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学长被叫学长了
这个吻延续了很长时间。
迟星嗅到周围的气味变化,知道自己的方法起效了。但他嗅不出细节,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足够,所以也不敢停下来,只能张开嘴唇任对方施为。
Omega撬开他的双唇,色气地用牙轻咬,然后探入其中。两人唾液交融,弄得嘴边湿漉漉的,甚至从唇角淌下液体。
可恶,亲就亲了,干嘛要搞这么色|情啊……明明平时是个又冷又憨的学霸,一到发情期居然会变成这样……
迟星被亲得忍不住向后倒,最后被抵在门边,退无可退,被亲得后腰发软,眼前因缺氧泛起了一层黑雾。
一辆装饰奢华的马车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车轱辘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印记,随后又被脚印踩得模糊。下一秒,何光尘感觉到自己的腰间一重。
两条白皙细瘦的、匀称漂亮的手臂环上了他的腰。
他垂下眸,对上了迟星那双浅蓝色的、如泛着粼粼海波的眼睛。
迟星面无表情,却主动地踮起脚,吻上了他的唇。
令人安心的气味传入鼻腔,空洞的心室似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味道,震荡不休地颤动起来。
仅存的半个心脏回到了他的胸膛,它颤抖着、似乎要告诉何光尘这样一个事实——
你舍不得的。
舍不得把他变成一滩血肉,你渴恋他的触碰、他的怀抱、他的唾液……以及两片淡粉色的、薄薄的嘴唇。
何光尘不知道那种纠结的情绪从何而来,自他在拉莱耶神殿诞生起,从那个只有迟单的捕食冲动的怪物成长为一名让人望风而逃的邪神的这千万年中,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缺失的心脏。他想。
可何光尘不知道,那种酸胀的、头皮发麻的刺激感,是一种特有的,卑劣的人类情感。
一分钟后,他任由迟星离开了自己的唇。
他……离不开他了。
五分钟后,暂时稳定下来的何光尘被再一次送入了检测室。
索兰博士脸上没有了往日那副爱笑的神色,转而变得严肃起来。他站在那面数据墙旁,紧紧盯着上面跳动着的数据,对带领捕捉部把何光尘转移到这里的迟长林道:“我觉得有点问题,这件事看上去好像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迟单。”
迟长林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看上去并不显老,英俊而斯文:“之前我们捕捉塔纳托斯的时候,何博士无意中不慎被攻击了,但我也没想到这位古邪神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之前的数据表明,解离反应至多一个月就会慢慢消解——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何博士就已经在医院休养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我不知道。”索兰低头翻着纸质记录,“总之这件事情危险极了,得赶快报告上级……”
他还没说完,检测室的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研究员服饰的星年站在门口,面色凝重:“博士,不好了,何博士他的解离反应……好像要突破阈值了。”
“你们都撤出来,快!”索兰皱着眉,“把监测室的门关紧一些!!所有人……”
“不行。”星年研究员很快打断了他的话,疾速道,“博士,何博士他……要求他的爱人进去陪他。”
说罢,他还看了一眼站在迟长林身旁的迟星。
研究院的传闻是真的,传说自从何博士回家之后,就和爱人如胶似漆,片刻不离。
他很苍白,细瘦的肩胛骨证明他的孱弱。只需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清纯无辜的小白花。
这位何夫人,很符合星年研究员对联邦上层那些养在温室里、像菟丝花一样柔弱娇美的夫人小姐的印象。
一想到他待会儿可能会出现的千奇百怪的死状,星年研究员微妙的停顿了一下,语气不无爱怜:“我觉得,要是您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毕竟何博士现在好像没有自己的神智了……”
索兰插话道:“你别阻拦小两口,或许有他在,小何会好的快一些……”
然而,下一秒,和何光尘非常“恩爱”、形影不离、爱到不行的迟星面露惋惜的答应下来:“好,那我只能站在外面看了。”
迟星汗毛直竖,强自镇定下来,转过视线,继续思考。
除却诡异,还有一个更大的疑问横亘在心头。
何光尘有能力把所有人都变成那种僵硬的模样,可为什么……偏偏选择放过了他?
难道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想要吃他的唾液?
迟星想到这里,破损的唇角开始肿胀的疼痛起来。
“星星。”何光尘的声音很冷,但从中能听出一点僵硬的柔和,像是他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说出这样的话,带着尝试意味,“你说的那些要求,我都同意。”
迟星没想到他会突然开口,头皮猛地一炸,下意识后退。
然而何光尘的力气很大。
他捏着迟星的手掌,轻而易举地把他钳制在原地,似乎没感觉到迟星想要逃离的愿望似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他的脸:“你可以对我继续提要求。但你不能和别人走,也不能背叛我。”
迟星仰起头和他对视,那双平淡的眼睛里泛起微微的波澜,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何光尘的话。
怪物的偏爱忽然降临在了他头上,让迟星有些不敢置信。
他尝试性的说道:“你让他们别说话了,也别看我。”
何光尘直视着他的眼睛:“可以。”
下一秒,那些嘈杂的、重复着的单调语句消失了。如同往日一样,淡淡的白噪音充斥着耳朵,不远处情侣打闹的笑闹声隐约传来,小猫的尾巴被路过的粗心行人猜中,发出不满的一声叫。这些声音像是在提醒着迟星,方才的场景好像是一场荒诞的梦,仅此而已。
远处,红绿灯闪烁,指示牌跳到了绿灯,几辆没有反应过来的车辆相撞,鸣笛声刺耳,很快和理论声夹杂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迟星咋舌。
他好像真的……在听他的。
何光尘原本就在观察着他。他的目光如冰冷黏腻的蛇一般,贪婪地舔舐着他的全身。
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想要杀戮和吞下面前这个人的欲望已经消失殆尽。
比起拆吃血肉,他好像更喜欢迟星纯粹的存在着。
他手掌的温热,唾液的香味,身体的柔软……这些都比迟单的捕猎带来的满足感足多了。
就这样用黏腻的目光、在迟星看不见的角度盯着他,也能让仅剩半颗的心脏情不自禁的战栗起来,像是过了电一般,有种温热的水流拂过心脏的安抚感。
他豢养的小人类是那么渺小又漂亮。
眼睛是淡蓝,唇是淡粉,头发是淡淡的白金色,在并不明媚的橙黄天空下,连睫毛的弯度都那么可怜可爱,像一只可供收藏的精致洋娃娃。
何光尘的喉结轻轻的上下滚动着。
……不合时宜地,他又想吞咽迟星的唾液了。
H市的夜晚正在迅速到来。
坐在长椅上的小情侣总算停下了秀恩爱的恶劣行径,手牵着手,女生倚靠在男生并不那么宽阔的胸膛上,有说有笑地离开了。
何光尘看了他们一眼,随即转过头望着迟星。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得到了他的承诺,迟星感觉自己不是那么害怕他了:“你想这样?”
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小段距离。
何光尘面无表情,黑沉的眼眸里翻不出多少情绪。他一手抄着大衣口袋,身姿颀长,勾得来往行人得目光不时停驻在他身上。
他没有回应,只是直勾勾地看着迟星,虽然嘴上不说,但脸上几乎明晃晃的写着两个大字——想要。
迟星妥协了。
他朝着何光尘走去,视线在这位情绪总是很不稳定的爱人身上扫视了一会儿,最终捕捉到了他垂在自己这边的那只手。
然而,他刚伸出手去,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声音:“迟老师!”
迟星蹙起眉,停下了肢体的动作,回头去追溯声音的来源,忽略了此刻丈夫脸上骤然阴沉下去的神色。
来人是之前那个劝慰他不要按照何光尘的要求进入检测室的星年研究员。
也许是因为迟星的要求,何光尘非常“大发慈悲”地把研究院里的人也放开了桎梏。
……没想到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何光尘眯起眼睛,盯着对方的目光完全失去了方才微乎其微的人性化的柔和,转瞬变得阴沉冷漠起来。
星年研究员姓陈,是捕捉部的一名候补成员。在异种研究院这种地方,也存在花钱买职位的情况出现——
反正工作不复杂,掏点钱捧着有编制的铁饭碗,享受更上阶层的待遇,这是有钱人家跨越阶层的惯用手段。
陈明君有些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站在迟星跟前的时候,方才组织好的语言又全崩了,只能羞涩地挠了挠头:“迟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了啊,你的围巾落在检测室外面了。”
他说着,拉开外套拉链,从里面取出一条还带着男人温热的体温的围巾,脸颊微红地递给迟星。
迟星很自然的接过去,道谢:“谢谢,费心了。”
陈明君心思单纯,感觉自己的脸颊和耳朵更烫了,不得不伸出手捏住耳垂,企图给自己更多一点勇气:“谢、谢谢迟老师……啊不,我想说的是不用谢……不好意思啊。迟老师下个月有时间吗,我想约您一起去看电影——请别误会,我只是看见迟老师的围巾是我很喜欢的一个IP的联名周边,要是不方便的话……”
迟星看着面前的大男孩手足无措了一会儿,笑了笑:“好,方便的。”
他说这话完全是应承——下个月的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说不定他逃出生天,成功获得自由,“迟星”的身份就会在联邦人口登记网中彻底抹除,谁也别想找到他。
陈明君眼睛一亮,不好意思再打扰他,于是和迟星告别。
——然后顺理成章地忘了也和“迟老师”的丈夫、他的同僚上司打声招呼。
迟星转过身,终于成功牵住了何光尘的手。
对方的掌心冷凉,带着低低的潮气,代表着主人此刻的心情。他虽一言不发,但想说的话差不多都写在脸上了。
迟星看着他:“……我就和他客气一下,这是社交礼仪。”
何光尘盯着他的眼睛,静默地对峙着,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一分钟后,迟星终于知道他在等待些什么了。
身后的小轿车刹车倏地失灵,在红绿灯口前疾速左滑。随着一声尖锐的爆鸣,车身如有神助一般,顺滑地撞上了左侧人行道上的人。
何光尘仍然没有回头,安静的看着迟星,在对方欲言又止地准备开口前,语气稍重的打断他:“现在,他骨折了,估计不能和你一起去了。”
索兰:“……”
说好的伉俪情深呢!联邦的爱情都是假的!!
