汪汪的?眼睛深情地注视着他。

    “我来的?不是时候?”都夜明本来想走?,又觉得此时离开?显得太刻意了, 为难地站在原地。

    栗冉直起了身子,低头去整理自己的?扣子,语气随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额, 青春期嘛, 我明白?的?, 只要你们玩得别太过火, 注意节制就行?。”都夜明自认为开?明地说。

    栗冉淡淡地瞟了欧千一眼,向都夜明介绍:“这位, 是345-5。”栗冉的?话一出, 都夜明脸上玩笑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

    345-5, 意味着这少年是血池的?产物, 很可能和巨型针鼹、金属黑球一样, 生来对人?类充满恶意。

    他用专业而警惕的?目光自上而下审视着欧千,像是在探查他身上的?危险因?子, 思考下一步的?应对动作。

    为了避免都夜明过度反应,栗冉很快补了一句:“我检查过了,就是个?普通人?类,没有邪恶物的?特?质。”

    都夜明半信半疑,围着血池绕圈,欧千就那样笑看着他,丝毫没有畏惧。

    “你还记得你是谁吗?”都夜明摸着下巴,斟酌着问道。

    欧千大方回答:“什么也不记得了。”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怎么掉进血池的??”都夜明感到匪夷所思。

    “是的?,也许是丛林探险,不小心掉进来的?吧,真的?想不起来了,”欧千双臂交叠,抱在自己胸前,瑟瑟发抖,“叔叔,我好冷啊,能给我一件衣服吗?”

    都夜明横看竖看,欧千确实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他想到栗冉之前也平平安安地从血池里出来了,也许血池虽然会孕育邪恶物,但对人?类没有大的?危害,顶多?消除记忆。

    如?果因?为他的?过分警惕,导致无辜的?人?类遭受伤害,那就是他的?失职。想到这,都夜明于心不忍地从沙发上拿了条毯子,裹在欧千身上,将他从血池中扶了起来。

    欧千裹着毯子缩在地毯上坐着,他的?身体小小一团,水珠还挂在发梢,看起来可怜巴巴。

    栗冉走?到桌边,倒了三?杯热水,分别递给都夜明和欧千,自己抿了一口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好办,拍下他的?人?脸,去系统里查一下,确定?他的?户籍所在,把他送回去就好。”都夜明一脸轻松,栗冉却是听得挑眉,觉得这事儿只怕没这么容易。

    “在那之前,他就待在研究所吧,我叫廖柔看着他。”

    栗冉咬着玻璃杯沉思了片刻,研究所里隐藏着人?类迄今为止在神秘学领域方方面面的?成果,万一被欧千窃取,岂不是引狼入室?

    他敛了敛眸:“他还是跟着我吧。”

    “嗯?”都夜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天就开?学了,你下学期不是要住校?”

    “你从哪儿听到的??”栗冉无奈扶额,本来他不打算让欧千知道的?,没想到都夜明就这么给他说漏了嘴。

    “我去问了陶教授,他告诉我的?。”

    “好吧。”栗冉无奈,他低头对上欧千戏谑又灼热的?眼神,恨不得把人?重新踹进池子。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确定?这孩子家在哪儿,我就把他领回去,”都夜明一边说一边出门,临走?对栗冉叮嘱道,“那血池的?安全性还没确定?,你先别放屋里,知道不?”

    “知道了,明天我就挪出去。”这都夜明,跟个?老?妈子似的?,栗冉真服了他。

    不过他说的?也没错,血池确实危险,这不就蹦出来个?邪乎玩意儿吗?栗冉沉眸看着欧千,就像看着眼中钉肉中刺。

    “栗子,你下学期住校吗?”欧千裹得像只蚕蛹似的?站起来,贴到他身边,“我可以进你学校?”

    栗冉快速道:“不可以。”本来他想住校,就是因?为陶易夕设置的?障碍能防住欧千的?偷窥,要是直接把欧千带进去,那他住校还有什么意义?

    “你能取消吗?都提前登记了,改不了了吧。”欧千替他感到遗憾。

    “你就不怕我把你交到陶教授手里?”

    欧千轻哼一声,笑了:“你不会让他知道我的存在的?。”

    “你怎么敢断定?。”

    “他真要处决我,你舍得?”欧千突然一下凑近,秾丽的?脸就在栗冉的?咫尺之隔,他盯了栗冉的?唇几秒,向上用舌头舔了下栗冉的鼻尖,“好歹是你前任,你要不要这么无情啊。”

    栗冉一把把他推开?,身上将鼻子狠狠蹭了几下,抹掉那阵让人?酥麻的?湿意:“你别自作多?情。”

    “开?个?玩笑,”欧千的?表情骤冷,“你不会,是因?为你不想暴露你不正常的?事实,你脑袋里的?秘密,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你怕陶易夕因?为我,开?始怀疑你、调查你。”

    栗冉脸色微变。

    欧千的?判断,总是那么一针见血,他像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无论何种隐蔽的?想法都能被他准确无误地翻找出来,不留情面地点明。

    见栗冉开?始紧张,欧千转头莞尔:“放心吧,只要我不想,谁都抓不住我。”

    “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我陪在你身边?如?果你不需要,我就去忙我的?了。”欧千托着下巴看他。

    栗冉盯了他几秒:“没让你走?。”

    “嗯?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欧千得寸进尺,将手拢到耳朵旁做了个?收声的?动作。

    “我刚刚不是给都夜明说了吗?让你跟着我,别瞎晃。”

    欧千眨眨眼:“栗子,你好凶啊,让你留一下我有这么难吗?”还没等栗冉回答,他便自己接了话茬,“不过没关系,你怎么样我都喜欢,你不赶我我就不走?。”

    对于这番花言巧语,栗冉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他心中计量的?是,他要如?何顺理成章地将欧千带在身边监视。

    都夜明那边的?结果不查他也知道,肯定?找不到欧千的?信息,欧千进校已是盖棺定?论,他必须早做筹划。

    船员失踪、《粮食法案》、化?工厂爆炸,这接二连三?的?事,都疑似是欧千惹出来的?。假如?继续放任欧千在地心游荡,不知道又要整出多?少幺蛾子。就算与欧千无关,他将欧千带在身边观察几个?月,也能解除欧千的?嫌疑。

    欧千此人?没有软肋、毫无破绽,就像条泥鳅,一个?不留神就让他给溜了,找都没地儿找去。他唯一的?兴趣点,好像只有自己。

    以自己为饵,诱欧千留下,这听上去有些别扭,但确实是目前行?之有效的?办法。

    欧千又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栗冉什么都没听进去,半晌后欧千挥了挥手,他才?把失神的?视线重新聚焦:“嗯?”

    “我说我要跟你一起睡,你答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你刚刚说嗯,还点头了。”

    “我。”栗冉噎住。他刚刚没听啊。

    “反正你答应了,”欧千小声嗫嚅,“你不陪我,我晚上就偷偷出宿舍,潜入——”

    “好我答应了,”栗冉打断他,“我会安排,你别闹了。”

    “去找金吕吧,听说他和总统关系不错,”欧千开?心地抱住栗冉,替他支招,“让他给我开?个?后门。”

    都夜明搜遍了整个?联邦系统,都没匹配上欧千的?人?脸信息,最后得出个?结论,欧千要么是个?黑户,要么是受了血池的?影响,身份信息在这个?世界上被抹除了。还有一种可能谁都不想承认,那就是欧千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只不过生成了个?人?形而已。

    都夜明连夜给栗冉打电话,急得满头是汗:“像这种情况,345-5要怎么处理,要不我还是把它关起来,放玻璃房里观察吧。”

    彼时的?栗冉刚搬进宿舍,正喝着热牛奶,欧千站在一旁给他铺床单、套被套:“人?我已经带进校园了。”

    “什么?你怎么不通知我一声。”

    “我借我父亲的?名义,让校长金吕给他弄了个?假身份,麻烦你知会一下我父亲那边,就说是研究所的?特?殊保护对象,需要我配合看护。”栗冉滴水不漏地说。

    都夜明纠结了一会儿,虽然很不合规,但想到研究所条件有限,还没有过收容活人?的?先例,只好同意栗冉的?方案。

    “好吧,也只能这样了。你家里由我来说服,345-5劳烦你好好看管,一旦有异动,立刻联系我。”

    “行?。”

    挂了电话,欧千甜腻腻地叫了一声:“栗子,你看我铺得好不好?”

