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从屋里出来, 柳仪煊脸上的温柔之色淡了许多。
他缓步出了院子,在外面侯着的下属立即迎上前:“大人。”
柳仪煊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官家今日去了小甜水巷, 寻访名妓白牡丹,蔡相派了文张之子文雪岸暗中护送, 一路上并无大事发生, 来往都很安稳。不过据说顾惜朝一直在给金风细雨楼找麻烦,差一点就在曲院街闹起来, 若不是师无愧及时叫停, 怕是会被官家撞见。”
柳仪煊做了个口型:顾惜朝?
“您不知道?顾惜朝是蔡相前几天认的义子,心思缜密,手段强硬, 一上来就把傅宗书手下的人整治了一遍。近日他又将矛头对准了金风细雨楼,今日过后, 顾惜朝怕是要与金风细雨楼结下仇怨了。”
系统:【风雨楼应该算是自己人吧?顾惜朝背叛你了?】
薛沉:【是我授意他这么做的。】
系统:【为什么啊?】
薛沉:【如今正是暗潮涌动的时候, 局势不明,诸葛正我必定会选择观望,但我真的需要这个盟友,为了不错过大好时机, 只能逼迫他早日站队了。】
系统:【可是本体跟神侯府的关系也没多好,你就不怕苏梦枕心有芥蒂,不敢跟你联合,反而死战到底陷入内耗吗?】
薛沉:【正好牵制师兄, 让他离朝廷斗争远点, 把精力用在对付风雨楼上。】
系统:【!!】
原来不管苏梦枕做出什么选择, 都会按照薛沉的计划走。
顾惜朝代表蔡京向他们发难的时候,薛沉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柳仪煊的这个下属姓宋名双, 是他不久前从底层提拔上来的,他在枢密院已经勤勤恳恳地干了十余年,却因为没有靠山一直无法升迁,只得苦熬资历,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如今柳仪煊慧眼识珠,宋双只是做了些小事就升了一级,他自知没有其他选择,对柳仪煊忠心耿耿,没有人比他更希望柳仪煊赢了。
柳仪煊不会说话,自然不会给宋双反应,宋双顿了顿,继续说:“这个人看着光风霁月,却是曲意逢迎,毫无气节。转投蔡相麾下后,顾惜朝虽未进入朝堂,却在极短的时间里掌控了江湖上的事。“‘福慧双修’、周笑笑、惠千紫、文雪岸都暂时听他调遣,对付风雨楼。”
系统:【他还知道文雪岸?】
薛沉:【“天下第七”在杀手界挺有名的。】
宋双留意到柳仪煊的神情变化,还以为他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出言介绍了一下具体的情况。
“这‘福慧双修’是一对双生子,叫做李福、李慧。兄弟二人是‘双手神剑三品官’李鳄泪的义子。李鳄泪原在陕西青田县一带做官,后来因‘骷髅画’一案惨死。李鳄泪的下属文张趁机上位,李福和李慧也投靠了文张。
“文雪岸便是文张的儿子,他为人低调,很少出现在人前,此次联合福慧双修对战风雨楼,展现出的武功卓尔不凡,金风细雨楼中的不少人都在他手上丧命。
“‘独臂剑’周笑笑和‘天姚一凤’惠千紫则是一对夫妻,这两人师出同门,都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据闻惠千紫是个极其淫狠的女子,时常诱惑男人与之交好,过后必定会杀人灭口。有位公子被惠千紫所诱惑,因此丧命,没想到他却是‘剑神’萧亮的好友。”
系统:【感觉剑神也挺多的,西门吹雪的剑神名号都要贬值了。】
薛沉:【想想四大名捕世界观里的高手,西门吹雪的武功确实没有原著中那么顶尖,他还是太老实了。】
系统:【……】
宋双见柳仪煊似乎有些走神,还以为他不认得萧亮,便多说了几句:“据闻萧亮师承‘大梦神剑’顾夕朝,夕阳的那个夕。他曾力挫九大名剑,手中佩剑也因此折断,后来一直用的都是那把折剑,却无人敢小觑他。
“得知友人死在了惠千紫手上,萧亮就追杀惠千紫,那周笑笑却是痴情,竟为了让惠千紫逃走,奋勇而战,最终失去了一条手臂,从此由‘毒剑’成了‘独臂剑’。”
宋双私下里应该做过调查,将几人的出身介绍的很清楚。
柳仪煊点点头,做了个口型:双方伤亡如何?
“顾惜朝最初做的很隐蔽,只是在外围挑起了一些小矛盾,后来冲突不断升级,福慧双修等人出手时,风雨楼并无防备,损失了不少人手。因死伤过多,苏楼主当即派出了门内高手,及时扼制住了局面,不过我想,这种情况应该维系不了多久。”
两人穿过花林来到前厅,柳仪煊拿出纸笔,写下一张字条递给宋双。
系统激动:【要开始了吗?】
薛沉:【嗯。】
宋双看过后十分不解:“大人这是何意?”
柳仪煊点了点桌子,朝他摆手。
宋双犹疑了一下,躬身退下。
处理完杨康这边的事情,柳仪煊小睡了一会儿,继续回去上班。
这段时间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枢密院的话语权不如从前,安排下去的工作总有人推三阻四。
不过好在之前顾惜朝供出来了不少人,大家安安分分做事,勤勤恳恳捞钱,突然被上司怀疑是叛徒,暗地里侦察监视,谁的心里都不好受,只是碍于蔡京的权势不敢发作,实则心中已有怨言,做事也没那么尽心,盘算着另谋出路。
系统看着柳仪煊把桌子收拾了一遍,又去收拾书柜:【你怎么还在摸鱼?快点搞事啊!】
薛沉:【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小柳亲自出手,小柳负责文戏就好了。】
系统:【啊?哦。】
它本来想问武戏该怎么办,下一秒就看到裴锐迅速喂完狗,提起刀快步去前面集合。
他在路上听到了不少熟悉的脚步声,正当他努力分辨每个人的身份时,有人靠了过来。
“是我。”追命说。
蔡京那边的动作隐蔽又突兀,风雨楼应对起来有些手忙脚乱,小雷门离这边太远,戚少商还在连云寨当他的寨主,并未成为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前几次危机都是苏梦枕亲自出手解决,因准备不及时,最初损失较重,神侯府增派了一些人手过去,随时听候调令,以便在形势变化时及时做出应对。
顾惜朝那边派的都是江湖中的高手,为了避免没有必要的伤亡,神捕司选的也都是个中好手,裴锐就在其中。
这次的任务四大名捕并不参与,唯恐将斗争再次上升。
裴锐下意识地说:“我穿好衣服了。”
过年的时候天气很冷,追命给裴锐准备了很多厚衣服,实际上裴锐内力深厚,早就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换上冬装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合群一点。
前几天气温骤升,裴锐迅速换下厚衣服,直接穿了夏装,被追命用“春捂秋冻”为由,让他换回来了。
“我不是要说这个……不过你的确得好好穿衣服,习武之人虽说身强体健,可终究是人,不能仗着火气足就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人会因为年轻时练武损耗过重,老了以后格外难捱。你别嫌我啰嗦,太平王事务繁忙,顾不得管教你,我自然得多说几句。”
可我不会老啊。
裴锐眨了眨眼睛:“哦。”
追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挂念一个人,他以前很潇洒的,现在都变得不像自己了。但是该说的还是要说。
“我本不想让你去的,只是……你动起手来一向果决,根本顾不得其他,难免被人引诱落入陷阱,你做事时收敛些,听苏楼主的话,不要只想着杀人。”
系统:【核弹智障的人设深入人心。】
薛沉表示赞同。
追命见裴锐认真地听着,颇感欣慰。
不管他有没有听懂,至少态度在这里。小绵经历坎坷,身边无人管教,一直都是野蛮生长。
小绵一定也不想这样,他已经尽力了。
追命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裴锐似乎不理解追命为什么这么担心他,略微歪头等了一会儿,见追命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动作果断地转身离去-
新建成的履冰堂里,原飞霜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笑眼含情,轻柔的嗓音略微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阴郁怒意。
“你说蔡京暗中下令,让师兄去对付苏梦枕,还让你们保密,不准透露给我?”
雷属挠了挠头。
他觉得自己嘴角的运气有点背,每次都被原飞霜抓住。
怎么每次都是他?就不能换成其他几个兄弟吗?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事,他总算是对这个新任上司有了些许了解。
他根本就不像外表看起来脾气那么好!
前段时间雷属偶尔在街上远远地见到了原飞霜,正想过去打个招呼,还没等他走几步,原飞霜突然出招,踹断了旁边一位路人的腿。
他全程表情不变,仍旧是那副温和美丽的模样,力气却大的很,直接把人给踹晕了过去。
雷属不明所以,不敢在这个时候去触上司的霉头,谨慎地停下了动作,然后看到原飞霜温柔地掏钱强行买走了围观小孩手上的热饮子,兜头泼在了被他踹晕的那个人脸上。
把人浇醒以后,他笑吟吟地将对方错位的骨头正好,然后又踹断了他的另外那条腿……
那位倒霉路人痛苦中透着恐惧的叫声,还有原飞霜眼中的温柔笑意,雷属现在都还记得。
他迅速回忆了一遍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确定没有懈怠的地方,语气正常地回道:“是。”
原飞霜敲了敲椅子扶手,一如既往地温柔:“所以你们就真的隐瞒不报?”
雷属没有感觉出来堂主发怒,但是只看表面话语中的意思,还是谨慎些好。
他呆了呆:“我这不是报了吗?”
第212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报了?”原飞霜一脚踹到他的肩膀上, 把人踢倒在地,“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半个月前的事吧?若不是我主动问询, 你打算何时报给我?明年吗?”
雷属自知理亏,乖乖躺在地上, 任由他发泄。
原飞霜对自己的神态和语气已经有数, 很清楚面部表情和语言无法传达自己的情绪,还是肢体语言最好使。
粉衣公子半蹲下来, 伸手捏住雷属的下巴, 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你知道么?我一直很讨厌你,总觉得你对待我的态度不够尊重。”
雷属讪讪道:“绝、绝无此事。”
“你是不是想说,其他人对我也如你这般态度, 我却只针对你?”原飞霜拍拍他的脸,冷笑一声, “蠢货, 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蠢的人吗?”
雷属觉得自己没救了。
他分明已经察觉到了顶头上司的本性,知道他绝不像表面看起来温柔可亲,可是心里还是难以生出警惕,甚至觉得他骂人的模样也好漂亮。
原飞霜气恼, 直接动手把人擒拿住,卸掉他的下巴,用力将他的四肢关节拽到错位。
雷属咬牙,只发出了几声闷哼。
原飞霜顿时觉得无趣, 动作粗鲁地给他接好, 踹了他一脚, 道:“滚吧,再敢欺瞒我, 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雷属从地上爬起来,心中依然有种错乱的感觉,他低下头,“是。”
雷属走后,原飞霜整理了一下衣物,准备出门。
系统:【小绵不是早就知道蔡京在和风雨楼对着干吗,小粉为什么这么生气?】
薛沉:【小粉又不知道。】
系统:【怎么不知道?你分明很清楚啊。】
薛沉:【好吧,我就是故意找茬。】
系统:【为什么?】
在下属忐忑的瞩目下,原飞霜离开履冰堂,出门后右转一路直走。
他的速度不快不慢,脸上神情一如既往地温柔和煦,完全看不出来刚发过火。
但是附近的人都看到了雷属离开时踉跄的步伐,也多少听说了原飞霜的性情,无人敢主动跟他搭话。
原飞霜对这样的情形很满意。
【负面情绪被人忽略是件很烦躁的事情。相比而言,还是做个脾气不好的人更快乐。我一直都想扭转小粉的形象,现在总算有了点效果,就是不知道能维持几天。】
他以前也杀鸡儆猴过,当时的确实有人畏惧他,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还是会恢复原样。
原飞霜怎么说也是个掌管着重要部门的小头目,为了避免在关键时候掉链子,决不能放任下去。
薛沉都把暴力行为加入原飞霜的日常了,隔三差五地让人脱臼几次,附近的小混混见了他都下意识地挺直身体,不敢到处乱看。
今天又找了个借口敲打了雷属一顿,他回去肯定跟另外几个兄弟说,这么一来,原飞霜的下属应该能安分几天。
等过几天叛变到太平王那边,这伙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全都跟他没关系!
系统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啊。】
它还以为小粉心情不好呢,都没敢主动提小粉这边的事。
原飞霜在总部堂口站定,来往堂众纷纷跟他打招呼。
他一个人都没有理会,犹豫片刻,向着狄飞惊那边走去。
原飞霜停在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虚弱的声音。
“你来了,进来吧。”
原飞霜顿了顿,推门而入,他笑容浅浅:“师兄,你派人监视我?”
