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奔涌而出，不可遏制，无法停止。
她豁然开朗。
就像一直困住心脏的厚重屏障，刹那间被巨力打破一般，锁链“咔嚓”地诞生了几条细小的，肉眼几乎留意不到的裂缝。
空间传送能力回来了。
而晏清舟，只当她是在做无谓的挣扎，一个眼神都没分给破碎的锁链。
杀了他，杀了他……
这三个字疯狂充盈在喻闻心的脑海中。
不需要考虑任何善后，这只是个幻境，是啊，幻境就是方便啊，就算她将晏清舟慢慢拆解成一块一块的残片，不会被人发现，也不会造成真实的死亡，她可以尽情在他身上宣泄自己的仇恨与痛苦……
不需要忍耐，更不需要在他面前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说到底，自己的演技并不算好，晏清舟早就发现了吧，早就发现她也是重生者了吧！
既然是这样，那她也不必要每时每刻都抑制自己那无边的杀意了！
她要让他尝到自己百倍千倍的痛苦！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跳动着，双眼从晏清舟俊美的容貌逐渐移到他执握朝光剑的右手，对，右手是他的惯用手，他刚刚就是用这只手行刑的，她要拆掉它！
审讯仍在继续，晏清舟眼神漠然，似乎质问了她什么——她没听清，也不需要听清了。
顷刻间，锁链崩碎，碎片如波纹一般扩散，变成了一圈圈飞扬的粉末。
“闻心——”听见了仙人喉中吐露的音节，似乎想呼喊她的名字。
这时候知道求饶了吗，晚了，喻闻心的眼中泛着冷意。
躯体直直撞上青年的胸膛，只需几毫秒，他的护体灵气便在扭曲之下崩解。
她的身体，成功“触碰”到晏清舟了。
瞬间，血浆以白衣青年为中心，溅射到墙壁上，为本就深黑的牢房墙壁上，增添了一层新鲜的红色浓浆。
朝光剑掉落在一旁，距晏清舟只有几步距离。顺着惯性，他的躯壳被少女死死压倒在地上。
触手便是一片温热，粘稠的血液糊在喻闻心身上，不知是晏清舟的，还是她先前被朝光剑贯穿的伤口，两人浸没在血红的海洋中。
得站起来！
但是，小腿被朝光剑命中的创口正在汩汩冒血，她失去了站立的能力。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晏清舟！”她扼住青年如玉般莹白的脖颈，她的脸颊沾染鲜血，比恶鬼还要扭曲，大拇指用力下压——但是，肩膀受了重创，就连一半的力气都使不出。
只是无用的出气。
晏清舟墨发散乱，发丝与扩散的血泊融为一体，大量鲜血从唇角渗出，只能发出几缕微不可及的气音：
“对不起……”
喻闻心听不清，也根本没必要听清他那无用功的求饶。
白衣被鲜血染得通红，多处血肉不翼而飞，喻闻心甚至能透过衣物，间接触碰到断裂的肋骨。
真是大乘期修士啊，即使没有苍白魔女那种复活术法，也能撑下一击无序传送，没死啊，居然没死啊，她这位师尊可真是能扛，要不再来一发传送试试？
不，不能让他死得这么容易！她要废掉晏清舟引以为豪的修为！好了，该从哪里开始呢？
双肩传来不可忽视的疼痛，那是先前被朝光剑刺穿的伤口，正在向外涌出血液——她和晏清舟都是强弩之末了。
眼前一阵眩晕，她紧咬下唇，让自己恢复清醒，瞪着身下晏清舟的双眸。
“既然这样，就先从右边的肩膀开始吧！”少女现出癫狂的笑容。
“噗嗤”一声，手指戳入青年伤口的血肉中，老实说，她也不知道是否能对人体进行如此精准的传送，毕竟，她还没有试过用如此重刑，去专门折磨某个人。
“不过，既然是师尊的话，亲身教导徒弟如何使用自己的异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醒……幻境……”
无视他唇瓣翕动中的求饶，喻闻心笑着开始施刑。
出乎意料的——
不是她想象的愤怒与不可置信，晏清舟注视着她，眼角滑下两行清泪，夹杂着血水，没有任何的憎恨。
眼中只有浓烈的悲伤。
……
回到半个时辰前。
晏清舟踏入了藏书阁，映入眼帘的景象，不是熟悉的书架与卷轴，而是一条通向黑暗的阶梯。
他没有犹豫，向下走去，来到一条漆黑的走廊。
