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一晃便是两日。
主帅帐中油灯燃尽,盛珏看折子,好几次一动不动。
段路遥挥着折扇,多看了他好几眼,最终是实在忍不了了,折扇放在桌上点了两下。
盛珏抬起头。
“我的主帅。”段路遥撇了眼半小时没动的折子,友好提醒,“您若是看不下去,还是别看了,折子遭罪。”
盛珏手挪开,手指持握的地方早就被内力震碎成了灰。
盛珏低头看了眼折子,顺手把它一甩。
看着像有心事。
段路遥难得一次见主帅干什么都提不起劲。
很是稀奇。
盛珏在此之前,是段路遥最欣赏的匪首,没有之一。
不近女色,勤奋好学,虽是出身草莽,却是那群土匪头子里头最像正常人的一个。
这一路征战来,覆灭大魏,权势到了巅峰,却未骄奢淫逸。
段路遥打心眼里也是佩服的。
只是……
“她醒了吗?”
段路遥一愣:“谁?”
“柳妤月。”
“啊?”段路遥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开口,“醒了吧,我听说,琅悦公主这些日子都乏的厉害,整日整日未曾起来……”
盛珏摩挲着光滑的茶盏壁,不知在想什么。
段路遥在一旁神色复杂。
在这义林军中,派系众多,男人嘛,你来我往之间少不了送些女人,盛珏帐中现下就有好几十位夫人,但都是些摆设罢了。
但在段路遥的印象里,琅悦长公主是第一个真正在盛珏帐中过了夜的女人。
第一夜被褥里的一点红被传到他的耳朵里,他虽是诧异,但也不以为然。
琅悦长公主嘛。
这世上没有男人不肖想她,尤其是大魏灭国以后,昔日宫里可望而不可即的金枝玉叶一朝被自己凌辱在身下,如同费劲心力摘下了一朵开在山巅的仙葩。
光是想想就要男人欲血沸腾。
盛珏也不例外。
但现在……
段路遥看着心不在焉的盛珏,有一个诡异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但很快又打消了它。
——不可能,盛珏不可能爱上那个女人。
成大事的男人,没几个是耽于情爱的。
那琅悦长公主确实生得国色天香,招人怜爱。
但那又如何?
爱情于男人来说不过是生活的调味品,何况琅悦公主早就是主帅帐中之物,这几日主帅日日宿在那儿,想必也该腻了。
得到手的女人,对男子来说早就没了以往的吸引力。
盛珏自然也是一样。
“主帅若是挂念公主,不如叫人把她找来作陪?”段路遥友好发问。
祛除痴迷最好的方法便是日日厮守,就像再怎么喜欢的食物,日日吃了,便也觉得腻了。
基于这一点,段路遥还是鼓励盛珏去找柳妤月的。
谁知盛珏却摇了头:“不必。”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看着早已燃尽的油灯,眉头微微皱起。
终于,他发问了。
却叫段路遥心头一颤:
“军师以为,如何才能驯服一个女人。”
段路遥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他最害怕的事,好像隐隐有了发生的意思。
-
芙娘走近帐中,一眼便能看见云镜前的琅悦公主。
她还是那么美,但看起来并不怎么开心。
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脆弱地美丽着。
芙娘看着心疼,主动拿起檀木梳,替她梳发。
“公主,您别难过,大王定然是爱您的。”
芙娘想了很久,才搜肠刮肚地拼凑出这么一句话,“你这般美丽,大王定然会爱惨了您。”
柳妤月没忍住笑了下,像是一朵花忽而落在镜子般的湖面,笑意像涟漪一般在她精美的面容上散开。
“爱这种东西,谁爱要谁要。”
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妆匣,“比起这些,我更想家国安康。”
芙娘有些不理解。
在她看来,女子一生最大的荣耀便是被一位尊贵的儿郎瞧上,然后锦衣玉食,相夫教子,安度一生。
家国大事,那是男儿的事儿,跟女子有什么关系?