狄飞惊低垂着头,断断续续道:“这里是六分半堂。”
他是六分半堂的掌权者,多的是人给他通风报信。原飞霜的行动,根本瞒不过他。
原飞霜坐到他的旁边,不高兴地说:“履冰堂也是六分半堂吧。”
狄飞惊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依然沉稳:“自然。”
原飞霜:“是你叮嘱他们瞒着我的?”
狄飞惊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倒了杯茶水,准确无误地放在师弟面前,什么都没有说。
原飞霜是个好师弟,不愿欺骗他,早早地说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却不是个好师兄,在兄弟情谊和帮派之间选择了后者,对原飞霜设下重防。
原飞霜端起水杯嗅了嗅,轻笑一声:“水里有毒吗?”
狄飞惊沉默片刻,“没有。”
“师兄不用觉得辜负了我的信任。”原飞霜抿了一口茶水,笑吟吟地说:“我既然选择了告知师兄,就预料到了会有今日。”
狄飞惊依然沉默。
“师兄是不是在想,我这次为什么过来?”原飞霜弯了弯腰,歪头去看师兄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
狄飞惊不知在想些什么,视线没有放在他的身上。
原飞霜抱起他的小臂,轻轻晃了晃,亲昵地说:“师兄,你怎么不理我?”
“我看不透你。”
原飞霜扬起笑容:“你想多啦,我可没有你们那么深的心机。”
系统:【呸。】
狄飞惊抬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稍有缓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你何时与他们接触的?师父知道吗?”
“师父才不管我呢,他把我独自丢在雪山,几时想起过我?怕是我死在那里他都不知道。”原飞霜抱怨了一句,“至于其他的,反正都不重要,师兄不要问了,我们聊点别的好不好?”
狄飞惊心知,那并非无关紧要,正是事情的关键,正是因为太过关键,师弟才含糊其辞,不愿告诉自己答案。
他淡淡地问:“你想聊什么?”
原飞霜:“要怎么做才能让雷损背叛蔡京呢?”
雷损是个很阴险的人。
原著中他和雷阵雨一起争抢霹雳堂的继承权,因为斗不过雷阵雨,暗地里搞坏了他的名声,让堂主雷震雷觉得雷阵雨恃才傲物,仗势欺人。
他还勾结迷天盟的人,跟关七的妹妹关昭弟搞在了一起,同时还在勾引雷震雷的女儿雷媚。
雷阵雨性格直爽,没在意这些阴招,跟堂内的人相处的都不错,但是在对外方面逐渐力不从心,最后被雷损设计,和关七两败俱伤,雷阵雨身死,关七被炸伤了脑子。
之后雷损估计去向雷震雷自刎谢罪,可是雷阵雨已经死了,堂内除了雷损再无人可用,雷震雷根本没得选,只能力劝雷损,将他留了下来。
即便如此,雷损也没消停,他最后推翻了雷震雷,为了除掉后患,追杀了雷震雷三千里。
雷损道德水平低下,毫无感恩之心,怎么可能对蔡京忠诚?
可是他之所以跟蔡京合作,正是因为蔡京在朝中的势力庞大。
想要让雷损背叛蔡京,唯有打击蔡京的势力,但是要打击蔡京,首先对上的就是雷损。
系统:【直接把蔡京杀了不就好了。】
薛沉:【你以为他会没有防备吗?要是这么好杀,诸葛正我早就动手了,怎么可能等到现在。】
系统:【那怎么办啊。】
薛沉:【办法不少,但是都充满了变数。我先问问师兄,看看他的态度。】
原飞霜只说过自己和六分半堂的对立,没有表明自己属于哪一方。
这句话中透露出了不少的信息,狄飞惊立刻反应过来,师弟和六分半堂并无仇怨,他只针对蔡京。
他应该是蔡京在朝廷上的对手,而非隶属于金风细雨楼。
狄飞惊有些感动。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师弟依然没有与自己为敌的想法。他想让雷损和蔡京决裂,何尝不是为了自己?
狄飞惊追随雷损,只要雷损背叛蔡京,狄飞惊自然不可能再继续为他做事,他们师兄弟也自然不用反目。
“师兄?你不会是跟了蔡老头太久,对他有感情了吧?”原飞霜眨了眨眼。
“胡说些什么……”狄飞惊好笑地说,“总堂主近些年一直在闭关,鲜少露面。想要见他,不是件容易的事。”
“是吗?”
原飞霜担任履冰堂堂主的时候还见到雷损了,并没有觉得见雷损一面有多难。
“这件事不用考虑了。”狄飞惊果断地说。
昔日雷损气焰最狂的时候,曾经失手杀死了一位朝中官员,后来雷损为了脱罪,直接出家当了和尚,同时擢升狄飞惊代他监视钳制雷门子弟。
后来朝廷需要武林罢战,邀请了雷损回来。雷损便和朝廷再也脱不了干系了。
如果没有蔡京在背后支持,六分半堂的话语权将会下跌大半,到时拿什么跟风雨楼斗?
狄飞惊看得清楚,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原飞霜,让他不要白费心思。
原飞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是雷纯回来了。”
狄飞惊的手指轻微地颤抖了一下,语气如常:“六分半堂有总堂主与我坐镇,哪里轮得到她说了算?就算她回来,也不会影响什么。”
“真的吗?”原飞霜装作不知道师兄对雷纯的心思,俏皮地笑了笑,“那算啦,我再想别的办法吧。师兄,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改日再来陪你。”
狄飞惊很了解这个师弟,他跟人相处的时间不多,性格也颇为任性,除了在自己的事情上还算稳重靠谱,其他时候简直无法无天,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生怕原飞霜打雷纯的主意,连忙起身:“站住。”
原飞霜回头:“师兄还有事吗?”
狄飞惊迅速地权衡利弊:“这些事情跟大小姐关系不大,不要为难她。”
“师兄放心!”
狄飞惊更不放心了,“你当真要从她那里入手?”
“是啊,你都把我架空了,履冰堂的人根本不听我的话。”原飞霜不高兴地说,“而且我觉得,雷纯很乐意参与堂内事务。”
第213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师弟!”狄飞惊鲜少有语气这么严厉的时候, “不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无辜?”原飞霜嘴角上扬。
狄飞惊察觉到了他的执拗,知晓他不愿在这件事上退让,一时间又是忧虑又是无可奈何:“你一定要这么做?”
“师兄很在意她。”
狄飞惊脖子微微动了动, 似乎想要抬头看他的脸色,却碍于自身的残疾, 只做出了不太明显的动作, 头颅依然软软地低垂着。
原飞霜说:“我不明白。”
薛沉:【你说师兄为什么会喜欢雷纯?他根本一点都不了解雷纯,而且一直低着头, 估计连雷纯长什么样子都不清楚。】
系统:【不知道, 可能就是作品画风吧,原著里的爱情,不是有好多都这样吗?你弟都数不过来到底是几角恋。】
薛沉:【也是。不过你说, 我弟能数得过来二角恋吗?】
系统:【……?】
薛沉:【我好像有点明白我弟为什么这么排斥小绵了。】
系统:【……】
兄弟两个变成兄弟三个,数不过来了是吧?
薛沉和系统愉快地吐槽了宫九几句, 分出心神观察狄飞惊的反应。
狄飞惊正想说, 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明白了,话未出口,突然记起师弟身上的缺憾,将这句话咽了回去。
身体上的缺陷其实不会影响他去爱别人, 但是想要对方接受他的缺陷,不是件容易的事。
如果有一天,师弟真的对某个女子动了心,只怕会是一场足以令他痛彻心扉的劫难。
狄飞惊压下心底的思绪:“你若还认我这个师兄, 就不要去打扰大小姐。”
原飞霜:“如果是她自己的意思呢?”
狄飞惊额角一跳:“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原飞霜语调上扬, 带着明显的笑意, “师兄我走啦,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迅速离开。
低垂着头颅的白衣男子只看到了银红色的衣摆飘动, 随即房门闭合,原飞霜自他的视线中消失。
狄飞惊眉头紧锁,片刻后喊了人进来:“派人盯紧了原堂主,一举一动都不能放过,有任何异动,即刻通知我。”
下属诧异地看着他:“是。”
狄飞惊不想把他们师兄弟间的事情摆在明面上,淡然道:“他武功高强,年纪又小,行事颇为不羁,蔡相给他的权力太大,也就我能约束他几分了。”
“您这般尽心看顾原堂主,原堂主自然也是知道的。原堂主少年心性,又有您的爱护,才会行事肆意洒脱。”
“也不知何时才能长大。”狄飞惊道:“去吧。”
原飞霜从六分半堂出来以后,先是在集市上溜达了一圈,将监视他的人甩掉才返回履冰堂。
系统:【你真的要忽悠雷纯?】
薛沉:【雷纯那个事业批,根本不用我出手,自己就会主动争取的。】
系统:【那你还故意这么说,就不怕狄飞惊以后跟雷纯相处的不好,把那些阴差阳错都算在你头上吗?】
薛沉:【我师兄才不是这样的人!】
系统:【你就作吧。】
原飞霜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换了身不太显眼的衣服,偷偷从后窗翻了出去。
他暗中观察了一会儿,手下的雷凹和雷凸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实属巧合四兄弟还剩下仨,雷实不在这里,其他人正凑在一起说他的坏话。
雷巧不可置信地说:“不会吧?堂主的确有些娇纵,不过像他这样的习样貌,还有习武天赋,生来就是该被众星捧月的。
“有大堂主在背后撑腰,咱们堂主受了委屈根本用不着忍耐,我看他性格直爽,不像你说的那么表里不一。”
雷属有点错乱:“直爽吗?”
一直沉默的雷合说:“我听说宫里的宦官在去势后心性都会有些偏移。”
雷巧怔住。
雷属恍然大悟:“难怪!原来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清醒,从前觉得矛盾的地方也都变得合理起来。
雷合沉默寡言,雷巧还在头脑风暴,雷属左看右看,用手肘推搡了一下兄弟,压低声音:“你们说,咱们堂主……是像宫里的宦官那样去了势,还是像大堂主那样……”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这你能忍?换做是我,我肯定跳出去暴打他一顿。】
薛沉:【统儿,你真没有录像功能?】
系统惶恐地说:【你干什么?我没有实体的!】
薛沉:【你心虚个什么劲?我现在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方便直接出手,以后再找他们麻烦就拿不出证据了。算了,我也不是什么讲道理的人。】
系统:【?】
原飞霜冷笑一声,后退两步,翻身飞上屋顶,很快消失不见-
金风细雨楼有青红黄白四楼,青楼是发号施令的地方,红楼里存放着一切武力,黄楼是楼里的娱乐场所,白楼存放各种机密资料。
青楼里,一袭黑衣的裴锐面无表情地端坐在椅子上。
苏梦枕打量着他,只觉此人年纪虽小,情绪却颇为内敛,如寂静幽深的潭水般深不可测。
他能以太平王义子的身份得到诸葛神侯的信任,绝不是简单角色。
这样一个人,追命竟拜托自己多多关照他,不知道是追三爷当真拿他当孩子看待,还是别有用意。
“今日看来还算安稳,辛苦裴爷跑一趟了。”苏梦枕客气地说。
裴锐漠然颔首,似乎不以为意。
苏梦枕看向他的刀,“我观裴爷的刀法高深,一招一式颇为精妙,其中隐隐暗含着特别的韵味,绝非寻常刀客能比。不知裴爷师承何门?”
裴锐:“不知。”
苏梦枕还以为他不想说,轻咳两声,换了个话题:“裴爷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裴锐摇头。
苏梦枕一时间拿不准他的心思,让人送了茶水过来,见裴锐独自坐在那里出神,没有跟人聊天的意思,也就不再管他,专心做自己的事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苏梦枕突然扬起脑袋,看向房顶。
外面仿佛有一阵风掠过,紧接着一个黑衣人影从屋顶飘了下来。
苏梦枕拿起红袖刀,进入备战状态。
裴锐仍旧端坐在椅子上,灰色的眼眸无神地看着前方,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到来。
那人低着头,脚步声轻到几乎没有,像一片羽毛进入了堂内。
他戴着巨大的帽兜,面容隐藏在阴影中,袖子也格外宽大,全身上下只有一点指尖露在了外面。
苏梦枕从他的身形中看出了几分熟悉的感觉,他咳嗽了一阵,镇定自若地说:“阁下是来杀我的?”
黑衣人摘下了帽兜,露出精致的面容,他的皮肤白皙,与黑衣对比鲜明,整个房间都似乎因为这张脸亮了一些。
“是你!”苏梦枕并未因为他的容貌放松警觉,反而更加谨慎,“原堂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原飞霜眉眼含笑,语气轻柔:“虚伪的话就免了,直接说正事。我希望你能拿出大部分武力牵制六分半堂,蔡京那边自有其他人动手。”
苏梦枕还没有弄清楚状况,紧紧地盯着他,并未立刻给出反应。
原飞霜坐到裴锐旁边,十分自然地端起他没有动过的茶杯喝了一口,“苏公子不信我?”