通道两侧排列着错落的狭小空间，没有灯光，但以大乘期修士的眼力，隐隐可瞥见其中干涸的深黑色痕迹。
流霜宗的监牢。
牢房中空无一人，并非是真实的监牢。考虑到喻闻心可能已经被始作俑者控制，晏清舟推测，那人的术法多半是幻术类。
幻术类魔修吗？他沉吟片刻，轻轻蹙眉。
目前神洲的通缉榜中，没有一位高阶魔修是擅长幻术的，一时半会间，他无法确定真凶。
不过，这不是问题，晏清舟脸色一冷，一剑斩向幻境——
“这可是你家小徒弟的心境，你真的确定要斩开吗？”
一道女声兀然在耳边炸响，听到喻闻心的名字，青年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下了。
“没错，这才听话嘛！”明显地听出，女声在嘲笑他。
心境……流霜宗的监牢，这里是以喻闻心的记忆为中心，构建出的幻境吗？
至于这个心境，为何是现在的喻闻心从未谋面的流霜宗监牢，答案很明显了。
想到这里，晏清舟的心脏仿佛被不可见之手紧紧攥住，脸色苍白一片。
“难道说——”
“是的，她就是重生者。”女声笑着回答他的疑问。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但他没有感到意外。
难怪她一直厌恶他，难怪她说自己“惺惺作态”，难怪……一切的一切，都有了确切的答案了。
但是，喻闻心不知道自己是重生者，如此还愿意成为他的徒弟，是否说明，她对自己还留有一丝余念？
或许是自我安慰，但……既然喻闻心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哎，可是她已经杀了好几个流霜宗弟子了喔？怎么想，她都要被逐出宗门吧，好可怜……”
“呵，”晏清舟冷笑一声，“本尊定会将你从暗处揪出来，该被处刑的人，只有你一个！”
让喻闻心背上罪名和惩罚？这根本不是她的错，若他这个师尊能早点发现她的异常，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悲剧！
在始作俑者的嗤笑声中，他走向了幻境深处。
这一次，他绝对会将闻心带出幻境。
……
可越往深处走，他便发觉自己的身体愈发沉重，不受控制。
不对劲！
他想停下脚步，但是身体一直在向前行进，向喻闻心所在的房间走去。
那个人做了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这里是她的心灵幻境，那么位于幻境中的玄清剑尊，自然也要扮演相关角色吧？”听上去，声音疑惑中夹杂着遗憾。
扮演角色……他要在这里扮演什么角色？等等，难道要他——
不行，好不容易她才给了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晏清舟尝试运转灵力，可却如同泥牛入海，无法操纵躯体。
“啊，顺便提醒一下，那里可是真正的喻闻心，如果在这里杀了她，外面的她也会真正死去。”
其实反过来亦然。但她很贴心，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也就是说，进入幻境之前，斩开这里才是最优解吗……这固然会对喻闻心的精神造成一定的损伤，但和真正的死亡相比，至少他能救回她，晏清舟心中自责。
但是。
做这么多，她究竟有何目的？心中疑问渐起。
“我只是想看看师徒相残的戏剧罢了，你为何要如此充满恶意地揣摩我！”和话中的词句完全相反，女声大笑着，嘲笑着晏清舟。
“如果刚刚劈开幻境，说不定还有机会拯救……”说到这里，女声恶劣地停下了。
“说到底，明明不是幻术特长的修士，只是稍微地提起一下你那个重生者小徒弟，居然就像失去大脑一样，毫不犹豫地冲进来了。”
不能前进，不能对她动手，不可以……身躯被幻境操控着，不知不觉中，晏清舟走到了通道尽头。
打开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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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迈入喻闻心所在的牢房。