但芙娘没问出口,她想了想,说:“公主,您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但您……又好像不是女子。”
柳妤月挑了挑眉,难得有几分感兴趣的意思。
芙娘说:“您像个政客,很聪明那种。”
柳妤月的指尖微微颤了下,但很快,她恢复了平静。
“是吗。”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纤细的手指探入妆匣。
“芙娘。”
她忽然唤她,声音很温柔。
芙娘以为她心情好了许多,于是应了一声。
可没等她反应过来,下一秒,像是有什么东西从眼前呼啸而过,紧接着脖子上一痛,她微微往后倒。
落在了柳妤月温暖的怀里。
“公主……”
柳妤月低垂着眉眼,睫毛落下沉重的阴影。
“抱歉,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芙娘是极好的人,可柳妤月自诩也并非坏人。
取下芙娘睡穴上的银针,她已然昏睡过去,也不知有没有听见这句道歉的话。
但柳妤月仍旧希望她会有个美好的梦。
柳妤月将自己的衣服换在了芙娘身上,扶着她,睡在了床上。
而她自己则换上芙娘的衣裳,走出了军帐,直奔南营。
耳畔长风呼啸,她躲过一个又一个士兵,生怕脚下慢了一步,可偏生又腿软,走几步就喘得厉害。
今日是救母后与胞弟最后的时间。
之前在口舌之争上落了下风,盛珏便没打算在床笫之上放过她。
一连两日,日日宿在她帐中。
非要折腾得她起不来床不可。
可时间不等人。
如今义林军即将入京,彼时盛珏定会转移母后与胞弟的关押位置。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南营之中戒备森严,唯有西北角的一处薄弱点有机可乘,恰好今日起了大风,风雨欲来,分明是白日,可天空却是阴沉沉的。
柳妤月到时,角落里的祝允之已然等了很久了。
“公主。”清俊宰相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身姿挺拔,如松如玉,只是看起来清减了几分。
柳妤月眨了眨眼,让他不必多礼。
自上次密信一次后,两人再没见面。
柳妤月以为,祝允之对自己多少会有几分怨恨。
怨恨她未经他允许,便将整个皇城的暗桩给了他。
这关系着整个大魏的国运。
一旦失败,他会背上骂名。
谁知他似乎并不在意,展开地图,指着其中标注的位置开了口:
“我们的人已经潜入西北角,正在渗透,根据传回的情报,太后娘娘和新帝陛下确实关押在里面。”
柳妤月眉头一展,心头的阴霾散了不少。
这么久以来,难得一个好消息。
柳妤月接过地图,打量片刻后,忽而又想了想:“渗透进去的人可信吗?”
祝允之一顿,柳妤月补充道:“不知为何,义林军中士兵凝聚力极强,一旦发现异样必然上报,各大堂主手段残忍,若是被抓住了,必然会吃不少苦头。”
这点祝允之倒未曾想过,想了想潜入的暗卫名册,他道:“都是中个精锐,签了死契,由统帅季丞率领,身手了得,很难被发现。”
签了死契,意味着舌下藏了毒药。
一旦被发现,便会咬破毒药,毒发身亡。
而统领季丞又是先帝的臣子,最是忠心,显然也不会背叛。
柳妤月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但也只是片刻,便又被牢牢提起。
远处的南营上忽而燃起狼烟。
“怎么回事。”
白烟散在空中,柳妤月心头已然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祝允之脸色一变,拉着柳妤月便要离开。
“不好,被发现了!”
说时迟那时快,祝允之带着她正要离开,周遭不知哪里冒出众多义林军,将两人团团围住。
察觉情况不妙,祝允之挡在她身前。
“公主,他们交给我,你找机会离开。”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开口,但下一秒,就被另一道声音压了过去。
“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吗?”
