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几人领命,各自就位,金内侍满心无奈地上前叩响宫门。

    长夏宫里却半晌无人回应。

    景辰心里一紧,沉声下令:“翻墙进去,快!”

    王朗当即带着人翻墙而入,大门很快被翻进去的侍卫打开,与此同时,一声短促的女子尖叫声骤然响起,景辰不敢耽搁,带着吴云晖和禁军闯入,直奔寝宫而去。

    整个长夏宫只有沈嫔住的正殿留着几盏微暗的烛火,殿门口倒着两个小太监,一盏宫灯翻滚到台阶下,被烧得只剩半边骨架,这景象显然是遭了袭击,再联想到方才那声尖叫,景辰的心再往下沉了沉,许美人尸骨未寒,沈嫔这个病秧子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就麻烦了啊……

    他这么想着,脚下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刚一踏入寝殿内室,一道雪白的影子猛地扑过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叫了句什么,景辰没听清楚,下意识后退一步,抬手将那白影推开。

    那白衣身影似乎也没料到他竟是这么个反应,身形僵了一瞬,顺势跌坐在地。

    紧跟在他后面的金内侍和禁军副统领吴云晖立马冲了过来,一个用身体护住景辰,一个拔刀挡在前面。

    “呜呜,陛下,是臣妾啊!您这是要做什么?”

    没错,扑过来的白衣人影正是奚萦。

    她方才一路追着那古怪的异香,没想到它竟是慌不择路往长夏宫来了,正好,长夏宫有她先前布下的禁制,这蠢货非要自投罗网,那她可是求之不得。

    但两人刚追至长夏宫门口,那东西似乎又反悔了,改换方向想要往别处逃,奚萦当即将身上带的驱邪避秽符箓不要钱似的往外撒,硬是将那东西强行赶进长夏宫正殿,然后开启禁制,又一番缠斗之后,总算将之困入了一节寄魂木中。

    然而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场,外面就传来叫门声。

    此时长夏宫十来个宫女太监全被她弄晕过去了,“沈嫔”却不在,这一开门可不就全露馅儿了。

    若是有人配合,演一出劫持宫妃的戏码也不是不行,但这样一来事情就越闹越大了。

    如今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赶紧跑路或是假扮受害者。

    奚萦只犹豫了一瞬间,果断选择后者,“沈嫔”这个身份还是很有用的,她辛辛苦苦演了半个月,就这么丢了还是挺舍不得,何况今天又闹出这么大动静,以后想用别的身份潜入皇宫恐怕很难。

    于是,奚萦迅速脱掉穿在外面的夜行衣,调整面容打散头发,弄成受了惊吓的“沈嫔”的模样,然后丢了个纸人穿上自己的夜行衣,往后院一藏。

    做好准备后,奚萦尖叫一声提醒外面的皇帝赶紧破门来救人,等人来了,再装个可怜把人绊住,然后用纸人引开这些侍卫和禁军,让夜闯禁宫的“贼子”成功逃脱。

    之所以要绊住皇帝,是因为她发现这家伙竟像是有点修为在身的,先前若不是他一直跑在最前面指路,那些凡人侍卫和禁军怎么可能追到长夏宫来。

    至于怎么绊住这人嘛,她只能牺牲一下自己,扑上去撒娇耍赖嘤嘤嘤一番,将他死死缠住,以“沈嫔”这般柔弱可人的模样,想必正常男人都很难拒绝吧?何况今日傍晚初见,皇帝对“沈嫔”态度还算不错,至少不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至于演技,哼,她奚萦要什么没有,演技当然也是相当拿得出手的!

    自以为这番安排天衣无缝,谁曾想第一步就惨遭重挫,刚才她手指尖刚碰到那人衣袖就被猛地推开,若非她修为在身,指不定得磕断半颗门牙呢。

    奚萦心中大骂,这人莫非是西方佛祖转世吗,白长了这么张俊脸,碰都碰不得,何不出家算了!

    金内侍若知道她这般想法,定然要泪眼汪汪地将她引为知己。

    景辰此时也有点尴尬,追捕贼人的中途忽然蹿出个不明物体扑向自己,他完全是出于本能地将之推开,谁知道这个不明物体竟然会是沈嫔啊!

    此时沈嫔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红着眼含着泪看向自己,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和委屈,实在可怜得紧。

    景辰干咳一声,吩咐金内侍:“还不快把沈嫔扶起来。”

    金内侍差点翻白眼,就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啊不对,他本就不喜欢女人,不解风情好像也正常?

    金内侍一边腹诽着,探身去扶奚萦,一旁的吴云晖则低头看自己脚尖,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余光瞥见后面的禁军要跟着冲进来,连忙喝道:“退下!”

