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直未出声的暮翎绾突然开口了。
二人动作一顿，俱是把目光投向白瑾卿。
见白瑾卿没有出声反对，离枝抬手“鑫”的一声，又把刀收了回去。
暮翎绾已翻身下了马，她脚步还有些飘。
她右臂垂下，手中是那只带血的匕首。
温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那眼神恨不得把暮翎绾抽筋拔骨。
“中了你的奸计！没想到会死在你的手上！”
一步......
两步......
终于，离得近了。
暮翎绾朝他露出一个笑来，“你是条忠心的狗，你放心，你不会孤单太久，你家将军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了。”
“你……！”
下一秒，她手中寒光一闪，鲜血染红了青石板。
温尧的脑袋低低的垂了下去。
身后二人俱是一惊，正视了暮翎绾。
这位传教士什么来头？主子又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
暮翎绾却只是盯着地板上的那具尸体，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俩人心里面掀起的惊涛骇浪。
下一刻她身形一晃，整个人已向身后栽去。
岂料没有等到预料之内的疼痛，一双有力的手已代替了地板，先一步扶住了她的身体。
“收兵。”
那二人被留在原地，面面相觑一阵。
“什么来头？”离枝问。
“不知道啊。”
暮翎绾醒来时，窗外阴沉沉的，看不出时辰。
大雨瓢泼过后，落下一地的潮湿。
“她是妖女！烧死她！”
“对！烧死她！”
那声音极大，穿透了屋门，即使带有极重的口音，但处在房内的暮翎绾依旧听的真切。
“醒了？”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暮翎绾揉了揉脑袋：“在吵什么？”
一碗黑漆漆的东西递到了面前，苦辛味霎时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白瑾卿目光沉沉的，没有说话。
从暮翎绾的角度看，对方带着头盔，面上看不清情绪。
她定定的看着白瑾卿，目光带着些许探究。
半晌，她只是动了动唇，缄默未言。
屋外。
离枝站在高处，“做什么？！都反了天了？！”
这一声下去，把台下的气焰压下去不少。但问题显然还没解决。
杨生道：“离副将！那妖女是传教士，是昏君的人！承王竟然救了昏君的人？！”
房内的暮翎绾一笑：“我什么时候又成了昏君的人了？”
她刚刚把一大碗药给灌了下去，眉头还没舒展开来。
“青时！”白瑾卿喝了一声。
“主......承王。”青时携手行礼。
他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目光有些闪烁。
“传杨生进来。”
“是！”
青时领命走出了屋门。他和离枝交换了一下眼色，“诸位还请稍安勿躁，有什么不满一会大人来了自会解决。”
他走到杨生面前，道：“大人有请。”
杨生生的头小脚长，皮肤黝黑，加入义军之前是以种地和烧煤为生的，典型的庄稼汉。为人淳朴急躁，性子直率，向来是有事说事。
他闻言先是面色一白，“咋的？”
下一秒他似是又想到什么，还是有些不情愿的抱拳行了一礼，抬脚进了偏殿。
这一路上他已经把腹稿全给打好了。本来这件事就是大人做得离谱，他不觉得理亏。
“承王！”
他一进门，便抱拳行了一礼。
白瑾卿坐在上面，一身气质倒不像是山匪头子，反而像世家公子。眼下他一言不发，居高临下，又透着股不怒自威。
这位承王向来很少露面，究竟是个什么脾性他们都没摸清楚。
杨生低着头，看不清上头是个什么情况，他腰背有些发酸，踌躇起来。
半晌，他有些招架不住。动了动唇，准备把路上打好的腹稿这会子全部说出来。
至于之后要杀要剐，他也认了。
岂料下一秒，上头传来声音。
“不必多礼。”
杨生嘴巴刚刚张开，声音堪堪卡在喉咙，这会子又给他咽了回去。
“昨日围剿天家军队，我见你以一当十。”白瑾卿笑道，“功夫不错。”
“承王，此女断不可留。昏君......？”
？？？！
“承王？”杨生一愣，在意识到白瑾卿说了什么后，他面色刷的一下红了，当即臊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他快速接道：“承王过誉了！属下的妹妹就是被昏君手下的青詝阁抓进去当信徒，最后被里头的人当作巫女活活烧死的。昨日终于得了报仇血恨的机会，是抱着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的。”
一番慷慨陈词过后，堂上再度陷入了死寂。
白瑾卿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椅子的把手上，那声音原本不大，但在寂静的殿上便显得尤为明显。
杨生提起旧事，本连着血液都有些沸腾了。这会子见白瑾卿迟迟没说话，心里又开始打起了鼓，也摸不清这位大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半晌，白瑾卿终于点头道：“我明白你对妹妹的关切之情。咱们义军里的人，大多都是受皇帝奸邪压迫过的，既需要向死而生的勇气，也需要横刀侧马的才能。眼下义军里旅帅一职还有空缺，我思量再三，觉得你杨生极为合适，你可愿意？”
杨生面色一喜，当即单膝跪地又是一抱拳，“承王可是说真的？！莫要哄俺。”
白瑾卿走下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杨生的肩，“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何生面露喜色，“承王放心，属下定竭尽全力，五体投地！”