苏梦枕回想着之前的两次见面……
狄飞惊的这个师弟,似乎从一开始就在表达自己的亲近,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又得蔡京看重,每次原飞霜示好,都会加深风雨楼的戒备。
如此反复多次,苏梦枕面对他时只有戒备,根本不可能信任他。
苏梦枕的语气并不热切,甚至有些冷意:“原堂主说笑了。”
“你应该知道,我跟薛沉走得很近吧?这不是什么秘密。”原飞霜柔柔地浅笑,“薛沉的弟弟在你这里,你不放心我,难道还不放心他?”
苏梦枕暗叹一声,原飞霜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放心裴锐。
系统:【你一个六分半堂的高层,对着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发号施令起来也太理直气壮了吧?】
薛沉:【我们要先把他搞晕,才方便做接下来的事。】
系统:【谁跟你我们了!跟我没关系!】
原飞霜敲了敲桌子,等苏梦枕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笑吟吟地说,“你还不信呀?要不要让薛沉过来替我作证?”
系统:【我怎么觉得,他也没把你的本体当同伙?】
薛沉:【本来就是。】
系统:【那本体来了能做什么证?】
薛沉:【只要我足够理直气壮,他迟早会怀疑自己判断的。】
系统:【……】
苏梦枕暂且略过了信任方面,他疑惑地问:“原堂主想做什么?”
原飞霜:“我希望朝堂的事,由朝堂来处理,江湖上的事,让江湖人来解决。”
苏梦枕看了眼裴锐。
裴锐冷冷地说:“我是江湖人。”
苏梦枕的眼角跳了一下。
不管从哪方面说,裴锐都算不上江湖人吧?
系统:【我觉得苏梦枕好像有点无语。】
薛沉:【对。】
原飞霜笑着问:“怎么样?苏公子肯不肯配合我?”
苏梦枕:“狄大堂主知道吗?”
“放心吧,我刚和师兄闹了点小矛盾,借此摆脱他派来监视我的那些杂鱼再正常不过了,师兄不会起疑的。”
苏梦枕渐渐的拼凑起了真相。
原飞霜从前都是穿着那身极其难道的银红色衣袍,走到哪里都格外引人注目。他今日换了黑衣,又遮掩起自己的容貌,显然是不想被人认出。
照他所说,狄飞惊的这位师弟自进京那日便目的不明,前来风雨楼示好,可惜自己没有明白他的暗示,没有与他建立起联系。
随后他借着狄飞惊的力,进入六分半堂,成为了蔡京信重的人,后来又担任履冰堂主,实际上则是跟太平王府来往密切,暗中给予帮助。
第214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证据呢?”苏梦枕还没被他绕进去, 冷静地说:“此事干系重大,我不可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你拿什么证明自己所言是真?”
系统:【你好像没有证据。】
薛沉:【没事,我不是讲道理的人。】
系统:【……】
原飞霜放下茶杯, 坐直了身子,神情变得严肃, 他向后一靠, 颇为孩子气地说:“我才不要,反正得利的人又不是我, 你要是不信那就算啦。”
系统:【你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不会。】薛沉指点它, 【这就叫谈判的技巧。我在里面得到的好处,苏梦枕又看不到,我才不会告诉他, 让他自己猜去吧。】
这种时候,谁沉不住气, 谁就会暴露出更多东西。
原飞霜起身, 拂了下衣摆,“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两天后我会再来一趟,希望到时你能想清楚。”
说完他看了眼裴锐, 戴上帽兜,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裴锐依然没说话,满脸冷漠, 看不清他的心思。
苏梦枕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旗鼓相当, 谁也奈何不了谁, 才勉强维持住了稳定的局面。一旦有一点动作,这样的平衡打破, 得势的一方必定会紧咬不放,直到将对方吞噬殆尽,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苏梦枕原本以为,这次的小冲突跟以前一样,都是对一些小利益的争夺,看到原飞霜后,才骤然回过神。
决战的日子快要到了。
苏梦枕吸了口气,随后咳嗽起来。
裴锐像个假人似的坐在那里,对所有的声音都充耳不闻。
“裴爷。”
薛沉正在操控其他马甲,裴锐依然安静地发呆。
系统:【叫小绵呢,回神了。】
裴锐抬了抬头,无神的眼睛望向苏梦枕:“嗯?”
裴锐只是立场存疑,还没和神捕司撕破脸,苏梦枕自然不想凭空多出一个强敌。
他拿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嗓音微微沙哑,语气中的冷漠淡了许多:“裴爷知道原堂主会来?”
裴锐:“……”
系统:【你说话啊。】
薛沉:【我不想骗人,还是继续装智障吧。】
系统:【苏梦枕好像不知道小绵的这个设定吧?】
裴锐的沉默,在苏梦枕看来就是默认。
尽管裴锐的情绪如死水般内敛,看不出分毫波动,苏梦枕依然没有放弃去观察他的神态变化。
他认真地看着裴锐:“裴爷觉得,原飞霜的话可信吗?”
裴锐歪了歪头:“你问我?”
“原堂主与薛大公子交好不是什么秘密。裴爷也是太平王府的公子,应当与原堂主并不陌生。而且,原飞霜话语中也提到了王爷,在下只是个江湖人,不曾与如此位高权重的人物有过来往,相较而言,还是裴爷更熟悉一些,还请裴爷不吝赐教。”
系统沉默了一下,这副场面真的好荒谬啊。
苏梦枕看起来很冷静理智,智商也在线,竟然在真心实意地请教小绵!
系统:【真是见了鬼了,他怎么也被你忽悠瘸了?】
薛沉得意地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没有在忽悠他们,我是真的城府深沉,心机叵测,只不过我技高一筹,陆小凤、崔命、苏梦枕,都不是我的对手!】
系统:【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薛沉:【还好?】
裴锐的锐利中透出了一瞬间的茫然,他似乎愣了一下,“我?”
苏梦枕道:“是。”
裴锐:“我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
苏梦枕:“裴爷深得神侯信重,那就是自己人。”
裴锐点了点头:“那你照他说的做吧。”
他的语气神态太过坦然,出乎意料地直白,一句废话都没有,直入主题。
苏梦枕等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客气地问道:“裴爷能否说一下理由?”
过了一会儿裴锐才慢吞吞地说:“他不会违逆大哥。”
原飞霜的一举一动,背后都有太平王府的授意。
太平王府希望风雨楼能牵制住六分半堂……太平王终于要加入两党之间的斗争了吗?
看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要站在诸葛神侯这边,可是原飞霜、柳仪煊他们不应该更偏向蔡京吗?
“多谢裴爷告知。”苏梦枕严肃地说,“此事关系重大,我还得再考虑一下,怕是不能即刻给出答复。”
万一太平王和蔡京达成了同盟,他的抉择,不止决定了金风细雨楼的生死存亡,甚至神侯府,还有天下的百姓,全都会受到影响。
苏梦枕压力倍增,很想把下属喊来开个会。
但是还有其他客人在这里,苏梦枕信不过他们,不会当着那些人的面做出异动。
他将忧虑和焦灼藏在了心底,面上分毫不显,沉着冷静地陪客。
没人拉着裴锐聊天,他重新发呆,专注地操控其他人。
原飞霜轻巧地返回履冰堂,避开众人耳目,去了自己的房间,就像从来没有出来过一样,房门紧闭,好似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跟师兄置气。
谁能想到,他看似意气用事,实则冷静至极,光明正大地甩掉了狄飞惊的眼线,果断地去见了苏梦枕?
原飞霜行事向来光明正大,前面几次接触苏梦枕,都没有瞒着六分半堂的人,他和苏梦枕的关系不怎么样已经摆在了明面上,这次跟苏梦枕接触,别说六分半堂的人,就是苏梦枕自己都想不到。
“啊!”
一声惊叫从远处传来,原飞霜下意识往窗外看去,见一切如常,躺到床上,把注意力放在了其他马甲那边。
系统:【怎么了怎么了?】
薛沉:【应该是顾惜朝带人来了。】
系统:【小绵那边出事,你用小粉的身体到处张望?】
薛沉:【测试一下你的反应能力。】
系统:【……】
苏梦枕即刻起身,招来外面的人:“怎样?”
这位风雨楼的下属刚从外面跑进来,额角都是汗,喘着粗气说:“打、打起来了。”
他顿了顿,喘匀了气,详细地说:“‘吉祥如意’回来的时候在小甜水巷那边遭遇了袭击,袭击者总共有七人,剑法极其高明,‘吉祥如意’手下的人无一生还,祥哥儿和欧阳意意生死不明,只有利小吉和朱如是逃回来了……”
他脸色煞白,看着苏梦枕欲言又止,似乎还有话想说。
苏梦枕神色一凛。
“吉祥如意”是金风细雨楼中的四位高手,而且这次出去,手底下还带了十几个人,面对伏击时竟毫无反抗之力。
他留意到了传信人的神色:“有话直说,不必顾及。”
“有个兄弟也跟着一起逃了过来,只差不到五十米就能摆脱凶手,一个剑客追过来,自背后削掉了那为弟兄的头颅!
“他跑的很快,身体摔倒在了地上,头仍旧向前飞了十多米远才落地!那个人、那个人像个妖怪……他杀人时,根本没有用手……我没有看清他究竟是如何杀人的,但他绝对没有用手!”
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幕,回想起来越发感到惊恐。
同伴死亡时的恐惧传递到了他的心里,只觉得敌人强得可怕,根本无法战胜。
苏梦枕蹙眉,咳嗽了两声,语气依然沉稳:“我知道了,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他看向发呆的裴锐,见他依然空茫地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喊了他一声:“裴爷?”
裴锐偏了偏头,摸起放在桌边的刀,慢吞吞站起来。
不知为何,苏梦枕竟感觉他反应有些迟钝。
这怎么可能呢?
裴锐本身武功高强,体质不输常人,听觉也异常灵敏,作战更是果决,反应能力绝对不会差。
苏梦枕迟疑着问:“不知裴爷有何见解?”
系统:【他的军师不是杨无邪吗,怎么老问你。】
薛沉言简意赅:【瘸了。】
系统:【……】
裴锐平淡地说:“是罗睡觉。”
苏梦枕也知道他的名号,经裴锐的提醒记了起来:“‘七绝神剑’?他们竟也在给六分半堂卖命?”
“七绝神剑”是七个剑法很高的剑客,罗睡觉是他们的首领,也是最年轻,剑法天赋最高的那个。
他们早先给蔡京做事,后来投靠了有桥集团,没想到今日竟替六分半堂打头阵了。
系统:【你怎么知道是罗睡觉?万一猜错了怎么办?】
薛沉:【猜错的话,苏梦枕就不瘸了。】
系统:【……】
它很想接着裴锐的身体,去看一眼苏梦枕的腿。
可惜裴锐看不到,而且苏梦枕尚未经历苦水铺一战,没有中毒截去一条腿,现在虽然病弱,身体还是健全的。
薛沉:【笨蛋系统,原著中这么杀人的,除了罗睡觉没别人了。】
相比于原著,刚才那个人描述的场面可以说非常科学。
原著中梁贱儿跟另外几个人去刺杀赵佶,眼见不敌,用最快的速度逃跑,被罗睡觉给砍掉了头。他身体停止了奔跑,头颅却因为惯性继续往前飞,从小甜水巷一路飞到了风雨楼的红楼,掉在了戚少商旁边,被他捡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到底跑的有多快才能飞这么远……
更离谱的是,罗睡觉不是用手使剑的。
他根本没有剑,发招时也不用手。
他把自己的脚当成剑用!
薛沉:【都说把剑练到极致以后,飞花落叶皆可为剑,把脚当成剑的,除了罗睡觉真的没别人了。不知道罗睡觉和我弟打起来是什么样子。】
系统:【……很难想象。】
薛沉:【是啊。我刚才就在想了,他是怎么用脚把人脑袋给砍下来的?穿鞋了没有?】
系统:【原来你刚才走神是在想这个。这么一说我也很好奇,可惜小绵看不到,不然出去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
第215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苏梦枕等了很久, 都没有等到裴锐的回答。
他现在觉得裴锐的反应能力绝对没有问题,许多时候保持沉默,只是因为他不想说。
这个人情绪内敛, 寡言少语,偶尔说的几句话, 都是直击要点, 足以见得他的见识深远,心思敏捷。
苏梦枕不敢轻视他, 原本打算让裴锐等人去解决外面那些人, 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追命说的不错,必须小心看顾他。
苏梦枕当即点了手下,带着众人去了前面。
那七位剑客并未离去, 此时正聚在风雨楼前伺机而动。
裴锐落后了苏梦枕半步,跟着他从楼内出来, 苏梦枕的气场展开, 不似刚才那样平和,即便他仍旧中气不足,依然能感受到话语中的强势。
苏梦枕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底下的人:“七绝神剑大驾光临, 真是有失远迎。”
一人怒道:“以命相迎,倒也不算失礼!”