    栗冉眼睛都没抬:“好。”

    “讨厌,你看都没看。”欧千气鼓鼓地抗议。宿舍门被推开?,米杭背着行?李愣愣地看着宿舍内的?两人?。

    “米学长,巧啊,被分到同一个?宿舍。”栗冉打招呼道。

    这是个?三?人?间,除了他和欧千,理应再进来一个?人?,没想到是个?熟人?,二年级宿舍安排满了之后被单下来的?米杭。

    “好久不见。”听说栗清自杀之后,米杭还没来得及当?面安慰栗冉,心中满是歉意。

    “你好学长,”欧千跟着栗冉叫道,“我是一年级新来的?转校生,叫我小十就好。”他揽住栗冉的?胳膊,亲热地靠着栗冉。

    米杭看得有些脸红耳热:“栗冉,你们之前就认识吗?好像很熟。”

    栗冉别过视线:“这是我表弟,你别多?问。”

    米杭马上会意——早听说栗有国年轻的?时候浪荡不羁,很多?风。流债,真要是表弟,那就是罗兰夫人?那边的?,怎么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号人?物,总不会又是失散多?年吧。

    八成又是私生子,他心想。

    第025章 圣心会

    新学期开始, 对?于栗冉后面?多了个位置,坐了个新同学,大家都感到新奇。

    那个叫欧小十的新生, 据说是从地海另一边的异能者学校转学过来?的,长?相清冷矜贵,一进教学楼便引来?所有人的围观。

    一下课,栗冉就被?林昆和乔河围住,非要打听这欧小十的来?历。

    “什么?情况?怎么?空降个关系户?”乔河眼睛疯狂往栗冉身?后瞟,欧千注意到也当没看见, 从容地坐在自己位上翻书页。

    栗冉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我爸和金校长?认识,塞个人不难。”

    “那你当初怎么?没被?塞进来??”乔河睁着狗狗眼问。

    栗冉:“?”因为我没异能啊, 当然我不能说。

    见栗冉没回应,乔河自顾自道:“我明白了。”

    栗冉:“?你明白什么?了?细说。”

    乔河:“栗哥你果然还是走?后门进来?的。”

    “”

    林昆把他推了一把:“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陶教授和阿冉的关系是能在外面?随便说的吗?”

    栗冉:“?哎哎哎我和陶教授没关系啊喂。”

    “那他怎么?进来?的?”乔河指着欧千, 怎么?也想不通,“不是所有的学生入校都要通过陶教授的考核吗?没异能也可以直接进来?的话?,我们费劲巴拉参加选拔做啥。”

    栗冉:“欧小十灵能很高, 金校长?专门派助教检查过。虽然没有经过陶教授的选拔, 但他够格当我们学院的学生。”

    “好吧”乔河一下子蔫儿巴了, 其实他也不是故意想找欧小十的茬, 他就是看着欧小十跟栗冉一个宿舍,天天形影不离的, 心里很不是滋味, “既然他灵性这么?高, 为什么?不去一班, 要来?我们二班?”

    “因为我想和哥哥一个班。”还没等栗冉回答, 欧千站到栗冉身?边,坦然地对?乔河道, 噎得?乔河哑口无言。

    “我去上厕所。”欧千对?栗冉乖巧一笑,往教室门外走?。

    栗冉本来?在听乔河和林昆继续说,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从书本里抬起头?,从背后叫住了欧千:“等一下。”

    “嗯?”欧千回头?,对?栗冉不解地眨眨眼。

    “我陪你一起去,”栗冉站起来?,合上书本,对?乔河和林昆道,“回来?再聊。”

    乔河更加震惊了,眼睁睁地看着栗冉追了上去,与欧千并肩而?行。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林哥,栗哥这是怎么?了?他怎么?干啥都要和欧小十一起?这么?小个校园,人还能走?丢不成?”

    林昆也相当震撼,想了想道:“亲戚之间互相照顾,正常吧。”

    “你见他对?别人这样过吗?我每次课间叫他都叫不动,就连以前清哥”乔河说着说着捂住了自己的嘴,还是没忍住,“他叫栗哥十次,栗哥顶多回应三次,哪像现在这样,俩人分不开一点?。”

    “你还别说,这欧小十和欧千舅舅,眉眼之间有五六分相似。远房亲戚也能这么?像,都这么?好看。”林昆感慨。

    “罗兰夫人的亲戚能丑吗?联盟将军府出美人呗。”乔河啧啧道。

    栗冉一直把欧千送到厕所门口,进隔间了都还盯着,弄得?厕所里的其他同学都尴尬不已。

    有人友好询问:“同学,你不上吗?”

    栗冉摇头?:“我不用?。”

    “那你能背过身?去吗?被?你盯着,我有点?,有点?上不出来?。”

    栗冉:“抱歉。”一转身?,便听到背后隔间里隐隐传来?的欧千的笑声。

    出去后,欧千忍不住调侃:“栗子,你就这么?担心我,是不是我走?到哪里,你都会跟在我身?边?”

    栗冉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担心的不是你。”万一欧千在校园里乱窜,伤到同学,或是盗窃了校方的某些宝贝,那他就是罪人了。

    “你真觉得?,看住了我,外面?就不会有其他坏人干坏事了?”欧千背着手旋到栗冉面?前,倒着往前走?。

    “至少?能少?一个你干坏事,”栗冉说着,眼看着欧千要撞上前方迎面?走?来?的人,下意识将人拉了一把,“小心。”

    欧千就这样被?带入栗冉的怀中,流动的空气吹来?栗冉身?上的淡香,他表情一下子怔愣。

    那是属于人类男性独特?的荷尔蒙味道,和任何的邪恶物都不一样。

    等到人安全走?远,栗冉才气冲冲地把他推开:“你发什么?疯,这么?多人你倒着走?,你眼睛长?在脑袋后面?啊。要不是我拉着你”

    “是啊,这不是有你拉着我吗?”欧千嬉皮笑脸地打断他。

    栗冉的脸一下子冷下去,闷头?往前走?,欧千忙跟上来哄他:“栗子,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走路的时候能看着你。”

    “你如果不想帮我看着,我下次不这样了。”

    “欧千,你真的非常、非常讨人厌。”栗冉站定脚步,无比认真地说了一句。

    “栗冉,陶教授找你!”同班同学在不远处叫了栗冉一声,栗冉和欧千同时回头?看去。

    “那你去吧,我不烦你了。”欧千垂下头?,独自往教室走?。

    “回来?,”栗冉一把把他的衬衫扯住,将人拉了回来?,“我去哪儿你去哪儿,你就在办公室外等着。”

    “你放心我一个人在外面??”欧千试探道。

    “不放心,”栗冉面?无表情,冲刚刚那个同学喊了一声,“好!马上去!麻烦把乔河也叫过来?,陶教授上次叫我和他一起去找他。”

    “好嘞。”同学远远地回了一句,进教室找乔河。

    “你让乔河监视我啊?你觉得?他打得?过我?”欧千笑了。

    “乔河少?一根头?发,你就别想再见我,我说到做到。”栗冉说完,拉着他就往校长?办公室去。

    这次进门,陶易夕正坐在那张青铜长?桌前翻越书籍,见到栗冉来?,长?眉微蹙地望向门外的方向:“学院进了新人?”

    “嗯,一个转校生,金校长?特?批进来?的。”栗冉避重就轻,他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在陶易夕身?前坐下。

    “金吕真是胡闹,学院是谁想进就进的吗?”陶易夕难得?地显现出怒气。

    “外面?那个人,会给学院带来?危险吗?您能感受到吗?”栗冉试探性地问。

    “倒是个高灵性的好苗子,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陶易夕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他今天找栗冉过来?另有其事。

    “你上次发了我一封简讯,说栗清的死可能另有蹊跷,我想问问是什么?情况。”

    栗冉沉默片刻,动作迟缓地从大衣内侧取出几张带有油画的纸张,那是他从栗清的日记本里撕下来?的,上面?画有祭。祀场景、写有一些意义不明的文字。

    陶易夕接过日记纸,一张张地翻看。根据日期,从前往后,栗清的字迹由娟秀端正,逐渐变得?潦草,直到最后几页彻底扭曲、不可辨认,其中也仅仅过了十来?天的时间。

    “要么?,是栗清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污染,头?脑混乱,不知道自己在写些什么?;要么?,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连握笔写字都逐渐做不到。”陶易夕断言。

    “两者有什么?区别?”栗冉像个门外汉。

    陶易夕沉重地看了他一眼:“原因会不同。如果是遭受污染,那他可能是无意间撞见了神明,精神被?迫癫狂。如果是后者,也许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

    即使陶易夕这么?解释,栗冉还是没听懂,只好问:“那您觉得?,哪种可能性更大?”