好一个五体投地。
屋外的人见何生迟迟不出来，一时间隐隐又有了躁动的迹象。
“承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场上再度传来切切的声音。
杨生刚刚升了职位，还没从大喜中回过神来，这会子听到屋外动静，当即清醒过来。
他快速追上了白瑾卿，只是气焰没有一开始那么足了。
“承王！您捡回来的那个女人是传教士，您不杀她，怎么还反倒救了她？”
白瑾卿道：“她和你妹妹一样，也只是被昏君逼迫，不由得自己罢了。”
“可......她到底是助纣为虐。”
这些人痛恨宗教国，他们的逻辑就是，信徒可以，但是主动去传教之人是罪大恶极，这些人都是昏君的帮凶。当年他们强行拉了多少人入教？
他们不是不信詝神，只是不相信昏君手底下的某些说辞。昏君亵渎了詝神，给大地带来灾难。他不是真正的神权授予者。
白瑾卿闻言一笑：“此次我们能提前得到束连己的动向，你以为是谁的帮助？”
杨生闻言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义军会得这些传教士帮助，“是......她？”
白瑾卿不置可否。还不等杨生反应，便已抬步离开。
杨生一人愣在原地。
他以为承王被妖女迷惑，才会做出这样的事。却没想到大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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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有谋划。
难怪那姑娘亲自动手杀了束连己的副将。她必然也是忍辱负重潜伏在昏君手下，才会对这些人这般仇恨。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之中也是可怜人！这些细节他竟然一直没注意到，实在是惭愧。
屋外嘈杂声再度把杨生的思绪扯了回来。
杨生一拍脑袋。
不行，不能白白让这些人误会了去！
他如箭一般飞出屋外。
“杨生，怎么样，承王怎么说？”
“哎呀，咱们误会了，那姑娘是忍着屈辱埋伏在青詝阁的，咱们这次能围了束连己，便是这姑娘给的消息。”
“什么？！传教士能有这么好心？！”
那几人话刚问出，只见杨生点了点头。那样子似是默认。
“哼！内应又怎么样？！难道他们的罪孽就可以洗清了吗？！”
旁边已有人怒道。
“王启，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姑娘还帮了咱们呢！”
王启闻言面色一冷，“你忘了你妹妹怎么死的了吗？”
“妈的老子没忘！用不着你提醒！但是如果没有她，老子连那帮妖兵的衣角都砍不到呢！”
王启冷哼道“怎么？！敌人是她杀的？”
杨生面色黑的和锅底一样，当即喉咙一梗。
“行了，大家少说两句。”旁边已有人出言劝道。
“少管！”王启挣开丁山上前拉扯的手，面上怒气不减。
丁山是队伍里出名的老实人，这会子被这么一吼，眼看着战火波及自身，当即灰溜溜的“滚”到一边去了。
剩下两人你瞪我我瞪你瞪了好一会儿，一行人不欢而散。
白瑾卿到屋内时，暮翎绾已经坐起身了。
她身上的衣物被队伍里的老婆子换过，唯独一个帏帽没被人动过。
她抱着膝头，目光朝着面前的窗户，眼神空洞。这样的眼神是白瑾卿从未见过的。
他下意识放慢了脚步。但暮翎绾显然已经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她面上不知何时已切换出一副漫不经心的笑意“解决了？”
白瑾卿顺势坐到了榻旁的木椅上，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暮翎绾，算是默认了。
“义军刚刚成势，这些人还未受过正规训练，底下的人不服气，难免有些骚动。”
暮翎绾笑了：“我看外头那动静，估计心里记恨着我呢。”
白瑾卿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将目光移至窗外:“我让离枝下了军令，再有出头的，正好杀鸡儆猴。”
原先经过白瑾卿先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一番说道，军中反对的声音已经压下去了不少，如今再来一记军令颁布下去，是白瑾卿在这些人面前立威的好机会。
暮翎绾真心道:“承王很会用人啊。”
此言一出，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暮翎绾无视了这声意味不明的笑意，接着道：“会用人是你的本事。来日方长，就看咱们对彼此能有多大的作用了。况且这些人的思想文化怕是也有大问题。”
“哦？”白瑾卿笑了一下，“愿闻其详。”
暮翎绾抬眸，眼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来。她掀开被子，向前挪了几寸。
伤口的疼痛让她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但也就片刻过后，她神态又恢复正常了。
但就在暮翎绾未察觉到的面具之下，白瑾卿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岂料下一秒，暮翎绾附过身凑至耳边，“在你们那儿，一般是如何处置妖女的？”
白瑾卿只觉得身侧传来的一股暖流撩动着耳边的发丝，扫在脸上。
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