    吼完又觉得自己也该退下,但偏偏皇帝像呆了似的不发话,他只能继续像只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低着头原地转圈。

    奚萦可不想这么随便被打发了,她非得要让这场戏按照自己编排好的本子唱下去不可!

    于是当金内侍的手伸过来时,她十分灵活地避开,然后侧着身子从金内侍和原地转圈的吴云晖中间钻过去,再次扑向景辰。

    她这次看得非常准,并且暗暗发誓,要是景辰再把她推开的话,她就顺势“摔伤”,然后哭着闹着要去找自家老父亲主持公道,不把这后宫闹翻天誓不罢休!

    幸好,这次景辰没再丧心病狂地欺负病秧子受害者了,他心不甘情不愿地伸手扶住奚萦,赶在她开口前安慰道:“沈嫔莫怕,朕这就亲自带人去抓住那贼人,你快回去好好歇着吧。”

    奚萦岂能如他的愿,当即腿一软,往他怀里一靠,哭唧唧地求道:“臣妾一个人害怕啊,那黑衣人实在太厉害了,一个照面就打晕了臣妾的宫人,若不是臣妾假装晕倒,今日怕是再也见不到陛下了!陛下就当是可怜可怜臣妾吧,不要走好不好?”

    景辰在她靠过来的时候僵了僵,不自觉挺直了腰背,他还从未跟女子如此亲近过,从前生病的时候,听到女人的声音都觉得烦,最近几天病好了,却差点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可怕女人折腾掉半条命。

    女人,对景辰来说一直是某种可怕的存在。

    但此时此刻,贴在自己怀中的这个女人柔弱又可怜,她既没有让他听了就头疼的尖利嗓音,也没有强大到能一拳打趴猛虎的恐怖实力,她清瘦单薄,柔若无骨,像一朵养在温室的娇花骤然遭了狂风暴雨,凄凄惨惨地抹着泪向他求救,而随着她微微的颤抖,一缕独属于女子的幽香飘入鼻端……

    咦,这味道怎么有点熟悉?

    虽然换成了人的身体,但当狗的本能还残留在灵魂中,景辰下意识开始分辨这种让他感觉熟悉的味道,一时忘了言语。

    奚萦却以为是自己撒娇撒得还不够,于是狠狠心,抬手抱住景辰的脖子,将脸往他胸口一埋,哭道:“陛下竟是这般狠心吗?臣妾平日里病得再重也不敢去打扰您,可今日,可今日臣妾真的要死了啊!可怜臣妾的老父亲,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明不白地死在宫中,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剧啊呜呜呜……”

    此时两人的身体已经严丝合缝贴在一处,无论脖子上的纤纤素手,还是胸前的柔软玲珑,那存在感都瞬间超过了似有若无的熟悉香气,景辰的身子这会儿已经不仅是僵了,他整个人都麻了。

    “沈、沈嫔你,你冷静点,朕也没说要走……”

    他想拍一拍怀中人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几次举起手又放下,结果一抬头看到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由恼了:“你们俩杵这儿干嘛呢,还不快去抓贼!”

    吴云晖大松一口气,飞也似的逃离现场,急吼吼抓贼去了,金内侍却有些意犹未尽,磨磨蹭蹭好半晌才走出寝殿。

    只剩两人,景辰那种浑身不自在的感觉消散了一些,试着抬手拍了拍奚萦的肩膀,无奈道:“你,你别哭了,要不要回去躺着,让太医来看看?”

    奚萦哼哼唧唧:“臣妾不要太医,臣妾只要陛下。”

    景辰:“……”

    景辰牙疼,只能反复劝自己,这姑娘是个病秧子,刚受了惊吓,还被自己推得摔了一跤,得让着她点。

    于是他再次提议:“那要不,先坐下?就这么一直站着,你怕是吃不消吧?”

    奚萦弱弱“嗯”了一声,心中却是冷哼,老娘扎两个时辰的马步都不带喘气儿的,靠着你站一会儿还能咋地?倒是这家伙,看着高高大大一个人,这才站了多久,怎么浑身都是僵的,身体这么差吗?

    在这种彼此都体谅对方身体不好站不住的氛围中,景辰和奚萦“互相”搀扶着,坐到了窗边矮榻上,齐齐松了口气。

    景辰终于摆脱了那种温香软玉满怀的别扭感,被麻住的脑子开始正常思考,又开始盘算着能不能抓到那个女人和那个怪物,以及抓到人之后怎么处置。

    杀了?那不行,他向来不喜无谓的杀戮,何况这女人又确实曾救过自己。

    关起来?这女人手段极多且身负仙术,可不是个能关得住的。

    放了?那他费这么大劲儿抓她干什么,何况那些羞辱又怎能如此轻轻揭过,他的脸面可不只是他自己的脸面,更是这大雍王朝的脸面,是帝王的煌煌天威,不可冒犯。

    那罚她一番,让她牢记这个教训,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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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再也不敢欺凌弱小?