苏梦枕自然看到了街道上溅出的血液,还有地上残缺的尸体。
风雨楼的寻常下属,根本不是这几人的对手, 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七绝神剑依然分毫未损。
他低垂下眼眸, 惋惜地说:“风雨楼礼数周到,还望阁下礼尚往来。”
“就凭这几个蝼蚁?”
这时有几人从后面的街道上过来, 朝着苏梦枕微微摇头,示意没有看到其他人。
苏梦枕心中有数,并不觉得意外。
虽说这几日的争斗不断,但还没到出动高层的地步,顾惜朝也很有分寸,每次都会将战火控制在小范围,这次也是,来的只有七绝神剑。
但是苏梦枕却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他悄悄动了下手指,风雨楼的普通帮众随即退到了后面。
七绝神剑自然看到了他们私底下的小动作,虽然不知道苏梦枕在暗中谋划什么,他们心中知晓,决不能让敌人有所准备。
七人默契十足,当即朝着苏梦枕攻了过来。
站在苏梦枕右侧的那人突然出手,挡在了他的身前:“我来会会你。”
裴锐侧了侧头,问:“他是谁?”
苏梦枕有些意外,裴锐竟连自己的亲信都不认得?
他介绍道:“他是‘无法无天’的领导者,五方神煞中的莫北神。”
裴锐点了点头。
【一个奸细。】
系统:【风雨楼里有很多奸细吧?我感觉有这些奸细,六分半堂的势力完全可以碾压风雨楼了,为什么他们一直不开战呢?】
除了莫北神,花无错和余无语也都是六分半堂的奸细。
当然,金风细雨楼也在六分半堂安插了奸细,当初和雷损相好的雷媚,就是风雨楼的郭东神。薛西神也化名赵铁冷卧底在六分半堂,不过发挥的作用十分有限。
相比来说,还是掌握了“无法无天”的莫北神,以及身为苏梦枕亲信的“无错无语”构成的威胁更大。
薛沉:【苏梦枕一个人的凝聚力,足以抵得过那些叛徒带来的负面影响。只要他在,风雨楼就不会倒。而且我估计雷损也想将损失降到最低,就算能战胜,手下的人死伤大半,这样的胜利也没有意义。】
正说着,七绝神剑中的一人已经和莫北神打了起来。
裴锐看不到那人具体的样貌衣着,只能通过听觉分辨出那人刚才的站位,似乎是言谈中带着怒火的那位,如果没错的话,应该就是温火滚了。
这个人简直就像个游戏角色,他越生气,战斗力就越高,因此大多数时候都保持着愤怒。
薛沉:【温火滚的肝脏一定很不好。】
系统:【啊?】
七绝神剑还算守规矩,没有一起上,温火滚和莫北神单打独斗许久,最终莫北神的手臂被剑刺中,他及时抽身,回到了苏梦枕的身侧。
“属下武力不济,有负楼主所托。”
苏梦枕对待下属并不严苛,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给了他一个关切的眼神,见莫北神摇头,便不再追究他的落败。
他轻咳两声,叹了口气,正要上前。
杨无邪和师无愧也察觉到了他的心思,刚想主动请缨,就见苏梦枕身后的黑衣少年走了出来。
苏梦枕伸手想拦:“裴……”
裴锐抬了下手,放在刀柄上,状似无意地躲开了苏梦枕的动作,冷冷地说:“我去会会他。”
温火滚抬眼打量着少年,见他年纪不大,不禁怒道:“风雨楼是没人了吗?派个吃奶的娃娃算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换个能打的出来!”
裴锐缓缓眨了眨眼,犹豫一下,抽出了刀。
他低声说:“你用剑?”
温火滚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懵,随即感觉被轻视了,他抬起剑,指向裴锐:“你瞎吗?没听说过‘剑神’的名号,难道看不到我手中的剑?”
裴锐:“嗯……我只知道‘剑神’西门吹雪。”
温火滚道:“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剑与西门吹雪相比也未尝不利!”
说着他就拔剑刺了过来。
裴锐早有准备,微微侧头,并不慌乱,抽刀以极快的速度迎上他的剑。
刀剑碰撞在一起,一股巨力透过兵器传到手掌,温火滚只觉虎口一震,“好大的力气。”
裴锐甩了下刀,再次攻来。
他不会轻功,但是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已经达到了极限,[耐力]和[爆发力]都是一流水平,速度一点都不慢。
温火滚看到他招式间蕴藏的意象,竟有些迟疑,不敢跟他硬碰。
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少年,实力强得可怕。
踟蹰之后,温火滚积蓄的怒火也散了些许,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变化,竟有些不敢迎战了。
温火滚仓促躲开了裴锐的一刀:“你这样的少年,不该是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裴锐。”
后面一位声音中透着朦胧睡意的人懒散道:“你就是裴锐?”
裴锐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漠然地转了下头,用耳朵对着出声的方向,表达了交流的意愿。
那人应该是做了什么动作,或者使了眼色,温火滚退出了战局。
那位颇为懒散的人逐步向前,来到了裴锐面前:“我是罗睡觉。”
“哦。”裴锐点头,“你要跟我打吗?”
罗睡觉:“正有此意。”
裴锐:“我有个疑惑。”
罗睡觉:“你说。”
裴锐:“你觉得我算剑客吗?”
罗睡觉看了眼他手上的武器:“你用的是刀。”
裴锐:“是的。”
罗睡觉:“……”
裴锐:“你怎么不说话?”
罗睡觉:“……”
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了这个对手有哪里不对劲。
罗睡觉奉命前来,来之前自然了解过自己的敌人。
裴锐虽不是金风细雨楼的人,却因为身份特殊,被顾惜朝格外关注。
罗睡觉听得出来,顾惜朝话语中暗含着深意,他还以为这个年纪轻轻就跟着太平王征战的少年身份尊贵,不能轻易得罪,现在看来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
罗睡觉现在有些犹豫,一会儿打起来该用几成功力了。
如果他把裴锐打死,太平王会做出什么反应?
神侯府应该也不会无动于衷吧?
裴锐见他一直不说话,又换了个问题:“我听说你的剑就是你的脚。”
罗睡觉:“是。”
裴锐:“我有些好奇,你穿鞋了吗?”
罗睡觉:“……”
他的目光落在了裴锐的眼睛上,确定此人是个瞎子,他是真的看不到,才会有此一问,可是心中依然感觉憋闷。
原本的气氛称得上剑拔弩张,自己的名气超出诸位师兄许多,与西门吹雪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这裴锐竟半点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反而去关心那些细枝末节!
这也太看不起人了!
他觉得自己若是修行了温师兄那样的功法,此刻必定战力卓绝。
罗睡觉有些气恼地问:“你还打不打?”
裴锐:“打。”
他抬了抬刀:“此剑没有名字,剑锋三尺九寸,净重八斤零五两。该你了。”
罗睡觉:“……”
他二话不说便攻了过来。
金风细雨楼的人都替裴锐捏了把汗,生怕这盲眼少年仍守规矩,等待他的回复,猝不及防之下被罗睡觉击中,“小心!”
裴锐歪了歪头,略微调整身体重心,猛然发力,向着罗睡觉的脚砍去。
他本就不通轻功,还是后发制人,跟罗睡觉的脚相比慢了很多,但是分毫不惧,意境大开大合,正是以力破巧的道。
罗睡觉睁大了惺忪的睡眼,急忙撤势,没敢跟他硬碰。
他有种预感,如果他的“剑”和裴锐的刀相撞,自己必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罗睡觉很清楚自己的优势,他的视力正常,而且轻功比裴锐好,身形更加迅捷,当即发出了第二“剑”。
裴锐一击未中,微微侧耳,风声送来了敌人的动向,他转了半个身体,后退两步,再次挥刀,逼退了罗睡觉的攻势。
远处的台阶上,师无愧轻声道:“裴捕头似乎不是他的对手。”
苏梦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莫北神:“裴捕头年轻气盛,恐怕不会轻易认输,若他陨落在此,不好向侯爷交代,楼主……”
苏梦枕一点都不心急,沉稳道:“再看看。”
裴锐几次出刀都被罗睡觉躲过去了,他的刀法峻烈迅猛,每次都用的力道极大,纵然身强体健,力气却是有限的,随着战局的推迟,裴锐的攻势依然刚俊,跟最初相比却明显迟滞了些。
罗睡觉每次用“剑”去刺他,都会被裴锐以刀相挡,根本奈何不得。现在他见到了获胜的机会,故技重施,准备先耗尽对方的力量,再做比拼。
少年神色冷酷,低垂着头,只守不攻,除非罗睡觉的剑势攻来,绝不轻动。
薛沉:【确定了,他穿鞋了。】
系统:【危急时刻就不要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
薛沉:【虽然是细枝末节,可是对我真的很重要。】
裴锐低垂着头,突然拔刀,主动出击。
这一刀比之前的速度还要快,寒光折射出耀眼的锋芒,纵然少年冷酷沉郁,也在这时散发出白虹般的锐气。
罗睡觉心中一惊,裴锐竟一直留手,没有使出全力!
第216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裴锐的刀很快, 他的身形同样迅捷,比之前不知快了多少。
罗睡觉每次出手,都是在睡觉, 但是在面对裴锐时他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虽依然带着朦胧的睡意, 却睁开了眼睛, 透出几分凝重。
他之前不敢和裴锐硬碰,但是行动间游刃有余, 任谁都看得出来, 真正处于下方的人并不是他,可是现在罗睡觉的心里却升起了一股惧意。
他的对手真的是个人吗?
裴锐的神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依然是冷漠的模样。
他循声而动, 再次挥出一刀。
这次的招式气势逼人,所经之处带起微风。刀上传来了轻微的力道。
罗睡觉躲闪不及, 衣摆被他砍中了。
“你的刀法如此高超, 在神捕司做捕头可惜了,若你在外面闯荡,名声必不会在四大名捕之下。”
薛沉:【凭什么他的脚算剑,我的刀就不算剑!怎么看都是我这个更像吧!】
系统:【他歧视你, 打死他!】
裴锐冷漠道:“此战过后,我亦会成名。”
罗睡觉受宠若惊,他竟然被这样一个人当成了旗鼓相当的对手!
可惜他连裴锐一招都接不住,注定不能光明正大地跟他战斗。
罗睡觉叹气, 暗道一声抱歉, 朝后面几位师兄使了个眼色, 另外六人加入战局,围攻裴锐。
花无错提醒道:“裴锐, 小心!”
裴锐因为这声叫喊,略微往这边偏了偏头。
苏梦枕咳了一声,低声说:“别打扰他。”
“是。”花无错见裴锐从容应对,收起了急切的表情,解释道,“我担心裴爷目盲,怕是难以意识到形势有变,一时情急,故而出言提醒。”
苏梦枕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残酷的斗争只论胜败,不讲过程,以多欺少算不了什么。可是七绝神剑也算是江湖中有名的人物,他们都是杀手,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人。
罗睡觉既然敌不过裴锐,便该及时止损,这般一拥而上,既不讲道义,也不符合杀手的行事方式。
苏梦枕很快想清楚了原因,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不远处裴锐以一敌七,依然不落下风。只是七绝神剑配合默契,根本不用语言交流,虽然打不过裴锐,却能互相援助,勉强和裴锐持平。
系统:【你还好吗?】
薛沉:【没事,我有丰富的群殴经验,打一个跟打七个都一样。】
系统:【杀鬼经验是吧?】
薛沉:【说的小绵跟道士似的。】
裴锐边聊边打。
正如他和系统说的那样,打一个和打七个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都是判断出位置就打,听到有人靠近就躲,靠着满级的[听觉]和[直觉]技能,做起来从容不迫,刀法娴熟,一举一动都展露出高手风范。
“老吴!”痛呼过后,有人大喊了一声。
系统:【打中了吗?】
裴锐低着头:【这个触感,应该是砍中了对方的骨头,大概率是腿骨,就算没死,也丧失战斗力了。】
他突然道:“梁伤心是太平门的人?”
