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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1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舒动人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肌肤已经失去了温度,变得有些僵硬。

    但是她的容貌依然如同生前那般光彩动人,神态安详, 好像在做什么美梦。

    诸葛正我取了她衣服上的黑色血液查看,只能确定是剧毒, 无法与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毒对上号, 更不知道这毒是怎么发挥作用的。

    他只能从别处入手,询问舒动人的贴身宫女, 确定了她这些天一切如常, 身体并无不适,直到吐血前都还好好的。

    而且赵佶自从中秋之后,就一直呆在这里, 二人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样的,可偏偏只有舒动人中毒离世, 赵佶却一点事情都没有。

    赵佶急切地问:“怎么样?查明爱妃的死因了吗?”

    诸葛正我无奈地摇头:“这毒实在诡谲, 恕臣愚钝,暂时无法找出真相,还请您宽限些时日。”

    赵佶:“神侯需要多少时间?”

    诸葛正我:“至少再有一个月。”

    赵佶:“那朕就再等一个月,一个月之后, 朕要看到凶手归案,你可能做得到?”

    诸葛正我:“臣自当尽力而为。”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过赵佶的安危,仿佛这就是一件针对贵妃的阴谋。

    但是宫里的守卫层层加派,比起从前更加森严。

    赵佶以痛失爱妃为由, 暂停了朝会, 也没有再找别的女人, 整日在宫中哀悼佳人,拒绝任何人的求见。

    回到神侯府, 诸葛正我召集四个弟子,将舒贵妃之死详细告知了他们。

    诸葛正我:“舒贵妃的日常饮食,所着衣物,还有所用的香料、脂粉,都已经验证过无毒,我实在想不明白,那毒是究竟是怎么发作的。”

    系统:【为什么要研究毒发的原理啊?】

    薛沉:【可以通过这个来判断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然后详细排查在这个环节中出现过的宫人缩小范围。】

    系统:【你弟会被发现吗?】

    薛沉:【他更有可能已经选好了替罪羊。】

    诸葛正我跟天下四名捕商议了很久,最终把视线放在了舒贵妃昨日吃的那几块鲜肉月饼上。

    宫中的月饼是从各地采买来的,其中鲜肉月饼来自西湖旁边的卧云楼。

    卧云楼的老板厨艺高超,做出来的鲜肉月饼味道鲜美,别具一番风味,每年中秋,宫里都会派人去买一些回来,分给各宫娘娘享用,今年也是如此。

    之前中秋宫宴上,饭桌上就摆放了许多月饼。

    月饼里加了许多蜂蜜防腐,放了几日后,味道仍旧很好。

    赵佶吃了许多日,已经有些腻了,没有再碰过这些月饼,舒贵妃却是格外喜欢,又用了两块。

    这是他们饮食上的唯一区别。

    追命:“我这就去宫中讨要几块月饼回来。”

    诸葛正我和其他三位名捕都知道追命和舒动人是旧相识,没有阻拦他。

    待追命离开后,无情将视线放在了裴锐身上:“我听说,官家原本只传召世叔入宫,是你将此事告诉了追命,这才与他一起进宫的。”

    无情是个很漂亮的男人。

    他的容貌和柳仪煊属于同一种类型,只是他的气质更冷,性格更孤僻,苍白的脸上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很不好相处。

    他年幼时遭遇灭门,筋脉受损,双腿残疾,外功和内功都无法修习,几乎是个彻底的废人,他因此颓废了许多年,后来才打起了精神。

    他的冷漠是少年时被人轻蔑怜悯建造的自我防御,实际上面冷心慈,最是心软。

    裴锐看起来只跟追命熟悉,其实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面对无情的问话,裴锐一点都不怵,他神情冷酷,淡淡地点了下头。

    无情:“为什么?”

    黑布遮住了裴锐的眼睛,也几乎覆盖了他的上半张脸,看不清楚他的细微表情。

    裴锐略微偏了偏头,没有做出回应。

    系统:【他为什么这么问啊?】

    薛沉:【可能在怀疑我背地里不安好心?小绵虽然是小透的弟弟,但是根本不记得从前的事,对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他的立场还是在太平王这边的。

    【太平王是中立势力,虽然没有和神侯府起过冲突,终究不是一条船上的。在其他人看来,此消彼长,扰乱神侯府,对太平王是有好处的。】

    系统:【你不解释一下吗?】

    薛沉:【用行动证明,比任何言语都有用。】

    系统还以为他要用时间来证明自己的无害。

    没想到下一刻,冷酷锐利的小绵,用缓慢的语气说:“……原来只传召了神侯一个人吗?”

    系统:【……】

    小绵这边好久没有认真扮演,差点忘了这是个智障的人设。

    无情也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裴锐语调清冷:“我不该与追命进宫吗?”

    无情深吸一口气:“不,我甚至还要谢谢你。对他来说,今日进宫,或许是件好事。”

    至少他去见了舒动人最后一面。

    诸葛正我:“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快去忙自己的事情,都散了吧。”

    无情;“若是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世叔尽管开口。”

    诸葛正我笑道:“这是当然,还用你说?”

    裴锐从屋里出来,静立片刻,听到周围的人声消失,只剩下一道呼吸声,右下方传来。

    他偏了偏头:“无情?”

    无情:“是我。”

    裴锐:“有事?”

    无情:“你跟随世叔一起去过贵妃的寝殿,我听闻目盲之人的其他感官尤其敏锐,不知你是否发现过什么线索?”

    薛沉:【要是陆小凤,肯定就不会这么问。】

    系统:【对,智障小绵就算发现了线索,也不知道那是线索,直接问是问不出结果的,还是陆小凤更加熟练。】

    薛沉:【也不知道陆小凤现在怎么样了。】

    系统:【他还在查那边的奸细吗?】

    薛沉:【我爹都已经回来了,陆小凤估计早已查清,以他的性格,很可能又到处乱跑,卷进了什么案子里。】

    跟系统说话的这段时间,裴锐已经沉默了很久,足够让无情感到不对。

    裴锐现在的表现,像极了有所发现,却因为立场不同,不方便直言,又言语讷讷,不善说谎,只能保持沉默。

    无情:“莫非真的有?”

    裴锐:“有什么?”

    无情目光锐利,即便坐在轮椅上,比他低了一头,依然气势强大,不落下风:“舒贵妃无故身亡的线索。”

    裴锐:“什么样的,算是线索?”

    无情:“你若是不想说,可以直言。何必这样装傻?”

    裴锐:“我没有。”

    无情没有继续追问,话锋一转:“我听闻你这几日一直住在追命那里,从未回过太平王府。神侯府距离王府并不远,你一直在这边,太平王放心得下?”

    裴锐:“我与他相识不过两个月,认识他之前,都是孤身一人,为什么会放心不下?”

    无情神情稍缓:“看得出来你的武功很高,就算没有太平王,也能有一番成就,你为什么会选择替他做事?”

    裴锐:“他待我很好,还说要认我当儿子,我正好没爹,就答应了。”

    无情:“……”

    系统:【这么说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无情心里,小绵得是什么形象啊?】

    薛沉:【同步率都刷满了,我管他会怎么想,自己开心就好了。】

    系统:【……】

    薛沉:【你猜他现在在想什么?】

    系统:【你不是不管吗?】

    薛沉:【没办法,我也没有刻意去想,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冒出来了。他现在肯定在想,要是能在我爹之前遇到小绵就好了,早知道小绵是这样的人,一定提前把他哄到神侯府,怎么就让太平王捡了漏。】

    系统:【好有道理……如果小绵最开始投放在神侯府这边,你现在应该算是无情他们的兄弟了吧?】

    薛沉:【未必,认我爹当干爹,我接受良好。要是认诸葛正我当干爹,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系统:【你连认完颜洪烈当爹都没考虑过……】

    薛沉恼羞成怒,把它关进了小黑屋里。

    第06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追命从娘胎时就受了内伤, 直到两三岁,父母才发现,后来被送到“三缸公子”温约红那里去救治, 用酒压制住了内伤。

    由于药物作用,追命上身不着力, 只能修炼腿功, 把两条腿练成了“可长可短,可硬可软”的兵器。

    他的轻功也是很好的, 比马跑的还快, 很快就将月饼,还有舒贵妃接触过的东西悉数取回。

    舒贵妃刚刚毒发身亡时,宫中太医已经验过她的日常饮食, 并未发现不对。诸葛正我对医药并不精通,无情、铁手和冷血同样如此, 就算把月饼拿了回来, 依然没有什么头绪。

    追命牵了条狗来,将月饼喂给它,狗两口吃完,活蹦乱跳地扑到他跟前, 还想再来一个。

    追命:“月饼没事……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什么毒,能做到如此隐蔽?”

    无情:“或许不是月饼的问题,毒可能在舒贵妃的胭脂水粉中, 也可能在官家作画时用的墨汁里, 我猜这毒, 应该是两者相遇后才会产生毒性,单独接触某一件, 都不会有问题。”

    追命:“若是将这些东西重新组合起来,还会不会有毒?”

    无情:“舒贵妃身边的宫女公公全都安然无恙,官家也并未中毒,要么是这毒只有舒贵妃接触过,要么分量有限,不足以让两人致死。”

    追命和无情分析案情的时候,裴锐抱着刀,站在台阶下面神游天外。

    突然有只东西凑过来,抱了一下他的腿。

    裴锐愣了一下,缓缓蹲下来,伸手摸了摸,触碰到了柔软的绒毛。

    “汪汪!”

    裴锐摸摸狗头,这只狗欢快地绕着他转了几圈,伸出舌头舔他的掌心。

    薛沉:【狗狗竟然不怕小绵。】

    系统:【可能它比较蠢,没什么脑子。吃月饼的时候也挺欢快的,万一要是有毒,这狗现在已经死了。】

    薛沉:【你吃醋了?】

    系统:【才没有!我又不是狗!】

    裴锐放下刀,把狗撸了一遍。

    这只狗体型很大,身上的肉硬硬的,体型健美,应该很有力气,在裴锐面前却很乖顺。

    薛沉:【不知道这狗的毛发是什么颜色的,长得好不好看。有机会让本体也养一只……不行,以后我弟发病,狗也要叫唤,晚上肯定特别吵。】

    无情和追命思考良久,都没能得出结论。

    追命回神,看到少年在旁边跟狗玩耍,紧绷的心弦稍稍松缓:“小绵,走了,这狗是从牢房那边借来的,一会儿还要还回去。”

    裴锐动了下脑袋:“神侯府没有?”

    追命跟他相处许久,对他有所了解:“你想要?”

    裴锐点头。

    追命:“我让人帮忙留意一下,看哪家的狗下了崽,抱过来一只养。现在不行,没那么多精力照顾它。”

    无情看着裴锐,又看了眼追命,似乎对他们的这种相处模式感到不解。

    追命:“小绵看着冷酷,其实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比师兄身边的四剑童大不了多少。”

    裴锐侧了侧脸:“我遇到过四剑童,他们很矮。”

    追命:“你怎么知道他们很矮?”

    裴锐伸手比量了一下:“他们讲话时,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发出的声音。太矮了,都是小孩子,我比他们四个年纪大。”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神色依然是冷锐的。

    无情:“你多大了?”

    裴锐:“我已经十六岁。”

    无情:“没比他们四个大多少。”

    追命一直都很清楚,师兄对小绵有所猜忌。

    不止是师兄,世叔也是一样。

    小绵是太平王带过来的人,他的气势太强,虽然青涩,还未完全长开,却因眉目锋利,不苟言笑,看起来很有城府,很难让人放松警觉。

    追命最开始也是这样,直到他带着裴锐前往味螺镇,路上相处了几日,才发现这孩子在某些方面格外笨拙。

    好像所有的人,看到他的第一眼,心中升起的情绪都是忌惮,而非同情。

    他们都下意识地忽视了小绵是个双目失明,需要他人关照的少年。

    只有追命,看到的裴锐不是绝世刀客,也不是太平王的义子,他只是小绵,是小透的弟弟,也是他的弟弟。

    追命当然希望小绵能与世叔和诸位兄弟好好相处。

    现在无情似乎已经扭转了对他的看法,追命比任何人都觉得高兴。

    他牵着狗链子,塞到裴锐的手中:“既然你喜欢狗,那就你来把它送回去吧,知道牢房在哪里吗?”

    裴锐点头。

    追命:“去吧。”

    裴锐牵着狗离开。

    无情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样牵着狗,看起来实在有些凶悍。”

    追命:“小绵自幼与家人失散,双目失明,又漂泊无依,肯定受了很多委屈,才变成现在这种性情。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没有人敢欺负他。”

    无情想到了被母狼抚养长大的四师弟冷血,对裴锐多了几分理解:“这倒也是。现在的线索全都断了,看起来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

    追命叹了口气:“世叔虽然没有明说,看起来已经将此案交给了我来查办,我自然不能就这么放弃……我打算从舒贵妃的宫人那边入手,看看能否查到什么线索。”

    无情:“作案的手法隐蔽,下毒的人应该十分小心谨慎,恐怕不会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追命:“我明白师兄的意思,但是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做就直接放弃。”-

    舒动人身为贵妃,服侍她的宫人很多,只是宫女就有四五十个人,还有其他的内侍,殿前殿后加起来有小一百人。

    在她跟前伺候的,总共有十二名宫女和八个内侍。

    宫女音儿和梦儿是舒动人的心腹,其他几人,负责平时的端茶倒水、扫地、铺床、洗衣、跑腿等,几乎每个人都有机会接触到舒动人。

    追命把他们都叫了过来,列成四排,站在殿前的小院里。

    追命:“三日之内,是谁在她跟前服侍?”