柳妤月的正前方,有人穿着狼皮军靴,额上系着灰色亚麻布条,缓缓走出。
他有一双猛兽一般的眼睛,漆黑,锐利。
落在她身上,叫人心头发毛。
盛珏。
柳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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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出现在这里。
而她更没想到的,是他身边跟着的人,是刚刚出现在祝允之口中的先帝重臣,季丞。
“季丞,你!”祝允之亦是没想到这一点,指着季丞,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人的背叛总是突如其来,却又因关系的亲近而格外致命。
盛珏嗤笑着看着两人,像是胜券在握的野兽在欣赏猎物最后的一搏。
“我只是想要活着。”季丞神色平静,“生在乱世,比起势如破竹的新王,不会有人相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字字冰冷,却又字字锐利。
柳妤月瞳仁微颤,不自觉握紧了手。
祝允之咬牙:“那你对得起先帝吗?!”
季丞微微迟疑片刻,但也只是片刻。
“我只是想要活着。”
他如是说。
柳妤月抿了抿唇,却什么也没说。
盛珏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女人,她依旧是那么美,玉雕似的面容,像是受了挫的柔弱白花,在阴雨连绵的深秋惹人垂怜。
可多亏了这忽然叛逃来此的前朝暗卫统领,让他知道,原来,她不是什么娇柔白花。
原来,是个躲在暗处佯装温顺的豹。
表面上是柔柔弱弱的公主,背地里却是那个躲在皇宫里运筹帷幄,叫他损失了数以万计士兵的“皇帝”——他就说,那个看起来懵懵懂懂的小孩,怎么都不像能几度设计困他于城外的“皇帝”。
原来“皇帝”另有其人。
盛珏越想越觉着有趣,没忍住开了口:“柳妤月,你到底还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他们分明在床榻上极尽缠绵不分昼夜,可离开了那个场景,他却又好像根本不了解她。
许是盛珏的眸光实在尖锐,柳妤月心知胜负已分,于是便也没了多说的心思。
她直勾勾对上那人的眼睛,再没掩饰自己眸底的尖锐。
“放了祝允之,我随你处置。”
祝允之下意识开口:“阿词——”
“允之。”柳妤月忽而打断了他,她转过头,看着祝允之,神色平静,“你要活着。”
祝允之一愣。
历经背叛,她忽然发觉其实自己能信任的人没有几个。
祝允之,是最后一人。
她还不能死。
祝允之也是。
少女的眸光平静而坚定,祝允之知道,。
祝允之一顿,他知道那是她打定主意后才会显露的神情。
他懂她。
于是没再说话。
单单一个对视,却好似有什么东西心意相通。
那是自由相伴一起长大才能有的独特默契。
盛珏皱眉,忽而觉得刺眼起来:“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放过他。”
柳妤月挑眉笑了下,转头,看着盛珏。
她没说话,但他知道。
因为,她还有用。
只有这条命有用,她就有跟他做交易的本钱。
盛珏笑出了声:“柳妤月,女人还是单纯些讨喜。”
柳妤月勾了勾唇,没有应和。
“放了他可以。”既然是做生意,盛珏便也没再装模作样,“但我只能放过一个废人。”
盛珏撇了眼士兵,对方会意,将长剑递给柳妤月。
盛珏言简意赅:“挑断他的手筋脚筋,我放他一条生路。”
柳妤月看着剑,没说话。
看起来像是在为难。
祝允之主动伸出了手。
既然决定活下去,四肢尽断成为废人那又如何,只要不死,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阿词,我不疼。”
他拿过长剑,将剑柄牢牢放进柳妤月手中。
神色温和,仿佛只是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盛珏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场好戏。
柳妤月抬眼看他,轻轻笑了下,那一瞬,恍若春水荡漾,春花展颜,美好得叫人心惊。
下一秒,少女握紧长剑,将长剑狠狠刺进了自己的右肩。
祝允之:“阿词!”
噗嗤。
长剑贯穿右肩,鲜血染红了她浅色的衣裙。
她的嘴角渗出血丝,可她依旧握紧了剑柄,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看向盛珏,一字一句开口:
“放了祝允之。”
这是命令,不是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