太平门梁家是武林十三家之一,和岭南老字号温家、江南霹雳堂雷家等齐名,最擅轻功、腿法和刀法。
太平门的首领梁大口死后,梁家一分为二,专擅轻功的仍是太平门,擅长腿法的自立门户,成了“大平门”,梁家也从此没落,远不如雷家和温家了。
追命的父母就是从太平门的旁支,他母亲是“烟水寒”梁初心,父亲崔唇容大概是入赘的。两人从太平门中叛逃,来到了霹雳县味螺镇,伪装成卖鱼的隐姓埋名,最后崔唇容口吞酒杯噎死了,梁初心被鱼鳞划伤中毒身亡。
追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内伤,一样跟梁家脱不了关系。
他出师后返回味螺镇就查明了一切,报了父母的仇,也是这个时候知道了小透不堪凌辱自尽身亡。
梁伤心和梁初心听起来就很像,说不准就有亲缘关系。
吴奋斗刚被裴锐打成重伤,失去了行动能力,再不及时救治,就算点了穴位止血也很难活下来。
梁伤心担心兄弟,冷笑一声:“怎么,你要替太平门打抱不平?”
看样子他跟太平门的关系不算好,估计也是背叛了梁家才加入的七绝神剑。
既然梁伤心出身梁家,何难过应该就是“下三滥”何家的人了。
裴锐问梁伤心:“太平门的刀法一向不错,你用刀还是用剑?”
罗睡觉:“……”
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
梁伤心没好气地说:“江湖人称我为‘剑魔’你说我是用刀还是用剑?”
裴锐:“那可不一定。”
罗睡觉:“……”
虽然没有提到他,还是感觉被点名了。
裴锐歪了歪头,面对吴奋斗的方向:“受伤的是‘剑仙’?哪个是‘剑神’?”
七绝神剑的人有点多,而且戏份很少,就算薛沉记性不错,也分不太清楚这几个人。
温火滚怒道:“少他妈废话,受死吧!”
【看来就是他了。】薛沉在脑子里冷声对系统说,【天下焉能有两对剑神和剑仙!】
系统:【西门吹雪没去找这些人比剑真的是奇迹。】
七绝神剑失去了吴奋斗,就算温火滚的怒意暴涨,战力飙升,还是没能补足短板,应对起来颇为吃力,几乎是被裴锐压着打。
薛沉:【很正常,不奇怪。】
系统:【怎么说?】
薛沉:【很难想象西门吹雪和罗睡觉比剑的样子,而且罗睡觉还经常从后面搞偷袭……用脚偷袭,应该没有辱没剑吧?你觉得西门吹雪会承认他的脚是剑吗?】
系统:【嗯……】
薛沉:【西门吹雪极有可能是在主动避开他们,对上这种剑,怕是会道心不稳。这是个很深奥的哲学问题,连罗睡觉自己都无法回答。】
系统:【所以你刚才一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其实是在论道?】
【对。】薛沉说,【不过这都是顺带的,主要还是因为我真的很好奇。】
系统:【……】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裴锐这次出手的目标明确,一直按着温火滚打,打得他火气都出来了。
但是再怎么愤怒也是有极限的,否则剑法最高的人就不是罗睡觉了。
裴锐一改前面的战法,捕捉到温火滚的行踪后就紧盯不舍,势必要他性命。
温火滚压力倍增。
罗睡觉抽空道:“撤退!”
温火滚不甘心地说:“可相爷……”
罗睡觉给了他一个眼神。
温火滚看了眼已经失去意识生死不知的吴奋斗,不情不愿地在其他几个兄弟的掩护下后退。
薛沉:【想跑?小绵不要面子的啊。】
系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存在于薛沉的意识中,和薛沉以及马甲们共享五感,没有视线,它只觉得特别震荡,晕晕乎乎的,跟不上形势的变化。
裴锐后撤一步,突然猛攻,砍向左侧的人。
那人没想到自己会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微微睁大眼睛,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做出了格挡的动作。
可惜这样的防备只是下意识的选择,无法真正化解裴锐的杀招。
一条手臂落在地上,鲜血溅开,手上的剑发出一声脆响,随后是余厌倦的痛哼。
裴锐手起刀落,并不停留,他再次起手,在众人看向余厌倦时杀向温火滚:“不战而逃,死!”
温火滚骤然回神,看向裴锐,突然意识到这一刀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
温火滚的心情变得很平静,他推开了护在自己身侧的孙忆旧,等待死亡的来临。
“叮!”
两刀一剑架在了裴锐的刀上。
罗睡觉一直都不敢去迎接裴锐的刀,情急之下他抢过了温火滚的剑,试图阻拦这致命的一击。
他有些诧异地看向另外两把刀的主人。
“咳……咳咳。”苏梦枕语气的语气淡淡,“裴爷,七绝神剑是杀手,杀手都是拿钱办事的,咳,就算把他们七人全都杀死,也无济于事。剑神和剑鬼已经重伤,七人早已落败,裴爷何不网开一面,放他们一条生路?”
【为什么?】系统困惑地问。
“为什么?”裴锐困惑地问完,在心里对系统解答,【忽悠过头了,苏梦枕肯定还在防备小绵。】
【该。】
苏梦枕以为自己做的很明显,以裴锐的心机城府,不难看出自己对他的忌惮。
成年人的暗潮涌动都不会摆在明面上,这个时候裴锐更应该收手,而不是直接询问原因。
难道他想撕破脸吗?
苏梦枕笑了笑,朝罗睡觉使了个眼色。
罗睡觉即刻收回剑,跟几个兄弟远离了裴锐,他回头看了眼苏梦枕,搀扶着余厌倦,默默离去。
裴锐神色冷硬,锲而不舍地问:“为什么?”
苏梦枕:“裴爷是为了风雨楼才出手的,苏某感激不尽,若不是裴爷,今日之事怕是不会这么容易解决。我并非不识好歹之人,只是须得看顾全局,我心有顾虑,倒是让裴爷受了委屈,先向裴爷致歉了。”
裴锐沉默无言,看起来固执极了。
苏梦枕见他一定要答复,只好把追命抬出来:“这也是追三爷的意思,他早就嘱托过我,一定要看护好你。”
裴锐:“我没有受伤。”
苏梦枕:“以裴爷的刀法,鲜少有对手,自然不会受伤。三爷是不想你手上沾染太多人命。”
裴锐歪头思索了一会儿,收起刀,在衣袖上抹掉上面的血,他微微转头,耳朵偏向苏梦枕,语气平平,“卷刃了。”
苏梦枕看了眼他怀里的刀。
裴锐:“你要赔。”
第217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入夜, 黑衣少年空着手回到了神侯府的老楼。
老楼里点着灯,窗台映照出潇洒的影子,落拓的青年举起酒坛, 莫名有种长者风范,“怎么回来这么晚?”
裴锐坐到他的对面, 乖巧地说:“苏公子请我吃饭。”
追命刚想开口, 突然意识到不对,“你的刀呢?”
“苏公子打坏了, 他说改天赔我新的。”
追命拿着酒坛子的动作一顿, 放到桌子上,挺直身体,神情变得严肃:“怎么回事?”
苏楼主怎么会对小绵动手?
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误会?
裴锐略微动了下脑袋, 不用开口说话,追命就看透了他的心思。
怕是这孩子自己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追命耐心地说:“你把当时发生的事情跟我说说。”
裴锐:“嗯……”
追命叹气:“算了。你若是要清洗身上, 后面刚烧了热水,别用冷水冲,小心着凉。”
“嗯。”裴锐点头,顺手摸了下桌面, 没有摸到长刀,怔了怔,转身去了外面。
追命很忧愁地拿起酒坛。
认识裴锐以后,就跟多了个儿子似的。
虽说以他的年纪做裴锐的父亲也不是不行……
一声凄厉的叫喊打破了寂静, 追命连忙起身, 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他来到老楼后面, 远远地看到前面的影子抖个不停。
“小绵?”
“汪呜!”
“你在干什么?”追命走近,看清楚裴锐死死抱着小舔, 正把它往水里按。
小舔现在已经三四个月大,有了成年狗的样子,作为猎犬,它并不温顺,长时间跟着裴锐在外面跑,身上的肌肉都很明显。
它拼命挣扎,于是裴锐抱的更紧,小舔挣扎地愈发用力,尖锐嚎叫。
黑狗在夜色中非常模糊,但是追命仍然看到了它眼中的惊慌。
“小舔来找我洗澡。”裴锐冷静地说,“我在洗小舔。”
追命扶了下额头:“它可能不是这个意思,你先把它放下。”
这可能就是养儿子的感觉吧-
深夜安静极了,虫鸣犬吠都格外清晰。
瓦子的酒坊、食肆,还有各类摊铺正是热闹的时候,不远处的勾栏歌舞升平。
一位容貌颇为秀美的年轻男子坐在一群中老年男人中间,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的滑稽戏,其余人则在锣鼓声中低声交谈。
“我看顾惜朝就是个疯子,自从进入相府就四处攀咬,搅得哪里都乌烟瘴气不得安生。他竟说我暗地里投靠了诸葛正我!我追随相爷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相爷也偏信那个小人,就为了他的一句话,连证据都没有,直接把我调到了闲职!”
“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几个谁没有吃过顾惜朝的亏?也是年轻人有本事,不然哪里能入得了相爷的法眼?”
这话语气平静,但是不难听出其中的怨气。
蔡京的船好上不好下,他们跟着蔡京这么多年,了解的秘密不在少数,一旦被厌弃,想要全身而退绝不可能,必须得提前给自己找好退路。
他们几个正是因为相同的遭遇才变得关系密切,言谈间颇有共鸣。
“这样也好,不然我还没那么多空闲坐在这里看戏。”那人抱怨了一句就调整过情绪,他身体前倾,越过左边那位中年男人,“没想到柳大人今日也得闲,原以为您不会来了,没想到大人如此给我面子。”
柳仪煊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宋双说:“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柳大人虽远在枢密院,却也对此事有所耳闻。柳大人性情刚直,见不得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有心想帮诸位一把,却一直碍于身份,不方便出手。
“柳大人有心了。”
“若是柳大人肯出手相助,真是再好不过。”
一番恭维过后,几人对柳仪煊的亲近和善意已经表明,柳仪煊保持微笑,指了指前面的戏台。
他身边的几位大人道:“不说闲话了,看戏,看戏。”
柳仪煊拍了拍宋双,待宋双看过来以后,给他使了个眼神。
宋双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点了点头,压低声音:“大人安心,我会与几位大人多多走动的。”
柳仪煊做了个口型:注意安全。
宋双一怔,随即若有所思。
大戏散场后,柳仪煊起身拱了拱手,和宋双离开了勾栏。
其余人也自觉无趣,纷纷告辞。
柳仪煊没有急着回去,在瓦肆这边逛了逛,买了点小食,分给了宋双一半。
宋双双手接过,见柳仪煊的心情不错,问道:“您刚才说注意安全,难道那边准备动武?”
柳仪煊随意地点了点头。
系统:【终于要动手了吗?】
薛沉:【我这边笼络了这么多人,不可能完全避开蔡京的耳目,那边也该有所行动了。】
系统:【你好像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样子。】
薛沉:【谁说我没有准备了?】
系统:【你不就是跟狄飞惊说了几句话吗?苏梦枕虽然被你忽悠瘸了,可是戒心更重了,根本不像是和你一伙的。】
薛沉:【我准备在蔡京动手之前就出手!】
系统:【哪个你?小粉吗?】
薛沉:【小粉要是动手,师兄心里多少会有点不是滋味,还是大绵吧。大绵没有进入蔡京的视线,内力高深,轻功也不错,说不定还能装鬼吓一吓蔡京,他年纪这么大了,说不定就被吓死了。】
系统想象了一下大绵喝蔡京血的样子:【不太好吧……】
薛沉:【哪里不好?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系统:【好吧,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
薛沉挑起纷争的时候,就操控着几个马甲往京城赶了,以云鹤烟的轻功,用不了几天就能抵达。
中间这段时间,要是蔡京派出杀手,挑选一个背叛了他的倒霉蛋杀鸡儆猴,那就只能看他们自身的安保做的怎么样了。
宋双有些焦虑,他很清楚蔡京的势力有多大,就算为了前途找了柳仪煊做靠山,对蔡京依然充满了畏惧,“若是动武,那岂不是将斗争摆在了明面上?”
柳仪煊安抚地朝宋双笑了笑,无声说道:别怕。
宋双见他如此平静,安心了不少。
系统幽幽地说:【比起蔡京,他更应该怕你吧。】
薛沉:【嘻嘻,你怕不怕我?】
系统:【……怕。】
为什么只对它变态啊?就因为它住在薛沉的意识里吗?