    没有人回答他。

    音儿行了一礼:“三爷,我们几个都是娘娘跟前的人,在娘娘跟前时间最长的,自然是奴婢和梦儿。”

    追命:“贵妃的饮食是谁负责的?”

    音儿点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内侍:“膳房做好了饭菜,都是由他们的人给送过来,由甘嵘接手,送到娘娘这边,再就是锦儿摆盘和彤儿摆盘,我们四人一起在娘娘身边伺候。”

    追命看向另外两个宫女:“那些饭菜,可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锦儿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畏惧,左右张望,始终不敢开口。

    追命:“你说!不必有所顾虑,大庭广众之下,量他不敢在此行凶,如果能早日抓到凶手,贵妃的案情水落石出,你们这些人也能安稳。”

    锦儿:“昨日、昨日娘娘想吃桂花糖糕,便吩咐膳房去做,那边送过来的时候,有一块糖糕似乎被人动过,从食盒中拿出来,好似短了一截似的。娘娘还打趣说,莫不是膳房的厨子偷吃,自己切了一块。”

    追命:“去把膳房的人叫过来。”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内侍面色有异,听到追命的吩咐,突然出手,掐住了旁边宫女的脖子。

    几个宫女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了几步,追命看清楚了内侍的容貌,是个颇为秀气的小公公,他此时表情狠辣,掐着宫女脖子的手青筋骤起,看着格外凶狠。

    追命运起轻功,以极快的速度过去,点了他身上几处穴位,这个内侍手上的力气一松,被他挟持的宫女逃出生天,扶着脖子,猛烈地咳嗽。

    追命:“是你下的毒?”

    内侍冷笑,掏出一把匕首。

    追命捏住他的手腕,把匕首卸掉,内侍突然做了一个明显的吞咽动作,接着呼吸困难,脸色变得格外苍白,他痛苦地跪倒在地,猛烈地挣扎起来,还不等追命催吐,就渐渐没了声息。

    “叫太医来。”追命吩咐后面的侍卫,转而询问宫女:“你们可认得他?这个人是谁?”

    音儿恐惧地说:“他就是甘嵘……已经追随娘娘有四五年了。他先前在王贵妃那里做事,因为冬天太冷,手上生了冻疮,手脚不怎么麻利,一直被人欺负,娘娘偶然间遇到,见他可怜,便将他要了过来。”

    梦儿一脸不可置信,愤愤地说:“甘嵘被娘娘救下,一直以来感激涕零,把娘娘当成了再生父母一般看待,谁能想到这些都是假的!他竟然敢对娘娘图谋不轨!”

    王贵妃原本是向太后身边的女官,赵佶还是端王的时候,每次来慈德宫给还是皇后的向太后请安,向太后都会让王氏和郑氏服侍他。

    赵佶登基为帝,向太后便把这两个女子赐给了他,王氏讨得赵佶欢心,逐步高升,是受宠的妃嫔之一。

    她为官家生下了五子三女,其中三皇子赵楷,格外得宠,甚至比太子赵桓更得圣心。

    追命知道,这件事不能再查下去了。

    这已经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事情。

    他对着后面的侍卫说:“把宫里的人全部拿下,谁也不准离开,搜查他们的身上,看看有没有利器和毒药。”

    侍卫们把宫人团团围住,按照追命说的,给他们逐个搜身。

    追命没有立刻去拜见赵佶,而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神侯府,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听完,淡淡地说:“你也觉得是王贵妃做的?”

    追命:“王贵妃年老色衰,比不上舒贵妃年轻美貌,心生妒意也是常事。”

    诸葛正我:“她在舒贵妃身边安插了眼线,不可能不知道,官家那日过来,怎么会当着官家的面,对舒贵妃下手?若是出现差错,害了官家性命,对她有什么好处?我看你是关心则乱了。”

    追命:“世叔说的是。”

    诸葛正我摆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我这就进宫面圣……唉,希望不要再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了。”

    追命目送诸葛正我离开,自己也回了老楼。

    他心里不痛快,便取了坛酒,独自到屋顶上去吹风。

    在屋顶呆了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追命才摆脱了郁郁的情绪,眺望着远处,心下有些茫然。

    他余光一瞥,留意到了老楼前方的身影。

    黑衣少年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安静地站在门口,许久都没有动作,似乎在等候着谁。

    追命心中一暖,从房顶跃下,快步走向少年。

    “小绵。”

    裴锐缓缓转身,他没有蒙住眼睛,昏暗的光线下,灰色的双眸如寒潭般幽深,本该锐利极了,却因目盲毫无焦距,没有落到实处,“你刚才在哪儿?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追命:“抱歉,让你久等了。”

    第06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甘嵘死无对证, 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毒是王贵妃下的。

    真相尚未查明,诸葛正我没有把这件事情往上汇报。

    但是追命查案时,将舒贵妃寝殿包围起来的禁军都是赵佶的人, 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他。

    以帝王的疑心,得知此事后, 必定会心生隔阂, 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宠爱王贵妃和她的子女们。

    王贵妃失势已是必然, 三皇子一党也会受挫。

    诸葛正我详查了与甘嵘来往的几个人, 本想弄清楚他是从哪里弄到的毒,最后竟然又查到了从卧云楼采买的鲜肉月饼上。

    从外面买来的月饼数量有限,每个宫中分到的都有定数。

    舒贵妃爱吃卧云楼的月饼, 看到碟子里有,总会忍不住用一些, 有时每次只吃一两口, 剩下的都赏赐给了身边的宫女们,因此消耗的格外快。

    按道理说,她自己的份例早就已经吃完了,甘嵘几次和采买月饼的内侍接触, 从他那里花费高价买来的新的月饼,送到了舒贵妃那边。

    这件事情舒贵妃也是知道的,还夸他心里记挂着自己,赏赐了他不少东西。

    甘嵘的身份暴露, 卧云楼的月饼看起来更加可疑了。

    追命自请前往湖州调查卧云楼, 裴锐也想知道卧云楼的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主动跟他前往。

    追命不太想带他。

    少年的武功很高,但是偶尔会有稚拙的举动, 让他没办法放心,不敢带他一起出远门。

    而且追命自己的轻功很好,赶路也方便,裴锐一点轻功都不会,带着他,反而会耽误时间。

    追命不好意思直接说出真相,委婉地说:“你要是这么走了,太平王能答应?”

    裴锐:“这是正事,他不会插手。”

    追命:“我走之后,老楼无人看管,我原本还想请你替我守候老楼,你若执意要去,那就只能找别人了。”

    裴锐犹豫了一下:“那我不去了,留下来替你看着老楼。”

    少年轻而易举地被哄住,明明正合了他的意,追命却有些良心难安。

    他正要安抚裴锐几句,就看到裴锐低着头,继续说:“反正卧云楼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去不去没有区别。”

    追命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什么?”

    裴锐:“我说,我知道卧云楼的事,去不去没有区别。”

    追命:“我是想问,卧云楼有什么事?你为什么会知道?”

    裴锐想了一会儿:“……我就是知道。”

    追命:“所以你究竟知道什么?”

    裴锐:“卧云楼的那个胖子,其实不是老板,真正的老板被胖子杀死了。胖子也不是胖子,他在身上贴了很多东西,伪装成了胖子。”

    追命听得云里雾里:“小绵,你说得明白些,我没怎么听懂。”

    裴锐:“很明白了。”

    系统:【我也觉得讲的挺清楚了,他为什么听不懂?】

    薛沉:【知道结果倒推原因,当然能听懂,但是追命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清楚‘胖子’是谁,‘老板’是谁。他要查的是月饼下毒案,下意识代入的应该是幕后黑手,代错了视角,当然听不懂我的话。】

    系统:【这样啊……你弟真的是用月饼下毒的吗?】

    薛沉:【应该是在月饼中下了一种毒,又拿蔷薇花的花香来催动。过几天那几支蔷薇开败,花香减弱,毒性也就散了,等花枯萎,直接被宫人们拿走丢掉,神不知鬼不觉地毁尸灭迹,谁也发现不了。】

    系统:【蔷薇没有毒吗?】

    薛沉:【你以为他是你,做得出来实名投毒的事?】

    系统:【……】

    追命很想立刻知道真相,可是裴锐始终都是冷酷淡漠的样子,话说不明白,还反过来疑惑,别人为什么听不懂。

    追命恨不得打开裴锐的小脑袋瓜,看看里面都在想些什么。

    想到惨死的小透,还有昨夜少年静默的等待,追命耐心地问:“老板是谁?胖子又是谁?”

    裴锐:“老板是卧云楼的老板,胖子是厨子。”

    追命:“卧云楼的老板手艺很好,既是老板,又是厨子,但是那座酒楼的生意极好,不止有老板一个厨子。你说的厨子,指的是谁?”

    裴锐:“是老板。”

    追命:“……”

    如果不是知道,少年性格严肃,很少开玩笑,追命肯定会觉得他在戏耍自己。

    挺聪明的一个孩子,怎么就连话都说不明白!

    系统:【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真相啊?】

    薛沉:【我要去卧云楼。】

    系统:【卧云楼是你弟的地盘吗?】

    薛沉:【舒贵妃死前,卧云楼有小概率可能是我弟的,舒贵妃死后,我可以断定,绝无可能。】

    系统:【啊?】

    薛沉:【我弟为人果决,如果他真的下定决心杀死赵佶,赵佶不可能还活着。之所以动手,肯定是因为发现了合适的时机,有成功的可能性,又能全身而退,不会留下任何线索指向自己。】

    系统:【那这些线索会指向谁?】

    薛沉:【我也很想知道,所以我要亲自去看一看。】

    追命仍旧没有死心,他怕裴锐反感,问话前先做了个铺垫。

    “你应该知道,我爱慕小透,一直放不下她。你是小透的弟弟,我也拿你当亲弟弟看待。有些事情,我必须要询问清楚,所以就不跟你客套了,希望你不要嫌我烦。”

    裴锐缓缓摇头。

    追命:“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裴锐:“我听出来的。”

    追命:“只是用耳朵听,就能听出这么多东西?”

    裴锐:“陆小凤追问了几句,胖子自己就承认了。”

    追命:“陆小凤?”

    裴锐:“嗯。”

    追命记起来,太平王在平阳府时,的确受陆小凤相助,查明了方应看通敌,这才将方应看羁押回京。

    裴锐也是那个时候跟太平王回来的,他与陆小凤相识并不奇怪。

    追命:“胖子承认了什么?”

    裴锐:“胖子没说。”

    追命:“……”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之前的小绵有这么难以交流吗?

    追命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

    回想了一下过往相处的那几天,追命发现,小绵的话很少。

    他很听话,自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偶尔表达自己的想法,也都是些意义非常简单的。

    比如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是自己吃,还是他帮忙喂……

    追命深吸一口气:“你原本想跟我去湖州,是为了去见胖子?”

    裴锐点头。

    追命:“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还要去见他?”

    裴锐:“他差一点就承认是谁在背后指使了,方应看打断了他。后来方应看黏着我,胖子单独和陆小凤说了,没有跟我说,我要去问问他。”

    追命:“这么说陆小凤也知道?”

    裴锐:“嗯。”

    追命思虑片刻:“你随我一起去湖州,弄清楚真相。如果胖子不愿说,我们再去找陆小凤……陆小凤行踪不定,希望事情顺利些,去卧云楼可比找陆小凤容易多了。”

    裴锐:“我离开后,老楼谁来看管?”

    追命:“我会拜托师兄弟帮忙看守的。”

    裴锐成功说服追命,与他一起出发前往湖州。

    追命原本是不需要骑马的,用轻功赶路,几日就能抵达。

    因为有了裴锐这个小拖油瓶,只能牵了两匹马来,策马狂奔,遇到驿站后稍稍休息,比他平时多花了一日时间才抵达。

    卧云楼一如既往地热闹,里面的客人很满,一点空位都没有。

    裴锐和追命在路上奔行几日,早已风尘仆仆,衣服上都带着灰,两人走进来之后,就被小二给拦下了。

    小二:“敢问您二位有没有提前预定?”

    追命:“这还真的没有。”

    小二正想告诉他,想要来吃饭,必须得提前定好,请他们改日再来,突然间看到了跟在这个落魄男人身后的黑衣少年,心脏险些停跳。

    追命笑道:“怎么了?”

    小二脸色骤变:“您二位请稍等,小的这就去请老板过来!”

    说完他转身离开。

    裴锐默默地将手从刀柄上拿开,从头至尾神情不变。

    追命回头看向裴锐:“他口中的老板,指的是谁?”