    “后者。我心里有个猜测,需要验证。”

    陶易夕端详了油画良久,用?小刀刮着纸张边缘,果不其然露出一个淡淡的印记,那是一串古地球意大利斜体英文:Sacred Heart.

    “这是什么??”

    “是圣心会。”陶易夕叹了口气,神情凝重。

    “某种宗教的教会?”

    “听起来?很神圣是吧,其实它是一个邪。教。”

    栗冉的脸色煞白,他握紧拳头?,缓了一会儿胸中刺痛:“您的意思是,栗清是被?邪。教。徒骗了?”

    “不全然是欺骗,他们所宣扬的仪式,是真实有效的。但由于对?施术者自身?损伤太大,被?主流神秘组织视为异端,禁止在这片土地流传。”

    “栗清死前,一直在调查城郊的祭。台,以及几起无头?无尾的失踪案和爆炸案。他损伤自身?,是为了阻止一些不好的事发生。”栗冉心有所感地喃喃。

    陶易夕点?头?表示赞同:“那就对?上了。圣心会的宗旨就是献。祭自身?,获得?力量,以完成无法达成的目的。由于此种办法消耗的是自身?灵性、血肉和生命,并不依赖任何上等神明,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是可控而?安全的。”

    “可控而?安全?”栗冉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安全到人死都死因不明。

    “至少?不会招致来?自未知的注视和恶意。”陶易夕摊手。

    “栗清为了阻止恶性事件蔓延,主动接触了圣心会的教义,试图献。祭自身?灵性,但不知为何,他没能把握好度,导致自己殒命。”

    栗冉摇头?:“栗清不会这么?蠢。”

    “栗清的天赋再高,也不过刚成年?,误入歧途,无法正确衡量自己的能力,失足成恨,很正常。”陶易夕道。

    “有没有可能,他遇到了凶险的状况,即使耗尽全身?灵性,也无法对?抗,万不得?已只能献出生命。”栗冉眉头?紧锁,嗓音干涩。

    为了抗击邪恶,牺牲自己,的确是栗清能做出来?的事。

    陶易夕沉重地呼出一口气:“真要那样,他必定遭遇了一个异常强大的存在,很可能是旧日支配者级别。”

    “要是旧日支配者苏醒,人类和邪恶物的战争可不仅仅是现在这样小打小闹了。”

    “老师,您说二年?级才能选择晋升途径,建立自己的信仰和锚,我可以申请提前吗?”栗冉忽然道。

    “提前多久?”

    “我想,现在就选。”栗冉星眸坚定,挺直了脊背。

    第026章 灵媒

    “你是个特殊情?况, 路径没那么好选,”陶易夕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你没有觉醒任何一样主流异能, 从头开始,难如登天。”

    “你之前?说的催眠途径,我不能修?”栗冉挑眉。

    “那只是个幌子。”陶易夕只是淡淡。

    “”

    栗冉无话可说,陶易夕沉默了一会儿?,出言安抚:“你先回去吧,本来计划好的课业要?是提前?, 会牵扯到整个年级的学?生的培育规划,我要?从长计议。”

    言下之意, 已经把栗冉的诉求纳入考虑了。

    栗冉由衷地鞠躬,说了句感谢, 关门?出去。

    门?外,欧千和乔河并肩站在栏杆旁,你瞪着我我瞪着你, 互相看不顺眼。欧千率先发现栗冉出来, 快步走到他身边:“哥哥。”

    栗冉被这肉麻的称呼弄得浑身不舒服, 他干咳一声, 看向乔河:“辛苦你啦。”

    乔河的白眼都快翻上天:“火急火燎把我叫来,就是帮你看孩子?他十六有了吧, 又不是三岁, 在学?校还能丢了?我还以为你放学?要?请我吃饭呢, 结果在这里罚站半天。”

    “请你请你, 你想?吃什么?”栗冉笑看着他, 乔河这人很好哄,一顿吃的就能解决所有的坏心情?。

    “这可是你说的!”乔河来劲了, 他把欧千挤开,将栗冉一揽,“学?校附近新开了家?西餐厅,就去那儿?呗。”

    “行?啊。”

    乔河挂在栗冉身上像条大金毛,欧千则跟在旁边,时?不时?拉住栗冉的胳膊,想?让他离自己近点。三人就以一种别扭又黏糊的姿势到了一楼大厅,栗冉抬头一看,外面下雨了。

    “我带了伞!”乔河转过?身去,从自己后面裤子口袋拿出晴雨伞,本想?叫栗冉到他的伞下躲雨,却?发现欧千已经撑开了一把大黑伞,比他更先地站着外面,伸手邀请了栗冉。

    栗冉不知道?乔河在后面一通忙活,也没有去牵欧千的手,他很自然地插兜走了下去,站着了欧千的伞下。

    欧千轻笑,得意而满足,他微不可查地向乔河的方向看了一眼,眼尾微挑,满是挑衅。

    乔河气得脸都黑了。

    栗冉就这样目光平视地往前?走,欧千侧身举伞,从乔河的角度看,那把大黑伞有大部分都倾斜在栗冉的头上。风雨一点都不曾沾湿栗冉的衣角,而欧千露在伞外的右边肩膀,几乎顷刻湿透。

    乔河默默地撑开伞,轻举着走到两?人的后面,他想?着在某个拐弯或者下台阶的地方,那把大黑伞会有遮挡不到的时?候,那么他就可以顶上,替栗冉遮挡那片刻的雨水。

    不过?欧千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他一直牢牢地将栗冉庇护着,手臂像永远不会酸似的。

    这雨来得突然,去得也诡异,走到西餐厅门?口的时?候,几乎没有下了,三人将伞收了起?来。

    栗冉为难地看着前?方快要?没过?脚背的积水,皱眉:“怎么找了个这样的地方?”西餐厅地势凹陷,比四周都低,万一有暴雨,很容易倒灌,把人困在里面。出于安全的考虑,并不是个好选址。

    乔河连声道?歉:“抱歉啊栗哥,上次来是晴天,没发现这个问题,怪我没做好功课。”

    “没事。”栗冉正要?蹲下去卷起?裤腿,欧千突然蹲到他面前?,笑着拍拍自己的背。

    “做什么?”栗冉疑惑。

    “上来啊,地上太湿了,你不是最讨厌鞋子进水后那种黏糊的感觉了吗?”

    乔河没想?到欧千竟然能为栗冉做到这种程度,呆立一边落寞不已,栗冉则一阵怔愣。

    小时?候随口一提的事,欧千却?放在了心上。

    “不用,我自己能走。”栗冉想?绕道?,却?被欧千一把拽住,反手按到自己背上。

    一阵眩晕袭来,栗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有气无力。他的双手自然地垂落在欧千肩膀两?侧,欧千低头抿了抿嘴巴,将他背了起?来。

    他缓慢而仔细地一步一个台阶,将栗冉背着走下楼梯,就像背着自己最挚爱的珍宝,直到走到很干燥的地方,才把栗冉放下来,替栗冉拍了拍裤子上的水渍。

    “好玩吗?”栗冉面色铁青。

    “好玩啊,哥哥一点也不重。”欧千冲他眨眨眼,背着手走进了西餐厅。

    说是西餐厅,其实地心年代的西餐厅早就不像古地球的地表那样,专供小资以上的阶层聚餐、商谈。这里的装修被改造成机械蒸汽与赛博朋克风,广大的机械、蒸汽与齿轮爱好者在里面交友,也有附近工厂的工人在里面简单地解决一顿快餐。

    巨大的船舵放置在餐厅的中央,齿轮和链条悬挂在上方,空气里飘着炸物的香味。

    三人随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侍者拿来了菜单,乔河将菜单递给栗冉:“栗哥,看看吃什么?”

    栗冉对其他的事都很随和,唯独吃穿用度比较苛刻,因此好友们都习惯迁就他的口味。

    “一份炸鱼薯条、一份烤肋排加果蔬拼盘、一罐黄油菠萝啤,”栗冉侧头看向欧千,“你呢?”

