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榛转身回家。
大队长以为他说得不够清楚,下意识喊:“榛儿——”
“不去!”叶榛甩下两个字就进院。
大队长呼吸一顿,气得大吼:“老叶,你家——”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老叶一脸爱莫能助,“我可不敢当孩子的家。”
大队长不吃这套:“叶榛考学那年咋没见你这么说?”
哪壶不开提哪壶!老叶掉头就走。
叶榛她爸想打圆场,叶榛她叔跑回来,“榛儿那时候才十六,不对,十五岁半,懂个啥。”说完靠着树穿上跑掉一半的鞋。
大队长:“现在不也没成年?”
叶榛冬天生的,算起来才十七岁半。老叶头之前说叶榛去供销社当临时工,就是因为她还没成年。过了冬至满十八岁再给她转正。
大队长的话让叶榛的小叔语塞。
叶奶奶道:“咱大队又不是只有你和我家榛儿会开拖拉机。”
叶榛的叔脱掉鞋拎起来打量:“坏了,我回屋换双鞋。”说完就走。
依墙靠树歇息的几个年轻人眼中一亮,一个说他今儿得相亲,一个说得走亲戚,还有一个说家里来客走不开,话音落下立刻走人,恐怕耽搁一秒就被大队长叫住。
大队长气得跳脚骂娘。
小队长道:“我倒是没啥事,可我不敢用摇把啊。”
“你闭嘴吧。”大队长嫌他是个没出息的埋汰玩意儿。
叶榛家邻居眼珠一转,有个想法:“从咱们队到火车站不近啊。一来一回要半天。车开起来那小风一刮脸皴的跟老树皮一样谁爱去。有空在家歇着不好吗。”
大队长天天跟村里的老少爷们打交道,低头不见抬头见,谁不知道谁什么德行。他瞬间听出叶家邻居言外之意:“算半天工分!”
走远了的几个年轻人停下,回头问:“一天呢?”
“滚犊子!”大队长脱口而出。
几个年轻人转过身挥挥手各回各家。
叶榛的邻居道:“算一天工分,我叫——”
邻居的闺女打断:“你叫啥?爹又不敢开拖拉机!”
“我跟他一起去。”
“说得好像你会?离合、油门分得清吗!”
大队长皱着眉叫娘俩闭嘴,转向叶榛的奶奶:“榛儿年龄小,她过去想咋办咋办,逮住人打一顿也没人跟她计较,就叫榛儿去吧。”
老太太跟聋了一样,蹲下把被野猪踩散的树枝拢到一起,冲大儿子招招手,叶榛她爸把柴搬院里。叶榛的小婶把铁锨放墙边——农家不缺这玩意,放外面没人碰,然后提醒婆婆洗脸洗手准备吃饭。
其他社员闻言也嚷嚷着该吃饭了。
永安生产队分四个小队,叶榛所在的二小队队长问大队长:“那猪呢?”
“放这儿。饭后再说。”当务之急是安排人去火车站接知青。
大队长朝左右看去,会开车的都他娘走了,周围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老弱妇孺和一群没出息的壮劳力。
大队长怒气上头:“不回家吃饭瞅啥呢?”
社员们不怕他,嬉皮笑脸当没听见。
大队长眼前发黑险些气个仰倒!
明年选队长,这个大队长谁爱当谁当!