“啪嗒”一声,监测室的门被大力关上。
迟星站得远远的,大有只要变故发生,他就飞速的从门口逃生的自觉。
马车内特意燃着火炉,温度适宜温暖,路途中怕马车不稳,徐柳清伸手半护着身旁的人。
小世子今日未着披风,身穿白月色大氅,下摆绣着彩色祥云,墨发被玉冠束起,露出那张精致秀气的小脸,抱着他的小暖炉靠在窗边。
路边有百姓摆摊,吆喝着招揽客人,卖的东西各有特色,迟星从未见过古时的市场,新奇的紧,闭着眼认真听了起来。
徐柳清仗着车内无人,眼睛就没从小世子的脸上撤下过。
“今天怎么没见周将军?”脑袋一混乱,徐柳清就忍不住开口问起上次那个过分的男人。
和侍女聊天时,他清楚的知道那周鸿烟每天都像个跟屁虫似地黏着世子。
这次来找小世子,他本已做好要和周鸿烟一决高下的准备,谁知今日周鸿烟居然不在,倒让他白捡了个便宜。
这个问题让小世子有些不悦,他头转向窗子那边,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小声嘀咕:“问他干嘛?”
徐柳清不放过任何一个上眼药机会,“怎么了?他惹我们小星生气?”
“一介莽夫,又没眼力见,又把不着度,怎么能照顾好我们星宝。”
话音刚落,徐柳清就被小世子拍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只见小世子那软嫩耳垂此时泛着绯红,一路向下没入脖颈。
“不要乱喊。”迟星小脸皱起,强装严肃,“周鸿烟他回家去了。”
今天一早周鸿烟就回了将军府,说是大将军有要事和他商量,陪他吃完早饭后便出了门。
明明是来伺候他的人,却能随意出入,真是太放肆了。明明自己看不见都是因为周鸿烟,他却不好好负责。
见小世子心情明显低落了些,徐柳清暗骂自己嘴贱,没事提别人作甚。
于是马车内,面孔深邃英俊,眉宇英挺的男人弯下腰,靠近身旁略显娇小的少年,口吻轻柔,转移话题:“小星许久未出来玩了,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玩意?”
“吃的?小星以前总是要把街边的小吃买一遍,最喜欢的就是冰糖葫芦了。今天要不要多买点?”
“还有栗子,这个季节的糖炒栗子小星吃过吗?”迟星心头警铃大作。
刚才,他很清楚地看到,那辆小轿车以一种常人很难理解的角度和速度拐了个弯,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了一把,直直的撞上了道路左侧的行人。
紧接着,何光尘在没有转头、甚至连垂在身侧的手指都没动一下的前提下,就精准的预判了陈明君被车压到的事实。
迟星垂着眸,眼睫无力的弯下,眼前又浮现了刚才在检测室中看到的景象。
据他观察,这几次何光尘的解离反应发作时,都会产生一些外貌上的、可供观测的变化——
比如那些如藤蔓一般缠绕在黑暗中的扭曲阴影、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中不时出现的金色复瞳……
但刚刚,何光尘就站在自己身侧。
他冰冷、冷漠,身姿颀长,那双占有意味浓烈的眼一寸不离地盯着他。
毫无疑问,他是英俊的、毫无非人形态表现的“正常人”。
可他就因为爱人的一句应承话,一手促成了一场车祸……
迟星眼皮一跳,森寒的凉意从心底沁出。
秋风吹过他的外套衣角,路边荡起的金黄落叶玩闹一般追逐着他的衣角,如翩飞的蝴蝶。
他的丈夫对他的醋意和占有欲……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强烈许多。
这对迟星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还有……
脱离非人形态表现,却还能使用怪物所有的力量的何光尘,还能称之为一名“正常人类”吗?
他在如秋风一样冰凉的思绪缠绕中,听见了何光尘叫他的声音:“星星。”
何光尘看着他,脸上丝毫没有做了坏事的自觉,仍然像平常一样,朝着迟星伸出手,强调道:“该回家了。”
迟星……迟星挺直了腰。
他的眼瞳轻轻的震颤着,面上却已经恢复了平时娇弱温文的模样,如菟丝花一般缠上了何光尘的掌心,十分顺从的应答道:“嗯,我们回家。”
“都买一些吧。上次我说过的那个五彩流光的器件,小世子还记得吗?”
“我都留着,等小世子能看见了,再去挑些玩,可好?”
早在徐柳清说冰糖葫芦时,迟星的注意力就完全被转移了,小脑袋只知道惦记着甜甜的糖葫芦和炒栗子,哪还想得起周鸿烟是什何人。
“嗯……”小世子矜持地思考了会,摸着手炉,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些娇意:“那就按你说的吧。”
徐柳清瞧着小世子的神色,知晓他应当是极满意的,试探着开口:“那我们待会去满香楼吧,掌柜的说上了许多新品,就等着您去尝尝。”
“好噢。”三秒后,二层异种培养室的警戒灯响作一团。
刺目的红光在黑暗中倏地亮起,取代了方才闪烁着莹绿色光点的灰暗。
迟星率先反应过来,在脑机接口中找到了联通异种举报热线放置的紧急报警器,急速朝着后面退后两步,和何光尘保持着距离。
……何光尘现在,又出问题了。
经过上一次的经历,迟星得出了经验:只要当他情绪变得极端不稳定、眼瞳中出现无数复瞳的时候,多半代表着“解离反应的出现”。
为了自己逃离囚笼的远大计划,迟星不得不暂时待在何光尘身边——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成为出现异化现象的何光尘手中任人鱼肉的祭祀品。
他硬着头皮目视着不远处背着红光、面目模糊的何光尘,压低声音道:“博士。他好像出问题了。”
索兰显然也意识到了何光尘的不对劲,面色“唰“的一下苍白起来。
“迟老师别怕……”索兰颤抖着嘴唇,看上去并没有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坚强,却还要强行安慰迟星,“异种捕捉部的人很快就会过来的……”
“算了。”迟星打断他,语句干脆利落,全无刚才孱弱苍白的小白花的样子,“你告诉我,何光尘接触过的异种,到底是什么?”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把之前得到的信息集中在一起。
异种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产物,大概可以理解为灵气复苏后,一些古生物也随之苏醒;自认为站立在本维度顶峰的人类文明自然不满、甚至害怕这些古生物的产生,于是派出一支队伍,企图研究、捕捉,乃至于遏制异种,像人类上下六千年的文明驯化动物成为家禽一样,让异种屈从于现代的科技文明下。
但显然,这个目标太过远大,研究工作举步维艰。
索兰博士曾经和他说过,解离反应具体表现为身体会出现一些来自于异种身上的异变,如果何光尘接触的异种是陆行异种,那么在二楼潮湿的环境中,他们还有一战之力,至少可以拖到捕捉部的人来支援……
然而,索兰的回答打破了迟星的思绪——
他用颤抖的、不成声调的语句道:“是、是逃走的塔纳托斯……”
迟星的心重重的沉了下去。
——一只能被叫做“死神”的异种,人类真的对他有抵抗能力吗?
不远处,何光尘似乎察觉了他的意图,缓慢地朝他走来。
皮质长靴踏在水里,激荡起一片一片的水花,巨大的波拉姆水蛸俏丽的触手已经成了一片一片的碎肉,被长靴的硬质鞋底碾过的时候,不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响。
迟星想移动,可双腿却像是被胶水粘在了原地,整个人被名为死亡的恐惧攫住,根本无法动弹。
不、不对。
他并不是塔纳托斯——迟而言之,何光尘是有弱点的。
无形的阴影笼罩着迟星,他正垂着头疾速思考着对策,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头顶上空,已经缠满了畸形蠕动着的黏腻触手。墨绿色的黏液和玻璃碎片炸开时在房梁上挂住的积水一起“滴答滴答”地降落在他的头发和衣领上。
滴答,滴答。
再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就知道不能放任这个叫迟星的人类留在自己身边,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脏有多么美味——只有待在他的身体里,陷入深渊之主精心织就的巢穴中,永远不对外面世,这才能从根本保证——
他是他的。
无论他害不害怕、喜不喜欢他,迟星都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他要把他拆吃入腹,要品味他鲜美的血肉,啜饮他的津液,吮吸他的骨头……
也许是怕冷,也许是不自觉,小世子抱着手炉总是会反反复复的用指尖轻抚。
纤细葱白的手指在手炉边上微微摩擦着,指尖处是从内里晕出的嫩粉色,在手炉的绒毛上若隐若现,和主人一般模样的漂亮矜贵。
有人眼馋了许久,马车刚到满香楼停下,他便从后扶起小世子,装得一副君子模样,借机握住那软滑小手,“来,小心点,我扶着你。”
楼上,徐柳清早已订好了雅间,两人刚坐下不久,满香楼的掌柜就端着新鲜出炉的菜品敲响了门。
“哎呀,徐公子,好久不见啊!”
徐柳清在外面和掌柜寒暄着,内室,小世子颇为无聊地撑着下巴等着人回来。
桌上布满了热气腾腾且卖相极佳的菜品,香气扑鼻,迟星从前饮食一向清淡,变成小世子后又刚好需要修养,还从没吃过这么香的菜品。
此时光是闻着,迟星口水就有些要止不住了。可他看不见,菜和饭都夹不着,呜……
徐柳清怎么还不回来呀……
待一听见脚步声,迟星便坐直了身子,转向来人方向,脸上带着自己的都未察觉的期待,徐柳清不由失笑。
“星星饿啦?”徐柳清挨着小世子坐下,为他烫过碗筷,夹上些小世子爱吃的菜,吹过几下,确认不烫了后,哄他张嘴:“来,张嘴,这是新出的菜,尝尝喜不喜欢。”
语气轻柔又缓和,带着些哄小孩的感觉。
自觉是个男人的迟星有点不满,漂亮的唇瓣顿时抿起,但那香味就在嘴边,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
说这里饭菜好吃的是徐柳清,但从坐下开始,他就没吃一口饭,一筷子接一筷子的投喂着身边的小世子。
半响,迟星终于意识到徐柳清一直在喂他,都没有吃上一口饭。
他眼睫忽闪,有些愧疚,“徐柳清,我有些饱了,你自己吃一会吧。”
“真的饱了?”