    “和你一样。”欧千笑眯眯道。

    “我也一样好了。”乔河冲侍者补充一句。

    点完餐,饭菜很快就上来了,栗冉拿起啤酒便要打开,被欧千拦住:“哥哥,先吃药。”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纸袋,里面正好装着他提前?数好的70颗药丸,替栗冉倒了杯清茶,递到了栗冉手边。

    乔河心里挺不是滋味,欧小十一来,替栗冉数药的工作都被抢去了,他现在下岗成了个无业游民?。

    另一边,栗冉再不喜欢欧千,治病的药还是得按时吃,他配合地喝水服药,欧千从他手里拿过易拉罐,轻松地打开放到桌上。

    栗冉以为是他自己想?喝,于是伸手去拿另一罐,谁知欧千又将他手中这瓶夺了过?来,再次帮他打开。

    栗冉疑惑地扭头与他对视,欧千温柔地将啤酒塞到他手里:“怎么了?”

    “谢谢。”栗冉不明就里,接过?小抿了一口。

    面前?两?人的气氛太过?奇怪,乔河如坐针毡,他只好岔开话题,好奇地问栗冉:“你和陶教?授聊了些什么,怎么在里面那么久?”

    栗冉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瞟了眼欧千,欧千虽然侧头看着窗外,很明显在竖着耳朵听?。

    和欧千周旋这么些年,栗冉早就领悟一个道?理——欧千想?知道?的事,总有办法知道?,瞒是没有用的,不如大大方方当面说。

    “我请求他,提前?开启一年级生异能途径的选择。”栗冉眸光炽热。

    乔河吃惊地张大嘴巴,四周望了一圈,确定没人在听?他们说话,压低嗓音道?:“我们的基础知识还不扎实,拔苗助长是会出事的!我听?我父亲说过?,异能途径是一条单向的路,只许进不许退,真要?选择了,这辈子就做不了普通人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你怕吗?”栗冉反问,“栗清已经出事了,难道?你愿意再当半年白痴?反正我不想?,我一秒都不愿意多等。你要?是怕”

    “谁怕了?”乔河这人最受不得激将,他只是觉得栗冉这病弄得人阴晴不定的,前?段时?间丧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又亢奋起?来,立刻向他要?一个答案,脑回路转变得飞快,让人招架不住,“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妈是灵媒师,我从小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些东西,我肯定不会给你拖后腿的栗哥。”

    这还是乔河头一回在人前?说出自己的异能,说完之后,他的脸红扑扑的,心若擂鼓。栗冉和欧千对视一眼,都感到很意外。

    “灵媒?”栗冉重复了一遍,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这条途径的异能有什么用处。

    “灵媒,是指一些能够通神、通灵 、通鬼的异能者。男士称为觋(xí),女士称为巫。这条途径的人,能够与灵体、鬼怪交谈,可差遣某些鬼怪来驱逐另一些鬼怪,或是请示某些亡灵来协助困难的事务。”欧千在一旁缓缓道?。

    乔河刮目相看地望着他:“你对神秘学?了解得这么深?怪不得栗冉说你是学?霸。”

    “能帮到哥哥一点,我都心满意足了。”欧千黏上栗冉的手臂,无比崇拜地看着他。

    对于这露骨的称赞,栗冉没有半点表示,而是摸摸下巴:“所以,你家?的人,都能和亡灵交谈?”

    “我现在还不可以,未来应该可以,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可以带你去见我妈。”

    栗冉的瞳孔闪了闪,倒了一杯自助的清茶,举到乔河面前?:“我先敬你一杯。”说完,仰头将茶水一饮而尽。

    乔河噌的一下站起?来,对如此郑重的行?为感到惊慌失措,欧千却?泰然地坐着,对栗冉心里所想?一脸洞悉。

    “乔河哥,哥哥是想?请求伯母,帮忙寻找栗清哥哥的灵魂。”欧千替栗冉说出口。

    “啊这个,栗哥,能帮的忙我肯定竭尽全力去帮,就是不知道?可不可行?”乔河纠结地说着,将头发挠成个鸡窝,“总之我先回去问问我妈。”

    “拜托。”栗冉认真道?。

    得到乔河肯定的回复,欧千轻松地扯扯栗冉的袖子:“哥哥,快坐下吧,你的烤肋排要?凉了。”

    吃完饭,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乔河独自回家?,而栗冉和欧千则赶在门?禁之前?回了宿舍。

    米杭还泡在图书?馆没回来,最近他们有个摸底考试,检查他们假期有没有疏于学?业,他每晚都学?到很晚才回来。至于米杭有什么异能,栗冉还没顾得上问,好像并不是精神类,而是和格斗、体能有着密切的关联。

    栗冉洗了个澡,坐在床上看书?,欧千也快速地冲完澡出来,一骨碌就爬到床上,钻进了栗冉的被子。

    看着被子里鼓起?的一团,栗冉一阵头疼,他掀起?被子朝里看了一眼,表情?更是难堪。

    “你好歹穿件衣服。”他嗓音干涩,身体紧绷。

    欧千嘟囔着,纤细的手抱住栗冉的腰,栗冉瞬间坐直。

    “你们人类的衣服,穿着难受死了,呼吸都不顺畅。都睡觉了,你就别管这么多了。”

    “你给我起?来,你不起?来我就下去,去你床上睡了。”栗冉沉声警告,欧千像块烂熟的面团一动不动,裹在被子里鼓起?个小山包。

    栗冉翻身下床,欧千立马掀开被子拉住了他,另一只手随意捡起?栗冉白天穿过?的白T就往里套:“我穿我穿,你别走呀。”

    栗冉再回头,欧千已经套好上衣,腿还是光溜溜的,半岔开,以鸭子坐的姿势陷在雪白的被褥里,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米杭要?是回来,看到你窝在我床上,不嫌丢人?”栗冉气笑了。

    欧千摇摇头,将栗冉拉回床上,蒙头将自己盖住,在被子下贴近栗冉:“这样他就发现不了了再说,我又不是人,你才是人。”

    “我唯一怕丢的人,就是你。”欧千隔着布料,亲了下栗冉的腰际。

    第027章 你是什么途径

    和欧千折腾了一身热汗, 栗冉才终于能睡成?觉,一沾枕头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欧千靠在他的背部,乖乖地待了一回儿?, 等到?察觉到?栗冉的呼吸彻底均匀,他才轻轻起身,一双黑眸深深地注视着栗冉。

    他掀开被子?下床,赤脚站到?地面,外面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到?地板上,在他雪白的脚背投下明暗分明的光影。

    正值午夜, 天?幕漆黑深邃,所有人沉睡的时分, 万籁俱寂,唯有一轮圆月高悬于中庭, 亮得有些不正常。

    欧千回头看了眼熟睡在身旁的栗冉,顷刻之间,黑雾从?他的周身弥漫, 笼罩住栗冉的床铺。黑雾愈来愈浓, 将栗冉层层缠绕包裹, 直到?从?外面无法用?肉眼看到?栗冉的任何痕迹, 才停止蔓延。

    欧千推门出去,坦然与深空对视, 忽然之间, 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在夜空中露出缝隙, 眸光乍现!

    对于黑雾的阻隔, 巨眼显得十分不满, 瞳眸中央迸发?出刺眼而灼热的金色光芒,试图驱散欧千设下的障眼法, 可欧千却?负隅顽抗,拿自己的身躯挡在宿舍的前面。

    巨型的章鱼触手攀缘覆盖住宿舍的外围墙体,黑色胶状物质黏腻地从?门窗滑落,欧千光滑韧性的本体就这样暴露在光辉之下,霎时被烫得焦黑冒出黑烟,皮肉如黑色橡胶般无用?地落在地上。

    “早给你说过,别想入他的梦。”沉闷混沌的声音从?触手丛中溢出,那?是欧千本来的嗓音,邪恶低沉仿若呓语。

    僵持许久后,一片乌云飘过,遮挡住了巨眼,巨眼缓慢扇动眼睫只得作罢,隐匿在了云层之中。

    墙壁上的章鱼体沥青般聚拢,滑到?地上,凝成?了人形。欧千抱着膝盖蹲在地上,他的脖颈、手臂、背部、胸膛、腿部、脚背,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烧伤的痕迹,几乎没一块完好的皮肤。

    他蹲在地上许久,才缓过神站起来,轻手轻脚地走进宿舍,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第二天?,栗冉醒来的时候,身旁没人。米杭在自习室通宵学习了一晚上,打开手机便看到?他传来的简讯,而欧千一早就穿戴整齐,英式毛衣格子?裤,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生怕谁用?眼睛占了他的便宜似的。

    这家伙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在他怀里赖床,实在奇怪,栗冉伸手将欧千拉了一下,想问问他怎么?了,却?听到?对方?“嘶”的一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没用?力啊。”栗冉不解地看着两人手腕相接处,只见欧千白皙的臂膀上有一块鲜红的伤疤,周围结痂发?黑,中间的肉裸。露在空气中,因发?炎而发?白,还鼓着水泡,看上去触目心惊。

    昨天?睡觉的时候明明还没有,怎么?一觉起来受这么?严重的伤?