    裴锐:“胖子。”

    老板出现在楼梯拐角处,听到裴锐的称呼,眉头一跳。

    他匆忙下楼:“裴公子,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真是有失远迎。”

    裴锐抬脸,对着他的方向点了点头。

    老板看了眼追命,发现是陌生面孔,而且衣着并不光鲜,看起来颇为落拓,便不再关注他,把注意力放在了裴锐身上。

    他客气地邀请:“楼下客已经满了,雅间也都已被贵人预定,裴公子不如去我那里坐一坐?”

    裴锐没有说话。

    追命:“那就去吧。”

    裴锐:“好。”

    老板这才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中,追命才是主导的那个,他问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追命笑道:“我姓崔。”

    裴锐:“口音?催命?”

    追命:“……小绵,我大名叫做崔略商。”

    老板动作僵了一下,隔着厚厚的易容,看不出脸色:“原来是崔三爷,久仰大名!”

    追命:“我亦是听闻卧云楼的大名已久,故而今日特意请我这位兄弟带我过来开开眼界,冒昧前来,还请江老板勿怪。”

    老板:“不敢,不敢。”

    他在前面领路,带着裴锐和追命来到了之前的那间厢房。

    裴锐很自然地坐在了点心旁边,拿起一块糕点,放在鼻尖嗅了嗅:“这次没有毒。”

    老板笑道:“要是回回都遇到事情,我这酒楼还开不开了。”

    裴锐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吞下之后才开口:“你也姓崔。”

    第06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追命形貌潦倒, 跟宫九是两个极端。

    他头发散乱地梳起,下巴上留着胡茬,衣着随意, 身上带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不修边幅, 玩世不恭的样子。

    很多江湖人都是这样一副打扮, 所以老崔一开始没有认出他来。

    事实上,追命之所以被称之为“追命”, 正是因为他的腿功无敌, 无论是什么凶手大盗,都能被他追捕了性命回来,才有了这个称呼, 知道他本名的,反而没有多少人。

    卧云楼的老板并非江湖人, 与朝廷的接触也不多, 在听到“崔略商”这个名字后,立刻会想到追命,足以说明他的身份非同寻常。

    在被裴锐点破身份后,老崔没有挣扎, 苦笑一下,痛快地承认:“是,我姓崔。”

    追命:“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卧云楼应该是位江老板。”

    老崔:“我本是江老板家里的私厨, 江老板去世后, 我便扮成他的模样, 经营起了这间酒楼。酒楼的几样招牌,都是我亲手做的。崔三爷来这一趟, 莫非是为了替江老板伸冤?”

    追命在看到他的体型后,就知道了这人是小绵口中的“胖子”,听到他的话后,联系裴锐所言,基本弄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这位姓崔的厨子杀死了原来的江老板,伪装成江老板的模样,继续经营这间酒楼。

    他扮成了一个胖子,所以裴锐说,胖子是厨子,也是老板。

    身为捕头,追命自然应该伸张正义,替无辜者洗刷冤屈,更何况这件事与舒贵妃之死未必没有联系。

    追命仔细询问了案件的细节。

    老崔已经坦白过一次,又有小绵在旁边,他没有隐瞒,交代的非常彻底。

    追命弄清楚了真相,发现这两个案子很有可能有所关联:“让你杀死江云心的那个人是谁?”

    裴锐把糕点全部塞进嘴里,侧耳倾听。

    追命看了他一眼,很想问他要不要喝点水,只是老崔那边已经在坦白,不好再出言打断。

    老崔:“说起来此人还算与崔三爷同门,乃是‘元十三限’元限的弟子,曾与诸葛神侯交好,后来投靠蔡相,从此平步青云,手握实权,贵不可言。我一个小小的厨子,没有能耐跟这样的大人物作对,只好听从他的吩咐做事。”

    追命:“你说的是傅宗书?”

    先帝在世时,残害忠良、割地求和,眼看大厦将倾,社稷垂危,不得已之下,诸葛正我联合傅宗书、凤郁岗密谋叛变。

    他们三人做了详细的计划,把皇宫内院的兵营据点全部摸清,并且各个枢纽的关卡也都弄清楚了,没想到根本不用他们动手,皇帝自己就会死。

    先帝离世后,端王赵佶继位,刚继位时他表现出一副明君的样子,让诸葛正我几人放松了警惕,放弃谋反大计。

    傅宗书进献谗言,诛杀了凤郁岗的九族。

    诸葛正我因救驾多次,仍旧受到重用,但是傅宗书从此青云直上,深受赵佶信任。

    要不是他撺掇禄王谋反,被诸葛正我识破阴谋,又让赵佶知道了,赵佶真的会把国家大权交到傅宗书手上,自己安心退居幕后,做个风流书画家。

    可以说傅宗书手上的权势,一点都不输给蔡京,算是蔡京一党的中流砥柱。

    而且他和蔡京算是一脉相承,对国家的规划都是一样的,很少起过冲突,连权势倾轧的事情都很少发生。

    这俩人看对了眼,互相扶持,又有金国相助,可谓气焰熏天。

    如果不是兵权掌握在太平王的手上,诸葛正我根本无法与其相争。哪怕现在,在皇帝面前,诸葛正我也要避其锋芒。

    系统:【傅宗书都多大年纪了,老崔也好意思说他年纪不大,害我一直以为是你弟。】

    薛沉赞同地说:【这老登跟我弟没得比,不过也确实能说一句年纪不大,搞政治的,除了某些神童,哪一个身居高位,手掌大权时,不都是一把年纪了?】

    系统:【他们都不退休吗?】

    薛沉嘲讽地说:【争了大半辈子,终于到享受成果的时候,谁舍得退休?不光不能退休,还得把子孙后代都塞过来享福,让他们少走几年弯路,老头死的时候,年轻人也都跟着一起陪葬吧。】

    系统:【……确实少走好几年弯路。】

    追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他神情肃穆:“你确定是傅宗书?”

    老崔:“就是他牵桥搭线,把我做的肉粽和鲜肉月饼送进宫中,得到了贵人们的赏识,至今已经九年。”

    追命倒没有太过意外。

    想往宫里送东西,其实是很简单的事。

    宫中的饮食、日用全都是从外面送进去的,经过层层检验才能送到帝王和妃嫔们的面前。

    入口之前,还要有人试吃验毒,真的想要下毒,不是那么容易成功的事。

    而且蔡京早已将宫中禁军统领安排成了自己的人手,他手下又有诸多高手,掌控着皇帝的生死。

    也就赵佶那个蠢货觉得蔡京忠心耿耿,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如果没有朝中势力互相制衡,赵佶哪里可能活到现在?

    追命目光如炬:“你都替他做了些什么事情?从实招来!”

    老崔从容地坐下,慢条斯理地说:“除了每年都要做一批粽子和月饼送入宫中,卧云楼有了名气,自有达官显贵慕名前来,我与他们暗中结交,为傅大人牵线搭桥。卧云楼的收入,也要抽出五成来,暗中送到傅大人的府上。”

    追命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深知此事恐怕不能善了。

    他语速缓缓,逼问道:“中秋进贡到宫中的月饼里,你往里面放了些什么?”

    老崔愣了一下:“能有什么?我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做的月饼,这次也一样。”

    追命直视他的眼睛:“没有下毒?”

    老崔:“绝对没有。”

    追命摸了摸挂在腰上的酒葫芦,“去拿纸笔来,把你做月饼用到的东西全都写下来,一样都不能落下。”

    雅间里就有桌椅,上面的纸笔原本是他闲来无事,写字作画用的,现在正好用来书写月饼的配方。

    裴锐拿了块点心凑过来,也想跟着看一看,可是他双眼无法视物,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画过,墨水在毫毛间摩擦渗透发出的声音,不禁有些失望。

    系统:【你是想偷到配方,让小柳做月饼吃吗?】

    【我是想用谢珩的脑子分析,傻逼弟弟究竟是用了什么毒!】薛沉说,【当然拿到配方不能浪费,当然要让小柳做出来尝一尝有多好吃。】

    系统:【……】

    薛沉:【看样子配方是拿不到了。】

    系统:【你可以跟追命要。】

    薛沉:【小绵自己吃饭都难,更别提做饭了,他根本不会厨艺,特意要月饼的配方,会引起追命的警惕。我好不容易跟同事打好关系,创造出了良好的工作环境,为了一块月饼破坏掉,很不值得。】

    系统有些欣慰,它还以为薛沉会为了月饼给小绵崩人设。

    现在看来宿主扮演马甲的时候倒也没有那么放飞自我。

    薛沉:【还是找机会让小柳亲自来问吧,顺便问一下每样食材需要的比例,老崔现在只写了食材种类,肯定没写份量。】

    系统:【……】

    老崔把做月饼需要的东西写好,交给了追命。

    追命看完,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看着老崔:“你的态度很好,算是有问必答,反倒让我放心不下了。”

    老崔笑道:“我偷了主人的身份已经将近十年,这十年里,我有了钱,也有了名声,可是过得依然不痛快。我甚至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每日闷在这厚重的外壳中,时间久了,也是会喘不过气的。”

    追命:“你后悔吗?”

    老崔:“尽管如此,我还是想活着,所以我不后悔。只是这位裴公子听觉灵敏,与我见面的第一眼,就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异样,这个秘密又让陆小凤给知道了,我就明白,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追命:“你身上虽然背负人命,却是被人胁迫,逼不得已。如果你肯将功赎过,或许能够减轻刑罚。”

    老崔:“那就借三爷吉言了。”

    追命:“杀人行凶证据确凿,按照律法,我应该派人将你收押缉拿,只是此事牵扯甚广,为避免打草惊蛇,暂时不做行动,我会派人盯着卧云楼,希望你好自为之。”

    老崔:“这样再好不过。”

    傅宗书虽然只拿走了卧云楼的钱,让他交好达官显贵,没有让他做什么过分的事,可是始终是悬在老崔头上的一把刀,叫人心惊胆战。

    积蓄的人脉总有使用的那一天,送到宫里的食物也总有不再安全的那一日。

    老崔这条命,虽然活着,仍旧身不由己。

    中秋已经过去,卧云楼的月饼早就不再售卖了。

    追命还是亲眼盯着老崔烤了几块月饼,看着他把用料放进去,新烤出来的月饼香气四溢,老崔用刀切成几块,随手拿了一块吃进嘴里,以证明无毒。

    追命也尝了些,确定这些月饼和宫中的贡品口味一致。

    裴锐站在旁边等了许久,追命都没有分给他的意思,忍不住问:“好吃吗?”

    追命笑了起来,拿了一块放在裴锐手中:“好吃,你也尝尝。”

    裴锐默默地吃月饼。

    追命:“我并未提前过来约定过,不便在此久留,就不打扰老板做生意了,小绵,我们走吧。”

    裴锐正吃着东西,没有说话,安静点了下头。

    老崔有些疑惑:“小绵是……”

    追命揽着裴锐的肩膀:“是我这弟弟的小名,很可爱吧?”

    老崔看了看锐意难挡的黑衣少年,又看了眼满眼笑意的追命:“可、可爱。”

    他跟“可爱”两个字哪里沾边了?

    当初陆小凤过来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照顾儿子的慈爱模样,现在换成了追三爷,怎么也是如此?

    到底是裴公子目盲,还是你们这几个人目盲!

    老崔心中腹诽,目送裴锐和追命离开。

    裴锐似有所感,回了下头。

    尽管老崔知道他的眼睛是瞎的,看到裴锐那张脸,依然会胆寒,他勾起嘴角,勉强笑了笑,等再也看不到裴锐他们之后,迅速回到卧云楼。

    小二凑过来:“老板,这裴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需要老板您亲自接待?”

    老崔叹了口气:“我的生死,可就掌握在他的手上了。”-

    薛沉:【这月饼的味道不错,但是有一种味道,吃起来很熟悉,我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吃过,总感觉不该出现在食物里。】

    系统:【用其他马甲的脑子想想?】

    薛沉:【这怎么想?其他马甲又没吃到!】

    系统:【想给本体吃,你可以直说,不丢人。】

    薛沉:【我是那种人吗!】

    第06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荒僻的小路上, 落拓的青年打马而过,黑衣少年骑着骏马紧跟在他的身后,腰间挎刀, 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上拿了块月饼。

    系统:【你们这趟算是白跑了吧?】

    薛沉:【虽然没有查出我弟用了哪些毒, 不过差不多知道他的作案手段, 还有背锅的人了,也不算白跑。】

    系统:【啊?查出来了吗?】

    薛沉:【小绵虽然没有点亮味觉, 他眼睛看不到, 舌头比普通人更灵敏,很明显,毒就在月饼里, 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的那个味道,经过死掉的甘嵘之手, 送到舒贵妃那边, 被蔷薇花香催动,变成见血封喉的剧毒。】

    系统:【对。】

    薛沉:【我弟放下花就跑了,现在甘嵘的死,指向的是王贵妃, 卧云楼那边指向傅宗书。最有意思的是,这些线索只是指向对方,没有明确的证据,就算王贵妃和傅宗书想要自证都很难。】

    系统:【诸葛神侯会这样结案吗?】

    薛沉:【估计会继续查吧, 等一个月的期限到了, 查出来什么, 就交上去什么。如果能把傅宗书拉下水,那就好玩了。】

    系统:【怎么说?】

    薛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等着看吧。】

    二人策马前往城镇,到达闹市后,牵着马慢悠悠地往前走。

    追命在路边的酒铺打了些酒,把葫芦灌满,裴锐默默跟在他的身后,微微偏头,似乎在仔细听着周围的声音。

    酒葫芦装满,回到追命手里,他付过钱,转头对裴锐说:“小绵,要不要找个地——”

    话音未落,一伙人拿着武器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周围路人纷纷退避。

    为首那人吼道:“玄月刀!总算让我找到你了!兄弟们上,杀了他,替二哥报仇!”