给这些老祖宗小祖宗当管家,他得折寿十年。
其实说起来也不怪乡亲们。
永安生产队南边两公里外有个农场,以前很多知识青年响应国家号召来到兵团农场,投身于垦荒事业。
二十年前永安屯到城里的路都是泥土里,一到下雨下雪就没法出行,小鬼子扫荡都不爱来。十年前知青和垦荒的军人把路修好,瓢泼大雨老叶头也可以骑车送件。
那个时候农场听说永安生产队缺老师,还安排两个知青给村里的孩子上课。其中一部分知青同农场军人结了婚就留下来,有一个现在还是永安小学校长。
得了知青这么多帮助,社员们自然很感激。
去年秋来了一火车知青,农场的车一趟拉不完,大队长听说这事主动提出开拖拉机套宽大的板车帮忙接。
好家伙,下了车就打起来,一个个跟乌眼鸡似的。打架的两拨知青被兵团营长按下去,没消停三天,跑到山上碰到狼群不躲,反而迎狼而上。
幸好附近生产队都有枪,听到狼嚎拎着枪过去把人救下来。
这还没完。
过了大半个月掰苞米,一群知青边掰边玩,不知道的还以为秋游呢。
生产队跟农场的地隔一条路,社员们看得一清二楚,因此对这批知青感官不好。苞米收上来开始挖种在旱地的红薯,白天看知青干活挺好,谁知晚上翻墙出来烤红薯。
大队长起夜闻到浓烟以为着火了,把老少爷们叫起来,跑到地里差点气晕——这些“祸害”祸害的是他们的红薯,不是农场的。
大队长跟小学校长聊“这批知青怎么了啊。”
这批知青天天在城里闹革命,天不怕地不怕,连老师爹妈都斗,能安安分分种地才怪。以前是表现好的知青下乡。去年高考停了,城里没那么多岗位,闲着惹事,知青的父母粮食定量也养不活那么多孩子,上面索性把他们都弄下乡。
老话说,学好千日不足,学歹一日有余。
有刺头坏种带头,可不是三天两头挑事吗。
农场首长发狠管几次,他们在农场消停了,可是出了农场一言难尽。
不久前叶榛家的鸭子丢一只,二队长家的鸡丢两只,叶榛的奶奶和二队长的娘绕着生产队破口大骂。骂太脏,大队长听不下去,暗示两人生产队没那么不讲究的人。
山上鸟兽多,队里有土枪,懒汉馋了可以上山弄两只野鸡,何必找骂,祖宗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大队长的话让俩小老太太意识到这是知青干的。可死无对证,吃了哑巴亏心里膈应,愈发不待见新知青。
早几天大队长刚收到消息就给全体社员开会,问谁愿意让知青把户口挂他们家,一问一个不吱声。
知青下乡是连户口一起转过来。有的队里分的知青少品性不错,犯不着盖个知青点,就由队里条件好的住房宽裕的家庭接收。
大队长没办法只能带着社员把队里的两处老房子翻新一遍当男女知青点。炕灶都搞好,队长挨家挨户给知青们齐粮,社员们十分痛快,都不心疼粮食。
大队长哭笑不得!
……
大队长不想去火车站——浑身戾气的知青跟吃了枪药似的,他肯定忍不住动口又动手。这事要叫公社领导知道,又得给他上思想教育课——什么你身为老同志怎么这么大火气,这些知青年龄小不懂事,你多担待等等。
换成叶榛动粗,公社领导问责,他可以说“叶榛年龄小不懂事。”然后把公社领导怼的有口难言。
大队长想到这一点还是觉着唯有叶榛合适。大队长隔空指着看热闹的社员们,都给我等着,等我抽出空来收拾你们。
大队长整理一下打野猪搞乱的衣服,轻咳一声给自己鼓鼓劲儿就去叶家。
叶榛听到脚步声扭头看一下就低头喝粥。
黑土地种出的粮食香,叶家劳力多孩子少生活过得去,熬的粥浓稠,不像邻居家清汤寡水的,所以叶榛很喜欢。
大队长看着叶榛喝完一碗才抬头就调侃:“榛儿胃口真好。”
叶榛瞥他一眼去厨房盛半碗,然后就在厨房喝。喝完她把碗放洗碗盆里,擦擦嘴漱漱口去对面卧室。
叶家房子是坐北朝南六间正房和东西各三间厢房。她父母、爷奶和小婶小叔各两间正房,她、她姑和堂弟堂妹住东厢房,西厢房是厨房、杂物房和粮食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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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厢房南边还有牲口圈。
墙壁是高高的泥墙头,不是为了防贼,是为了防野兽。
家家户户都如此。
平时枪在她爷房中,她打算饭后用就先放自个房中。大队长跟叶榛的爷爷唠嗑,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往外看,慌忙起身——叶榛到院门口了。大队长赶紧叫她等一下:“一天工分。”
叶榛问:“开车是男人的活还是女人的活?”