    栗冉拧眉:“怎么?搞的?”

    欧千用?力将自己的手腕夺过来,眼眶微红,极委屈:“你们宿舍的淋浴太难用?了,我早上起来洗澡,给我烫成?这样。”

    栗冉简直无语:“你是猪吗你?烫成?这样一声不吭,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难怪他睡梦之中依稀感觉有人在他旁边窸窸窣窣,敢情是欧千偷摸去洗澡,烫伤了还不敢说。现在邪恶物的智商都是这种层次吗,他突然对人类的未来有了无限信心。

    欧千嘴巴一瘪,豆大的泪珠就要滴下来,栗冉就知道这小子?绝对要拿这事碰瓷,可谁叫他的的确确是在自己的宿舍受了伤呢?他不负责谁负责?

    栗冉自认倒霉,扯住欧千就往床上拖:“长嘴是为了求助的,下次弄不好,就叫我帮你啊。除了手,还有哪里被烫到?了,我给你上药。”他抽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管烫伤膏,掀起欧千的袖子?就用?手往上糊。

    人类的药膏,对欧千来说当然是没用?的,可是栗冉的手指沾了药膏,涂到?他的皮肤上,冰冰凉凉,别提多舒服。其实栗冉的手法很粗糙笨拙,很容易把他弄疼,他觉得的舒服更多的来自于心理,他喜欢栗冉碰他。

    欧千注视着栗冉的眼睛,微笑:“胳膊上还有一点,别处没有了。”

    栗冉气呼呼地擦着药,刚睡醒的呆毛还翘在头顶,在欧千眼中别提多可爱——

    栗冉一到?教室,乔河便哭丧着脸跑向他:“栗哥,完蛋了,陶教授把晋升途径的选择提到?了这学期,相当于又?多了好多门课程,期末可怎么?办啊。”

    栗冉第一反应就是:坏了,他坑到?同?学了。他找陶易夕说的初心,只是想让陶易夕提前教他点防身的小法术,没想到?陶教授这么?公正平等,把单独开小灶的暗示理解成全员提前授课,把全年级的进度都往前提了。

    本该是二年级的课程提到了一年级下学期,而一年级下学期本身的课程又?丝毫不减,两年的课程塞到?一个学期上,还一起考试,谁来都得发疯。

    栗冉几乎是马上按住乔河的肩膀:“千万被告诉同?学,是我向陶教授提的建议。”

    乔河抱着他一阵狂摇:“栗哥,你真是卷死人不偿命!这么多课程不够你学的,你还要加速!”

    “我真不是因为好学”栗冉百口莫辩。

    “知道吗?上周,学生会的沈学长、元学长、还有江学长通过了试炼塔的第六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达到?这个高度,真是太强悍了。”选途径的路上,大家排队无聊,凑在一起八卦。

    “他们仨分别是哪条途径的,你们知道吗?”有个小女生打听。

    “沈学长,众所周知,他是女王的儿?子?,女王信仰什?么?,他自然就信仰什?么?。拉莱耶君权、神权、民权三权分立,国教是齿轮与麦穗之神教会,信仰齿轮与麦穗之神,追求文明建立的信息,掌握工业与农业的知识,属于全知者途径。”

    “元学长,音乐家后代,向往艺术创作与欲望宣泄的绝对自由,信仰执掌阴阳生育、万物之美的后土母神,属于欢愉者途径。”

    “江学长背景比较神秘,平时也?沉默寡言,只知道他和沈学长和元学长玩得好,三人走得很近,据说是信仰绝对时间之神噎(yē)鸣的盗钥人途径。”

    “听起来,这三个途径风马牛不相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配合,通过的第六层试炼。”有人纳闷道。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根据同?频共振的原理,同?源途径的异能者之间总能彼此契合,这就和人与人的关系一样,表面上看着不和的,只要灵魂共通,就会非常有默契。”

    “哎,我要补的知识实在是太多了,到?现在我连有几条途径都不知道,怎么?选啊。”

    栗冉默默地听着,心想他倒是知道途径无穷无尽,但主流有哪几条,他也?同?样不知。

    通过身边人的异能,栗清是占卜家途径,陶易夕是占卜家途径与全知者途径双修,乔河一定会选灵媒途径,米杭八成?是专注物理攻击的武士途径,还有陶易夕之前说过的催眠者途径,再加上刚刚听到?的三条现在已知的就有7条途径了。

    栗冉忽地望向身旁的欧千:“你是什?么?途径?”

    欧千笑了笑:“你觉得呢?”

    栗冉扫兴地回头——也?是,欧千自己就是邪恶者的一员,说不定邪恶物还得信奉他呢,怎么?可能和他们人类信奉同?样的神明。

    “我也?是信徒,不过我的神明还在沉睡之中,我在等他醒来。”欧千平静地注视栗冉,说道。

    “哦。”栗冉觉得这话题有些忧伤,没继续往下问。

    沉重的铜门从?外往里打开,一年级的几十名同?学熙熙攘攘而入,按照班级排成?了两条队伍。

    陶易夕穿着正式的金边博士服,头戴挂着金穗的博士帽,拿着一只秤杆立于礼堂的台前。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一些还没绣上图案的胸章,而陶易夕的胸前,则两种图案同?时存在——一枚是象征着占卜家的灵摆,另一枚是象征着全知者的齿轮与麦穗。

    一班的同?学一个个上台先选,由于一班的学生在入学之初就展现出某方?面相当优秀的实力,几乎是在站到?台前的一瞬间,胸章上就都自然显现出对应途径的图案,每个人都听从?了命运的指引,将胸章佩戴在胸前,没有一个人冒险选择另一条道路。

    紧接着是二班,资质最好的欧千率先上台,胸章上显现出一根笛子?的图案。在他之前,没有一位同?学是这种图案,正当栗冉以?为是和元珺一样的欢愉者途径时,人群中发?出骚动:“竟然是吹笛者。”

    “擅长蛊惑、教唆人心的吹笛者?”

    “头一个来自外神的锚。”

    栗冉学习过相关理论,超越宇宙之外的外神与地球上的旧日支配者相比,与凡间的联系更弱,能力却?更强。

    无法捉摸的同?时,也?与旧日互为死敌,是更加邪恶的存在。

    陶易夕的面色也?产生了变化?,他皱眉在欧千脸上打量,半晌才不偏不倚地说了一句:“外神途径并非不可修炼,只是要小心误入歧途,大家不必戴有色眼镜看他。”

    陶易夕说完,底下的嘀咕声才压下去。

    紧接着,林昆上去领了全知者的勋章,乔河领了灵媒的勋章,同?学们挨个上去,最后只剩栗冉。

    他走了上去,不出意外的,胸章中心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图案为他而亮。早就领完胸章戴好的同?学们仰着脑袋等,其中不乏有看栗冉笑话的。

    “之前吹得这么?神,竟然没有一条途径的神明选择他,笑死个人了。”

    “难道栗冉真没有异能,是走后门进来的?”

    “亏陶教授还那?么?看好他,原来是闹了个乌龙,栗冉并没有任何实力。”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人群里响起,栗冉觉得站在这里就是浪费时间——他本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都夜明和陶易夕都看错了他,他仅仅在学校待了半年就待不下去,要被赶走了。

    正当他打算下台时,陶易夕开口道:“盲目痴愚之神正在沉睡,无法应答信徒的召唤。”他将那?枚空白胸章贴在了栗冉身上,胸章虽没有出现任何图案,却?隐隐发?着光。

    “盲目痴愚?”栗冉从?没听过这个名字,只觉得又?蠢又?笨,十分不符合自己的气场,心想陶易夕要编也?编个好听的。

    而台下的同?学,尤其是受过深厚的学前教育的一班学生的脸色,集体大变。

    那?个传说之中所有外神的源头?那?个几乎不收信徒的最高存在?祂怎么?会接受栗冉??!!