敢不敢让杨康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云鹤烟的[夜视]技能满级,相较于其他人,在夜间很有优势。
薛沉特意操控着云鹤烟把赶路的时间换成了晚上,提前几天昼夜颠倒,适应这样的作息,精神奕奕地来到了京城。
他对自己可能会面对的几个对手都心中有数。
七绝神剑有两个受了重伤,正是需要安抚的时候,这几天应该不会出现了。
“黑光上人”詹别野是有桥集团的人,刺杀赵佶可能会遇到他,去蔡京那里就未必了。
“福慧双修”和“天下第七”暂时听顾惜朝的差遣,不过以顾惜朝的资历肯定使唤不动他们,还是以蔡京为重。
云鹤烟熟练地越上屋顶,观察了一会儿下方。
原飞霜来过相府几次,对这边的守备有所了解,几个月过去,相府并未发生大的变动,以前的经验依然能用得上。
云鹤烟跳到院子,在黑暗中行走自如,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他来到蔡京的卧房处,轻轻地推开屋门。
那张门平时开闭是没有声音的,可是夜里太安静了,发出的声响十分明显。
蔡京半梦半醒,含糊地问:“什么时辰了?”
系统:【蔡京也太敏锐了吧,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深度睡眠吗?他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薛沉:【老年人觉少。】
系统:【……】
薛沉:【不过蔡京应该也是会武功的,不然诸葛正我早就把他杀了。】
系统:【差点我就信了。】
云鹤烟吹灭门口的蜡烛,怕发出声音,没有关门。他谨慎地放慢脚步,朝着里面的房间走去。
薛沉:【统啊,你好像还不明白。】
系统:【明白什么?】
薛沉:【你信不信根本就不会影响什么。】
系统:【这倒也是,我又没有实体。】
薛沉脑子里的声音透出几分笑意:【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系统:【你又PUA我!】
“怎么不说话?”蔡京察觉到不对,声音中的困倦一扫而空,他猛然坐起身:“为什么把灯熄了?”
蜡烛的光线不算多明亮,套上罩子也不晃眼,放在远处可以拿来当夜灯用。蔡京的卧房门口就点着蜡烛,方便婢女们修剪烛芯。
云鹤烟的动作很轻,原本不该惊扰到蔡京,骤然陷入黑暗的房间却引起了他的警觉。
蔡京厉声喝道:“你是何人?”
云鹤烟冷冷地说:“来杀你的人。”
他的长剑已经刺出。
蔡京刚从睡梦中醒来,还算适应黑暗的环境,隐约能看到他的影子。而且那一剑太快,带起了微风,就算看不清晰,蔡京也依靠本能从床上滚了下去,躲过这一剑。
外面的动静变得嘈杂起来。
蔡京掷出床上的枕头,砸开了窗户。
明亮的星光照进房间里,落在了黑衣青年的身上。
他的脸色苍白极了,双眸隐隐泛着血光,就像躲藏在黑暗森林中盯上了猎物的野狼。
蔡京猛然一惊:“你不是中原人?”
系统:【他还是个唯物主义者。】
薛沉:【……】
但凡他用的是玉七的马甲,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无语。
云鹤烟冷笑一声:“死吧!”
第218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保护相爷!”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 云鹤烟意识到不能再拖,手上的动作更加迅捷,不再跟蔡京废话, 直接刺入了他的心口。
怕蔡京的心脏长在右边,他又往旁边补了一剑。
薛沉:【搞定。】
系统:【这就完了?你之前都是在拖延什么?】
薛沉:【这才刚开始呢。】
房门从外面撞开, 侍卫们蜂拥而至, 举着火把到来。
卧室是养气的地方,讲究人家都不会修建地太大, 一次进来太多人根本施展不开, 就算云鹤烟能杀,光是尸体也能把他压死。
剑气挥洒,逼退跟前的人, 云鹤烟提起蔡京的衣领,将他往人堆里一丢, 趁机逃了出去。
还没等他走出多远, 隔了一条街的方向,突然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云鹤烟瞬间失去了视力,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抬臂遮挡。
系统:【啊啊啊啊!怎么突然看不见了?这是什么鬼东西?】
薛沉:【太阳。】
系统瑟瑟发抖:【大晚上的怎么会有太阳!】
薛沉:【别说话。】
系统觉得可能有鬼,非常无助, 听话地闭上了嘴。
云鹤烟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光芒,他的动作没停,踩着围栏借力,飞跃了高墙。
背对强光后, 他试探地睁开一条缝隙, 视力已经恢复了许多, 确定不会再被灼伤才睁开眼睛。
“跑得倒是快。”身后传来一声冷哼,接着又亮起了剧烈的光芒。
系统:【呜呜他追上来了。】
云鹤烟击退身后之人, 抖了抖手上的剑,依然背对着他,“雁荡派的轻功不错,可惜还差了些火候。”
“既然认得我,那就更不该挣扎,不要再反抗了,乖乖受死,还能少受些苦楚。”
云鹤烟冷笑:“说这么多,你为什么不动手?是因为打不过我吗?”
身后那人陷入了沉默。
云鹤烟:“天下第七不过如此,我看你这个名号,是时候该改改了。”
知道不是鬼,系统安心很多,它对文雪岸有很多怨念,激动地说,【没错!光你的马甲数量就不少了!再加上其他世界观中的角色,文雪岸估计得降个十几二十名!】
他的“千个太阳在手里”乍一看特别离谱,但是只要反应及时,武功一流的人都不难从中逃脱。
“山字经”、“伤心小箭”、“忍辱神功”倒是从元十三限那里学过,但是没学全,就算他后面私自偷学,也只会一部分,还不如后期的方应看。
他能拿得出手的,除了暗器和各派刀法,就只有“气势剑”、“仇极掌”和“恨极拳”,还有自创的“愁极拳”。
元十三限能有今天的成就,靠得是“山字经”、“伤心小箭”和“忍辱神功”,文雪岸的武学天赋比不上他师父,仅靠拳法和掌法就更难了。
他自己排的“天下第七”都没包括苏梦枕、方应看和四大名捕,更没有吴明、玉罗刹、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顽童。
薛沉:【都怪我太低调,被这些庸人掩盖住了光芒。】
系统:【……】
薛沉:【不聊了,先干正事,排序的事以后再说。】
系统:【……】你也要自己排名次吗?
文雪岸已经动了两次手,都用出了全力,他很清楚自己杀不了眼前这个人。他站在云鹤烟的身后,悄悄朝赶过来的侍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绕到前面去拦住云鹤烟。
文雪岸道:“你就这么轻视我,不愿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云鹤烟:“我怕你污了我的眼睛。”
文雪岸奇怪地问:“我与阁下素未相识,阁下为何这边羞辱我?”
云鹤烟:“且不说你们一家人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单说这次,你暗中偷袭不说,更带了这许多人来堵截,难不成还要我敬你?”
薛沉:【他的那句台词真的恶心。】
系统:【哪句啊?】
薛沉:【原句忘了,大体意思是如果他是那晚强丨奸雷纯的那个人,他一定先去强丨奸温柔。】
系统:【真是烂人一个。】
云鹤烟在黑暗中可以照常视物,丛林中的人影没能瞒过他。
他没管那些杂鱼,调整了握剑的姿势,闭上眼睛,悲悯地说:【与其被方应看虐杀,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他,还能少造点杀孽,以后去了地狱也少受点苦。】
系统:【你佛经读多了吧?】
云鹤烟猛然转身,脚尖点滴,飞身向前,刺出一剑。
文雪岸正在组织语言,思考着怎么拖延时间,没想到云鹤烟说着说着就突然动手,而且轻功极其高妙,远不是雁荡派轻功能比的。
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身体的剑,抬起袖子,银光一闪,藏在里面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飞出来,直直地朝着云鹤烟的印堂射去。
文雪岸吐出一口血,露出了冷笑。
“叮!”细微的响动被嘈杂声遮掩。
文雪岸捂着腹部的伤口,有些疑惑地想,这剑是何时拔出去的?
这人怎么没有被暗器打中?
刚才那道光是什么?
大概是光线昏暗,再加上失血过多,文雪岸竟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是觉得心口又是一疼,视野明灭不定。
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剑……
文雪岸不甘心地睁着眼睛,渐渐没了力气。
云鹤烟甩掉剑上的血,顺手接住文雪岸,将他往往人堆了一丢,在众人慌乱时,从容离开了府邸-
天微微亮,薛沉坐起身,喊了小荷进来。
小荷拿起衣服,见他困倦地闭着眼,不解地问:“公子怎么突然想去上朝了?”
薛沉解释道“我在府中已经休养了数十日,虽说平日也在处理兵部事务,可终究不曾与同僚来往,也该走动一下了。”
“世子那边知道吗?”
薛沉睁开眼:“还不曾告诉他,你去跟他说一声吧。”
小荷给他穿好花犀带,欠了欠身,走出了屋子。
薛沉一直不喜欢被太多人服侍,近身的也只有小荷一人,小荷走后,他熟练地束发戴冠,泡了壶浓茶,坐在旁边醒神。
系统:【蔡京遇刺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开了吧?】
薛沉:【小柳、小绵和小粉都没听到动静,估计暂时被压下去了。这种大事,目击者太多,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天亮以后肯定有热闹看。】
他特意这么早起床,就是为了去看热闹。
“大哥,我进来了。”
宫九像是怕吓到薛沉似的,在外面说了一句才推门入内。小荷跟在他的身后,见薛沉已经梳理妥当,自觉退下了。
“喝茶吗?”薛沉递了茶杯过去。
宫九接了过来:“昨日怎么没听大哥说起过要去上朝,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他这几天过得很安分,跟手底下的人相处完全没有避开薛沉,和外界来往颇为频繁,但是没听说过朝中有大事发生。
两人比邻而居,薛沉这边的动静也瞒不过他。
宫九知道薛沉看似淡泊无争,实则胸中有丘壑,一向见微知著,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大哥绝对是最先觉知的人。
不过这几日一直没人过来,难道是昨天半夜有人送来的消息?
薛沉摇了摇头:“你要一起去吗?”
宫九平时不怎么去上早朝,他和朝堂官员来往还算密切,但是对于皇帝,一向避之不及,极力把自己的位置放在了太平王的附庸上,减少存在感,生怕暗地里做的事情败露。
不过现在没必要了。
宫九:“大哥既然要去,我自然没有推脱的道理。”
小荷提着食盒进来,默默摆桌。
宫九坐在对面:“爹知道吗?”
薛沉:“还没来得及告诉爹爹,他应该不会等我们,得单独备车过去。”
宫九点了点头,自觉给兄长布菜,虽然表情没有变化,欣喜之情却瞒不过薛沉的眼睛。
兄弟两个其乐融融,同乘一辆马车离开了王府。
路过蔡京宅邸的时候,薛沉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相府房门紧闭,外面的灯笼也没点亮,一个人都没有,看起来静谧极了。
薛沉心知,里面还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
他放下窗帘,闭目养神。
宫九:“大哥心情很好?难不成外面真的出事了?跟蔡京有关?”
薛沉:“是好是坏,暂且还不明晰,尘埃落定后才能知晓。”
尘埃落定?
宫九直觉出了大事。
薛沉一直闭着眼,情绪也是淡淡的,要不是宫九是他的孪生兄弟,未必能察觉到那些隐蔽的变化。
宫九盯着哥哥看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头绪,忍不住问:“大哥没有话要告诉我吗?”