迟星点点头,示意他也一起吃。
迟瑞闻言,脸色更加难看,一旁的校长赶忙找补:“嗐,什么娶不娶的,他们年轻人闹着玩儿,而且那孩子学习很好的,肯定能帮上少爷……咳,是小少爷私下去登记的,学院也不知情……”
校长艰难地解释着,却无济于事。只见迟董的脸上越来越沉重,深沉的老眼都眯了起来,透出一股鹰隼似的锐利的光。
他不理会校长,却把目光投向了谢英卓:“那个Omega在哪?带我去见。”
谢英卓微微一笑,无视了校长责备的目光,轻巧指向实验楼的方向:“没问题。您这边请。”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实验楼的方向走去,谢英卓悄悄望向6楼的那个窗口,他知道那里正上演着什么样的戏码——发情期的O和A锁在一起,能发生的事就太好猜了。
现在,戏台已经搭好,演员已经就位,是时候带观众们过去了。
第62章 学长吃到了……
谢英卓引着一行人上到实验楼六层。
一路上校长不停擦汗,扯东扯西地介绍着学院的其他近况,想把迟董带去别的地方。
然而迟老爷子岿然不动,一心要去看看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孙媳是个什么货色,怎么就能把迟星迷成那样。
校长无可奈何,只能狠狠地瞪谢英卓,朝他使眼色。对此,谢英卓只是轻飘飘移开视线,权当没看见。
在周鸿烟好言好语的哄了半天后,最终,这枚被大将军夫人用来送给儿子当作定情信物的玉佩,还是留在了迟星身上。
因着军队近日便会启程,作为新加入的一员,周鸿烟还需要一些时间去准备与磨合,他并没有再在三皇子府中多作停留。
与小世子稍作告别后,他连声招呼都不与林麒运打,就离开了。
残阳如同余烬消散在夜色逐渐浓郁的天空中,星辰高悬于树梢,烛火被来往奴仆燃起,照明了整个皇子府。
小世子身体稍弱,落了水便严重得不行,即使熬过了一夜高烧,仍是咳嗽个不行。
晚餐是林麒运亲自监工做出的饭食。
因为担心小世子的身体,往日那些花里胡哨的菜样都被撤了下去,特地做了些清粥小菜。
直到晚饭端上桌,林麒运才想起小世子无法视物,他手足无措了片刻,直到身旁管家轻声提醒,“殿下,要不奴来伺候世子?”
“如何伺候?”
管家一噎,“自然是用勺小心翼翼地喂世子。”
这一句话让林麒运瞬间醍醐灌顶,他立马就拿着勺坐到了世子身边。
虽说是第一次做这种伺候人的话,林麒运的模样却有些享受。这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投喂小世子的快乐。
喂什么,迟星便吃什么。
漂亮的唇瓣乖乖含入白粥,然后慢慢咀嚼,周而复始地鼓起脸颊,白软像乌萨奇一样可爱得像个糯团子。
林麒运喂得越发起劲。
一个皇位继承人竟如此卑微地给人喂饭,甚至乐在其中,要是被人看见,明日上朝多半要参他几本。
吃过晚饭后,迟星靠在躺椅上,听着三皇子府上的侍女给他念话本。这是他失明后少有的娱乐活动,只需要闭上眼静静地听就足以取乐。
剧情不算新颖,比不得他自己府上那些特地定制的话本,但好在这个侍女念得颇为投入,激情时刻抑扬顿挫,倒有些特别。
他跟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开玩笑说:“我这也算苦中作乐了。”
过了一会儿林麒运回来了,话本时间结束。随之而来的,是那份太医叮嘱过一定要喝的药。
被端上桌时那药汤还热气腾腾,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苦涩的草木味,难闻得紧。
迟星秀气的眉顿时就皱了起来。
林麒运还未察觉,他舀了一勺药汤,小心翼翼地吹凉后,靠近迟星唇边,“来,该喝药了。”
苦涩草木味凑近后威力翻倍,直冲入迟星的鼻腔,他翘鼻皱起,表情抗拒地往后仰头。
“怎么了?”林麒运还以为他不舒服,语气紧张,“是身体觉得哪里难受了?”
迟星眨了眨眼,犹豫道:“……我不想喝药。”
林麒运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克制不住地翘起,“喝完药,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林麒运知道小世子像乌萨奇一样可爱,但他没想到会如此像乌萨奇一样可爱。
这一点孩子气的表现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觉得难以忍受,可当他真正能触碰到眼前人时,却觉得如此惹人怜爱。
“太医说了,吃了这药眼睛会好得快些,也有助于你康复。”
他缓了缓,拿起一袋蜜饯放入迟星手中,“我不骗你,喝完了药就可以吃。”
“特别甜,吃了就不会觉得苦了。”
手中的袋子有些沉,好似分量不少,迟星咬了咬唇,“好。”
其实他从小就体弱多病,三天两头的生病,是医院的常客。
十几年来,他喝过的药也许比吃过的饭还多。每天的生活都一成不变,坐在房间里,面对着冰冷的白墙,麻木地吃着颜色各异的药丸。
再苦的药他都尝过。他要自由,不想把命搭上。
快穿局不重视他、让他成为如草芥一般的路人甲背景板。
联邦视他为人形摄像头、让他毫无尊严和人格地囚禁在金丝编制的笼子里。
他想,就算是路人甲,也有获得自由和幸福的权力。
为此,他会努力争取。
他需要何光尘的帮助,或者说,他暂时需要待在何光尘身边。知己知彼方能胜利。
迟星并不介意以身试险,多去了解一下这位还得相伴一段时间的丈夫。
“他的基因序列没出问题,还是人啊。”
“是的,但为什么解离反应这么严重?”
“会不会是‘塔纳托斯’的能量场太强了?这种情况确实之前都没有遇到过。”
随着一声惊呼,迟星被拉回思绪。
检测室外巨大的透明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蓝黑色的触手,黏腻的腕足上挂着墨绿色的黏液,它们紧绞在一起,无数黑溜溜的眼球在触手没能填满的边缘不住地翻滚震颤着,似乎在观察着外部的几十个人类。
一时间,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到底是他们在看“它”,还是……“它”在看他们?
迟星站在人群后面,目光穿过人群的缝隙,朝着那些令人胆战心惊的东西看去。
……这就是,塔纳托斯在何光尘身上遗留的东西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它们好像是在找寻些什么。
触手和眼球不停的调整着方向,不可名状的恐惧蔓延开来,最终,它们齐齐地朝着一个方向停下了动作。
所有研究员似乎被这莫大的恐惧攫取了身体的控制权,眼球僵硬地转变方向,看向了站在众人身后的迟星。
迟星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下来,头皮发麻,僵直的站在原地。
他熟悉的博士、亲近的叔叔,以及那些态度温和的研究员们,此刻都转向了他。
他们僵硬地张开嘴,如同僵尸一样,沙沙的嗓音一道叠着一道,回荡在检测室外的长廊中。
“找到你了。”
迟星微微启唇,一口一口地喝入苦涩药汁。
他真的不想再吃药了。
一碗药很快见底,林麒运眼含笑意,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小世子真棒,这么快就喝完了。”
哄小孩似的,迟星最应付不来这样的话,小脸忍不住泛上淡粉,透着藏不住的羞意。
林麒运放下碗,本想着拿手帕帮小世子擦拭一下唇瓣,可当视线落在迟星身上后,他动作僵住。
眼前的人小脸粉白,鼻梁挺翘,纤长睫毛在明亮烛火下朦朦胧胧,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视线。
药的苦味散去,四周渐渐暗香浮动,林麒运喉结滚动,忍不住问道:“药真的很苦吗?”
迟星不明所以,乖巧答道:“有些苦吧。”
下一刻,有些微凉的触感落在嘴角,是林麒运擦拭掉了他嘴角的污渍。
迟星抬眼,表情懵懂像是在问怎么了。
林麒运克制地撤回身,俊脸通红,声音压抑异常,“那我们遵守承诺,你现在可以吃蜜饯了。”
像是在掩饰什么,林麒运动作很快地拿起一颗放到小世子嘴边。
蜜饯入口,甜得发腻,迟星脸色不变,咽了下去。
“甜不甜?嘴里还苦吗?”
迟星摇了摇头,声音含糊,“很甜。”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在吃药后尝到甜味,迟星觉得,这比以前吃过的所有甜食都还要甜上许多倍。
“宿主喜欢吃甜的吗?”
许久未出声的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突然冒了出来,“若您有想吃的食物就告诉我,为宿主提供食物是我该做的。”
“还有这种功能吗?我第一次听。”
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自信回答:“当然,只有宿主想不到,没有我做不到的。我是一个非常全能的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
迟星被逗笑了,一人一统聊了一会,想到自己不久就会离开,迟星突然有些好奇自己任务里的那一条促进感情发展。
“林麒运和周鸿烟现在的关系发展到什么地步啦?”
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沉默了两秒,含糊道:“双方现在对彼此的感情都颇为热烈,但具体到什么地步,还要等确定下来才知道。”
“这样子。”迟星有些了然,他现在所补充的只是前期剧情,主角二人的感情线不明显也是正常。
此时林麒运正打算带着小世子去院子里消食,突然被小世子拉住衣袖,他低头看去,小世子俏脸微红,吞吞吐吐的不知想说什么。
“怎么了?”林麒运问。
“你、你有喜欢的人吗?”迟星有些局促的抿了抿唇,他第一次问别人这么私密的问题,总感觉不太好。
林麒运目光灼灼地看着迟星,语气倒是平淡,“没有,问这个作甚?”
“哦,我就问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呀?”迟星又问。
林麒运衣袍一甩缓缓坐下,手放在桌上撑着脸,只映有迟星一人的眼中眸光闪烁,“本殿下喜欢的自然是娇俏像乌萨奇一样可爱、懂事黏人的类型。”
迟星尝试着将周鸿烟代入进林麒运说的这两个类型里,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号。周鸿烟与这两个词可谓是相差甚远。
迟星有些沉默,林麒运是不是在骗自己?
见小世子沉默,林麒运剑眉微扬薄唇弯起,打趣似地问他,“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当然。”小世子点头。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
迟星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自己以前在电视剧里见过的漂亮小姐姐,回答了几个形容词。
林麒运沉默了,他心中不爽,又不死心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喜欢这种?你谈过?”