这一点必须问清楚。男的比女的工分多,不少妇女同志因此跟大队长闹。比如过几天插秧,男女干活速度差不多,到秋收水稻,女的可能比男的割的快。
大队长不在意男女公分一样,他娘和他媳妇多几个工分,年底也能多分几毛分红。可大多数爷们不同意,尤其男多女少的家庭。
去年年底分账,几个女的就因为工分多少跟几个男的撕扯起来。大队长叫他们跟上面反应,还要开车送他们去,社员们不敢上告,此事才消停。
大队长怀疑叶榛故意给他添堵,顿时想自个去:“我不信找不到人!”
气哼哼到门外,正好叶家另一边邻居大哥出来,大队长立刻说:“算你一天工分,现在就给我去火车站等着。”
没头没尾的,邻居大哥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笑着说:“这么好的事你咋不去?当我傻啊!好处越多越麻烦!”
饭前嚷嚷着要去的邻居正想出来,闻言立刻退回屋里,跟闺女分析:“大队长那么精,出去半天算一天工分的好事自个不上,看来这次的知青跟去年那群一个德行!兴许等不到队里就得打起来!”
邻居的闺女不禁说:“那你还要跟我爹去?”
“不是没去吗。”邻居瞪一眼闺女,“就这记性好!天天叫你机灵点多去农场转转有机会嫁给转业军人,也没见你记住!”
她闺女卖个耳朵给她,扭身去厨房刷锅洗碗。
门外,叶榛拎着枪到大队长身边:“行吗?不行我走了啊。”
“我——”大队长说不出“我自个去”这句话,“你真是越大越不可爱。”
叶榛听出他妥协,旋身回院把猎枪递给从堂屋出来的小婶。递出去的那一刻叶榛又拿回来,朝外面问:“这儿到火车站二十多里路,有一段七八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大队长明白她要说什么:“枪带上。但是,不许对着人!我要听说知青被你吓出个好歹,我扣你十天公分!”
叶小婶闻言不禁问:“榛儿,你一个人去啊?要不叫你小叔——”
大队长忙说:“老三去不算公分!”
叶榛的小叔在兄弟姐妹中行三,他上面还有一个大姐,村里人就喊她叔“老三”。
挖沟蓄水算工分。小婶闻言有些犹豫:“要不叫小月跟你一块?”
小月是叶榛七岁的堂妹,叶榛一脸无语。大队长头疼:“不是,她一个孩子去干啥?遇到野猪拦路,榛儿还得保护她。别裹乱!”
叶小月听到她的名字从屋里跑出来,到门外正好听到这句,理直气壮地说:“我可以帮我姐放哨!”
大队长不客气地说:“有你这么点的哨儿吗?”冲她婶摆摆手,赶紧把孩子带屋里去,“榛儿,走了!”
“等等!”
大队长开口想数落叶榛的小婶,回头一看叶榛的妈跑出来:“你又咋了?”
“路上风大。”叶妈踮起脚给叶榛戴上棉线帽,又塞给她一个棉大衣。
大衣是邮局发的。叶榛的爷爷有几件旧大衣,新的穿不着就分给家人。一个多月前大队长见叶榛穿过,一眼就认出来:“什么时节了?可别冻着你闺女。”
叶榛她妈无声地笑笑,又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洗的发白的手绢里头是一卷毛票,她数数不到五块钱,都塞大衣内口袋里头:“以防万一!”
大队长受不了:“出远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