薛沉没有动作,宫九很有耐心,保持这样的动作,等待他答复。
系统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沉默,【在?】
【别说话,我在思考。】
系统不敢说话了。
薛沉一睁开眼,就对上了弟弟执拗的眼神,心虚地敛目。
宫九:“大哥有事瞒着我。”
薛沉看向车窗,透过帘子,已经隐约能看到天光,他轻叹一声:“蔡京死了。”
系统:【所以你刚才在思考什么?】
宫九怔了怔:“嗯。”
“你应该不难猜到,此事跟我脱不了关系。”薛沉的声音很轻,【明明早就计划好了,为什么面对他的时候会觉得心虚呢?】
系统:【这是好事啊,说明你还有点良心。】
宫九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谁敢追究?我去杀了他。”
“涟儿。”薛沉覆上他的手,温和地笑了笑,“安心,我做的还算周祥,没有留下证据。我只是觉得,这样大的日子,总得有人一起见证才好,所以喊了你一起过来。”
宫九十分庆幸,自己听从兄长的话迷途知返,否则哪里有他的今日
第219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马车到地方以后, 宫九在下面接薛沉下车。
系统意犹未尽:【这就完了?你不是话很多吗?怎么不跟宫九多说几句啊!】
薛沉:【我哪里话多了,一般情况下,我跟我弟区别不大的好不好?】
系统想了想, 好像还真是:【你个闷骚。】
双子并肩前往大殿,因为辈分低, 资历浅, 路上遇到同僚,几乎都要停下来行礼, 方便了薛沉观察他们的神态, 用以判断他们是不是和蔡京有来往。
宫九刚开始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儿才发现兄长与人寒暄的时间比平常略久了些,他留心观察了一下, 差不多弄明白了缘由,也跟着思考起来。
临近紫宸殿时, 宫九贴近了些:低声说:“先前蔡京如日中天, 尚书右仆射赵挺之、中书侍郎刘逵和门下侍郎吴居厚曾经上疏奏请,砸了元祐党人碑,狠狠地灭了蔡京的气焰,可惜没多久, 蔡京便派人收买了郑贵妃,与中书舍人郑居中勾结,为蔡京翻案。
“赵挺之等人被贬谪,下场凄惨, 蔡京更胜一筹, 从此少有人敢与他为敌。元佑党多如牛毛, 数都数不过来,反而与之不合的人, 如天上的太阳一般,不止容易数,还极其显眼。”
哲宗皇帝刚继位时只有九岁,宣仁太后主持朝政,那年宰相司马光全面废除了王安石变法,反对变法的被称为“元佑党人”。
八年后哲宗亲政,启用变法派,恢复新政,打击元祐党人,苏轼、苏辙、黄庭坚等人被贬流。
等哲宗去世,赵佶继位,向太后听政,废除变法新政,启用元祐党人。
九个月后,向太后病故,赵佶亲政,再次恢复新政,并且让蔡京统计了反对新政,以及言辞激烈的官员名单,包括司马光、苏轼、黄庭坚、程颐、秦观等一百二十人,定下罪状,称为“奸党”,赵佶亲自把他们的名字刻在石碑上,放在了端礼门外,这块石碑被称为“元祐党人碑”。
宫九短短几句话里包含的,不止是赵挺之等人和蔡京的斗争,还有朝廷政局的瞬息万变。
系统:【他也就能数太阳了。】
薛沉对弟弟的要求很低:【会数太阳也不错了。】
系统:【……】
薛沉低声回道:“我自然知道直接找与蔡京作对的人更容易些,只是有些事情,你可能还不知晓,蔡京近来敏感多疑,下属们人心惶惶,已经有不少人起了异心。蔡京的死讯传出,树倒猢狲散已成必然,只是不知,还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谁又能接任蔡京,称为新的掌权者。”
宫九默然。
他入朝多年,一直在低调地发展自己的人脉,无论朝堂还是江湖事都很关注,可是为什么这种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
“听说最近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在火并,裴锐应该也参与其中了吧,这些消息,是裴锐告诉你的?”
两人进入紫宸殿,薛沉笑了笑:“我去跟爹爹打个招呼。”
宫九:“那一起吧。”
太平王正在跟诸葛正我交谈,余光瞥到有人过来,转头看过去,见到是自己的一对双生子,怔了怔:“你们怎么来了?”
薛沉一直在称病,很少参加朝会。
宫九入朝以后做的事情不少,但是身上职位经常变动,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太平王世子”的身份行走,手上只有实权,具体的品级并不固定,再加上他以前要经营无名岛,不怎么在朝堂露面,这次过来也是件稀罕事。
兄弟两个向父亲和诸葛正我依次行礼,薛沉微笑着说:“已经在家中躲懒多日,再不过来,官家怕是要把我们给忘了。”
诸葛正我的个子不高,比太平王矮了一大截,但是气势一点都不弱,他和蔼地说:“小薛大人说笑了,王爷骁勇善战,立下无数功劳,二位又是难得的青年才俊,官家忘了谁,也忘不了你们的。”
薛沉:“那就借侯爷吉言了。”
诸葛正我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跟在他身后的薛涟表情比他哥哥还寡淡,简直不像个真人。
诸葛正我观察了片刻,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他看向太平王,发现双子的亲生父亲也是一脸迷茫,对上他的视线后,迅速挂上了和善的笑容。
太平王道:“时候差不多,也该入列了。”
诸葛正我客气地说:“王爷请。”
薛沉:“爹。”
诸葛正我惦记着薛家双子的异样,听到这声呼喊,就知道他有消息要告知太平王,下意识和太平王一同回首才觉得不妥。
他若无其事地说:“我就不打扰了。”
诸葛正我往旁边走了几步,站在了官员们的前方。
时间不多了,太平王言简意赅:“今日有不同寻常的事情?”
薛沉颔首:“您安心。”
太平王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听到薛沉这么说,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这件事情跟他的儿子们脱不了关系!
他正想多问几句,赵佶已经从文德殿过来了。
太平王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位置。
诸位大臣行过礼后,赵佶俯视下方,左下首空了一个人的位置,“蔡相告病了吗?”
梁师成道:“禀官家,蔡相不曾传信过来,想是有事耽搁了。”
“是吗。”
赵佶的目光放在蔡京的长子蔡攸身上:“怎么回事?”
蔡攸当即出列上前,低垂着头:“臣……臣……”
赵佶顿感不妙,他当然知道蔡京的势力很庞大,脑子清醒的时候也曾忌惮过他,但是后来都因为蔡京不停地表忠心,打消了他的疑虑,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给了诸葛正我一部分权力,来确保自己的安危。不过到目前为止,蔡京都是个很合他心意的臣子,不止可以为他排解忧虑,能力也极强,而且颇具才情,两人虽是君臣,也算半个知交。
蔡攸的状态实在不对,看得赵佶心中不安,“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有话直说。”
“求官家为先父做主啊!”蔡攸忽的跪了下来,身体伏地,额头贴在紫宸殿的地砖上。
蔡京的其他四个儿子也都出列,跟蔡攸跪成两排,一齐高声地说:“求官家为先父做主!”
朝堂内一片哗然。
太平王和诸葛正我的眼神都似有若无地往薛家双子身上瞥。
宫九和薛沉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上朝路上,蔡京府上安静地很,现在却挑破了,莫非是蔡京一党内乱,蔡攸为求自保,才向赵佶求救?”
薛沉微微摇头。
“肃静!”梁师成大声道。
官员们停下私语,一起看向蔡攸。
赵佶厉声说:“把话说清楚,蔡京究竟怎么了?”
蔡攸伏在地上抽泣一声,抬起头,噙着眼泪,口齿清晰地说:“昨夜府上遭遇了贼人,父亲没能躲过此劫,已经遇刺身亡了。”
“竟有此事。”赵佶心里惊诧,他知道蔡京手下能人众多,就算是他想要杀蔡京,都不会那么容易。那人轻易取了蔡京性命,还有什么人是他杀不得的?“贼人可能抓到?”
“那伙人早有预谋,将家里打探得清楚,来时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去了父亲卧房,离开时也是轻车熟路,文雪岸率领护卫前去阻拦,竟全都被他们杀了,无人能拦得住他们。父亲为官多年,兢兢业业,一向以官家为先,不敢有丝毫懈怠。”他擦了把泪,“昨夜父亲还与我说,下朝后去城北看一看艮岳修的如何了,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求官家为先父做主啊!”
赵佶挥了挥手,给梁师成使了个眼色:“人死不能复生,这件事,朕定会查明真相,不辜负与蔡卿家君臣一场。”
梁师成后退几步,摆手招呼两个宦官搬着椅子到大殿上,扶蔡攸坐下。
赵佶面沉如水:“景王,昨日京中可有异动?”
景王赵杞是赵佶的第六个儿子,生母乔贵妃家世不显,但是特别能生,光儿子就生了六个,每次生育都会晋升,才坐上了贵妃的位置。
赵杞原本在皇子里不算显眼,直到舒贵妃遇害,线索追查到王贵妃身上,赵楷、赵楫、赵枢等王贵妃诞下的皇子也跟着受了冷落。皇城司的掌权者也从赵楷变成了赵枢。
皇城司是禁军官司,也算是特务机构,坐落在左承天门内,平时负责执掌宫禁、刺探监察,整个京城的事情都归他们管。
赵枢好不容易等到了勾当皇城司公事的职位,非常珍惜这个露脸的机会,一向勤勉,每天都会去皇城司走一趟,今早上朝前刚过问了公务,十分肯定底下的人没有汇报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赵枢惶恐出列:“臣无能,未能发现异常,还请官家责罚。”
赵佶看向诸葛正我。
诸葛正我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如果蔡京真的死了,蔡攸不像他父亲那样老谋深算,恐怕难以控制住局面,此消彼长,正是摧毁权相一派的好时机。
但是在蔡京党羽彻底败落前,必然会发起猛烈的反扑,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拉下水。
诸葛正我定了定神:“京中守备一向森严,相府更是高手如云,能突破层层重围,悄无声息地杀人,绝不是普通人。官家,此事关系甚大,当务之急还是探查现场,搜集线索,将凶手缉拿。”
赵佶:“有理。你即刻带人……”
蔡鞗不顾礼仪冲到前面,跪在地上,哭喊道:“还请官家三思!”
“五弟,朝堂之上,怎可这般放肆,还不快向官家请罪。”蔡攸赶紧拉他,回头朝着另外几个弟弟使眼色。
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沟通好了,看到蔡攸的暗示,蔡鯈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臣以为,驸马都尉所言有理。神侯与父亲一向政见不合,若说满朝文武谁最痛恨父亲,有谁能比得上诸葛神侯?还请官家三思。”
蔡攸无奈地看着二弟,放弃阻止蔡鞗,自觉跪在了蔡鯈身侧,以首伏地:“父亲身死,臣等兄弟失仪,还请官家恕罪。”
蔡翛和蔡絛也都跟着跪下,看起来非常壮观。
赵佶面无表情,视线在诸葛正我和蔡家兄弟间徘徊。
蔡京的几个儿子准备充分,满脸悲伤,乖顺地跪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父亲,能依靠的只剩下天子了。
尤其是蔡鞗,他娶了茂德帝姬为妻,又是宠臣之子,可以时常跟赵佶见面,跟赵佶的关系,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子还要亲近。
蔡京一死,朝堂上的平衡难以维持下去,势必会向诸葛正我一派倾斜,无论是不是诸葛正我杀的蔡京,赵佶都不能容许他一家独大。
赵佶想清楚以后,对诸葛正我说:“既如此,神侯就先避避嫌,案情查明后,朕自会还你清白。”
在蔡家兄弟开口时,诸葛正我就想明白了他们的阳谋,但看到赵佶的反应,还是会觉得失望,“臣可以避嫌,只是不知官家准备将此案交给谁来查?”
负责刑事案件的机构就那么几个,京兆尹名义上归太子管,太子赵桓一向不被他爹待见,话语权不高。
要是没有舒贵妃的死,皇城司还在赵楷手里,赵佶肯定会把这样重大的案情交给他,大不了再派几个能干的人辅佐。可惜如今皇城司掌权的是赵枢,赵佶以前就不怎么信重他,现在把他抬举上来,并不是因为他有多出色,主要是为了制衡几个皇子。
蔡京死时,皇城司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赵佶不治他失职就不错了,根本不觉得他有能力查明如此重案。
剩下的刑部、大理寺、审刑院,都跟蔡京和诸葛正我有些许关系……赵佶越想越头疼,难不成要他亲自查吗?
不,朝堂官员中,并不只有蔡京和诸葛正我两党。
赵佶灵光一闪,视线扫过下方,最后落在了武官那边:“安和郡公,若朕将此案交到你手上,你能否查明真相?”
薛沉出列。
系统:【啥?他刚才叫的是你?】
薛沉:【要不我是宿主呢,换你来做任务,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系统:【他为什么找你干这个啊?】
薛沉:【赵佶现在肯定很害怕,凶手今天杀蔡京,明天就能杀他,他现在是真心想抓到真凶,不可能找原来宠信的那些混子查案,也不敢让有嫌疑的人来做,诸葛正我、蔡攸、方应看都属于此列。而我从前足不出户,鲜少与朝中官员来往,年轻纯善好拿捏,还身体不好,就算掌权也未必能长久,早晚得还回去。背靠军权,凡事有我爹兜底,不怕得罪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系统;【那你打算怎么查?找个替死鬼交出去?】
薛沉:【嘴在我身上,我爱怎么说怎么说。】
系统:【……】
薛沉毫不胆怯,沉稳自信:“臣定当不负官家所托,将凶手绳之以法,为蔡相洗刷冤屈。”
赵佶满意极了:“蔡攸,你还有异议吗?”
没把诸葛正我彻底拉下马,蔡攸极其不甘,不过由薛沉来查倒也不错,至少他和原飞霜等人走得很近,可以让六分半堂随时打听消息,将局面掌握在自己手里。
蔡攸道:“官家英明。”
赵佶又问:“神侯觉得呢?”
诸葛正我突然觉得,薛沉今日就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的!
蔡京的死,必然跟他有关联!
诸葛正我看不清他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想要防御都无从下手,只能顺应时局,暂且按捺不动。
诸葛正我道:“臣以为可行。”
赵佶:“好,那就钦点薛沉为本案主审,大理寺、刑部、神捕司听其调遣。朕不管你有什么难处,务必在十、不,五日内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朕唯你是问。”
薛沉:“臣领旨。”
宫九借着笏板的遮掩,偷偷看向哥哥,眼神已经变得崇敬。
第220章 晋丨江文学独家发表
事急从权, 不等早朝结束,薛沉就带着宫九早退,调集人手赶往命案现场。
马车的门关闭, 隔绝外部的声音,薛沉垂眸, 轻声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残忍?”