这话算是戳到了迟星的痛点,别说谈恋爱了,刚成年的他连朋友都没有几个。
小世子秀气的眉立刻皱了起来,很是不服气,“当然呀!本世子怎么可能会没谈过,我府中可是有着十八房妾室的。”
“小世子可真厉害,不像我,一个妾室都无。”林麒运叹了口气,“这要是被别人知道,我肯定会被嘲笑。既然小世子经验如此丰富,不如教教我?”
“可、可以啊,教就教。”
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暗叹,他的小宿主现在真的有种心虚的嘴硬感。
迟星争着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恋爱经验,林麒运也惯着,说站起来就站起来,说伸手就伸手。
见他有模有样的,林麒运忍不住挑了挑眉,有些期待他会做什么。
“恩……首先要牵手。”
自称经验丰富且府中娶了十八房妾室的迟星回忆着以前在电视上瞧过的情节,握住林麒运的一只手,五指循着间隙交叉而入,原本普通的握手变成了十指相扣。
手掌相触,微凉的温度刺激得小世子不自觉轻颤指尖,林麒运垂眼看他,他还在挪动着手指调整位置,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敏感。
“然后呢?握手是什么意思?”林麒运反握住迟星手掌,纤白柔嫩的手指便动弹不得,只得乖乖留在明显比他大出许多的掌心中。
本就紧张想不出话来的小世子一听他问,大脑顿时更短路了,表面功夫也忘了做,气急败坏地开口。
“问什么问,要教我自然就教了,再催的话我可不教了。”
小世子声音是少年时期正常的清朗,但迟星性子娇气,说话也不自觉的带上点娇。
常人那么一开口就直接停住的地方,他不,艳红舌尖那么一勾,语调就往上扬一个调,鼻尖跟着一皱,最惹眼的丰润唇瓣也不满地嘟着。只是普普通通地说一句话,就好生招人疼。
说要教人怎么谈恋爱的是他,想个半天说不出点道理来的也是他,最后闹脾气的还是他。
林麒运好脾气地应他:“我知错,我不问了。”
这还差不多,迟星点点头,终于想好了说辞,他自信开口:“这样拉手的话。”
林麒运认真听讲。
“你就可以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路。”
林麒运颇为认同。
牵着谁的手都能一起走路。
“然后她就会喜欢上你。”
“?”嗡鸣的震颤声如同金石相撞,在迟星的心室中回荡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停息。
他扶住那只属于塔纳托斯展柜的玻璃门,拼尽全力从方才梦魇一般的错觉中脱身。
他抬起眼,对上何光尘那双充斥着探究欲望的黑沉眼眸:“……”
对方似乎很想知道那个他已经回答过一次的答案,迟星向后挪了一寸,他就往前进一大步。
迟星:“……?”
这是在干什么??
来到了怪怪水族馆参观。”
迟星的眼睫扑闪两下,像是害怕一样,拉紧了丈夫的袖子,怯懦地点了点头:“嗯,谢谢博士。”
见水蛸恢复了往日的没精打采,索兰博士微笑着打趣道:“可能是这只水蛸特别喜欢迟老师,才会对他的到来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好感。不过,我感觉它可能生病了。”
索兰说着,抬手打开装着波拉姆水蛸的箱子,低声道:“波拉姆水蛸的攻击力很弱,而且完全无毒,迟老师不用担心。”
何光尘的视线已经从水蛸身上收回,再一次沉甸甸的落在了迟星身上。
他忽然感觉牙齿有些痒痒的。
他原身的齿列多且密集,根管下流淌着具有腐蚀性的毒液,攻击力很强。
但化身成人类之后,他模仿着那个叫“何光尘”的人类的基因序列,把身体上的大部分基因表现转化为了人类的模样。
但现在,他看着迟星苍白细瘦的脖颈,仍然忍不住一种想要捕猎的冲动。
这没道理。何光尘盯着他半晌,心中漫出这样一句话。
他是邪神,是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邪神,理所应当的蔑视和厌恶这些人类。
之所以维持着人形,在这充满肮脏臭味的人类世界中停驻的理由,也仅仅不过是因为自己缺少的半边心脏而已。
他的智慧、思考能力和生理极限超脱于一切生物,可为什么——
他现在还是抑制不了想要捕猎一名人类的冲动?
满含怀疑的眼神从小世子信誓旦旦的脸上缓缓转移,落在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上,林麒运听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迟星热衷于花天酒地,是烟花之地的常客,也知道迟星实际上一个相好的都没有,但他以为迟星只是不想给别人名分。林麒运真的没想到小世子这么纯。
林麒运握着小世子的手轻晃了晃,“那我牵着你的手,我们两个一起走路。”
迟星懵懵地被他拉着走了几步。
“你现在有没有喜欢上我?”
林麒运问。
他一双凤眸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眼神炙热,神情是少有的认真。
“我照你说的做了,迟星。”
可以喜欢我一点吗?
迟星拆开点心盒,里面是一块块做成球形和心形的透明点心,类似果冻,但每一个里面都冻了一朵真正的樱花,超级精致!
还有猫猫形状的小蛋糕,超级可爱!
还有……还有赠送的小礼物!粉粉嫩嫩的蕾丝脖圈,可爱到心都化了……
迟星用叉子戳在蛋糕上,尝了一小口,其实味道一般,因为是低糖的,有点发酸,没有他平时买的好吃。
但是就这个外形和包装就值得,毕竟那么精致!仪式感拉满!
第63章 学长是正人君子
尤其这还是他自己买不到的,就更觉得稀罕了。迟星知道,这份只卖给Omega的樱花粉套餐最近非常火,每天都是供不应求,就算是Omega也要排很久的队才能买到。
他之前说让言林帮他买这个,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还真的去买了。
言林平时早出晚归、忙于学业,一点时间都不舍得浪费,这回居然花了一上午时间去排队给他买蛋糕,搞得迟星有点不好意思。
言林却并不在意,还说:“不麻烦,这是答谢你昨天中午帮我。”
“哦——”迟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对昨天中午的事,其实迟星原本还有点心虚,毕竟当时他擅自亲了言林,他还担心对方会不高兴,要跟他划清界线什么的。
但现在看来,对当时那个吻,言林……并没有介意。
想到这点,迟星如释重负,心里涌起一丝欣喜-
H市已经入秋一整个月,气温随着几场寒凉的秋雨急速降下。道路两旁栽种着金碧色的梧桐树,落叶缤纷,在树根和道路两侧积起一层金色的浪。
迟星的手心里都是汗,从异种研究院中出来,被凉风一吹,手掌心的温度急剧下降,带着冰冷的潮湿。
然而,何光尘似乎浑然不觉,两人的手掌紧紧交握着,纹丝不动地藏在何光尘宽大的大衣袖子中。
迟星脸色发星,像是还没有从方才检测室外那副诡异的景象中缓过神来一样,头皮仍然一阵阵地酥麻。
他第一次见到了塔纳托斯真身的样子——即使所有的数据和研究都在告诉他,那不是真正的异种,何光尘还是人类,称不上是什么怪物,只是解离反应导致的残留而已。
可巨大的、流淌着绿色黏液的触手和金色冰冷的非人复瞳对他的冲击力前所未有的大……迟星仍然缓不过神来。
他就这样被何光尘捉住手腕按在墙角,若无旁人地攫取他口中的唾液——甚至还亲破了他的嘴角。
那些不知为什么僵立在原地的研究员们被迫一动不动的望着他们,场面诡异至极。
被何光尘带着出门之后,迟星才发现了更不妙的一件事情。
大街上原本就人烟冷清,但无论是行走的游人、在长椅上休憩打闹的小情侣,还是红绿灯口等待的车中司机,甚至是甩着长尾巴寻觅食物的流浪猫……
他们的眼睛不约而同地转向了迟星,如同舞台上的一个个聚光灯泡,热烈狂暴的目光让迟星心中发怵。
“和他回家吧。”何光尘带着他回到了家。
迟星不太想在他那实质一般的沉重目光下思考,于是找了个理由,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中。
但即使如此,迟星还是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何光尘的视线似乎穿过了薄薄的门板,一寸不让地落在他身上。
被这样的目光紧盯着,总能让迟星产生一种被野兽注视着的错觉。生物的本能让他几乎要原地窜逃,离开这里让他感觉到生命威胁的人……或者其他东西。
但现在不行。
迟星伸手去摸烟盒,纤长的手指夹出一根盒中所剩无多的纸烟,踱步到半开的窗边点火。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他,还是原本的他,都是一个恋旧的人。
为了身心健康,联邦早就为上层人士量身打造了电子香烟——与百年前落后的尼古丁电子烟不同,联邦研发的电子烟真正意义上的做到了去有害物质,通过释放多巴胺和镇静剂等物质,为吸烟者提供聊胜于无的情绪价值。
迟星不喜欢那种东西。他靠在窗边,指间夹着那根点燃的烟。暮光纠缠着梧桐枝桠的影子,斜斜地倾泻一室。
橘红色的火光跳跃着,映在他浅蓝色的眼眸里,如同海中燃起的一把篝火,鲜亮得惊心动魄。
“和他回家吧。”
身上那道紧迫的、黏腻的目光再一次寻了过来,对方似乎藏身于近在咫尺的某个角落,贪婪而狂热的用目光舔着他的脸。
……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在一片静默中,迟星突兀的站了起来,有些失礼的告辞:“叔叔,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再见!”
他掀开包间帘子,风行一般穿过长廊,打开了玻璃大门。
不知何时,H市的夜晚飘下了一点小雨。
聚能路灯光下,雨丝牵连出的细线根根分明,朝着地面坠去。
有一道颀长的身姿立在灯下,像是在等待着他。
何光尘没有打伞,冷然地注视着迟星朝他这边跑来。
温热的掌心碰上他冰凉的手背,何光尘的脖颈被人揽住,被迫低下头,和来人交换了一个掺杂着雨丝的吻。
强烈的灯光下,迟星微颤着的眼睫都被照得微微发亮。
何光尘看着他的嘴唇,低声道:“48分钟,你没来,还去见别的男人了。”
迟星被亲得缺氧,生理性的眼泪润湿了眼角,漾起一片绯色:“……嗯?”