他只能看着自己，向前世一样，对无力反抗的喻闻心挥下剑刃，无情地审问她，逼问她回答完全不知情的问题。
“喻闻心，回答我，你来我门下，是否别有企图？”
不，别伤害她……
“喻闻心，回答本尊的问题。”
不要再逼她了！
“若你说出真相，看在多年的师徒情谊，本尊会网开一面，饶你不死。”
她不是凶手，怎么可能知道真相！
“咔嚓”，什么东西在碎裂，是束住喻闻心双手的锁链，晏清舟用余光看见，无数裂痕正在锁链上蔓延，它们在她手里，就像易碎的玻璃，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四分五裂。
就在晏清舟取回了躯体的控制权时，少女的双眸充斥着滔天的杀意。
锁链破碎了，如同追捕猎物的猎手，喻闻心直直向他冲去。
护体灵气在无序传送下，就像纸糊一般，和先前的锁链相同，瞬间被粉碎，浅蓝色的灵力消散在空气中。
她精准地撞上了晏清舟的胸膛，肌肤相触的地方，如被千刀万剐，相连的血肉与骨骼断开、裂解，就像被人活生生从躯干中间撕开数十道道庞大的裂口。
刹那间，他被喻闻心压在了冰冷的地上，灵力在修补躯体，但完全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眼前一片血红，口中止不住地呕出鲜红的血液，就连身上俯视着自己少女的模样，也染上了一层黑红色的血雾。
“都是你的错！”
她大喊着，声音沙哑而痛苦。
是啊，都是他的错，若是他前世能多相信闻心一点，她就不会被流放，死在魔域了。
若他能早一点意识到她的异常，她就不会被控制，杀死无辜之人了。
若他能更坚定地选择斩开幻境……
脖颈被扼住，血液从唇瓣两侧流下，太痛了，被他隔断经脉时，闻心也是这么痛吗？
“对不起……”看不清她的容颜，喉咙吐出几声微弱的气音，向她道歉。
又是一阵撕裂的剧痛，这次是从右肩传来。
道歉，她不接受，这很正常。他明白的，喻闻心怎么可能会原谅他。
可是，他必须道歉，哪怕喻闻心不愿意接受。
“不过，既然是师尊的话，亲身教导徒弟如何使用自己的异能，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这次，是右手失去知觉。
不是剧痛，而是完全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不会为自己的结局感到一丝痛心，因为，心脏早在刚才的无序传送中，破裂得彻彻底底。
他注视着她疯狂而通红的双眸，原来如此，她早就想撕碎自己，杀死自己报仇了。
幕后黑手肯定了他的想法。
“猜对了，玄清剑尊，你知道吗，我只是稍稍问了她一下，要不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她嗤笑着，“你知道吗？她毫不犹豫就对你这个师尊下手了呢！”
眼睛忽然一阵酸涩，明明没有被喻闻心破坏，但是，很痛。
不自觉地，眼角划过两行泪水，沾染着脸颊的血迹流下，与地面的血泊融为一体。
很想睡过去，但是不能这么做。
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或许是赌博，但是，他必须试试，晏清舟在心底自嘲道。
灵力汇聚，晏清舟用残存的左手抓住喻闻心瘦弱的手臂，不是同归于尽，而是将残余的所有灵力注到她的身体中。
意识在渐渐消逝，看她的最后一眼，充满眷念。
“幻境……”
“魔修……控制了……你。”
——晏清舟必须让她从幻境中醒来。
随后，他的双眼慢慢变得黯淡无光，手无力地滑落，掉在血泊中。
没有怨恨，只是平静地阖上眼皮，宛如陷入普通的睡梦中。
为何要把灵力给她？
幻境？她当然知道这是幻境，所以才敢这么放肆地杀他。魔修——喻闻心的大脑忽然一阵刺痛，就像被蛮力拉扯，即将被扯断的蛛丝。
她终于听见了系统的声音。
可是，那却是撕心裂肺的呼喊：
【宿主，危险！】
【时间回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