系统:【我觉得你很做作。】
薛沉:【你懂什么, 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友善相处,很推进感情的!】
系统:【你俩的感情已经很近了, 根本没必要再推进了。】
宫九道:“大哥未免太小看我, 怎么说我也在江湖中混迹多年,无名岛那种地方……死了一个人罢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不止不会觉得你残忍, 还会钦佩你的当机立断。论对形势的判断,这世上应该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你若不在朝堂, 混迹江湖也必能成为了不得的大人物。”
系统:【真不用再推了……】
薛沉笑道:“你这是在说自己吗?”
宫九怔了怔, 反应过来以后,和薛沉默契地相视一笑。
薛沉给系统讲解:【这个笑容的意思是,夸他就是夸我,夸我就是夸他, 我跟我弟一样优秀,而且不分你我,其他人都是孤独的灵魂,我们两个彼此相伴, 心意相通……】
系统:【放过我吧!】
薛沉叹气:【没品味的系统。】
系统一想到他们还得朝夕相处很长一段时间, 顿时情绪崩溃:【啊啊啊啊啊!】
太平王的军队驻扎在远郊, 骑快马跑一个来回至少要一个小时。
薛沉一边吩咐车夫放慢速度,又派人去其他几个衙门里借了仵作来, 磨蹭到军队到来,才装模作样地去了蔡京府上。
相府外面一切如常,薛沉拿着赵佶的手谕入府,才发现里面乱成一团,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尸体也还没来得及掩埋。
薛沉目露不忍,吩咐手下的官兵:“动作轻些,别惊扰了蔡相的家眷。”
宫九很自然地扮起了黑脸,“大哥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可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脱不了干系。就算是相爷的亲眷,该审的还是要审。来人,将他们分开,单独关到后院去,没有兄长的吩咐,谁也不许进出。”
“是。”
官兵温和地将宅邸里的人请走,庭院立刻变得安静,身披盔甲的将士们伫立在门口,等候两位公子的命令。
从衙门借来的仵作因为身份低微,不敢擅自行动,有些尴尬地站在士兵后面,被挡了个严实。
宫九蹲在一具尸体前,观察了一下伤势:“烧伤?”
薛沉:“嗯。”
宫九:“贼人做的?”
薛沉环顾四周,草木多有枯黑,墙壁、栏杆、地板上也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薛沉道,“先去看看蔡相的尸体。”
宫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很清楚真正的凶手是谁,这次过来也只是走个过场。宫九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之所以这么问,也只是想了解一下情况,方便包庇兄长,替他隐瞒实情。
他相信兄长很清楚自己的意思,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方便直接说出口。不过薛沉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这些身上有烧死的普通护卫,不是薛沉派来的刺客杀死的。
虽然薛沉手段果决,但那都是在幕后运筹帷幄,从来没有亲自动手伤人。
大哥体弱多病,又常年养在后院,哪里这么近接触过死人?
宫九混迹江湖多年,对血腥死亡习以为常,自然不会眼看着兄长去做那些晦气的事。
宫九起身,“我带仵作去就好,大哥先去歇一歇吧。”
薛沉思虑片刻:“也好,我去后面问迅,看看有没有证人。”
文雪岸的暗器“千个太阳在手里”不是真正的太阳,只会发出刺眼的明光,不会真的引起火灾。
云鹤烟杀死蔡京迅速逃离,被文雪岸阻拦,解决掉文雪岸后即刻离开,确实有护卫死在他的手上,但绝不可能是现在看到的这个数量。
在朝堂上,蔡攸说闯入相府行凶的是“一伙人”,很明显是失去主心骨,惧怕党争失败,想把事态进一步扩大,方便栽赃陷害。
蔡攸和蔡京虽是父子,却一向政见不合,跟几个弟弟也相处的不太好。
历史上的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给蔡京下套,勾结童贯,疯狂攻击父亲和弟弟们,可以说是踩着蔡京上位。
也就童贯先死了,诸葛正我一派看不上他,蔡攸的一身反骨无处施展,被蔡京稳稳压制,才没有翻出浪花来。
现在蔡攸在短短几个时辰跟其他兄弟达成一致,必定有共同的目标。
薛沉勾了勾嘴角,迅速压下。
他来到了蔡夫人的院落,命人打开房门,在一旁守着。
蔡夫人是个很慈祥的中年女子,家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依然镇定极了,只是没有费心梳妆打扮,看起来有几分憔悴,气色不是很好。
薛沉:【哇。】
他谦恭道:“夫人有礼了。”
蔡夫人收起手帕,朝着望向院外,看到薛沉后一点都不意外,温言邀请他进屋:“早就听说太平王家的两位郎君都是样貌端正,人品高洁之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我上了年纪,眼睛也看不清了,实在分辨不出二位,不知该如何称呼你?”
“我名薛沉,夫人是长辈,直接称呼姓名就好。”
薛沉:【金军攻破城池后,蔡京被钦宗流放岭南,据说因为作恶太多,被百姓憎恶,饿死在了潭州。蔡京如日中天的时候都有人编排他小妾出轨的事,不敢想象失势后他的家人过得多惨。我让他死在了还算风光的时候,全府上下不用被牵连,全都该感谢我!】
系统:【……】
蔡夫人说:“老爷近日公务繁忙,已经多日不曾来过后院,凶案发生时,我没能陪在他的身边,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我极少外出,与贵府不常走动,不清楚府上的事。但我清楚自家的守卫森严,外人若是不清楚府中内情,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闯进家里。相爷虽然没有掌管军队,却是位高权重,比父亲更胜一筹,这般尊贵至极的人,想来府中绝不可能把全府的安危当儿戏,想来贵府的防备比起王府有过之而无不及。”
系统:【哔——你跟你弟进进出出这么多趟,哪一次被王府的人发现过?】
薛沉;【虽然没有被发现,但是成功困住了我弟啊,这何尝不算一种防卫力量。】
系统:【……】
宫九去哪儿都是如入无人之境,可惜他是个路痴,有没有人对他来说区别就是,有人的时候可以挟制对方带路,没人他只能靠自己,转个两三天都不一定能找到正确的路。
蔡夫人:“薛公子的意思是,府上有内鬼?”
薛沉:“夫人以为呢?”
蔡夫人沉吟片刻:“你所言不无道理,这几日人员往来颇多,的确鱼龙混杂。”
这几天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斗争不断,尸体都被各自的帮派抬回去了,血液却留了下来,衙役们一天两次抬着水清洗道路,想不知道都难。
薛沉:“夫人可知道那些人是何身份?”
蔡夫人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个。不过想来有几位老爷手底下的官员,也有一些是来求人办事的。”
薛沉诧异地问:“夫人不知道?”
有些利益分配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为了隐蔽地进行,通常会由家里的女人出面拜访,相互交流,也就是俗称的“走后门”。有些人家的夫人跟上官攀不上关系,还会将名妓收为义女,或者与正妻结为姐妹,再送给上官,就有了交流走动的理由,来处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一直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也就成了上不了台面的人。
所以说身处官场还不娶妻的人很容易被人排挤。
太平王没有再娶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厌烦了这些东西,无需多言,其他人就会明白他的态度。
蔡夫人道:“我老了,精力不济,管不了那么多。况且孩子们都已成家,都是儿媳妇在管家。”
“您的大儿媳?”
蔡夫人目光一冷。
“看来您和她的关系不太好。”薛沉笑笑,“不过今日在早朝上,您的几个儿子倒是相处的很和谐。”
“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夫人是聪明人,肯定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蔡攸和蔡京不对付,巴不得蔡京早点死了给自己让路,现在蔡京真的死了,跟蔡京一伙的儿子们也都跟蔡攸达成一致,不管以后兄弟几个是否会发生分歧,现在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薛沉点到即止,立刻转移了话题:“几位公子昨夜都住在府上?”
蔡夫人看了他许久,恢复了温和的样子:“孩子们已经搬出去许多年了,平日里公务繁忙,除了年节聚会,很少回家。不过他们都挂念着家里,一出事就都回来了,在前面商议许久,难得一道去的早朝。”
系统:【好像有哪里不对……】
薛沉没理系统。
蔡家兄弟都分家了,儿媳妇都当了婆婆,肯定操持着自己的小家,不可能帮婆婆管事,蔡夫人就是这个家的实际掌权者。
薛沉:“几位公子回来以后,您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蔡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哭嚎声一直没有断过,其他声音都被掩盖住了。老爷没了,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前院的事,有心想掌控局面,说了也是不算的。”
“我明白了。”
薛沉又跟她聊了会儿,礼貌告退,在外面转了转。
系统问:【这样真的能找到线索吗?】
薛沉:【什么线索?】
系统:【不是在装模作样查案子吗?】
薛沉喊了几个军士跟着自己走:【什么装模作样,我很认真的!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蔡攸他们在府上有眼线,蔡京死后第一时间就传递了消息过去,这几个人迅速赶来,分析完现状,以蔡攸为首暂时结盟。他们应该杀了很多目击案发现场的下人,扩大伤亡,营造出凶手有很多人的假象。事态变得恶劣,凶手的罪责越大,越不容易翻身。】
系统:【那怎么办?你岂不是要替他们背黑锅了?】
薛沉:【查案的人是我,哪里轮得到他们掌握主动权,我想怎么污蔑就怎么污蔑,蔡攸这些人必须要为轻视我付出代价!】
系统:【……】你就不能正常说话?
薛沉带着几个军士停在了下人房,轻声道:“将里面的人全部隔开,逐个审问,不要给他们交流的机会。”
士兵们根本没有审讯的经验,一脸茫然,“怎、怎么审?”
薛沉:“问昨日究竟死了多少人,几位公子回来以后发生了什么。偌大相府,少说有三百仆从,就算死伤过半,也有百十人,审完对一下口供,孰真孰假一看便知。告诉他们,若有欺瞒不实之言,一律视作同党。”
“是!”
薛沉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坐的地方,干脆去了前院。
宫九那边已经验完尸,正在跟仵作交流。
“怎么样?有线索吗?”薛沉走过去。
“差不多了。这边风大,还是去屋里说吧。”宫九就像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指挥几个士兵去打扫屋子,清洁桌椅,又叫了两人烧水泡茶,“这边的屋子都烧得差不多了,后面那排烟熏的痕迹少一些,委屈大哥了。”
薛沉觉得他根本就是不知道主院在哪里,不好意思提议过去,只能在这边将就一下。
他笑了笑:“查明真相要紧。”
仵作本想跟过来,被宫九一个眼神劝退,讪讪地留在了原处。
兄弟两个进屋以后,里面的灰尘已经擦拭干净了,宫九让人退下,关上房门,来到薛沉身边,压低声音说:“大哥,仵作已经验明了蔡京的死因和死亡时间,其余人身上也有利器导致的伤口,但是烧伤严重,血肉模糊,时间也离得比较近,无法判断出真正死因。”
薛沉:“不要紧,只要有证人,一切都好说。”
宫九怔了怔:“有多少证人?若是数量太多,想要悄无声息地灭口恐怕不容易,还要另外谋划。”
“你想什么呢。”薛沉抱怨,【我弟也太凶残了,怎么老想着灭口!】
系统:【说话的时候能别笑吗,很吓人。】
薛沉:【你又不是人。】
系统大声;【你就不能让我安静几天吗!】
说完它就后悔了,万一薛沉关它两天小黑屋,那可怎么办?
薛沉:【好吧。】
他没再逗系统,无奈地看着神情冷峻的弟弟,“他只杀了蔡京一人,其余人的死与他无关。”
宫九:“他是谁?”
薛沉:“云鹤烟。”
听到这个名字,宫九的脸色微微变化,望着薛沉的脸:“你们私下有来往?他还在喝你的血?”
系统:【他好像不太喜欢大绵。】
薛沉:【跟我走得近的,他都不喜欢,狗东西,早晚被自己气死。】
“父亲早已将青衣楼交到了我的手上,云鹤烟身为青衣楼的楼主,听任差遣理所应当。比起云鹤烟的病,我更担心你,不久之后会有一场混战……”
“我已习惯了忍耐,绝不会不分场合地发作。”
薛沉悠悠地叹气:【真想告诉他原著里的结局,然后尽情地嘲笑他。】
系统:【你说。】
薛沉:【呜呜你都不拦我。】
系统:【我要是被你逼疯了,算工伤吗?】
薛沉:【我又不是系统,我怎么知道。】
宫九:“既然府上的下人不是云鹤烟杀的,那就应该是蔡攸等人自己动的手……大哥,是否借此机会,把诸葛正我拉下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