何光尘冷漠的眼里回荡着不可名状的疯狂神色,他伸手,像是捏着一只羔羊的致命点那样,捏住了爱人柔顺凑过来的脖颈,缓慢地收紧。
在一片缺氧的空白中,迟星听见他低低的呢喃声:“我真想杀了你。”
这简短的话语字字如刃,伴着不时略过的寒雪,刺入周鸿烟的胸膛,将他心脏处戳得酸涩生痛。
无法再忍耐,他足尖借力向后一蹬,便直冲林麒运面门。
破风声清晰入耳,林麒运收起脸上的表情,深黑的瞳孔微凝,明白这莽夫是要与他再动一次真格了。
林麒运后撤几步,过长的衣摆在空中甩出轻巧的弧度,他伸手挡下周鸿烟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但接着,便是周鸿烟越发过分的攻势。
三皇子能成为皇室继承人不是没有理由的。
过人的才智与心机令他能够在朝堂之上圈拢人心,而朝堂之下,他翩翩公子的样貌之下,竟也藏着不俗的武艺。
两人就这样过了几招,周鸿烟才发觉,这破皇子竟然能与他落个平手。
而后两人僵在原地,却还是互不相让。
林麒运先开了口:“你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袭击皇子,但我今日没空与你在顺亲王府打架,若是吵到小世子,我可不帮你哄。”
周鸿烟嗤笑一声,不屑道:“轮不到你哄。”
没再理会这脑袋一根筋的人,林麒运决定还是先把此番找他意图说出来,“小世子腰上玉佩雕刻的样式,是边域人常用做定情的图案。”
“本皇子还有事,先走一步,你自己看着办。”他拍了拍周鸿烟的肩膀,语气轻松,似乎丝毫不怕周鸿烟抢先一步。
“你我都争不到好的事,可别最后落在了别人头上。”
区区莽夫,也只能替小世子干点粗活罢了。迟星垂着眸,盯了那行字一会儿,才转开目光,点开了编辑器。
【叔叔。】 那里没有什么生物活动的痕迹,大多数能够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异种活动在深层,是迟星不会去触碰的地方。
他小心翼翼地快步沿着边缘往前走,水波震荡起来,溅起的水珠黏在他的裤腿上,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他的皮肤里钻。
“向导,我们还有多久能穿过深渊海?”迟星问。
数字向导回答:“按照目前速度行进,路程时间还剩大约十五分钟。”
这不是个乐观的数字。
迟星举起火把,加快了速度。
深渊的边缘很不平整,在转过一个角的时候,迟星忽然停了下来。
前面传来几声动静,像是有什么东西浮了上来,用它的手……或者是蹼一下一下拍打着睡眠。
迟星蹙起眉,通过传回来的水花溅起的声线判断对方的体格有多大——
他现在没办法再躲避了!要是再不通过深渊海,他很可能在没有登上轮渡之前就被捕捉。
一旦登上轮渡,何光尘就算想找他,难度也大大增加了。
——通过他的猜测,深渊怪物离开深渊后,攻击力就会大大降低,更何况是被污染的何光尘?
所以,他现在必须快速解决前面那个东西!
“嘀——为您监测到,前方十米处有一活动生物。”
迟星把耳麦取下,从口袋中翻出那把在索兰那里顺来的瑞士小刀。随着慢慢靠近,他看见了浮在水面上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人?
是人。他有人类的头发、四肢和身体,看上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星壮年男性。
迟星戒心不减,慢慢地靠近对方——
直到,那个人在他彻底靠近之前抬起了头。
那双长长的黑色的眉、浓黑色的眼睛——是何光尘!!
迟星来不及多想何光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手中的瑞士小刀朝着对方投掷过去——
可惜准头不太好,只扎中了右胸口的肺泡。
迟星一边观察着他,一边在想怎么从他身上跨过去继续赶路。
对方被这飞来横刀扎得又躺回去了,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操。”
迟星:“?”
怪物什么时候还学会了人类的国骂了?还挺与时俱进。
“快来救我!”“何光尘”不知哪来的力气,和迟星对峙了一会儿,终于扛不住了,“我是人!”
迟星冷漠地看着他像只鸭子一样在水里浮浮沉沉:“我还是鬼呢。动不了就让开。”
“何光尘”咬着牙:“我才从深渊里爬上来!有一只怪物抢占了我的身体,然后还把我踢到了这个鬼地方!妈的,差点死了!”
迟星愣了愣:“你不是何光尘吗?”
“蠢货!”人类何光尘痛呼一声,把小刀从胸口处拔了出来,“你看见的那个何光尘是假的!是怪物假扮的!我才是真的!”
迟星心中一沉。
这和他的猜测……好像出了很大差错。
他原本以为那个会出现各类奇怪表现的何光尘,就是被污染或者被寄生了的人类,他的灵魂才是怪物。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我想出来和您见一面。】
何光尘自然不知道迟星的安排。
迟星出来的时候,何光尘正在厨房,他不知道在哪里学来的,有模有样地起锅烧火,全自动的烹饪机在何光尘手中成了摆设,非常笨拙而诚实地燃起了黑烟。
迟星没想到他会亲自下厨,皱了皱眉头:“你在干什么?”
何光尘听见他的声音,直直的转过头,那道沉甸甸的、如有实质的目光压了下来。他硬梆梆的回答:“做饭。”
迟星看了他一会儿,才客观的评价道:“很难闻。你是不是没有掌握火候?”
他说着,走上前,帮何光尘关小了火,顺便揭开锅盖:“你这是……米粉肉?看上去像锅巴。太硬了,你烧得也太久了。”
何光尘的姿态随着迟星的走近而放松下来,那道让人心生不适的目光不再沉沉的压在他身上。
迟星……他的星星……好香啊。
他身上的味道和自己缺少的心脏混杂在一起,已经让何光尘不知道多少次无法辨别,吸引他的到底是自己的心脏,还是迟星,抑或是……都有?
迟星对他亲昵的姿态无意识地取悦了何光尘。他脸色仍然冷冰冰的,但开口道:“怎么做?”
迟星:“……”
他甩给了何光尘一张家电使用指南和一份正宗米粉肉烹饪流程,仔细观察着对方异常认真的神色。
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们两个人吃这个,不够的。我要出去买点东西……”
迟星似乎能提前预判抬起眼望向他的何光尘到底想说什么,非常冷酷无情的打断:“你别跟着我——这是我的要求。”
最后,金娇玉贵的金丝雀终究还是会回到金丝笼中去。
而他,会用世上所有珍奇宝物铸一个最好的金丝笼。
言林的牙齿在对方皮肤上磨了几下,末了还是没咬下去。
他咬下去迟星就会醒。没有Alpha会喜欢被O咬,对方说不定会生气。
而且,这么漂亮的脖颈,咬伤了很可惜。
言林松开牙,在对方后颈上吻了几下,然后从背后轻轻抱住迟星。
不标记又怎么样?反正这个人已经跟他结了婚,连迟董都答应了。
已经是他的了,谁也抢不走。
言林这么想着,默默抱紧迟星,报复性地释放着信息素。
让对方从头到脚,都蹭满自己的味道。
第64章 学长好香
星期一早上,迟星神清气爽地去上课。
言林自称上午没什么事,也跟他来了教室,说要陪他上课。
两人到得很早,但并没有坐一起。阶梯教室很大,言林要求迟星到前排去听课,自己则坐到后排,以便完成自己的课业——简直就跟那种带娃上补习班的家长一样。
迟星有些哭笑不得,看来上周迟老爷子说的“替我管他”,这家伙还真听进去了啊。
他对这种安排倒并不介意,只是看着手里的剧情任务有些发愁。
至于那带着挑衅口吻的内容,他充耳不闻,只独独看向一处。而后,他思绪停滞,几乎快要答应将玉佩给出去。
可下一刻视线上抬,却骤然发觉小世子唇边轻佻的弧度。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毫不在意的态度。
那漫不经心的态度,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小世子的本质是如何恶劣。
话语哽在喉头,周鸿烟声音有些嘶哑,他道:“世子不是说过不稀罕我的玉佩吗?祖母绿太俗,世子还是另寻一物吧。”
虽不是很意外,但这样直白的拒绝还是让迟星嘴角僵了僵。
他轻哼一声,轻玩着衣带,不再说话。
室内突然安静了下了,近绿与近叶偷偷对视一眼,又慢慢低下头。
怎么莫名觉得坐立难安呢?迟星眼睫垂落,遮住了布满淡淡嘲讽的眼睛。
一说到自己,就都不说话了呢。
果然是虚伪的联邦。与想象中的黑暗荒凉不同,迟星闯进去的下一秒,身后的洞口传来几声响动,淡蓝色的水花溅起,落在他身后。
像是感知到了他的到来,黑洞洞的空间亮起一盏灯。
接着,无数明灯从他的眼前鱼贯一般顺次亮起,为迟星照亮了这一方并不算小的空间。
……这里是塔纳托斯逃走的地方。
然而,这里和他想的不太一样,四周并不是毫无人类活动的模样,相反地,这里甚至搭建起了一间封闭的实验室。
——有人到过了这里,并处于什么目的,把这方不容易被别人察觉到的空间改造成了某种用途的实验室。
经过刚才的奔袭逃命,迟星已经精疲力竭。
他垂着眸,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侧耳聆听外面的动静。
脚步声朝着这边靠近了一点儿,人们交谈声也越来越清晰。
“我刚刚明明看见他往这边跑了啊,难道是调虎离山?”
“不对,这里有个大洞——天哪,那是塔纳托斯的展柜!他怎么敢跑到那边去的?”
“里面的水都排空了,难道他顺着塔纳托斯的展柜,爬到三楼了?”
“这还真说不准呢,我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最后一句话一出,原本七嘴八舌讨论着的研究员们像是被点上了穴,一起噤声。
昏暗的会议室中,还留在研究院内的职员们已经全部到场。
他们紧紧抿着唇,面色苍白,几乎是希冀地看向坐在中间位置的索兰博士。
现在还是夜晚,没有任何一项突发状况能让联邦改变夜里熄灯的政策,于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就只有索兰博士钟爱的那盏老式煤油灯透过玻璃发出的盈盈光亮。
“现在……博士,我们该怎么办?”
