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娘等在账外,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大王,随后才重新回到帐中。
她进来时,通身雪色的鸽子刚刚飞走,身姿娉婷的女子站在窗边,屋外细碎的光斑落在她瘦弱的肩上,恍若为她披上了一件金色的外衣。
那一瞬,她美得恍若九天神女。
芙娘短暂的愣了片刻,继而才后知后觉的回了神,“夫人,那鸽子是您放的?”
她自然瞧见了那只鸽子。
“嗯。”柳妤月也不遮掩,缓步走到铜镜边,整理方才弄乱的发髻,曼声解释道,“我的东西落在宫里了,便想着传信祝宰相,劳烦他托人取了送来。”
听起来倒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芙娘左右想了想,终归有些不放心,“夫人,此处乃是义林军军帐,周遭守卫森严,您这信若想送出去,肯定得从大王面前经过。”
她在这军中已有一段时日,对这里也算有些了解。
芙娘走到柳妤月身后,细心地为她整理发髻,神色却有几分担忧,“您与丞相以往的事情,大王肯定有所耳闻,若是发现了这封信,依照大王的性子,只怕会对夫人起些疑心。奴婢担心,这对您现下的处境不利。”
她虽未说清楚,但柳妤月知道,她是真心为自己着想,担忧着此举会叫盛珏对自己心生嫌隙。
柳妤月心头一暖,笑了笑,看着镜子里倒映的芙娘,弯了弯眉眼。
“那若是我与丞相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那大王便不会对我起疑心了吗?”
芙娘一顿,仔细想了想,有些不知如何作答。
答案必然是否。
柳妤月摆弄着妆奁,洁白如玉的指尖划过内里的造型精妙的珠翠头面,笑而不语。
前朝谁人不知,柳妤月与祝允之乃是先帝定下的姻缘,虽未正式成婚,但这么些年,在大魏百姓眼中,两人都是金童玉女的存在。
盛珏不傻,知道这些,自然不可能相信她与祝允之之间从无私情。
若她当真有意避嫌,反倒有几分欲盖弥彰的味道。
相反,若是正大光明的往来些普通书信,任由他逐一查看,一来二去查不出什么东西,长此以往,疑心自然就散了。
而至于这些信件中暗含的消息……
柳妤月翘了翘嘴角,垂下了眸子。
“芙娘。”
“嗯?”
“我在这儿坐着实在闷的慌,不知可否出去走走?”
“自是可以的,夫人。”
“那你随我一块儿吧。”柳妤月转过身,言笑晏晏。
*
大魏已降,义林军计划三日后入驻京都,分封诸王,建立新朝。
军师段路遥候在主帅帐中,等着与主帅商议入京事宜。
没多久,帘幕骤然被掀开,盛珏快步走进帐中。
“主帅。”段路遥本欲上前,行到一半,生生被对方周围的冷空气给冻住了脚步。
主帅瞧着……似乎心情不大好。
“何事。”盛珏坐下,面色不善。
段路遥思忖片刻,知晓现下不宜议事,瞥了瞥盛珏,转而试探性道,“大王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嗯。”盛珏摸索着手腕上的软剑,不知在想些什么。
段路遥来之前听下头的官兵提及,昨夜主帅抱着那位公主回了营帐,之后一整夜没出来过。
里头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段路遥悄悄瞧了大王一眼。
按理说有了这一夜春风得意,大王如今理应神清气爽才是,怎的如今瞧着——成了这样?
“行止。”盛珏忽然开口。
段路遥,字行止,号兰苑居士。
被叫到字,段路遥立马应上,“诶!”
“你可派人查过琅悦?”盛珏道。
果然是因为琅悦公主!
段路遥想了一会儿,道:“琅悦公主长于深宫,外界对她知之不多,只听闻她是魏宣帝生前最宠爱的女儿,后来又是幼弟的长姐,宫中声望颇高,其中最为人称道的,是她举世无双的美貌。”
说了还不如不说。
盛珏转过头,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女子眉眼弯弯的俏丽模样。
她诚然美若天仙,国色天香,可在他看来,她应当不会只有美貌为人称道。
盛珏越想越发觉了不对。
昨日初见,美人秋水清眸,柔弱不堪,单是一个老柴,便已将她骇得小脸惨白,宛如久居温室的娇花。
可一转头,这朵娇花便抽出了短刃,要取他性命。
她并非只是一个美人、一朵娇花。
她很聪明。
他追问了一句柳扶芫的下落,便被她察觉心意、以此要挟,叫他落了下风。
说是娇花,倒是折辱她了。
“派人盯紧她。”盛珏开口,越想越觉得烦闷。
他隐约察觉,柳妤月似乎一直在故意示弱,以便叫他放松戒心。
瞧着是温柔和煦,可那不过是赠他的一碗迷魂药罢。
而纵他知晓,这温柔却依旧对他十分有效。
那女人的一双秋水眸似乎有什么魔力,单是眼波流转,便已是无双艳丽,摄人心魂。
叫人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义林军战无不胜的首领第一次在女人身上感受到挫败。
心里似乎有一股闷火在燃烧,叫他浑身都不自在。
“查。”他转头看向段路遥:“仔细查,到底是谁在转移那群皇储,又为什么留下了柳妤月。”
他不相信柳妤月的留下是一个巧合。
“是。”段路遥领命,转身欲退去。
恰好这时外头有士兵进来,右手提着一只红嘴白羽的鸽子,左手拿着一封信。
见到盛珏,他拱了拱手:“大王,琅悦公主那儿飞出了一个鸽子,上头有封信,似乎……是给祝宰相的。”
盛珏眉头一皱。
“拿来。”
“是。”
盛珏接过士兵奉上的信笺,展开,但见上头清秀的簪花小楷:
“昨日匆匆离宫,察觉锦裘不慎落于霜亭,今朝白露,余观日不盛,觉寒凉,盼寻之相送,妤月感激不尽。”
盛珏捏着信笺,良久,没有动静。
段路遥凑过脑袋,巴巴的看着这封信笺,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看起来只是一封家书。”段路遥若有所思,“好像是叫祝宰相去宫里将她的衣裳送来。”
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公主的字写得不错,想来是跟随名家练过,颇有文人之风。”
比大王的字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最后一句话段路遥没敢说,到了嘴边,生生咽了回去。
盛珏合上信笺,面色沉寂。
他不太明白,她给祝允之传书,竟是为了一件锦裘?