    第028章 通灵仪式

    过度震惊之后, 大家逐渐冷静下来:那位神明?虽然高阶而强大,却鲜少被人真正?信奉,因?为它正?处于沉睡之中, 从不给信徒回应。

    换言之,栗冉的名?头虽好听,取得不了实质性的利益,相?当于信奉了一尊空壳,没有危险也没有增益。

    他们眼中疯狂的嫉妒消失了,看栗冉的眼神不再饱含攻击性与敌意。

    确定了自己的晋升途径后, 一年?级生便开?始了各自的修炼道路。学校分路径开?设了相?关的辅助课程,学生会也无偿为大家答疑解惑。

    成为灵媒的第一天, 乔河想试试自己的异能?,扭头对同桌的栗冉道:“栗哥, 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见我妈啊?”

    栗冉正?低头照着?欧千的课本补笔记,听完愣了一下:“哈?”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

    乔河的声音很?大, 一下就引来周围同学八卦的目光, 林昆也从前排震惊回头:“阿冉, 你答应乔河去见他妈?你们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好到见家长的程度了?”

    栗冉正?准备辩驳谁要和他见家长, 欧千冷声道:“哥哥是想去找伯母询问通灵的事。”

    林昆的表情一下松懈下来,乔河不明?所以:“是啊, 我就是这?个意思啊, 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的很?好, 下次别这?么说了。”栗冉拍拍他的肩, 语重心长道。

    正?值周末, 栗冉和欧千在图书馆写了一天的作业,直到周天下午才有空去找乔河。

    乔河家是个极为气派的院落, 进门便是一处喷泉,石制的大象雕塑扬起长鼻往外喷水,栩栩如?生。仆人井井有条地挎着?工具篮在花园修建灌木,见到栗冉和欧千来,连忙进去叫乔河:“小河,你等的同学来啦。”

    乔河一身睡衣,拖着?拖鞋从白色雕花大门走出来:“快进快进,我爸今天出去应酬了,我两个姐姐也都在夫家,他不在正?好找我妈。”

    “这?是我和哥哥准备的礼物,冒昧到访,多有叨扰。”欧千将手上的果篮递给乔河,脸上是得体的微笑。

    栗冉一愣,没想到欧千这?么周到,来之前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乔河一向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也被这?“隆重”的见面礼弄得无所适从,他局促地接过,又递了回去:“谢谢啊,要不你还是亲手给我妈吧。”

    “好的。”欧千弯眸。

    本以为乔河的母亲和罗兰夫人一样,是个热衷交际的、开?朗的贵妇人,谁知乔河带着?栗冉和欧千连爬了三层楼,到了一处小阁楼上。

    那扇木门破烂而陈旧,乔河轻叩了几下,侧耳倾听没有声音,便推门而入。

    整间屋子一片漆黑,厚重的帘幕遮挡着?所有的窗户,也挡住了外面的光亮。空气里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栗冉一进来便打了个喷嚏。

    “不好意思啊,我妈不喜欢外人进她的屋子,也不喜欢阳光,”乔河对栗冉解释着?,在房间搜寻一圈,在床边的躺椅上找到了他的母亲,叫了声,“妈妈,我说的朋友过来看您了。”

    栗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个苍白瘦削的女人,花白的头发随意地用抓夹固定在额头,在鬓角凌。乱地垂下几缕发丝,眼袋和法?令纹让她显现出超出她年?龄的衰老?——至少比罗兰夫人看上去老?二十岁。

    “窗帘一定要拉紧,不然水晶球会烧了你的屋子”她神经质地自言自语,揪着?她的粉色碎花睡裙,栗冉几乎马上意识到,面前的女人有些疯癫。

    这?完全不符合他的想象,他以为乔河这?种没心没肺的性子,母亲会是个慈爱贤惠的典型贵妇,没想到是这?种情况

    栗冉的心情有些复杂,并不是瞧不起,事实上拥有怎样的母亲都比他没有母亲要好得多,他只是觉得乔河很?乐观,很?坚强,他以后应该对他好一点。

    “不会的,伯母,我们会给您的水晶球盖上红布,”欧千笑着?蹲下身,从果篮里拿出一个红苹果递给她,“伯母,这?个很?甜,您尝尝?”

    欧千温柔的声线仿佛具有魔力,安抚了乔母的情绪,她停止了碎碎念,睁着?空洞的眼睛望向欧千:“你们是谁?来找我干什么?”

    栗冉从书包里取出栗清的日记递给她:“伯母,这?是我哥哥的遗物,我想让您帮忙找找他。”

    “找他做什么?”乔母的手抖动如?筛糠,连连把栗清的日记本往外推。

    “妈,我这?个同学被邪。教害死了,死的不明?不白。如果你不想亲自进行仪式,你可以看着?我做,”乔河指指自己衣服上的徽章,那是一只长喙鸟的形状,“我现在也是初级灵媒了。”

    望向儿子,乔母迷茫混沌的眼珠里闪过耐心与慈爱,她愣愣地点头,从床帘后拿出来一个笼子。

    金属质地的椭球鸟笼,里面一只黑毛红眸的长喙鸟酷似乌鸦,睁着?黄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媒鸟。”欧千凛眸,目光一振,乔河挑眉:“你认识?”

    “不仅认识,我还知道,这?只鸟品级极高,非常稀有,通体乌黑发亮没有杂色,还是血红瞳,是最接近地狱的存在,顶级灵媒驯养一千只,也未必能?得到这?样的一只,”欧千语气里满是赞叹,“伯母比外面那些自诩通灵师的人都厉害。”

    “那是自然,我妈只是不出门,不爱参加那些无聊的沙龙。”乔河无比自豪道。

    俩人打了半天哑谜,栗冉在旁边还一知半解:“媒鸟是干啥的?”

    “媒鸟,最起初在古地球,是指一种能?够在人为授意下吸引野外其他鸟一起鸣叫、从而诱捕目标鸟的一种驯鸟。人类进入地心后,部分人类觉醒了通灵异能?,便开?始驯养能?够诱捕亡灵的鸟。”

    “也就是说,这?玩意儿,能?找到栗清的灵魂?”栗冉道。

    “试试看吧。”乔河轻手轻脚地将笼子打开?,把栗清的日记放进去,嘴里念叨着?通灵仪式的咒文:“亡者栗清,心神归焉,魂魄安固。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反复念诵了三遍。

    媒鸟听到咒文,尖锐的爪子在桌子上磨出刺耳的声响,疯狂地用尖喙啄着?本子坚硬的外壳。

    银白色的丝线仿若蚕丝从日记本中抽离,微弱得无法?连成线,无论媒鸟怎样努力,埋头抽丝剥茧般衔出一团团白线,几秒后都会消解在空气中,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存在过。

    “是我太弱了吗?”乔河看着?自己的双手,栗冉安慰道:“陶教授说过,异能?者的晋升是枯燥的重复,唯有练习能?使量变产生质变,你才试了第一次,不成功很?正?常。要不让伯母试试?”

    “嗯。”乔河将被啄烂了的日记本交给母亲,求助地看向她,“妈妈,帮帮忙。”

    三人站着?分外无助,那位坐在躺椅上的女通灵师却只瞟了一眼,便道:“主动献。祭的灵魂,永远也无法?聚合,再努力也是白费。”说这?句话?时,她眼神清明?,竟然是难得的睿智与清醒。

    “你们回去吧。”她闭上眼睛,不管乔河如?何央求,都不再搭话?。

    第029章 试练塔

    栗冉回去之后, 倒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一如往常地上课、吃药、吃饭、逃格斗课,表面上看像个没事人似的。

    随堂测验上, 欧千盯着栗冉的背影发呆,很快被台上的助教点?名:“欧小?十?,你老看着栗冉干嘛,他背后写了考题答案?”

    班上人早就感觉欧小?十?对栗冉感情不一般,此刻在考试不敢大声起哄,纷纷别过脸来?偷笑。栗冉本人则莫名其妙地往后看了一眼, 起身抓起卷子,到前?面交卷。

    欧千紧随其后地跟了出来?, 靠在墙上叫住栗冉:“你没事吧。”

    “考试而已,及格就行, 能有什么事?”栗冉散漫回头。

    “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欧千定定地看着他。

    栗冉沉默了一会儿,故作轻松:“其实那样?的结果,我早有预料, 只是不甘心, 非要亲眼去见一见。现在猜想得到了印证, 我也?就不做梦了, 该怎么过怎么过呗。”

    本想找到栗清亡灵,对他离奇死亡的事情询问个究竟, 既然找不到, 就只有作罢, 靠自己慢慢调查。

    “你也?别把我想得太脆弱, 难道我还能活不下去不成?”