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掩不住惊慌地开口。
他问的都是大家想说的。一时间,在场的十几双眼睛都看向了索兰博士。
在昏沉的灯光下,原本慈祥的索兰却被灯光拉扯得变了样子。
他的皮肉松松垮垮的,眼角处的皱纹极深,尽显老态,像是风中一盏几欲熄灭的烛灯。
“还能怎么办?”索兰眼皮都没抬,松松地耷拉在浑浊的眼球上,“现在,把二楼和三楼的异种培养室全部封死,不允许任何人经过!”
研究员们愣了愣,有人提问道:“但、但是……我知道,那我们这么多年来的那些研究成果……”
索兰阴沉的脸色像是遮蔽天空的乌云,他终于掀起眼皮,懒懒的瞪了那人一眼:“都不要了。”
他说完,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几乎是神经质地喃喃道:“和人类永恒的荣耀相比……这些东西算什么。”
留下来的几个研究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从彼此不太好看的脸色中得出了一个结论——
……现在的索兰博士,似乎比那些怪物还要可怕。
然而,索兰的计划进入实施阶段的时候,却遭受到了异常强劲的阻碍。
安保系统在一分钟前报了警,巨大的响声回荡在整个异种研究院,同一时刻,脚下的地面开始抖动,如同地震带来的破坏性一样,生生把悬在半空的飘窗击落几个。
而天变得更黑了。
随行的十几人——包括索兰在内,都没能提前预判到这可怕的晃动,无一例外地摔倒在地。
一位女研究员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道:“天哪!这是地震了吗!”
“不、不是地震……”很快就有一道男声回答她,声线不安地颤抖着,像是看见了世界末日一般,“安保系统提醒我们,有一位外来闯入者……”
索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握住那个说话的男研究员的手腕,死死地盯着他:“是谁!?”
男研究员被吓坏了,声音中压着哭腔:“是、是何博士……被污染的何博士!”
“是何光尘……他、他来找我们索命了吗?”
此话一出,方才还哭嚎尖叫着的研究员们再次陷入了寂静。
索兰睁大眼,喃喃道:“不、不可能……现在还是深渊月初始阶段,他还在沉睡啊……不可能!一定不是他,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迟长林把已经开始说胡话的索兰推倒,强行镇定下来,成为了这群人新的主心骨,开口道:“你们别慌张,说不定他只是回来找迟星的。我们现在只要把迟星找出来……”
他还没说完,人群中就响起了一道弱弱的声音:“可、可是,迟星不见了……”
外面的怪物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迟星不见了”,下一刻,整面墙体直直的朝着他们倒了下来——
缠在研究所外面的触手们绞紧了对它们来说异常脆弱的人类建筑,固若金汤的异种研究所在顷刻之间化作危房。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见了站在废墟和黑雾包裹中的何光尘。
他仍然是洁净清隽的模样,然而,他身下无数黏腻癫狂的触手和断肢藤蔓一般攀爬在所及之地,如同波涛翻滚的黑色沼泽。
双代表着非人类的多重眼瞳轻轻震颤着,声音响彻整个地界。
他微微歪了歪头,问道:“我的星星呢?”
“你们把他,藏在哪里了?”
外面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一道熟悉的声音率先打破了平静。
索兰博士听见响动,急急忙忙的下来了。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只看见了一个被打破了大洞的塔纳托斯展柜——而他要找的迟星已经不见了身影。
那些胆小怕死的研究员们像是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一齐拥了过去,低声道:“博士!你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我们要进去找迟星吗?”
“不行。”原本和善慈祥、对什么事情都是“有事好商量”态度的索兰博士在这件事情上似乎异常果决,他摇了摇,深深的看了别人无法看见的那个隐匿在黑暗中的大洞一眼,转过头,“他不会在这里的。这里是塔纳托斯逃走的地方——你们忘了吗,正常人根本不能在里面存活的。”
他的语气极其笃定,几乎没有耗费任何力气,就让随行的人信服了。
“我们听博士的,咱们现在去别的地方找找吧。虽然晚上的监控画面不是太清晰,但是聊胜于无,我们去看看!”
“是啊,而且研究院就这么大,他还能跑哪去!?走走走,咱们赶紧去找找他!”
脚步声和交谈声一齐渐渐消减下去。
迟星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到声音完全消失,他才抬起头,打量着这间实验室。
方才索兰的话,证实了迟星的猜想。
这里和索兰有关——更准确一点儿地说,这里就是索兰的秘密实验室。
因为里面的东西太过珍贵……或是危险,就算明知道他往这里跑了,也不能带领他手下的研究员们冲进来,将他制服。
至于为什么索兰会把实验室建造在这里……
他想,大概也是知道覆巢之下,最危险的地方才最不容易被发现吧。
迟星睫毛微闪,仰起头,打量着这间异常明亮的、隐秘的实验室。
无数试管整齐地存放在试管架上,被人细心地贴上一条条标签。
【8.2 半人马(捕获时已死亡)-细胞活性能力】
【10.12 单盘蛸(捕获时已死亡)-断肢复生能力】
诸如此类的纸条还有很多很多,迟星抬着眼,端详着试管中颜色各异的液体,思绪疾速流转着。
这些药剂……全部指向了一个用途。
返老还童、逆向重生。
迟星眼前浮现了索兰博士苍老的脸,他想起,在之前薄登给他念的联邦迟史中,索兰的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书中的那一年,是90年前。
他看上去,却只有六七十岁的模样。
还有塔纳托斯……联邦没有蠢到故意去抓捕深渊之主,也不会赌上全人类的性命去和一只怪物抗争的。
索兰是背着联邦开展这个项目的。
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了——心脏、水族馆、对迟星的多次监测……都是他们在试探邪神到底喜不喜欢他们为他制造的容器。
他们通过对接触过塔纳托斯的何光尘的偏好分析,想用迟星这个容器承载着塔纳托斯的灵魂,再将他们一网打尽!
索兰博士……他要的不是别的,他要的是永生!
这……真是一个大胆到狂妄的计划。
迟星脸色有些苍白,方才被培养液浸湿的头发已经被风机吹得半干。
他踮起脚,快速的将试管架上仅存的那些试管全部收入一个便携式的液压口袋中,凑到了方才他进来的门口,侧耳去听外面得动静。
外面静悄悄的,朝着漆黑一片的异种培养室看去,只能看见仍然运转着的培养展柜中流淌着的淡蓝色的荧光——
被人为饲养起来的异种们宁静地在培养液中自由伸展着触手和羽翅,一切安静得就像刚刚的一切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迟星不再犹豫,朝着门外奔去,准备再找一个栖息地暂且藏身。
他没有看见,在自己所经之处,原本在玻璃展柜中自由伸展着身体的异种们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个个紧贴在玻璃壁上,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紧紧盯在他身上,像是下一秒就要从中冲出来,把迟星撕碎。
黑暗中,专属于深渊的语言“嘶嘶”响起,面目可憎的异种们低下头,低低地嗅闻着那道香气,丑恶的脸庞上浮现出极深的迷恋:
“好香……刚刚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不知道……我好饿,好想吃……”
这时,春星院突然被人敲响了门——“世子,徐公子托奴才给您送了些东西。”
徐柳清?这个时候送什么东西给他做什么。
迟星微微坐直了身,唤道:“进来吧。”
近绿接过来人带来的物品,回到屋内,小心拆开后,她惊讶地轻呼了一声。
徐柳清送来的是一封信,和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白玉做成的玉佩。
“小世子,徐公子送来了一封信。”说到这,近绿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紧,“还有一块很漂亮的白玉玉佩。”
“哦?”迟星感兴趣地眨了眨眼,“玉佩先给我吧。信呢?念吧。”
近绿完全不敢看站在一旁的周鸿烟,她将玉佩小心放入世子的手中,便赶紧开始念信。
“世子亲启……”
“……柳清自知资质甚平,在燕都未曾为世子效力过一二,内心愧疚。”
“此次出行匆忙,便不再与世子再作告别。他日归来,柳清还望世子赏面,与柳清畅谈共饮。”
徐柳清怎会突然离开燕都?
按照剧情来说,他此次会与自己一同前往宴会,随后靠着自己这层关系,开始发展燕都的生意才是。
迟星秀眉微皱,眼睫轻颤,不知这突发的情况是何原因,连忙唤出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
在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口中得知这并不会影响主线剧情后,终于放下心,便不再多想,摸着手中的玉佩,问道:“他可有提起这玉佩?”
“玉佩……”近绿顿了顿,觉得身旁少将军的视线若是能杀|人,她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了,“此玉甚美,赠与世子,还望有幸能被世子佩戴。”
手中的玉摸起来细腻温润,迟星虽不懂玉,也知这玉佩大抵是极其珍贵的,就这样平白无故的送给了他。
他刚想夸徐柳清大方,又突然想起自己选好的衣衫正好缺着佩饰,暗叹这徐柳清真是及时雨。
小世子眉眼弯弯,握着白玉的手比玉还要白得莹润,却毫不自觉,“这样好的白玉,配本世子的衣衫是否正好?”
居然还担心有人抢……放心,放心,不会的,这种Omega还是您自己享受吧!
迟星拉着言林坐回前排,讲师已经到了教室,很快就开始上课了。
迟星顺利刷完了剧情,还因为激起了足够的恐慌指数获得了加分,顿时心情大好。
而且……他觉得言林现在好配合他啊,就算他说那种不尊重人的话,也没有生气,还很耐心地陪他演。
迟星甚至觉得,下次遇到类似的剧情,他直接跟言林说去找两个Alpha聊天,对方说不定也会听他的,这样以后刷分不就更方便了吗?
不错,真不错。没白跟他睡。
想起昨晚,迟星忍不住偏头瞄向言林,发现对方居然也在看他,眼瞳漆黑深邃。
目光相触,迟星心里一动,立马低下头,收回了视线。
第65章 学长来啦~
几周后,时间进入12月,天气越来越冷了,言林每晚都睡在迟星房间里,两人相安无事。
迟星又断断续续刷了不少分。言林十分配合,迟星也总能从那些变态任务中找到符合AO平等原则的神奇角度,从来没出过岔子。迟星甚至觉得,这个世界虽然剧情变态了点,但任务似乎比之前的要简单。
然而看到新的任务时,迟星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
新剧情——在言林上课时杀到课堂上大闹一场,然后讽刺他的学业毫无用处,最后当众把言林拉走。
迟星:微笑.jpg挥手.jpg
直接连课都不让人家上了是吧!