世人皆知这两人曾有婚约,关系密切,可如今见着这信笺,言辞庄重,反倒显得颇为生分。
难不成,是担心被旁人见着?这才故作生疏?
他有些不太确定,可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看出来。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一件衣裳?
盛珏越想越是烦闷,一挥手,信笺悠悠然地落在了地面上。
“把这信送出去。”盛珏转身,面色有些阴沉,“往后柳妤月所有的信笺,都拿来给本王看遍后才可送出。”
“是。”士兵捡起信,随后便退下了。
“大王,这信笺您怎的又送出去了?”段路遥看着那信笺又被送走,顿时有些急了起来,“这内里指不定有什么问题,何不扣下,从长计议?”
“不必。”盛珏摩挲案上宣纸,闭上眼,神情平静了些,“与其费尽心思钻研这信,不如派人仔细盯着祝允之收到这信之后的动向。我倒是要看看,这败军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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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弄出多大的名堂。”
这……倒也是个法子。
段路遥点头称是。
*
片刻后,宰相府中一片静谧,午后的阳光照得檐上的琉璃瓦熠熠生辉,雪白的鸽子越过屋檐,悠悠落于窗棂,扑腾两下翅膀,“咕咕”地叫了两声。
刘掌事走到窗边,取下了鸽子腿上绑着的信笺。
“奇怪,公主怎么会把信绑在鸽子腿上。”刘掌事皱着眉,仔细检查信笺,却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可他分明记得,这由公主训练出的影云鸽,一向衔信而飞。
“拿来我看看。”祝允之坐在书案前,正执笔批改公文。
刘掌事闻言奉上了信笺。
“这信被盛珏的人看过。”祝允之接过信笺,上上下下看了看,“你瞧,这上头的蜂蜡略有磨损,显然被人打开过。”
“啊?”一听这信被打开过,刘掌事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他们岂不是发现公主与我们传信了?这……他们不会为难公主吧。”
“想来应是不至于,盛珏江山未稳,他还不敢对阿词做什么。”祝允之劝慰刘掌事,手中展开信笺,一见上头字迹清秀的簪花小楷,他顿了下,眸光微微软了些许。
“公主写了什么?”刘掌事好奇道。
祝允之眉眼稍暖,将信笺递给了刘掌事。
刘掌事接过信笺,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这这这,公主哪有什么锦裘?”刘掌事越看越不懂,“公主尊贵,宫中的裘衣素来用的都是上好的狐皮制成,哪有什么锦裘?”
“对啊。”似是想到什么,祝允之蓦的笑了,恍若晨光破云而出,那是国破后,祝允之面上少有的笑意。
从刘掌事手中拿回信笺,他在信笺上寥寥画了几笔,但见里头的几个字被他圈了出来。
“公主自幼跟着王太傅学书法,练得是王氏字帖,一笔一划自有章法,最是讲究干净利落。”他细细看着上头的字,笑着道,“你看,这寥寥一段,唯有‘察’、‘落’、‘霜’、‘余’、‘盛’、‘觉’六字的笔画略有粘连,更像李学士的笔风。”
王太傅、李学士均为前朝重臣,先后被指为公主的老师。
刘掌事照着祝允之的说法,又细细看了看,确然发觉了些微不同。
可却也只是不同,就算是知道这六个字,刘掌事横来竖去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继续发问:“那这六字又有何机关?”
祝允之以朱笔先后点了点“察”、“余”、“觉”三字,解释道:“‘察’字音同‘查’,‘余’谐音为‘与’,‘觉’字又音同‘珏’,至于这‘落’、‘霜’二字,乃是五公主柳扶芫的小字。”
大魏五公主柳扶芫,小字落霜,号静德公主。
世人大多只知柳扶芫的号、或是名,唯有皇室宗亲,方知其小字。
经了他这么一说,刘掌事顿时恍然,“那这组合起来便是‘查落霜与盛珏’,公主这是叫咱们查五公主与这匪首之间可曾发生过什么事儿?”
祝允之点头,眸光再次落在这信笺上,良久,开口时,言辞之中已满是欣羡,“阿词果真是智谋无双。”
这封信笺,表面瞧着平平无奇,但也只有与她一同长大的祝允之才能窥得其中内容。
而她,更是料定盛珏看到信,解不出内容后不会善罢甘休,而了解这封信最好的方法,便是故意将这封信送到祝允之手里,再细细窥测相府下一步的动作。
“长公主果然聪慧非凡。”刘掌事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中个玄妙,钦佩道,“这大魏有公主,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祝允之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将信笺收好,继而转头对刘掌事道,“辛劳您去霜亭寻件锦裘回来。”
说是寻,其实不过是想办法往霜亭周围放件锦裘,以帮公主圆了谎。
刘掌事心知肚明,立马点头如捣蒜,“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