    他们迅速包围住裴锐和追命,不由分说,提起武器就杀了过来。

    追命连忙收起酒葫芦:“等等,玄月刀?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裴锐微微低头,抽出刀,毫不留情,出手迅猛,把靠近他的人砍杀。

    追命知道裴锐的刀法很好,却没想到会厉害道这种程度。

    少年在军中历练过,所用刀法大开大合,绝对省力,以最快的速度取人性命。

    他的动作算不上美观,但因身材修长,行动有力,举手投足间透着举重若轻,细看下似乎意象深远,格外潇洒利落。

    追命第一次见到裴锐用刀,不由感到震撼。

    现在的裴锐只是裴锐,而非小绵。

    他好像抛下了所有的感情,变成了一把出鞘的利刃,全凭直觉出手,最终目标就是把敌人解决,不会恐惧,也不会怜悯。

    这些人只是敌人,并非同类,所以无论杀死多少,都不会手软。

    追命呆愣片刻,已经有六七个人躺在地上没了声息,身上的血洞不停地往外流出深色的血液。

    那些人也被裴锐的凶悍吓住了,好不容易积攒的士气消耗而空,乱了阵脚后,有几个心生退意,后退几步,带着满身血,冲进人群里逃走了。

    还有人面临死亡,腿脚发软,连躲避都来不及,就被裴锐砍断了脖子。

    也有几个人的武功很高,似乎怀抱着满腔恨意,务必要置裴锐于死地,不退反进,互相联手,跟裴锐过了几招后便力不能敌,浑身是伤,退让到一旁伺机而动。

    追命大声道:“住手!都停手!”

    裴锐甩了下刀,清掉上面的血,没有回头:“怎么了?”

    其他人却趁机扑了过来。

    在裴锐出手之前,追命运起轻功,一脚把人踹飞,挡在了裴锐面前:“这少年是我弟弟,并非几位要找的玄月刀,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旁边那人吐了口血,怨恨地盯着追命:“小侯爷重金悬赏玄月刀,正是这瞎眼少年的模样,难道还能有假?”

    追命:“小侯爷?”

    那人:“二哥待我如亲生兄弟一般,却死在了这毫无人性的玄月刀手上,不报此仇,我誓不为人!”

    说完他提着剑又杀了过来。

    追命本想拦住他,这人似乎早有预料,故意躲了一下,没想到裴锐也在这时出手,他躲的那下,的确避开了追命,却直直地撞在了裴锐的刀上。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死的这么憋屈,喷出一口血来,死死地盯着裴锐:“你……不得好……死……”

    说完他便没了声息。

    追命回过头,下意识想安慰他:“小绵……”

    裴锐把刀从尸体上抽出来,一脚将人踢到一边,语气一如既往:“全都杀了。”

    追命不可置信:“小绵?”

    裴锐眉头微皱:“崔命,他们要杀我,如果不杀光,死的就会是我。”

    不知为何,听到裴锐这么说,追命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这个孩子跟少年时的冷血有什么区别?

    他自幼与家人离散,又双目失明,受尽苦楚。

    追命不敢想象,这些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小绵身边甚至连爱护他的母狼都没有,能活到现在,靠的全是身上的这股野性。

    追命说:“小绵,你信不信我?”

    裴锐歪头。

    追命:“把他们交给我来处理,我会保护好你的,绝不会让你受伤,好吗?”

    裴锐有些迟疑:“你会死吗?”

    追命深深地呼了口气,声音比刚才有些哑:“我的武功很不错,足以应付这些人,不会轻易死去的。”

    薛沉:【这也能脑补?】

    系统:【什么什么?他脑补了什么?】

    薛沉:【估计是觉得小绵以前也遇到过想要保护他的好心人,结果却死在了小绵面前吧。他对我的怜爱都要溢出来了,我真没想骗他这个,怎么就这么能脑补?】

    系统:【这很好啊,完善了小绵的设定,我还以为追命会觉得小绵杀人不眨眼,从此疏远你呢,没想到反而拉近了关系。】

    薛沉:【怪我,没跟他说明白,究竟谁才是好心人。】

    系统:【求你别说!】

    追命正义感极强,不会无故杀人,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

    他拦住裴锐后,那些吓到腿软的,终于有了力气,连滚带爬的逃掉了,剩下的也被他制服,暂时打晕,丢到了街边。

    回头看到站在血泊中的少年,追命叹了口气,走过来给他擦了擦脸上溅到的血:“都解决了,小绵,我们走吧。”

    裴锐点头,收起了刀。

    追命握住他的手,把他带到马匹旁边,看到他坐到马背上,才骤然松了口气。

    少年身处险境,戒备紧绷,周身杀意凛冽,追命总忍不住担心他会突然砍死路边的某个行人。

    二人策马狂奔,迅速离开凶案现场,避开巡捕的追查,一路出城,走小路回京。

    回到京城后,裴锐身上的血已经凝固,黑衣看起来不太明显,只是味道很重,任谁见到他,都能看得出来他刚杀完人。

    追命没有带他回老楼,而是送他去了太平王府:“去湖州这一趟错过了休沐,你先回家歇一歇,神捕司那边我会处理好的。”

    就算是江湖纷争,当街杀人也是一桩凶案。

    追命秘密前往湖州,没有暴露身份,回京之后还要说明情况,再通知那边的府衙,撤掉官府对他和裴锐的通缉。

    裴锐正要回府,又听到追命说:“你是玄月刀?”

    裴锐一脸迷茫:“不知道。”

    追命拍拍他的肩膀:“我还有公事要忙,就不去拜见王爷了,你快回去吧。”

    裴锐颔首,与追命分别,回到自己的院子。

    本体清算完这个月的开支,从库房出来,看似在花园中闲逛,实际上在往裴锐那边走。

    薛沉:【不知道月饼还能不能吃。】

    系统:【沾血了吗?】

    薛沉痛心疾首:【我看不到!小绵身上都是血腥味道,根本分辨不出来月饼有没有染血!】

    系统:【你该提前交给追命保管的。】

    薛沉:【算了吧,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慢慢走到裴锐的小院,薛沉穿过月亮门,裴锐正好脱掉身上的黑衣,光着臂膀,在院子的水井中提了桶水,直接浇到身上,冲掉上面的血迹,然后又打了一桶。

    薛沉:【啊,小绵,身材真好。】

    系统:【……?】

    薛沉走上前,拿起旁边的帕子,帮裴锐擦掉身上的血。

    两具身体距离很近,视觉出现重合,裴锐这边好像恢复了视力,做起事来都方便了很多。

    清洗完身上,薛沉去屋里翻找了新的衣服,裴锐擦拭掉身上的水渍,站在原地,张开双臂,任由本体帮他穿衣服。

    薛沉摸了把马甲的腹肌:【都怪我弟,怎么就这么个人设,害得我身上也没有多少肌肉。】

    系统:【你穿越前有肌肉?】

    薛沉:【没有。】

    系统:【……也不能完全怪你弟。】

    薛沉:【我以前就是很难锻炼出肌肉的体质,穿越后都有武功了,还是没有肌肉,不怪他怪谁?】

    给小绵穿好衣服,他坐到旁边的石凳上,打开桌上的纸包,翻了翻里面。

    油纸包防水,外面的血没有渗透进去,月饼是干净的,只是闻起来隐隐约约带着血腥气息。

    薛沉皱了皱眉,拿起一块月饼送入口中。

    系统:【怎么样?】

    薛沉没有回答,直接离开了裴锐的小院,他来到库房,拿出名目翻了翻,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又喊了管家过来。

    太平王府的管家也姓薛,是家生子,从小就生活在薛家,至今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可以说是看着薛沉和宫九长大的。

    管家在薛沉面前不算拘谨,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慈爱:“大公子有何吩咐?”

    薛沉笑了笑,问道:“我记得家中备了些曼陀罗花,成叔,你知道这味药材放在哪里了吗?”

    管家:“都是去年的东西了,药性有所减弱,我本想着低价卖给药铺,但是王爷说了,军中将士时常受伤,需要用曼陀罗入药镇痛,便都拿过去了。您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是又头痛了吗?”

    薛沉扶了下额头:“老毛病了……既然没有曼陀罗花,那就给我那些冰片和薄荷脑吧。”

    管家闻言连忙照做。

    系统:【你为什么装病?】

    薛沉:【总不能直接说我发现了月饼里似乎添加了曼陀罗花的汁液,真这么说了,别说我弟,就连我爹都得惊动。】

    系统:【曼陀罗花?】

    薛沉:【是一味药材,可以用来做成麻沸散。不过在这个世界,它常常被拿来做蒙汗药。我就说这味道怎么那么熟悉,就是蒙汗药的味!】

    系统:【你怎么会知道蒙汗药什么味道?】

    薛沉:【谢珩前两天喝的药里有。】

    系统无语,怎么会有人自己喝蒙汗药啊!

    薛沉回到住处,脱掉外衣,散开头发,揉了揉眉心和太阳穴:“小荷。”

    小荷一直候在外面,听到呼喊,连忙进来:“公子。”

    薛沉拿出薄荷油:“帮我按一按。”

    小荷把薄荷油倒在掌心,推开之后,给他揉按几个穴位:“好端端的,公子怎么又头疼了?”

    薛沉没有说话。

    小荷迟疑着问:“要不要跟世子说一声?”

    她是宫九安排在薛沉身边的眼线,薛沉的所有事情,都要向宫九汇报。

    但是现在小荷投靠了薛沉,每次要给宫九传消息,都要经过薛沉的同意,宫九回府的时候,她也会监视宫九,向薛沉汇报他的动向。

    只不过宫九在府上的时间不多,小荷的作用有限,还得薛沉自己想办法。

    他轻声说:“这件事情瞒不住的,你若是不告诉他,反而会让他起疑……只是涟儿知道我病了,肯定又要担心了。你知道他最近在忙些什么吗?”

    小荷:“奴婢不知道,不过奴婢可以在信上帮您打听打听。”

    薛沉笑道:“好。”

    第06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追命那边有了调查方向, 正在忙着跟傅宗书拉扯,给裴锐放了几天假,补上了他错过的休沐日。

    裴锐在外面奔波了好几天, 砍人也消耗了很多体力,确实需要休息, 薛沉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柳仪煊那边, 裴锐和本体除了睡觉就是吃饭,低调极了。

    薛沉装病装的很到位, 放下了府上的杂事, 连在花园散步都免去了。

    他盖着薄被躺在罗汉榻上,眉头微蹙,呼吸清浅, 看起来好像睡得不怎么安稳。

    太平王放轻脚步,从外面进来。

    给薛沉揉按额头的小荷连忙起身行礼。

    太平王摆了摆手, 低声说:“别打扰到沉儿休息。”

    小荷点了点头, 悄悄起身,搬了个凳子过来:“王爷请坐。”

    太平王看了儿子一会儿:“沉儿脸色怎么这样苍白?他可是难受得厉害?用过药了吗?”