    欧千的目光一瞬不瞬, 也?说不出更多安慰的话?。栗冉身上一直有一种磅礴的生命力,以及芦苇般的韧劲, 他的生存理念简言之就是,不论这世?界多么糟心多么操。蛋,他都能平淡从?容地过下去,他热爱的是生命本身。

    所以,矫情的话?欧千觉得自己不必多说,栗冉比他通透多了,不用他去教。

    于是欧千换上戏谑的笑,向前?一步,捏住栗冉的下巴:“我没担心你,能不能找到栗清的死亡真相,我并不关?心,我只是在嫉妒。”

    “嫉妒?”栗冉从?欧千嘴里,听到个很新型的词汇。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许想别人,不管那个人是谁。”欧千缓缓靠近,身体和栗冉贴近,呼吸相闻。

    “幼稚。”栗冉哼笑着别过头,没和他计较。

    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栗冉淡色的头发上,为他侧颜上难得的笑容镀了一层金边,欧千看着看着,不由得陷了进?去。

    这种情况下,不论栗冉骂他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反而被栗冉好看的表情迷得晕晕乎乎——

    选择完晋升途径后,每个人都要开始真正的修炼。通识课的老师是个患有侏儒症的矮小?的女人,关?于修炼原理,这学期由她来?传授,理论源自于一本叫做《源体论》的新教材。

    她花了三节课的时?间将?综述大致地讲了一边,栗冉花了这三节课好好地补了个觉。

    不是他不想听,实在是这堂课与他无关?,他连异能都是陶易夕编的,就算按照他们的方法修炼也?是事倍功半,况且他这几天晚上被欧千闹得挺累的,一听到侏儒老师平铺直叙的语调就犯困。

    下了课,欧千用简短的语言帮他补习了一番,倒是不难听懂。

    每条晋升途径的每一个阶段,异能者需要服用不同的材料,各种材料都有其对应的源体,当全部源体消化之后,异能者的能力便会上一个台阶,进?入下一阶段。

    而源体如何消化呢?只有不断的练习。就好比有个看不见的进?度条悬挂在每个人脑袋上,每练习一次,进?度加一,直到进?度条拉满,源体便能消化完毕。

    “我怎么知道自己需要哪种源体?”听完这些,栗冉顺理成章地提问。

    “好问题,”乔河在一旁按住他的肩,“这就是联盟第一学院的厉害之处,主流的配方,学院图书馆都记载在册,学生无需花费额外的功夫去寻找,只用专注在消化源体上。”

    “非主流的呢?”

    “只有自己一个个试啰。”乔河耸肩,林昆在一旁补充,“但太多无用的材料积压在体内,容易产生排斥,从?而滋生毒性,使得身体机能紊乱,严重者会精神癫狂,出现不可预估的后果。”

    “所以,你们已经拿到配方了?”

    “当然,部分药材挺好获得,我爸的商行里就有。”

    栗冉噌地一下站起身:“那我怎么办?”

    “去找陶教授吧,催眠者配方,大概属于机密级别,不和其他途径一样?公开存放。”乔河友好地建议。

    关?于修炼,栗冉其实并没有特别热衷的想法,起初他进?学校是为了寻找治病的方法,现在又多了个调查栗清死亡真相的理由。两个目的地好像都不得不走同一条路才能到达,那就是变强。

    只有对诡异世界有更多的认识,他才有力自保,顺便保护身边的亲友。

    这半年里,他结识了许多交心的朋友,比如乔河、林昆、米杭,还有亦敌亦友的沈神赐、元珺,以及陶教授。生活比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温暖多了,他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栗冉去找陶易夕,陶易夕表示校长办公室内并没有他要的东西,事实上栗冉现在的情况,没有一条明确的路能走得通。

    “不妨取百家?之长,身边人修炼什么,你就一起修炼什么。”陶易夕给他出主意。

    但栗冉认为是个馊主意。

    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学生会给各个班发了邀请函,邀请全校各年级的学生共闯试练塔。这一来?,大家?可以在试炼中练习自己的途径咒文,二来?,可以磨合战斗的队友,三来?,通关?成功,试练塔会给出通关?者想要的特殊材料,以及少?见的途径配方作为奖品,怎么看都划算。

    看上去是很好,可大家?真要报名还是有些迟疑,试练塔里的危险都是真实存在的,铤而走险可能会带来?荣光,也?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这试练塔难道有自己的思想,怎么会通关?者想要什么,它就给出什么奖品呢?”乔河百思不得其解。

    “据我所知,试练塔,其实是收容在学院的一个T级收容物?,深不可测就像个万花筒,什么诡秘的事物?都可能在里面出现。”欧千说道,表情非常令人信服。

    “你怎么知道的?”乔河疑惑道。

    “道听途说。”欧千随性地笑笑。

    “也?许,试练塔能给我我想要的答案。”栗冉喃喃,欧千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赞同,在他眼里,栗冉的很多想法都很小?儿科。

    但他还是一脸奉陪到底的样?子:“你想去就去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原本,栗冉想人越多越好,但试练塔的标准只能容许进?入三人,他便仔细地考虑了一下队伍的配置。

    欧千是一定要跟着他的,林昆和乔河说到底都是辅助类的角色,能纳入的新成员只有米杭。

    米杭从?善如流地加入了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下试练塔的队伍就这样?组成了。

    试练塔并不总是从?第一层开始挑战,它会权衡队伍里成员的实力,匹配到相应的层级之中。

    栗冉他们一进?去,石门上便赫然写着“试练塔第七层,开门大吉,武运昌隆。”

    “第七层,比沈神赐和江渊汀他们挑战的第六层还要高一层,这试练塔是不是出问题了?”米杭惊慌地看着石门,握紧手中执剑。

    米杭虽是二年级生,比他们高一级,可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把队伍平均水平提升到超过三个三年级生吧。

    唯一的答案,就只有身为邪恶物?的欧千。

    栗冉目光复杂地看向他,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倒打一耙:“完蛋了哥哥,你的实力暴露了。”

    第030章 潜行者

    “哈?”栗冉正感到迷惑, 忽然意识到如果?他撇清关系,那?么米杭极有?可能怀疑到欧千身上,察觉到欧千身份的异常, 于?是他快速转过身对米杭承认道?,“嗯对,没错,其?实我一直在隐藏实力,你可以帮我保密吗?不要?说出去?。”

    他的神情恳切真诚,米杭丝毫看不出破绽, 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我理解的,有?时候过于?出众的天赋也?是一种负担, 懂得藏拙是对的策略。”身为栗冉的室友兼生死之交,米杭不疑有?他, 自然认为应该为朋友两肋插刀,任何?的怀疑都是对俩人交情的亵。渎。

    更何?况像栗冉这么优秀的人,能与他同行已经是莫大的荣幸了, 又怎能给人添麻烦。

    三人达成一致, 鼓起勇气往试练塔第七层内部走去?。

    米杭一马当先, 跨到台阶上, 用执剑的剑柄推开那?扇沉重的门,扬尘下雨般落了下来, 此地像是几十年无人踏足。

    开门的一瞬间?, 洪流般的喧闹声冲进了栗冉的耳廓, 他看到数十只颜色各异的巨大肉肢从门内伸出来, 海葵一样?随风摇摆, 有?的试图溜出门外,有?的拼命想把外面的他们扯进去?, 可是肉肢太多太挤,全部塞在了门口,进不得退不得,只得发出令人作呕的呻。吟。

    栗冉下意识闭眼,一旁的欧千见状挡在他身前,双手替他捂住耳朵。

    米杭对着门内张望了一圈,甚至还前后走了几步,纳闷道?:“里面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

    米杭看不见这些邪恶物。

    栗冉只淡淡地抬起片刻眼眸,复又闭紧,靠到欧千的肩膀上。欧千亦是神色如常,不感到意外。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栗冉从几年前起就知?道?自己?拥有?灵视,可以看到他人都看不到的未知?生物,而欧千本就是这群生物中的一员,自然看得到同类。

    米杭站的位置就离肉肢一两米的距离,肉肢再用点力就能够到他,要?是他能看见,绝对会吓得立马举起剑一通乱砍。可他现在眼前就是一个空旷的陈旧空间?,探查一番便?收回脚:“不会是空城计吧,营造没有?危险的假象,让我们放松警惕,引。诱我们进去?。”

    他一回头,便?看到栗冉难受地窝在欧千怀里的景况,快步走去?关怀道?:“怎么了小冉,身体不舒服吗?”

    栗冉没有?回应,欧千轻描淡写道?:“嗯,他有?点哮喘,闻不了灰尘。”

    “带了药吗?”