    怎么罚呢?唉这可真是让人为难哪!

    一旁的奚萦悄悄看了景辰几次,见他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若是他知道景辰心里在痴心妄想些什么玩意儿,约莫也要嗤笑一声,这一天儿天儿的净会想屁吃嘞!

    无论如何,奚萦成功将皇帝绊住,计划完成了一半,她松了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掐诀,指挥后院花圃中的纸人现身。

    “在那里!”

    “快,所有人去后院,务必生擒贼人!”

    “小心,他要逃!”

    羽林卫和禁军的呼喝声顿时响起,惊醒了胡思乱想的景辰,他霍然起身,当即就要出去,奚萦眼疾手快再次施展扑人神功,准确撞入他怀中,嘤嘤嘤个不停。

    “别胡闹,快放开朕!”

    景辰这次是真的不耐烦了,伸手一扯,试图将怀里这牛皮糖一样的女人给扯开,结果手刚捏住她胳膊,耳边就传来一声惨叫。

    “啊——好痛啊陛下……”

    话音刚落,怀里的人眼一闭头一歪,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景辰只能伸手将人接住,又茫然又无措,脑海中缓缓冒出一个念头:朕这是,被人碰瓷了?

    怀中的女人脸色白得可怕,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紧闭,身子也有点发凉,若非那只纤细白腻的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袖,景辰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死了。

    做人的基本良心让景辰干不出将昏迷的妃子就地扔下之事,跟过来的人又都被打发出去了,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自己动手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自始至终,奚萦攥着他衣袖的手就没松开过,景辰没办法,只能大声唤人。

    好半晌后,金内侍终于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一看到床上昏迷不醒的“沈嫔”就大呼小叫起来:“娘娘这是怎么了?可要请太医?”

    景辰沉着脸吩咐:“废话,你会看病还是朕会看病?”

    金内侍只好马不停蹄再去安排人请太医。

    很快,王朗和吴云晖也回来复命了,他们没有进寝殿,只站在外间门口回话:“启禀陛下,那贼人似是会妖法,臣等分明已将长夏宫所有出口尽数包围,却还是让他从房顶逃脱,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无迹可寻……臣等办事不力,还请陛下责罚。”

    这个结果在景辰意料之中,他有点生气,但不是气王朗和吴云晖办事不力,那女人的轻身术何等厉害,他可是清楚得很,他气的是这沈嫔,若非她拉拉扯扯的话,自己就能亲自去追,如此还能有几分胜算。

    唉,女人,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没事,你们退下吧,严守各处宫门,不得放任何可疑之人离宫。”

    “是,属下遵命!”

    两人领命退下,寝殿里再次安静下来。

    景辰憋着气,回头去看躺在床上一无所知的女人,她面色依然苍白,眉头却不知何时舒展开了,方才一直攥着自己衣袖的手也松开了,好得很,莫不是掐准了时间坏自己的事?

    气归气,景辰终究还是没有动手将人摇醒质问一番,他以一种憋屈的姿势坐在床前的绣凳上,守着奚萦直到金内侍请来太医。

    今夜太医院值守的是一名年轻的医官,景辰见他面嫩,不由得蹙眉:“太医院只有你在吗?”

    医官恭敬行完了礼,语气平静地答道:“启禀陛下,是的。”

    这惜字如金的模样,让景辰觉得有些噎得慌,但眼下也不好将人赶出去,只得挥挥手让他去给奚萦看诊。

    这年轻医官话少,看诊倒是极仔细,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对景辰道:“启禀陛下,娘娘受了惊吓,引发旧疾,需安神压惊,静养一段时日。”

    景辰闻言松了口气,再也不愿多留,吩咐金内侍带人留下照顾长夏宫,自己满腹憋屈地回了蓬莱宫。

    *

    天还未亮,宫中各处却都忙得脚不沾地,或是搜查可疑人士,或是收拾残局,或是,趁乱放火。

    今夜值守的羽林卫被尽数调走,因此某些本就荒凉的宫殿更是成了无人之境,比如朝露殿。

    朝露殿内,被奚萦打晕的几个宫人仍旧倒在先前的位置,浅碧色帐幔仿佛中邪一般,疯狂扭曲舞动,无声咆哮着,试图抓住那道从容离开的蓝袍身影,可惜终究是徒劳。

    火随风势起,很快吞没了殿中巨大的黑色棺木。

    酝酿了一晚上的雨,终究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