    系统:【你的脸色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薛沉:【我爹别的时候精明,在儿子面前就是个傻子。】

    系统:【你还要装睡?】

    薛沉:【装病是为了试探我弟的反应,不是为了骗我爹, 睁开眼还要想办法安慰他,不喜欢那个气氛,还是算了吧。】

    小荷低声说:“回王爷,公子不肯服药, 只从管家那里取了些药油按摩, 大约是药效起了作用, 刚刚才睡着。”

    “这孩子没了母亲,我又时常不在家中, 连个关心他的人都没有。他从小身子就弱,每次换季都要病上一场,最近夜里冷了,傍晚记得多加件衣服,晚上睡觉的被子也要换了,沉儿嫌厚衣服臃肿,不爱加衣服,你多费心,不能在这些事上让着他。”

    薛沉若有所思。

    小荷:“是。”

    太平王走过来,把盖在薛沉胸口处的薄被往上提了提,转头对小荷说:“你去熬药。”

    小荷轻轻应了一声,小步退下。

    系统:【怎么办?】

    薛沉:【还能怎么办,喝呗。反正太医开药的时候没找到病因,这几副药都是温和养身的,除了难喝,没有别的问题。】

    系统同情地说:【你好难啊,谢珩喝了很久药,本体这边也得喝,小柳那里更难,先灌水再干嚼,就剩下小绵味觉完好了。】

    薛沉不以为意:【没事,都记到我弟头上了,等他回来,我会迫害他,反正冤枉不了他。】

    系统:【……为他祈祷。】

    小荷熬好了药,端到薛沉这边来,太平王给她使了个眼色,推着薛沉的手臂,温声喊他:“沉儿,沉儿醒醒,起来把药喝了。”

    薛沉不情不愿地睁开眼,跟系统抱怨:【不应该饭后喝吗?】

    系统:【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吃饭?】

    薛沉:【我的胃很小的,刚才还吃了月饼,喝完药哪里还能吃得下饭。太不合理了,就不能多熬一会儿,继续收收汁吗?这么一大碗,真的很影响食欲。】

    他眨了眨眼睛,假装还没回过神:“爹……”

    太平王看到儿子如此乖巧,想到他幼时生病,王妃也是这样守在他的身旁,如今佳人已逝去多年,只留下他们父子相依为命,不禁黯然神伤。

    “沉儿头疼好些了吗?”太平王说,“小荷熬好了药,起来喝了再睡吧。”

    薛沉笑了笑,慢慢坐起身:“我又让您担心了。”

    太平王摸摸他的头:“说得什么话?你是我儿子,做父亲的,哪里有不挂念儿子的,来,爹喂你,小心烫。”

    薛沉不想让他喂,从小荷手中接过了药碗:“不劳烦爹,我自己来就好。”

    太平王失望地说:“你从小就这样,只准许你弟弟喂,一直拒绝跟爹亲近。”

    药很烫,薛沉用勺子轻轻搅拌,听到太平王的话,无奈地说:“弟弟还小,又没生过几次病,不知道这药味道苦涩,最好一次饮尽。他一勺一勺地折磨我也就算了,您怎么也想这样?”

    太平王这才想明白缘由,歉意地说:“是爹忘了,你自小就娇气,吃不得苦。”

    薛沉原本低着头搅拌药汁,闻言抬眼看向他。

    薛沉:【妈的,什么滤镜!我娇气吗?】

    系统:【一点都不娇气,你是硬汉。】

    薛沉:【……】

    太平王想想就觉得心疼,这么怕苦的人,出生后没几个月就开始喝药。有时染上风寒,咳嗽得厉害,至少要喝半个多月才能痊愈,几乎可以说是喝药长大的。

    太平王怜爱地说:“你既然不喜欢被人喂药,何必纵着你弟弟?只要你开口,他绝不会强求,肯定事事都是以你为先的。”

    薛沉认真地回答:“我喜欢和弟弟亲近,怎舍得拒绝他。”

    系统:【真的吗?】

    薛沉:【扮演,这是我的人设。】

    系统:【……】

    太平王知道兄弟两个关系好,此时又得到了印证,一点都不意外。

    他期待地问:“那爹爹呢?”

    薛沉眨了眨眼睛,故作为难地说:“也是想和爹爹亲近的,只是药太苦了。”

    太平王佯装不悦,与他对视片刻,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薛沉试了试药汁的温度,觉得差不多了,把碗里的药一口饮尽。

    小荷眼疾手快,接过空碗,递来一杯温水,薛沉漱了漱口,靠在榻上,闭上眼睛,装作难受的样子。

    纵然太平王的地位仅次于皇帝,天下的奇珍异宝,只要他一句话,就能得到,却拿儿子的病一点办法都没有。

    薛沉缓了缓,睁开眼睛:“这药太难喝了。”

    太平王说:“宫中太医虽是正统传承,到底中规中矩,治不了疑难杂症。我想招贤纳士,寻访天下名医来府上看诊,或许有能人异士可以把你治好。”

    薛沉垂下眼睛:“这件事谁来操办?”

    太平王事务繁忙,在家的时间还没有在军中多,他正想说可以交给管家来做,突然想到,府上的事情虽说是让管家做的,最后还是得交到薛沉手上。

    大儿子正病着,自己不想着让他养病,反而给他找事情做,真是说不过去。

    太平王想了想:“就交给涟儿做吧,这小子在外面野惯了,连我都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一直在外面不着家,连哥哥病了也不回来,该让他留在府上多陪陪你。”

    薛沉仍旧低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他正在和系统聊天:【看吧,简单一句话,直接把我弟给弄回来了!】

    刚才太平王说招募名医时,无论他拒绝还是答应,结果都对他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好处,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傻逼弟弟在外面做什么。

    果然宫九没有替太平王做事,直接就被他爹给喊回来了。

    系统:【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你一向不喜欢这种伤春悲秋的氛围,怎么这回突然失落起来了,原来又在耍心眼子。】

    薛沉:【我这叫四两拨千斤。】

    太平王见到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担心。

    这孩子从小身体弱,连王府都很少离开,除了前些日子去江西那次,连京城都没有出去过。

    涟儿跟他一样的年纪,几年前就开始四处闯荡,见识过外面的大好河山,他却被禁锢在小小的王府中,常常与汤药为伴,连饮食都要格外小心。

    明明是双生子,却因为体质不同,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境遇,纵然沉儿并非心胸狭窄之人,也难免有郁气。

    太平王握住他的手:“沉儿……”

    薛沉回过神:“爹,怎么了?”

    太平王安慰他:“你的身体本就没有什么大病,只要好好调理,平日里多加留意,定然不会出大问题。等你身体好了,让你弟弟陪你一起,到外面去看看。”

    薛沉幻想了一下,傻逼弟弟一路犯病,他一路都睡不好,还得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晚上彻夜难眠,白天疲惫赶路。

    薛沉:【这也太恶毒了。】

    系统:【???】-

    太平王的信寄了出去,还得等几天才能送到恶毒弟弟的手中。

    柳仪煊那边已经连续服了好几日药,这天早晨,他端着食物来到包惜弱的小屋,突然掉线了一下。

    因为其他几个马甲神智清明,没有失去对时间的感知,薛沉清楚地知道柳仪煊那边昏迷了也就五个呼吸的时间。

    等他重新恢复感官,发现周围是洒落的米粥和包子,自己正躺在包惜弱的怀里。

    包惜弱着急地都要哭出来了,见到柳仪煊醒过来,关切地问:“小柳,你刚才晕过去了,现在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柳仪煊摇了摇头,伸手给她擦眼泪。

    包惜弱:“我让人去请大夫去了,大夫很快就会过来,你且忍一忍。”

    柳仪煊朝她笑了笑。

    完颜洪烈从外面进来,看到屋里这样一副狼狈的场面,又见柳仪煊虚弱地靠在包惜弱的怀中,赶紧上前:“小柳怎么了?”

    包惜弱见到他,仿佛有了主心骨:“王爷!”

    王府的大夫也在这个时候到来,给柳仪煊诊治过,确定只是略微有些气血不足,平日里又太过劳累,没有什么大碍,给他开了几服药才退下。

    柳仪煊怯怯地看着包惜弱。

    包惜弱留意到他的眼神,安抚一笑:“小柳别怕,大夫说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你的身体太弱,还要好好调理一下才行。”

    柳仪煊指了指地上的早饭。

    包惜弱道:“不碍事的,再让厨房那边做一份就好了。只是可惜了小柳这么好的手艺,你这几日好好休息,就先不要做饭了。”

    柳仪煊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这顿早饭吃不成了,包惜弱的精力又全都放在了柳仪煊身上,确定柳仪煊身体无碍后,完颜洪烈没有在这里久留,很快离开了。

    他走之后,包惜弱凑到柳仪煊耳边,用很轻的声音问:“小柳,不要不好意思,你悄悄告诉义母,最近这段时间的月事,可还正常吗?”

    系统:【哦豁!】

    薛沉:【……】

    第067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谢珩腿伤之后, 轮椅被拿去重新抛光刷漆,他几乎再也没有下过床,连炼丹的事情都耽搁了。

    听到包惜弱的话, 谢珩皱着眉:“小柳的体质是有多差?”

    胡生端着早饭从外面进来,听到谢珩的低语:“什么?”

    谢珩看了一眼他端进来的汤锅:“没什么, 锅里是什么?”

    “是鱼片粥。”胡生把锅放在桌上, 给他盛了一碗:“你的体质的确是差了些,腿上的血脉不畅, 伤好的是比常人慢了些。”

    谢珩曲起左腿, 隔着衣服抚摸到凸起的血痂,总忍不住想抠一下,他忍住了手贱:“今日不在床上吃了, 抱我过去。”

    胡生拿过靴子,扶着他的脚踝套进去, 抱他在桌边坐下。

    谢珩一边喝粥一边分析小柳的情况。

    【这应该算是成功帮小柳伪装成女孩子了吧?】

    系统:【对!】

    包惜弱见到柳仪煊呆呆的样子, 以为他没了娘,无人教导他这些女人的私事,语重心长地说:“这是头等的大事,若是调养不好, 日后生产可就难了。”

    柳仪煊仿佛被禁言了的系统,想说脏话,但是说不出来。

    系统:【谢珩开的药还是很有效果的,超额完成目标, 小柳不止被成功伪装成了女孩子, 还被伪装成了很有可能不孕不育的女孩子。】

    薛沉:【就你有嘴。】

    系统:【这不是很好吗?你为什么生气啊?】

    薛沉:【你这种笨蛋是没有办法理解的, 本来所有的事情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一切尽在掌握中, 没想到突然发生意外,导致事情的结果超出掌控,就算这药没有造成不良影响,我也很难接受。】

    系统:【对!我是笨蛋!】

    薛沉:【别喊这么大声!】

    薛沉觉得自己高估系统的智商了,它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谢珩隔空开药,导致小柳那边超出掌控,意味着他不能继续白嫖谢珩的医术,马甲之间互通有无,也要再谨慎一些。

    比如裴锐这边获取了某些信息,可能会因为他的视力缺失,以及没有点亮[记忆力],造成细节上的错漏,

    其他马甲如果想利用这些信息来布局,无法确定这些信息是否全面、客观,设下的局也可能会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问题。

    薛沉的几具马甲都沉寂下来,专心思考了好一会儿,理顺几个马甲的处境,还有消息之间的互通,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继续自己的扮演。

    柳仪煊看似专心接受包惜弱的科普,实际上筹谋着接下来的计划。

    厨房又送来新的早饭,柳仪煊吃了一些,缓解了低血糖,那边又熬好药送了过来,他仿佛没有味觉似的一口喝下。

    薛沉:【这个药竟然是一股血腥味,果然这些药,没有最难喝,只有更难喝。】

    系统:【这么神奇吗?】

    薛沉:【你不是跟我感官共享吗?】

    系统:【味觉没有共享呀,你吃的那些好吃的,我都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薛沉:【太可怜了吧,以后少骂你两句。】

    系统:【!!!】竟还有意外之喜!

    包惜弱看他喝得这般痛快,想到完颜康每次生病时的娇气模样,那才是在千般宠爱下长大的样子。

    小柳从浙江逃难过来,路上肯定吃过不少苦,挨过不少饿,否则怎么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包惜弱耐心地叮嘱:“以后千万不要受凉,尤其是月事来的时候,生冷之物不要吃,最好连凉水都不要碰,尤其是冬日里,更要小心。你手脚冰冷,夜里肯定也是冷的,可以用热水泡一泡。”

    柳仪煊乖巧地点头。

    包惜弱问:“小柳,你来月事时,肚子疼不疼?”

    柳仪煊眨了眨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包惜弱握着他的手,低声说:“大夫说你体质偏寒,身子弱得很,本就气血不足……来月事时更是难捱,近日又劳损过重,才会推迟许久。”

    柳仪煊点头。

    他可不是劳损过重吗?

    白天从自己的住处溜达到厨房,再到包惜弱那边就是很远的一段路,还要炒菜做饭,夜里不睡觉,满王府地跑,有闲暇时也没有休息,而是拿来练字或者熬药了,睡觉的时间都没多久。

    在包惜弱这边呆了一会儿,柳仪煊返回自己的住处,好好地睡了一觉。

    入夜时,他从睡梦中醒来,打水洗了把脸,碰到凉水时顿了一下。

    薛沉:【记忆力太好也是个问题,现在我一看到凉的,就会想起来包惜弱的叮嘱……】

    系统:【那你跟外面那些人说一声,换成温水呗。】

    薛沉:【太奢侈了,这里的柴火卖的多贵啊,你以为谁都能用热水?就算有热水,也很难保温,用不了几个时辰就会变冷的。】

    系统:【你上次不就是喊人提了温水过来洗的脸吗?】

    薛沉:【那是因为我化了妆,用凉水卸不干净。最重要的是,我每天晚上都是现在这个时间行动,这个时候喊人送热水过来,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去干坏事了?】

    柳仪煊说着,换上夜行衣,用黑布包裹住面容,也把头发给包了起来。

    他算好时间推门而出,像一片被风吹起的羽毛,借力而行,绕过王府守卫,来到完颜洪烈的书房。

    柳仪煊取出簪子,撬开房锁,把这边的文件翻了大概,挑选出他与朝中官员的书信往来,还有对蒙古那边的政策,记忆完之后,天边已经泛起了白色,他将所有的书件归回原位,等待外面的侍卫离开,重新锁上房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柳姑娘的病还没有好吗?”老严洗着菜,看了眼炉灶那边,没有看到小柳,随口跟旁边的人打听了一句。

    “听说还得再休养一阵子,前几日我就发现柳姑娘的脸色格外苍白,本以为是没休息好,没想到竟会直接晕了过去。”

    老严点头:“她的身子骨太差了。”

    真不知道机速房是怎么想的,竟然会派一个口不能言,而且如此柔弱的女子来赵王府中做奸细,就算她再聪慧又能如何?身体这般差劲,能做得了什么?