    “没事,轻度的,等灰尘散了,缓缓就好。”

    “别吵!”邪恶物七嘴八舌的吵嚷差点把栗冉天灵盖掀了,他克制不住地低吼一句,米杭还以为他在说自己?和欧千,忙缩着脖子道?歉:“抱歉。”他把声音压得轻飘飘的,食指比在嘴唇旁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栗冉没心思解释误会,他一步步往门口挪,欧千的胳膊横在他背后虚扶着他,作出防卫的姿态。

    他嘴唇微张,以人类听不见的音调对门内的生物说了些驱逐的话语,停了几秒,那?群庞大肉肢却没有?松动的意思。

    竟然交涉失败了?

    也?许是天高皇帝远,存于?试练塔的邪恶物太久不接受管辖,连欧千的命令都不再听从,大有?猴子称霸王、小人得志的意思。

    欧千面色难看得别过脸,一脸晦气地低骂一句:“野蛮的贱种类。”

    “要?不算了,我们出塔?”欧千一语双关地对栗冉道?,一方面是让米杭觉得栗冉身体状况不佳,不宜进去?;另一方面是给栗冉暗示,里面的情况他摆不平,不一定?能护他周全。

    虽有?遗憾,米杭还是觉得栗冉的健康更重要?,点头说了句“好”,打算扶着栗冉一起出去?。

    栗冉的衣服靠近心口位置,却发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愈来愈盛,俨然是一个船锚的形状。

    被那?光芒所逼,挤在门口的肉肢被刺痛一般,犹豫着往后滑动,竟然一个个地重新溜进了门内。

    大门洞开。

    米杭看不见这门里乾坤,欧千却心头一震:栗冉身上的印记虽是他用药丸种下的,可能在栗冉的身上发挥出这种效果?,他始料未及。

    就好比他是种种子的园丁,将?种子抛撒在特定?的土壤中,土壤却肥沃得出人意料,甚至还含有?其?他特殊的元素,使得花朵开出了前所未有?的奇异颜色,他怎能不惊叹。

    栗冉本人也被锚形印记的效用给惊讶到了,但他把这一切归于?欧千的药丸。耳边的喧嚣消失,他感觉自己终于能呼上一口气,他定?了定?心神,对两人道?:“我现在好点了,进去?吧。”

    锚形光晕的照射下,任何?的不洁都无所遁形,栗冉就像开了个净化的手电筒,光照到哪儿,哪儿的邪恶物就被吓跑,一路走下来真就势如破竹,跟逛毛坯房似的。

    只是那空气中如同垃圾堆腐烂物的气味令他胃里反酸,只有?靠近欧千,闻闻他身上的香水味能稍微缓解点。

    米杭起先还举着剑,防备的姿势做得很?标准,后面渐渐松懈下来,脸上满是问号:“不是,第七层什么也?没有??不应该啊,莫非是个休息层?”

    玩游戏的时候,经常每隔几关,就会出现难度陡然降低的一关,便?于?玩家?休整,米杭以为他们就是遇到了这种情况。

    “米学长,你的猜想很?对,这层的确没东西,”欧千微笑着说,他随手拧开栗冉的保温杯,递到他嘴边,眼睛亮亮的,“哥哥,渴不渴呀,要?不要?喝点水?”

    欧千不说还好,一说起来,栗冉还真感觉有?点口渴,他就着欧千的手喝了几口,欧千马上递给他一袋开封的黄瓜味薯片,吃的喝的一应俱全。

    “叫你下试练塔,你带这么多零食和水做什么?”栗冉无语了,又重又影响行动。

    欧千却理所当然:“我感觉没什么别的需要?带的。而且这些很?重要?啊,万一你渴了饿了呢?我担心嘛。”

    米杭也?帮着欧千道?:“小冉,你别怪小十了,这不是用上了吗?而且他说的有?道?理,这塔里凶险难测,假如在里面困上几天,没水没食物,是会出事的。”

    “算了哥哥,反正是我拿着,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呀。”欧千笑得跟花儿似的,在他的理解里,栗冉骂他就是在乎他。栗冉关心他一下,就算他浑身掉层皮他也?乐意。

    栗冉感觉此人没救了,继续往前走去?。

    第七层的奖品不可自行选择,而是在匣子里固定?放好的。那?是一把桃木剑,材料、用工都比米杭现在用的这把铁剑上乘,栗冉本想送给米杭,可米杭说他的剑是他父亲传给他的,他不会换,栗冉就自己?拿着了。

    沿着楼梯,三人一同到达了下一层,第八层。从一进门起,三人便?感觉到了和之前那?层截然不同的磁场,迟钝如米杭,都发觉有?凉风刮蹭他的脸颊,可这里密不透风,也?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生物经过。

    唯一的解释就是——

    “小冉,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碰了我一下?”米杭僵直身体,回想起刚刚空无一物的第七层,头皮发麻。

    “嗯,”栗冉点点头,不得不如实相告,“是一个怪物的膜翼。”

    “啊啊啊!”米杭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原地蹦了几下,双手握紧铁剑,“小冉,你是不是能看到那?些东西?”

    “能吧。”栗冉勉强道?。

    “从现在开始,如果?再有?东西经过,你就知?会我一声,我把它们砍了。”

    “好。”

    源于?生活里的经验,栗冉看到这些神秘物,都会视若无睹。因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想让人觉得他是疯子。所以刚刚有?怪物挑衅米杭,他也?当做没看见,没有?及时提醒。

    但显然整层楼的家?伙们很?有?恶意,栗冉一向是没什么异类间?的同情心,他甚至没有?询问欧千一句可不可以,就答应了米杭的请求。

    挡他们路的,杀就完了。

    两人刚约好,眨眼间?便?有?一个海怪朝三人扑来!它的身体呈现出大海的蓝色,四肢劲瘦纤长,充满鼓鼓的肌肉,两颊和耳朵下的鳃仿若网孔,随着呼吸收缩,上肢长着类似翅膀的鱼鳍,跟《神秘生物与矿物》里所说是潜行者长得一模一样?!

    “米杭,十点钟方向!”栗冉大声指挥,米杭迅速作出反应,先是狠狠地斜刺,戳穿潜行者的腹部,确定?方位没错后,他又拔出铁剑,从上往下朝着对方喉管割了一道?!

    “蹲下!”栗冉预判了潜行者的下一步动作,欧千从他手中抽出空闲的桃木剑,朝着他身后用力一劈,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肉眼不可见的蓝色血液喷洒在栗冉的后背,他一阵后怕——原来刚刚在他指挥米杭的时候,有?一个潜行者正准备袭击他!

    幸好有?欧千。

    “你为什么”栗冉侧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欧千,他带欧千下试练塔只为控制监视,根本没指望欧千会对同类动手、和他们站在一边,可欧千的的确确这样?做了,潜行者的尸体就躺在他脚下。

    欧千搂住栗冉的脖子,朝他的后颈印下一吻,快速说道?:“下等的眷族罢了。”越来越多的潜行者涌了上来,时间?不允许他们继续闲聊,欧千将?栗冉推到安全的地方,投入下一轮的战斗。

    栗冉收回思绪,再次关注到米杭那?边,帮他躲过了好几次致命的攻击。

    在栗冉的灵视的配合下,三人厮杀了将?近两小时,地上的潜行者尸体都堆成了山,甬道?尽头才没再出现新的一波。

    米杭精疲力尽地撑着剑跪下,抹了把脸上的汗:“应该没了吧,太费劲了。”

    欧千并不关心除了栗冉外的其?他人类,他淡然将?桃木剑收鞘,在米杭周围找了一圈,面色陡变:“栗冉呢!”

    这还是米杭头一回听欧千连名带姓地叫栗冉,他还没意识到事情的紧迫:“诶对啊,小冉呢?”后半程潜行者太多,他就算看不见,随便?挥剑也?能砍到实体,就没太注意栗冉,连人什么时候不见了都没发觉。

    “那?么大个人不见了你。他。妈不知?道??!”欧千俊美精致的脸因愤怒变得扭曲,往日的优雅得体全然不在,米杭看他就像是个陌生人。欧千扑过去?就将?米杭一拳打倒在地,米杭的牙齿瞬间?磕破嘴唇,鲜血横流,在地上痛得起不来。

    巨大的恐惧笼罩上欧千的心头,超出人类的第六感令他精神几乎要?崩溃。

    欧千满脑子充斥着尖锐的哨鸣——栗冉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他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