也不是说迟星多有道德包袱,主要这剧情它违规啊!
当然,按照迟星以往的思路,在对Omega做什么过分的事的同时也捎上自己,一般就不会违反AO平等原则。也就是说不让言林上课的同时他也要旷一节课……这倒是不难。
可是还有个问题——“不让Omega上学”这个动作是单列在红锁目录里的极敏感动作,只要做出来了,不管是否违反AO平等原则,都会触发红锁。
之前刚来这个世界时,迟星因为没跟言林吃饭险些触发过一次,他知道这个世界的红锁是完全不讲道理的。锁一次就是300分,相当于半个世界白干了,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但是这个剧情价值90积分,是这个世界里难得的高分剧情点,迟星又不舍得放弃。
他想了好几种策略,试图找个合规的正当理由,比如帮言林请个病假什么的,或者谎称导师找他,又或者趁马上下课时闯进去,打一个时间上的擦边球……
然而不行。他挨个问了统三,这些办法都不行。不是会触发红锁,就是完成不了任务。
003也没有办法。他说,因为涉及话题太敏感,这次红锁的标准非常严格,他们必须坚决维护Omega受教育的权力,任何擦边球都行不通。
迟星为这事儿头疼了好几天,直到这天他偶然看见了言林电脑上弹出的一条消息……
一个新的计划渐渐在他头脑中成型。
他今天有两个重大发现。
第一个,是他今天在被“清洗”的时候,非常偶然地看见了索兰博士。他们在外面交谈着,要给他用上更大剂量的“实验流程”。
以迟星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在摇摇欲坠的边缘。再来几次更重的“刑罚”,他独身一人逃出生天的胜算会降到冰点——事实上,他受到的伤害和他能够从中获得的好处已经堪堪持平。没有必要再硬扛下去了。
而促使他坚定地做下这个决定的,则是另外一个变化。
——今天,他的小章鱼没来。
他已经在往日的猜测中得知,这个应该是何光尘的化身。
但以何光尘的性格,他之所以没有来找自己,应该是因为,他现在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身,所以只能用这样一个小小的化身来找他。
而现在,小章鱼不见了,代表着何光尘要来了。
迟星绝不能和他正面撞上!
按照何光尘的速度,不过48小时,他就能把这个研究所翻个底朝天。
迟星不信任研究院的这些人,这些日子他已经看透了人类的丑恶嘴脸,比起和何光尘正面对上,这些人更令他作呕。
说不定,面对危机,他们甚至会愿意把他主动供出去。
迟星纤长的眼睫轻轻扑闪了两下,如同亚马孙平原上一只震颤着双翼的蝴蝶,即将掀起一阵飓风。
而现在的他正处于风眼,一副温和无害、任人宰割的模样,安静地等待着飓风的降临。
半小时后,给他配送营养液的研究员按时推开了迟星的房门。
那是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有着和索兰博士一样的慈祥面庞。经过半个多月的相处,他已经和迟星算得上是熟识,对迟星微笑着道:“迟老师,该喝营养液了。”
迟星像一尊没有表情的瓷像,坐在光中,一动也不动。
中年研究员早就习惯了他这副做派——换位思考一下,要是他遭受到迟星这样的待遇,估计会比当事人崩溃多了。
他轻车熟路地拔开营养液的真空泵,递给迟星:“快喝吧,马上就要到熄灯的时候了。”
迟星捧着营养液,慢吞吞的用唇抿着。因为时间还早,研究员对迟星也算得上是怜悯,便没有催他。
“薄叔叔。”迟星忽然开口了。他在前些日子记住了这位中年研究员的名字,加了个礼貌的后缀,“请问您知道,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吗?”
薄登也没想到迟星会主动说话,他抬眼朝这个以脆弱温和出名的人看去,一眼便看见了灯光下,他因为过分消瘦而从薄薄衣衫下突出的蝴蝶骨。
这是个漂亮的星年。像一只蝴蝶。薄登想。
而一只蝴蝶,对人类而言,向来是没有什么攻击力的。
薄登自然而然地放下所有的戒备,有些怜悯的望着他,回答道:“我不知道。亲爱的,可能还要一段时间吧。相信联邦,她拥有全世界最为先进的科学技术和人文关怀,一定不会让你受苦太久的。”
迟星垂下眼睫,遮住眼底淡淡的讥讽,却还是应答道:“嗯……我相信的。叔叔,我在这里呆着好无聊啊,您能为我说一些故事吗——什么都可以,只要能消解我的无聊就好。”
薄登是个宽厚健谈的人,他在研究院混过了前半生,每一天都乏善可陈地重复着。但这样的人,天生拥有着极其雄厚的倾诉欲。
他没有拒绝迟星这个稍显逾矩的要求,微笑道:“当然可以。”
薄登在光脑中找了一本厚厚的联邦迟史,开始照本宣科地念。
迟星安静地坐在原位,手中捧着的营养液似乎在此刻也温暖起来。
他迟直是薄登遇到过的最好的听众,安安静静地一言不发,听着他侃天侃地……
直到,薄登意识到,他们的一个小时已经所剩无几了。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站起身,对迟星道:“迟老师,我该走了。没有读完的一部分,我们可以明天再一起。”
也许是他催促的原因,迟星竟然失手把装着营养液的玻璃瓶摔碎在地上。
在玻璃炸裂的声音中,迟星像是害怕受到责备,急忙躬身去捡。
薄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急忙阻止:“迟老师,你在干什么?”
迟星没有应答。
在缓慢昏暗下去的灯光中,他第一次抬起了眼,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在灯光辉映下亮得惊人,如同一把点燃的篝火。
他躬下身,从方才端庄温顺的假象中走出来,像一只准备捕猎的、拥有着撕碎一切的锐利獠牙的猎豹。
迟星的声音急促又轻快,低声问:“叔叔,你刚刚说得很好。但有一点,你说错了。联邦从不是那个温柔的、充满人情味的联邦。她是屠戮人类生命、将他们推往万劫不复的深渊的侩子手。”
薄登的眼睛慢慢睁大:“你想干什么!”
他几欲向前把迟星扑倒,然而,下一秒,灯光熄灭了。
迟星极好的夜视能力为他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他如同鬼魅一般,躬身向前,锐利的玻璃片抵上薄登的喉管。只要再用力一点儿,它就会成为杀害研究员的凶器。
“别说话。现在听我号令,现在把身上的白大褂脱下来。”迟星低声要求道。
他的声音极其冷静,和薄登慌忙的心态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别无选择,只能服从。
一分钟后,穿好白大褂的迟星在对方期期艾艾的目光中,伸手敲中了他的麻筋,顺手将他身上所有肉眼可见的电子设备扔到门外。
经过这么多天的改造,他已经没有力气直接敲晕薄登,只能退而求其次。
恢复力量大概需要五分钟,他把薄登关在房间内,大约八分钟后,他会从房间中出来,朝研究院其他人员呼救,响应时间在两分钟内。
做完这一切,迟星毫不犹豫地朝外迈步离开。
他只有十分钟。
他做的局成败与否,只在这一刻。
经过这些天的押解,迟星大略熟悉了这个回字形的建筑布局。
此刻,电力系统已经停止供应,他没办法乘坐电梯逃生,只能从楼梯上下。
从十楼步行向下,快到三楼的时候,迟星听见了刺耳的警报声。
漆黑中,头顶脚步声和诸如“他在楼下”的惊叫声嘈杂地混在一起,刺耳至极。
离他最近的是四楼起居室的研究员……
他从“笃笃”的脚步声中可以判断,这一行人中至少有五个。
他打不过。
迟星别无他法,停止向下,顺便在离开楼道的时候踢到了放在楼梯间的垃圾桶,让它翻滚下去制造声响,为自己吸引一部分的火力,这才闪身进入了二层。
这里的一整层中只有一扇门,平常没有人会来这里。
……与一个人类可能会造成的动乱相比,他们更害怕来自深渊的未知危险。
迟星深吸了一口气,掀开密码锁上的铁盖,握着尖锐的玻璃片,用力地戳上了电路系统——
下一秒,红光闪烁,更为激荡剧烈的警报声响彻整个研究院!
他仍然冷静的一下又一下的戳刺着电路系统,额前沁出一点儿冷汗。
脚步声在逐渐清晰——
五楼、四楼。
三楼,二楼……
就在脚步声近在咫尺、仅仅再拐个弯就可以看见他的那一刻,电路系统终于报废,那扇大门在他面前轰然打开!
莹蓝色的光充斥着视野,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迟星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跳,迅速的关上门,推开门口两个空空的展柜,于事无补的挡在门前。
像是有神指引一般,迟星毫不犹豫地走向前方那个巨大的、注满象征着生机的蓝色液体的展柜——
那是塔纳托斯的寓居之地。
一个生物不可能无缘无故的从异种研究院的眼皮子底下消失,塔纳托斯的本体太珍贵,他离开后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柜子,却仍然是注满液体的状态。
是为什么呢?为什么珍惜资源的联邦会选择浪费如此巨大的资源,去维系一个没有生物的生态缸的循环系统呢?