    难道当真是想用美人计,勾引完颜洪烈?

    可是完颜洪烈一门心思放在了王妃身上,根本不会关注其他女人,就算柳姑娘成为包惜弱的义女,暂时能够接近完颜洪烈,她现在却是病了,大概很快就被完颜洪烈忘在脑后吧。

    老严思考着小柳的以后,余光突然瞥到了什么,洗菜的动作一顿。

    他悄悄地把菜叶移了一下,遮住篓子里露出的纸张,若无其事地继续洗菜。

    等到做的差不多,老严把地上的烂菜叶全都丢进篓子里,一把提起,从王府的侧门出来,到了僻静的外墙。

    他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没有其他人,把菜叶拨开,拿起里面一打厚厚的纸张。

    这些纸上的字迹很眼熟,与前几次的信件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除了小柳还能是谁!

    老严以为小柳生病,不会再来厨房,没想到她竟然早早地来到了这里,留下消息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要不是这些信件,谁能想到小柳来过?

    老严翻看了几页,发现上面全都是完颜洪烈与大行臣子的秘密信件,底下是一些奏章,上面写着金国朝臣们对是否发兵蒙古的探讨。

    小柳的字并不好看,只能勉强看出写的是什么,完颜洪烈虽是金人,却浸淫汉学多年,不可能把字写得这么烂,这必然是小柳誊抄下来的。

    老严越想越震撼。

    她昨天早上晕倒,惊动了完颜洪烈,一上午都在王妃那里,下午又回住处休息,今日一大早,就把他安排的任务全都完成了!

    老严在墙上留下了一个记号,蹲下来,抠掉墙角处的一块砖,把信件压在里面,又将砖头恢复原样,将篓子里的烂菜叶全都倒在了旁边,若无其事地提着空篓返回。

    途中他遇到了身穿红袍的小王爷,连忙侧身避让。

    完颜康正待回自己的住处,看到老严后,想起来这边就是王府的后厨,想到后厨,他就想起了柳仪煊。

    完颜康问老严:“听说我姐姐生病了?”

    老严讷讷道:“柳姑娘今日的确没有过来做饭。”

    完颜康:“难怪昨日的饭菜都那么难吃,你们跟她相处了许久,就没有学到一点她的手艺吗?”

    老严低着头:“小的愚钝。”

    “看你这副蠢样,确实愚钝极了。”完颜康道,“我应该去看望一下她……你知道她住在哪边吗?”

    老严说:“不知道。”

    完颜康:“瞧你这废物样子,快走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说完他便向着前方走去,又找其他的下人问了几句,才找到柳仪煊的住处。

    明明住在同一座府上,不知为何,完颜康觉得柳仪煊这里格外清幽,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般。

    他穿过小院,来到卧房前,抬手敲了敲门:“姐姐,我来看你啦。”

    床上补眠的柳仪煊猛然睁开眼睛,薛沉也突然上线:【不愧是受过特训的卧底,警戒心真强。】

    他慢慢爬起来,拢了拢头发,披上外衣,过来打开房门,朝着完颜康露出一个苍白虚弱的微笑。

    完颜康呆了呆。

    柳仪煊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再理会他,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桃木梳,慢慢地梳头,随手选了一根木簪,将长发挽起。

    系统:【你是不是背着我特训过?感觉你跟原来不太一样了?】

    薛沉:【我抄了下包惜弱的人设,怎么样?还不错吧?】

    系统:【……】

    第068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整理了一下披在身上的衣袍, 柳仪煊看向完颜康,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不进来。

    完颜康来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此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他快步进屋,四处张望了一下:“姐姐, 你感觉好些了吗?这地方也太简陋了, 看着怪冷清的。”

    柳仪煊朝他笑了笑,来到桌边, 拿起纸笔:多谢小王爷关心, 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这里正合我的心意。

    柳仪煊写完,把纸张递过来。

    完颜康见他衣着不像平时那样周正, 慵懒无力,更显得气质出尘, 接到手里的纸张透着淡淡的墨香, 明明是很粗糙的宣纸,没有他用的纸那么平滑白净,在柳仪煊这里,却衬得他有几分清高, 好像对这些俗物,浑然不放在心上。

    柳仪煊看他出神,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完颜康的视线从纸张上面移开:“姐姐的手好冰,你很冷吗?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

    柳仪煊拢了下袖子, 笑着摇了摇头。

    完颜康嬉笑着说:“我要是年纪再小些, 或者干脆是个女子就好了, 凑在姐姐身边也不必避嫌,可以直接握着姐姐的手, 放在怀里帮你暖一暖。”

    柳仪煊的笑容淡了些,微微蹙眉,不悦地看着他。

    系统:【他这是是在调戏你吗?】

    薛沉:【我看他就是犯贱,原著里遇到穆念慈,明明没想着娶人家,偏偏去擂台上参加比武招亲,还故意把小姑娘的鞋给当众脱了。】

    系统:【这么一看,他对你还算好的。】

    薛沉:【我跟包惜弱走得近,他不敢做得太过分。】

    柳仪煊提笔写道:你怎能如此浪荡不知礼数?你明知这些事情是不该做的,何必还要说出来?你我之间的姐弟情谊清清白白,被你这样一说,反而不好了。

    完颜康眨了眨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错了,姐姐。我是真的担心姐姐的身体,绝没有冒犯的意思,是我忍不住想跟姐姐亲近,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姐姐别生我的气。”

    系统:【别信,他都是装的!】

    薛沉:【我当然知道他是装的,我干妈不就是被他这么糊弄过去的吗。这小兔崽子道歉太熟练了,一点悔改的心思都没有,想要管教他可不容易。】

    系统:【你要管他?】

    薛沉:【说实话不太想管,这也不是小柳该做的事。可是一想到这玩意以后会变得越来越糟心,我就有一种穿越到我弟刚变态的时候,有种现在不管,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错觉。】

    系统:【教孩子可难了……】

    薛沉:【都说了是错觉,我才不管。这次就放过他,以后他要是再敢犯贱,可就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事了。】

    完颜康见柳仪煊没什么反应,解开腰间的玉佩,双手捧着递过来:“这玉佩是父王赏赐给我的,我不懂玉,平日里带着也只是做做样子,看这玉清透莹润,跟姐姐格外般配,就当做是给姐姐的赔礼了。”

    柳仪煊摇头,低头写:原谅你这次,这玉我不要,你快收回去吧。

    完颜康硬塞给他:“姐姐你就拿着吧,我空着手过来探望你,已经觉得不妥,更何况我是真心觉得姐姐适合这块玉。”

    柳仪煊见他言辞恳切,态度果决,推辞不得,只好收下。

    完颜康高兴起来:“收了我的东西,姐姐可不能再生气了。对了,我上次给你的那枚金铃,你怎么没有戴在身上,是不喜欢吗?”

    柳仪煊摇头,找了一圈,没找到能拿得出手的回礼,正思考着,外面突然来了许多人。

    完颜洪烈进来见到完颜康和柳仪煊共处一室,皱了皱眉:“康儿,你怎么在这里?”

    完颜康调皮地说:“小柳是我的义姐,她生病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父王你又为什么过来?还弄了这么大的阵仗,都带了些什么来?”

    完颜洪烈没有理他,直接看向柳仪煊。

    柳仪煊起身,朝他行了一礼。

    完颜洪烈:“不必多礼,你还病着,本该好好歇息,定是康儿突然过来,把你闹起来了。回去之后,本王会好好管教他,真是不成样子。”

    柳仪煊轻轻摇头。

    完颜洪烈:“你住的这里原本无人居住,缺了不少东西,我命人拿了些药材过来,正好把各式家具都补上。”

    柳仪煊感激地笑了笑。

    完颜洪烈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看到他的笑容后,又移回目光,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笑着说:“都说人以群分,我看就算是不同的人,相处的时间久了,也会有相似之处。”

    柳仪煊疑惑地望着他。

    完颜康问:“什么相似之处?”

    完颜洪烈笑了笑,用力按住完颜康的肩膀:“康儿,这个时辰,你不是应该跟着师父上课吗?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完颜康抱住他,撒娇说道:“我总不能整日都学,那岂不是学成个傻子?爹,我去看看你都送了些什么过来,改日我也要送些礼物给姐姐。”

    完颜洪烈没让他跑掉:“小柳还要休息,不要胡闹,回去。”

    完颜康看出父亲眼中的不容置疑,乖巧称是,离开了小院。

    薛沉:【看样子完颜康的本性不算太坏,之所以变成原著中那样,完颜洪烈有很大的责任。】

    系统:【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薛沉:【完颜洪烈为什么会反对我和完颜康独处?】

    系统:【怕你们两个产生感情?】

    薛沉:【晚上他的确会好好教导儿子,不过我猜,他绝不是教完颜康体谅别人,而是告诉小柳的身份太低,配不上他。将来他要迎娶的妻子,必定是金国贵女,才好对他日后有助益。】

    原著中完颜康出场后,很快就得知了自己的身份。

    在知道身份之前的那一点点的篇幅中,他不止一次提起过,自己要迎娶的是金国贵女。

    包惜弱肯定没教过他这个,丘处机也绝对不可能这么教他,除了完颜洪烈,再也没有其他人会这样跟他说。

    可以说完颜康对权势的依赖和向往,都是完颜洪烈一手培养出来的。只不过完颜洪烈自己娶了无权无势的包惜弱,反倒让人忽视了这一点,显得完颜康跟个天生的坏种似的。

    把儿子哄走,完颜洪烈指挥着下人把外面里的橱柜搬出去,换上新的家具。

    系统:【还好那些文件要么送走,要么都已经烧掉,不然现在可就惊险了!】

    完颜洪烈道:“小柳,你可还满意?”

    柳仪煊点头。

    完颜洪烈:“你身体弱,身边不能无人侍奉,本王另调了四名婢女过来供你差遣,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她们就好。”

    他拍了拍手,外面站着的几个女子排成一列陆续入内,向着柳仪煊行礼。

    柳仪煊的视线自四人身上一扫而过,朝着完颜洪烈行了个大礼。

    完颜洪烈满意地说:“你好好休息吧,本王就不打扰你了,改日再过来看望你。”

    柳仪煊带着四个婢女一起出来送他,直到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才转身回去。

    系统:【小柳晕一下效果也太好了吧?感觉完颜洪烈现在对你的态度也改观了。】

    薛沉:【你确定那四个不是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系统:【啊……】

    薛沉:【百分之百是派过来监视我的,晚上溜出去偷东西,还得想办法避开她们。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讲,完颜洪烈必然是看到了我的价值,才如此大费周章。】

    系统:【他准备让你做什么?】

    薛沉:【不清楚具体的,小柳身上能利用的,只有容貌和厨艺,完颜洪烈身边不缺美人,小柳不能说话,忠诚上也有所欠缺,应该不是前者。他更可能想利用小柳的手艺,而是极有可能是个长期工程。】

    系统:【开酒楼?】

    薛沉:【……你就只能想到这个吗?】

    系统开动脑筋:【他想让小柳做饭,然后用来拉拢你的本体?】

    薛沉:【???】

    系统:【毕竟你那么喜欢吃,随便弄点好吃的,就能把你拐走了。】

    薛沉:【那是我的爱好,喜欢美食不影响智商,不要说的我跟个智障似的。倒是你,一直呆呆的,你是不是得反思一下自己?】

    系统:【……】

    柳仪煊坐回书桌旁,提笔写:你们不必总是守着我,有事情我会喊你们过来的。

    四个婢女分别叫做珍儿、宝儿、珠儿、玉儿,听起来富丽堂皇,很有财气。

    珍儿迟疑着说:“姑娘独自一人,不会觉得闷吗?”

    柳仪煊写:我口不能言,与人相处时,反而会觉得不适。其实我更习惯了独处,感觉那样更自在。

    珍儿应了一声,与其他三人一起退下。

    柳仪煊摆出了不通俗务的姿态,没有给她们安排住处,但是他一直观察着几人,确定她们居住在旁边的院子里。

    四人以珍儿为首,总共住了两间房,珍儿和宝儿一间,珠儿与玉儿一间,她们四个也是这样分成了两轮,守在柳仪煊的院子外面。

    傍晚时,珍儿送来了晚饭,宝儿在外面熬药。

    柳仪煊简单吃了些东西,喝下药之后,在烛光下昏昏欲睡。

    珍儿小声道:“姑娘,到床上去睡吧,当心着了凉。”

    柳仪煊睡眼朦胧,点了点头,拆开发簪,在珍儿的服侍下脱掉外衣,摆手让她离开,自行脱去鞋袜,上床睡觉。

    系统:【吓死我了,还以为她要发现了。】

    薛沉:【淡定。】

    系统:【以后怎么办啊?你总不能一直不来月事吧?】

    薛沉:【不来就不来,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系统:【你会嫁不出去的。】

    薛沉:【你知道,你和小绵差在哪里吗?】

    系统:【哪里?】

    薛沉:【差在核弹。】

    系统:【……】

    说着他从床底下取出夜行衣,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把自己全部包裹起来,又回头整理了一下被子,做出有人在沉睡的样子,打开窗户,跳了出去。

    他熟练地在屋顶掠过,来到完颜康的书房。

    系统:【你来这里做什么?完颜洪烈那边还没探索完呢。】

    薛沉:【今天晚上完颜洪烈要给儿子树立不正确的择偶观,谈话场地很可能就是书房,万一被堵在里面,很容易出事的。不如来完颜康这边看看能不能捡漏。】

    完颜康的书房外面没有什么守卫,用的锁倒是跟他父亲那边的一样。

    柳仪煊拿出簪子,打开锁头,悄悄推门进来,反身关好屋门,先是打量了一会儿屋里,才借着月光开始翻看。

    这边大多都是一些书籍字帖,与政事相关的东西不多,柳仪煊翻了半晌,基本上摸清楚了完颜康的学习进度。

    他跟系统感慨:【这小孩挺聪明的,就是不认真学,文不成武不就,跟我弟当年比起来差远了。】

    系统:【你跟你弟相比呢?】

    薛沉:【那是原主,又不是我。】

    系统:【好吧,所以原主和你弟比,谁更厉害?】

    薛沉:【原主读书比较好,我弟习武比较好。那个时候我弟应该已经跟着吴明学武功了,他天分不错,又有厉害的老师,天底下估计没有同龄人能比得过他。就算是现在,我弟的武功也在第一梯队。】

    他翻了半晌,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响动,连忙将手上的纸张放到远处,轻轻一跃,跳上了房梁。

    “康儿,你在里面吗?”有人推门进来,月光朦胧,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人。

    来人取出火折子,打开外面的竹筒,轻轻吹亮火星。

    柳仪煊找准时机,从梁上跃下。

    那人猛然一惊,拔剑向着他攻去:“什么人?”

    柳仪煊轻功超绝,潇洒无比,躲过了一剑,如同大海中的游鱼一般,轻巧地没入黑夜中,很快消失不见。

    王府的守卫听到声响,纷纷聚集过来,四处搜寻。

    原本侍卫防守的规律已经不再适用,柳仪煊伏在房顶,看清楚侍卫行走的方向,绕了一大圈,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站在屋顶上,远远地看到珍儿她们在卧房前敲门,于是绕到后面去,从窗户里翻身进来。

    “姑娘,你没事吧?”珍儿焦急地大喊,“奴婢实在担心,您再不出声,奴婢可要进来了,姑娘莫怪。”

    柳仪煊脱掉面罩和头套,来不及脱夜行衣,迅速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珍儿推门而入,快步走到床边;“姑娘?”

    柳仪煊睁了睁眼睛,强撑着睡意,看起来疲倦极了,发出细弱的声音:“嗯?”

    第069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珍儿说:“府上似乎进来了贼人, 正在四处捉拿,奴婢担心贼人来到姑娘这边,所以进来看看。您可曾听到过什么动静?”

    柳仪煊摇头。

    珍儿:“是呢, 您睡的太沉,连我在外面敲门都没有听到。保险起见, 还是让人来搜查一下屋里比较好, 您觉得呢?”

    柳仪煊点了点头,指了指搭在床架上的衣服。

    珍儿拿过来衣服, 转头看到柳仪煊掀开被子, 穿着单薄的亵衣,闭着眼睛坐在床边,似乎仍旧睡意浓厚。

    她笑了笑, 帮柳仪煊穿好外衣,又给他穿上鞋袜, 喊了外面的侍卫进来, 把屋里搜查了一遍,连床底和被子里面都没有放过,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告了声罪, 退到外面去了。

    珍儿给柳仪煊重新脱下衣服,看到他躺回床上,才吹灭蜡烛,离开了卧房。

    系统:【吓死我了, 还以为你要暴露了。你刚才不是穿的夜行衣吗?怎么忽然间就没了?】

    薛沉:【在被子里脱的。】

    系统:【刚才不是查过吗?被子里也没有啊。】

    薛沉:【趁珍儿拿衣服的时候塞褥子底下了。】

    系统:【我就说呢, 你怎么一直在动, 看起来幅度不大,没想到做了这么多小动作。】

    薛沉没有理它, 思考着今日的变动会产生什么后果。

    在完颜康书房里遇到的那个人,如果他没猜测的话,应该是丘处机。

    他潜入书房时,不可能在外面上锁,只要有人经过房间,留意到门没有锁,就会意识到不对劲。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就算他思考的再周全,也会有被人发现的时候。

    薛沉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在今晚。

    完颜洪烈放在他身边的眼线,反而变相给他提供了证明,绝对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只是未来几日,王府中的守卫会有重大的变动,最近不适合再有大动作。

    还有老严那里,也得给他传个信,免得被他以为自己被抓了-

    宫九一路未停,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京,连马车都没有乘坐,一路骑马,衣服和头发上都是灰尘,终于在凌晨时分到达王府。

    他没有叫门,直接用轻功越过高墙,回到自己的住处。

    路过薛沉的房间时,宫九放缓了脚步,看到屋子里仍旧亮着灯,微微蹙眉,走近了些,看到小荷在一旁打瞌睡。

    他碰了下小荷,小荷猛然惊醒:“大……”

    宫九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外面,示意小荷出去再说。

    小荷看了眼卧房,见薛沉还在,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宫九。

    她跟着宫九来到了外面。

    月亮如钩,高悬在天边,夜色如水般冰凉,月光衬得宫九的脸色更加苍白,目光深如寒潭。

    “我大哥怎么了?”

    薛沉早就告诉过小荷,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

    小荷完全没有顾虑,直言道:“大公子犯了头疼病,已经好几日了。他原本硬撑着不想吃药,还是王爷看着,才哄他喝了药,现在似乎好些了,只是有些嗜睡。”

    宫九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荷:“大公子先前只是忍着,谁都没有觉察到他身体不适,直到后来忍不下去了,才找管家要了些薄荷油,奴婢知道后,立刻给您写了信,可是王爷似乎更急一些,给您的家书应该是比奴婢的信件更早送到了。”

    “最好是这样。”宫九顿了顿,“你过来。”

    他每次叫小荷过去,无外乎两件事,一是从小荷那里打听哥哥的日常,二是让小荷用鞭子打自己。

    小荷跟了他这么多年,对他的癖好一清二楚,跟在宫九的身后,随他去了隔壁的房间。

    痛苦而愉悦的喘息在夜色中响起,声线与薛沉的嗓音极其相似。

    几个马甲都已经掉线,唯有小柳那边处于半梦半醒中。

    薛沉刚要休息一下脑子,又被迫登录上了本体。

    他猛然睁开眼:【统儿,我做噩梦了!】

    隔壁的动静更加清晰:“啊……继续……用力打我……”

    薛沉:【梦中梦!】

    系统:【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真的,不是梦?】

    裴锐那边也被吵醒,意识上线了。

    薛沉认清现实,崩溃地说:【他有病吧!现在是凌晨三点!他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回来,回来也就算了,还直接发情!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住在他隔壁!】

    系统:【跟你爹说一声,搬到远一点的地方住吧。】

    薛沉:【我不。】

    系统:【……】嘴硬的死弟控。

    薛沉用被子蒙住头,隔绝了一部分声音。

    住得远一些的裴锐则是直接起身,拿起衣服穿在身上。

    系统:【你要去把他打晕吗?】

    薛沉:【总是在他兴头上把人打晕,很容易造成不举,让他更加变态,我是他哥哥,不能这么恶毒。】

    系统:【那你准备怎么办?】

    薛沉:【我去神侯府看看有没有蒙汗药,回来以后,他这边也该结束了。以后每天晚上给他灌一点,保证安稳入睡,一夜到天亮。】

    系统:【……】

    裴锐穿好衣服鞋子,拿上旁边的刀,默不作声地起身,从王府的小门出去。

    途中他遇到了在前院巡逻的侍卫,面不改色,继续向前走。

    侍卫们面面相觑,低声交流:“裴公子这是,夜游症?”

    裴锐顿了顿:“……我听到了。”

    因为目盲,他讲话时不会刻意改变姿势,很少用眼睛望向对方,此时也是一样,回答身后的侍卫时,裴锐仍旧目视前方。

    侍卫们不知道他是醒着的,听到他回话后,窃窃私语的声音停了下来,又有一个人低声问:“三公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裴锐:“神侯府。”

    侍卫们见他有问必答,大着胆子继续问:“你和大公子之间真的有嫌隙吗?”

    本体掀开被子,露出半张脸:【这是什么狗屁问题,我跟我自己能有什么嫌隙。】

    系统:【对啊。而且你温柔哥哥的人设一点没崩,平时这么关照小绵,怎么会传出这种谣言?】

    裴锐声音冷酷:“没有。”

    侍卫:“那为何大公子几番向你示好,你却总是不假辞色?难道不是对我们大公子有偏见?”

    薛沉:【原来是我扮演的太成功了。】

    系统:【感觉整个太平王府,都对你有一层厚厚的滤镜。牵条狗来,问它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它都得回答喜欢大公子。】

    薛沉:【你越来越会骂人了。】

    系统心虚。

    薛沉:【……这次你真的是在故意骂我?】

    系统:【……】

    薛沉:【你死了!】

    系统秒怂:【爸爸,我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裴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总不能在这种时候直接崩人设,大声宣布他最喜欢大公子了。

    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离开,留给侍卫们一个深沉的背影。

    侍卫继续交头接耳:“难怪世子对他不假辞色。”

    “听说夜游症发作时,不能把人喊醒。”

    “你们谁去叫醒他?”-

    裴锐来到神侯府时,天还是黑的。

    他在府前站了站,直奔老楼。

    神侯府的小、旧、老、大四栋楼,分别贮藏着珍宝古玩、书籍佛像、美酒佳酿以及各种武器。

    除了追命看守的老楼,其他四个楼都守卫森严,只有追命这里,说不清是他自己的酒,还是诸葛正我的酒,反正追命全都随便喝,而且他的酒友也常来喝。

    让追命看守老楼,就跟派孙悟空看守蟠桃园是一个道理。

    裴锐轻轻松松地进来,追命躺在几个酒坛中间,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喝醉了,呼吸匀称,睡得很香。

    他蹲下来,守着追命等了一会儿,见他完全没有醒来的意思,伸手在他脸上摸摸,捏住了他的鼻子。

    追命喘不过气,下意识地抬腿去攻,踢到了硬物上,猛然睁开眼睛。

    “小绵?怎么是你?”

    追命看了眼自己刚才踢的那个东西,应该是小绵手上的刀。

    裴锐:“嗯。”

    追命起身,揉了揉脑袋:“‘嗯’是什么意思?现在是什么时辰?应该不是阴雨天?天还没亮?”

    裴锐:“嗯。”

    追命:“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裴锐低垂着眼眸,神色清冷:“你有没有蒙汗药?”

    追命问:“你要蒙汗药做什么?”

    裴锐:“助眠。”

    追命好笑地问:“你睡不着?”

    裴锐:“也行。”

    追命:“?”

    薛沉:【换位思考一下的确能行,我和小绵用蒙汗药入睡,这样就不会被我弟吵醒了。】

    系统:【这不叫换位思考……你是不是有点太溺爱宫九了?】

    薛沉:【不是溺爱,我弟太过谨慎,小绵灌他蒙汗药未必能成功,我哄他倒是可以,只是一旦被他发现,我的人设就崩了。反正又不是没喝过蒙汗药,再吃几次也没关系。】

    系统:【……】

    追命打了个哈欠,走到门槛那边,倚着门坐下来吹风,“想要蒙汗药也行,你必须说清楚,拿来做什么用,否则我是不会给你的。”

    裴锐沉思片刻:“太平王府很吵,夜里睡不着,我自己喝。”

    追命疑惑地问:“王府很吵?”

    裴锐:“嗯。”

    追命:“难怪你要搬出来住……夜夜都很吵闹吗?你可知道,为什么这么吵吗?”

    薛沉当然不会直接告诉他,是自己的傻逼弟弟夜里发情,而且性癖独特,每次做那种事情,都要有点小道具助兴。

    这是弟弟的隐私,不方便对外人讲。

    裴锐继续智障人设,歪了歪头,假装自己理解不了。

    追命:“又装可爱,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给你蒙汗药的。”

    第070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追命的语调玩世不恭, 倒也没有十分坚决,像是在跟裴锐开玩笑,故意逗弄他。

    裴锐:“那我去找别人。”

    追命:“找谁?”

    裴锐思考片刻, 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实在不多,排除掉几个选项后, 只剩下最后一个选择:“好心人。”

    追命挺直了上身, 伸手从墙根处够了坛酒,曲起一条腿, 拍开泥塞:“之前帮过你的那个好心人?”

    裴锐仍旧是那副无法理解的模样, 沉默着没有应答。

    追命觉得不对劲:“有这么难回答吗?”

    小绵是太平王的义子,忠于太平王府,不想将府上的消息透露, 这可以理解。

    有关好心人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莫非这个人身份特殊, 和小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来往?

    裴锐淡淡地:“嗯。”

    追命喝了口酒:“小绵, 我知道你是信任我,才在需要帮助时第一时间想到我,我很高兴。只是太平王府和神侯府立场不同,你透露出来的一些事情, 很难不让我在意,若是我的问题让你为难了,你可以直说。”

    裴锐摇头。

    追命叹气:“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裴锐慢慢地说:“没有为难,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追命:“为什么?”

    裴锐:“我也不知道。”

    裴锐仍旧是那副冷酷的模样, 追命却觉得他似乎走了下神,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追命再次感受到了,从小绵嘴里询问卧云楼往事时的那种无力, 他提着酒坛起身,揽住裴锐的肩膀,带着他到桌案旁的矮榻上坐下。

    裴锐嗅到他身上的酒气,嫌弃地把他推远了些。

    追命毫无所觉:“你深夜过来,似乎应该很着急,可是神态和语气,看起来一点都不急。”

    裴锐:“睡不着,来这边睡。”

    “原来你是这样打算的。”追命凑过去些,“那你直接找地方睡就好了,为何还要把我喊醒?”

    裴锐:“打个招呼。”

    追命:“……”

    裴锐站起来:“没事的话,我就去睡了,明天还要出城去找好心人。”

    追命:“需要我一起吗?”

    裴锐:“可以。”

    解答完追命的疑惑,跟他达成共识,裴锐就去自己的住处睡觉去了。

    追命倚靠在榻上,睡意全无。

    他没想到裴锐答应的如此轻松,看来小绵口中的“好心人”没有他想的那么见不得光。

    他知道小绵很聪明,也有足够的江湖经验,不知道为何,还是会忍不住担心这个孩子。

    最开始是怕他被太平王利用,让他去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后来又担心他被侯府的诸位师兄弟误会,怕他与神捕司的人相处不好。现在又担心他被那个“好心人”欺骗利用。

    裴锐目不能视,只要略作伪装,就能瞒过他。

    他的敏锐应该是在江湖斗争中培养出来的,不可能最开始就存在。

    试想年幼目盲的小绵,在走投无路时被人帮助,很容易戒心,全心全意地信任对方。

    江湖险恶,多的是别有用心的人。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人好,如果他这么做了,必定有所图谋,就算一无所有,也极有可能被人图谋性命。

    追命灌下几口酒,把坛子里的酒水一口气喝光。

    有这么一个沉默寡言的弟弟,追命不得不替他操心-

    第二天早上,裴锐穿戴整齐,把长刀挎在腰间,直接来到追命这里:“走吧。”

    追命仍是那副落拓样子,穿着旧衣服,头发没有梳得齐整,下巴处的胡茬也没想着刮一刮,直接来到裴锐这边:“吃饭了吗?直接去街上买?”

    裴锐:“没吃,我没有钱。”

    “哥哥请你!”追命豪爽地说,“这个月的月俸要等月底才能发,你若是急着用钱,可以先去提前支取。”

    系统:【好像从来没见小绵付过账。】

    薛沉:【小绵身上一直都没钱,以前吃陆小凤的,后来吃我爹的,现在吃神侯府的,出门在外还有追命管饭,连衣服都是他们给准备的,从来没有需要用钱的时候。】

    系统:【太好了,一直吃白食!谢珩是不是也差不多,被带到无名岛以后,吃的喝的都是你弟的。】

    薛沉:【嗯。】

    系统:【只有小柳,还要去要饭,三天饿九顿,小柳好惨,现在也过得很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京跟舅舅重逢。】

    薛沉:【我不觉得自己可怜。】

    系统:【没说你,我在说小柳。】

    薛沉:【想夸我的演技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系统:【……】

    裴锐跟着追命出门,去外面的铺子里吃过早饭,直接往城外走。

    追命观察着四周,街边百姓看到裴锐后会下意识地退避,根本没有人敢盯着他看,应该全都是与裴锐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裴锐的听力很好,但是不怎么认路,需要靠着追命的脚步声来判断行走的方向,完全没有主动带路的意思。

    快要出城的时候,追命忍不住问:“这样真的能找到那位好心人吗?”

    裴锐摇头。

    追命:“莫非你们之间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裴锐摇头。

    追命:“小绵,我们现在应该是在漫无目的的走?没有具体的目标,是吗?”

    裴锐点头。

    追命:“是我昨夜打听的太多,让你不高兴了吗?”

    裴锐摇头。

    追命心里很累:“小绵……”

    裴锐抬手扶住他的肩膀:“去江湖人多的地方,不要往偏僻处走。”

    追命闻言照做,在前面为他领路。

    他最见不得裴锐因为没有视力,行动不便的样子。

    裴锐向来是锐利强势的,偶尔流露出的脆弱,会让他想到小透。

    自从与裴锐相识,追命想起小透的次数就变少了,曾经的遗憾并未被填补,只是被更深的遗憾掩埋。

    小透至死都不知道她的弟弟还活着,也不知道弟弟也在想念她。

    小绵和小透时隔多年,再见面时已是生死相隔。

    追命每次想起,心里都很不好受。

    死去的人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他当然要对活着的人好一些。

    可是小绵从出生起就生活在黑暗之中,他从未见过光明,也从未见过家乡,更从未见过自己的家人。

    他的容貌与小透如此相似……

    裴锐微微偏头,耳朵侧向他:“你在想什么?”

    追命回过神,压下心底的纷杂思绪:“在想你和你姐姐长得很像。”

    裴锐好奇地问:“有多像?”

    其实他已经听过很多次其他人对自己和小透的描述了,但是一直没有见到过小透的样子,哪怕听到再多的言语描述,都满足不了好奇心。

    薛沉:【我真的很想知道小透长什么样,每次看到小绵这张脸,再想起来追命总是把他当成小透,就觉得追命的审美堪忧。】

    系统:【为什么啊?小绵也很好看呀。】

    薛沉:【好看是好看,可他是个男的。要是小绵长成小柳那种风格还说的过去,可他是个酷哥,跟其他人对小透的形容完全相反,我没见过小透,每次代入小绵这张脸,都感觉追命的性取向不怎么直。】

    系统:【脑补起来是有点困难……】

    如果是在认识裴锐之前,追命会很高兴有人还记得小透。

    但是现在,他自己都快忘记小透是什么样子了,每次回忆小透的面容,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小绵这张脸。

    追命说:“你跟她长得很像,只是气质稍有不同,小透更温柔,更渺小,笑起来有两个酒窝,气势没有你这般强大冷冽。”

    裴锐似乎无法理解:“酒窝?”

    薛沉:【回头看看小绵有没有酒窝。】

    系统:【万一有怎么办?】

    薛沉:【那就找机会给追命看看。】

    系统:【……】

    追命会被你迫害得神经错乱吧!

    追命转过脸来,伸手戳了下他的脸颊:“就是这里,有人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点凹陷。”

    裴锐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能盛酒?”

    追命笑道:“没有那么深,像什么样子。”

    不过小透的酒窝的确让他沉醉,看到温柔的小透,比喝到清冽的美酒更令人舒服。

    二人来到了郊外的一家茶铺。

    这家铺子不大,但是有吃有喝,一应俱全。京中归属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管辖,几乎城里的所有江湖人,不是属于六分半堂,就是金风细雨楼的。

    因为这两个势力过于庞大,很少有其他势力的人敢在他们的地盘闹事,而且朝廷对京城的管控也比较严格,像方巨侠这样严于律己的,进京时甚至会特意佩戴持刀令,合法携带管制刀具。

    其他的江湖散客不会像方巨侠这么遵纪守法,但也很少在京中打架斗殴,全都老老实实的,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

    这处茶铺是他们在外面歇脚的地方,地处偏僻,没有人管辖,这些江湖人也就没了收敛,经常在这边起冲突。

    追命带着裴锐过来的时候,恰巧有两个人在打架,其中一人完全处于弱势,被另一个汉子按在地上狂揍,一群人在后面看热闹。

    裴锐出现后,气氛逐渐凝固,后面嬉笑怒骂的人都下意识噤声,警惕地看着他。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一声:“是玄月刀!”

    有人转头就跑。

    其余的人没听说过“玄月刀”的名号,但是黑衣少年的慑人气势有目共睹,任谁都能看得出来,他不是个好惹的,怕是什么什么杀人如麻的凶徒,也都跟着一起逃跑。

    打人的那个汉子迟疑一下,啐了地上的人一口唾沫,拿起武器落荒而逃。

    追命看到躺在地上的那人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嘴巴里都是血,正想上前关心几句,却见这人突然间爬起来,摸了把血,紧盯着裴锐:“玄月刀,你是来杀我的?”

    裴锐沉默无言,缓步向前走。

    一旁的追命都能感觉到小绵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地下那人拿起丢在旁边的佩剑:“玄月刀,我跟你拼了!”

    追命没想到那人会是这种反应:“住手!”

    裴锐手起刀落,将捅穿了他的心脏,挽了个刀花,将刃上的血液甩到泥土中,微微侧耳:“怎么了?”

    追命叹气:“可惜了一条人命。”

    裴锐蹲下来,触碰到尸体,解开他的衣服,把里面的杂物取出,逐个摸了摸,依然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追命:“小绵,你在找什么?”

    “蒙汗药。”裴锐有些挫败,“崔命,你能不能帮我看看,这里有没有蒙汗药?”

    追命走过来:“你不是说要去找好心人要蒙汗药吗?”

    裴锐碰了下尸体:“这就是好心人。”

    追命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裴锐语气不变,冷淡地说:“这就是好心人。”

    追命难以置信:“小绵?”

    系统:【他好像跟小绵三观不合。】

    薛沉:【没关系,他自己会脑补的。】

    追命迟迟没有动作,裴锐只好自己去搜。

    这具尸体死前挨了一顿揍,身上很多土,随身物品也透着汗味和血腥味。裴锐把几锭银子放到一旁,摸到了几个纸包,挨个打开查看。

    有几个纸包里是硬硬的干粮,还有个纸包里似乎是一些粉末。

    裴锐嗅了嗅,犹豫一下,伸手抿了点,正要送入口中,忽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追命语气有些冲:“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就敢往嘴里送!”

    裴锐垂眸:“我看不到。”

    追命的情绪一滞:“这些粉末是绿色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锐眨了眨无神的眼睛:“绿色,是什么样子?”

    追命无言,看了他一会儿,重新泛起对少年的心疼:“以后再教你,现在先把它给我,好吗?”

    裴锐说:“你拿,我会弄撒。”

    追命从少年手中接过纸包,小心地把东西包好。

    他把东西收起来,一抬头看到裴锐继续摸索,他看不到,弄得手上都是血。

    追命无奈地说:“别找了。”

    他握住少年的手,想把他拽起来。

    裴锐拒绝:“还没有找到蒙汗药。”

    追命:“我答应你了,等回去之后就帮你找,你要多少都行,快起来吧。”

    裴锐站起身,甩了下手,没能把血甩掉。

    追命直接抓住他的手,拿过酒葫芦,倒出酒来给他冲洗干净。

    裴锐半阖着一双盲眼,仿佛在向下注视着自己的手:“我要蒙汗药是想自己吃,这样就不会被吵到了。”

    追命动作一顿,没有再追根究底:“这样不是长久之计,你以后要是睡不着,就来老楼这边,反正老楼只有我一个人看守,就算半夜过来也没关系。”

    “我也是这样想的。”裴锐淡淡地说,“平时住在老楼,休沐回府,就喝蒙汗药。”

    追命:“……”究竟是什么事情,一定要喝蒙汗药!

    裴锐想了想:“我的听力比很多人都厉害。”

    追命认同地点头:“是。”

    裴锐:“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有人打架。”

    追命:“打架?”

    裴锐:“每次都要等很晚的时候才开始,那个时候最安静,我能清楚听到那些声音,而且每次都是一男一女,在屋子里打架,很吵。”

    系统:【你不是说要维护你弟的隐私吗?】

    薛沉:【这不是保护的很好吗,我连鞭子都没提。这样的表述,在追命听来,应该小绵每晚听到的动静,可能来自不同的人。他之所以被打扰到,是他的听力太好,不是我家太淫邪了,不会丢了王府的脸面。】

    身为一个正常的成年男人,追命立刻明白了裴锐在说什么。

    他看着裴锐,想到这孩子其实才十六岁,从小无人教导,难怪如此懵懂。

    追命欲言又止,实在不知该怎样跟他解释,“先回城吧,我会派人过来为死者收尸,还得把这些绿色粉末送去查验……你跟我说说,为什么管死者叫做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