他疾速奔跑着,毫不犹豫地捡起身旁的尖锐铁锨,在生态缸上撞破了一个仅供一人容身的大洞。
迟星没有等到那些蓝色的液体尽数排出,他深吸了一口气,钻入了那些蓝色液体中。
他绝佳的视力在生态缸的后部,找到了一个宽大的、破口边缘并不规则的洞穴。
迟星知道了。
比起资源的浪费——那些人更怕逃走的塔纳托斯从深渊中游回来,找他们复仇。
这是他们为塔纳托斯设置的绝路。
而绝路之后,必是新生之地。
他凝视着那个洞穴,身后响起隐约的人声。他别无选择,一头钻了进去。
当日的情况确实是小世子做的不对。
当街纵马违背当朝制定的管理条例,少说也是要被抓去关起来几日,真要说起来迟星难免被罚。
原主的性子被王府的人宠得无法无天,眼里哪有这样规矩。
那一日小世子从发小那拿了匹汗血宝马,心情一好便冲上了街,结果恰好撞见了周鸿烟。
只一眼,小世子便看上了周鸿烟腰间的玉佩。
想要去抢时却被男人眼疾手快地制止,结果马跑得太快,小世子同周鸿烟拉扯之间来不及反应就摔下了马,将一双眼睛给摔伤了。
小世子当场便昏了过去,被周鸿烟送回家后一醒来就开始哭闹不止,王爷和王妃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只好叫来大将军商量。
大将军哪里擅长处理这样的事,胡子都快捋掉了几根。
他明知自己儿子没做错什么,何须要解决什么,可他儿子又直接的导致了人家手里的掌上明珠摔成了这个惨样子。
现在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自己儿子撒手不管啊……
小世子也不稀罕别的,心里憋着口气,说只要周鸿烟腰间的那块玉佩。
但这玉佩大将军他也做不了主,又让周鸿烟过来跟人亲自去说,果不其然周鸿烟直接拒绝了。
大将军连连叹气,但又不好说周鸿烟什么。
这一下子,小世子可是真找着了出气孔,既然周鸿烟不愿意给他玉佩,那他就非要周鸿烟留下来照顾自己不可。
话一说出口,大将军直接拍掌答应了,生怕自己这暴脾气的儿子继续顶嘴招惹人家。
于是乎,迟星自觉站上了受害者的位置上,毫无顾忌,话语间甚至还敢故意用“伺候”二字来气周鸿烟。
本以为这个什么将军会气得破口大骂,可过了半响,他也没听见周鸿烟答话,只有几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着。
小世子有些不安。
因为眼盲,他看不见周鸿烟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哪。
这反而让他觉得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掌握。
他讨厌这种感觉,秀气的眉皱了皱,又忍不住开口想要教训几句。
“你这个当将军的,耳朵是不是不好……啊!”
可话才刚出口,他便感觉自己的脚腕被一只粗糙的手给拉住了。
这个动作实在冒犯,娇生惯养的小世子哪里被这样对待过,他惊呼一声,便挣扎着骂着要周鸿烟放开他。
周鸿烟早在刚刚,目光便没从小世子身上离开过。
他目光停留在手中,喉结微动,语气不耐斥道:“乱动什么?”
“不是世子让我帮你穿鞋的?要是动的话,可就别怪我力气大,要跑去跟我爹告状了。”
他还记着今早被他爹赶着过来的憋屈,现在抓到机会,连照顾人也带着一股子怨气。
看不见也就算了,还被人抓着脚踝威胁,一向娇气的迟星哪里能忍,当下就委屈得要发脾气。
迟星一只脚被握住,就想着要拿另外一只脚踹人,最好是给周鸿烟踹坐到地上。但他自己一个没注意,重心不稳突然失去平衡,一下子便要往后倒去。
因为什么也看不见,倒下去的那一瞬间迟星心忽的一空,只是反射性地用手撑在身后,堪堪半撑在床榻上。
身后长而浓密的墨发未束起,随着动作,瞬间在床上散落开来。
小世子明显被吓着了。
一双清透水润的眼眸明显没有焦距,正直直地望着前方,纤长眼睫也没规律的乱颤着。
反应过来后,迟星自觉丢脸,怕周鸿烟嘲笑自己便想要先发制人,但还没等他开口骂人,周鸿烟却态度一变,低下身把他半抱了起来。
“小世子,你要是再乱动,等会摔了我可不救你。”
原本迟星还想着自己误会了主角的性格,心中内疚,自己都如此对待他了,他还愿在自己摔倒的时候扶自己一把。
还没等他内疚完,便听见周鸿烟这样一句话。
秀气的眉又皱起,小世子把原本粉润的唇抿得泛白,心里惦念着欺负人的任务,又骂他:
“让你好好伺候,你就是这样伺候的吗!真是没教养!”
骂人的话说来说去也不过如此,比起周鸿烟在军营里听过的话,简直就是幼童斗嘴的程度。
这句话不仅没让人生气,反而惹得周鸿烟有些诧异地看向怀里的小世子。
这小世子,好像与传闻中所说不太一样……
接下来不管小世子再怎么骂,都没有得到回应,只能由着周鸿烟以这样的姿势帮他把鞋穿上。
言林呆住了,这……怎么会这样?
他见过别的Omega,大多数Omega并不是这样的。大家虽然有很多学校不能念、有很多地方不能进,但至少还可以工作、逛街、买喜欢的衣服和甜品,或者无聊时上网骂骂Alpha……
而这里的Omega,尽管生活优渥,但个个都像是木人傀儡,没有丝毫的生气。
高门贵府里的Omega,都是这样生活的吗?他们都觉得被打手板很正常吗?
那么……迟星家里会不会也……何光尘整整沉睡了十五天。
对于深渊种而言,这十五天对它们来说毫无作用,只是从浅眠进入深眠的一个开头。
何光尘是被强行唤醒的。作为深渊之主,最强大的深渊种,他的身体并不会像那些低级的深渊种一样,在睡眠时期全无防备。
相反地,他的身体进入了一种原始状态下的捕猎姿态,其中一部分躯体秉承着主人的意愿,自由的驱使着身体去探索想要的信息,再反馈回主体。
在混沌的、安然的黑暗中,何光尘第一次沉睡得极不舒服。
他的触手们、那些流淌的黑雾传递回来的信息中,最显著最突出的感知只有一个——疼痛。
他在疼痛。
沉睡中的何光尘花了十几天的时间,来理解这异样的疼痛出现的缘由。
——是迟星。
迟星吃下了他一部分的心脏和触手,那些血肉和他人类脆弱的身体结合为一体,已经难舍难分。
而何光尘在沉睡,他仍能感觉到疼痛的原因就只有一个了。
迟星在受伤。
不断地受伤。
这个认知让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过了好几天,何光尘才从混沌一片的睡意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心头激起一阵暴怒——
他的迟星、他豢养的小人类、他舍不得吞吃下去的人,正在被迫受伤!
到底是谁敢做这样的事!!!
他身体里的黑雾流淌出来,在不停的寻找中,终于找到了迟星。
迟星背叛了他。他被人类带走,藏进了一个叫做“异种研究所”的地方。
那些被水淹没的窒息、被电流击打过的烧灼感,还有皮肤被激光划开的剧烈疼痛,同等的反映到了何光尘身上。
他刚刚生长出来的触手扭曲着、像一朵还没有开放的花苞那样枯萎,为迟星拦下了大部分的痛苦。
“他在疼痛——”
“好疼啊好疼啊——我真的好疼啊——”
“他肯定也很疼吧……塔纳托斯,他在等你……”
一声声呼唤从黑暗中响起,如同无法隔开的回声,回荡在深渊之主沉睡的巢穴中。
沉睡时长为一个深渊月,约莫等于三个人类纪月。
现在……现在还没到时间。
比起人类定义的睡眠,深渊种们的沉睡更像是一次新生。
它们老化的躯体和肢干缓慢的退化,再在黑暗中长出新生的肢体,从而完成一次无痛的蜕变,像是茧变成蝶那样,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长生。
何光尘的触手仍然没进化完全,还是细小易折的模样;没有坚硬的背甲,无法抵御海浪与潮汐的侵袭;没有尖锐的口器,捕食的能力大大降低,它甚至只能食用那些它看不上的、低级的深渊生物。
但,何光尘从这场沉睡中醒来了。
他仍然是俊逸隽朗的模样,上半身穿着那件迟星为他挑选的白衬衫,纽扣一丝不苟的扣到最顶端,面色平静地站在一堆扭动狂乱的、金属质地的表皮上覆盖着黏液的触手中,仍然显得那么清洁干净。
然而,眼球中无数震颤着的瞳孔出卖了何光尘。
四周翻卷着的如同海浪般的触手似乎读出了他的意思,尖叫声回荡在被黑色雾气凝满了的房间内。
“不要——塔纳托斯!我们是你身体里的一部分!”
“你杀了我们,你也会死的!”
“就算不死,你的实力也会大大降低——他只是一个人类啊!甚至不配称为我们的食物……”
何光尘的眼球更加疾速地震颤起来。
他抬起脚,踏出了围着他的那一圈触手。
下一刻,周遭响起了某种肉质被生生撕裂的声音——
他折损了自己还没有进化完的那些触手。
何光尘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迅速地割裂、消失,幻化成空荡荡的黑雾。
触手们的哭嚎声和痛喊声一齐袭来,可何光尘恍若未闻,推开了房间的门。
夜风浩荡,他站在门口,微微侧过头,聆听着窗外的声响。
冷漠的风刮擦着他的侧脸,何光尘垂下眸,深深地去嗅闻那股熟悉的、如同花果般浓厚的醇熟香气。
那是迟星的香味,是他深深迷恋的味道,如同他刻在基因里的偏好,急不可耐地寻找着。
但,半小时后,何光尘抬起了头,瞳孔神经质地收缩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了一般。
这里没有迟星的味道。
或者说——他闻不到迟星的味道了。
香甜的、烂熟的、蜜一样的香气。
都没有了。
迟星迟星。我的迟星。
你藏在哪里了?
与何光尘此刻的焦躁不同,迟星的一天相比之下,平淡得叫人厌烦。
经过又一天的“清洗”、电击和手术植入,迟星被送回房间里。
为了保证他的生命体征和不出什么幺蛾子,他的一日三餐都是味道古怪的营养液。
此刻,距离联邦规定的全员熄灯时还有一个半小时。迟星一个人静静的坐在灯光下,安静的垂着睫羽。灯光稀稀落落地在他苍白的脸颊上扫下一片阴影。
他的睫毛细密而纤长,目光向下看去的时候,眼睫就自然的挡住了一半浅蓝色的眼珠,整个人透出一副温柔娴静的气质。
他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安静地呆着,像是白天经受过的“酷刑”已经超出了他今日的承受限度,像一尊没有生气的瓷像那样休憩着。
负责监督他的研究员从监控中看了他一会儿,在确定给他送营养液的研究员将会在半小时后到达他的房间,这才背过身去大嚼槟榔。
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然而,对于迟星来说,则是不的。
难怪迟星会愿意跟他来上课。
言林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迷茫。他感觉自己看不懂这个世界,也不了解迟星。
就在他愣神间,Omega老师失去了耐心,直接抓起他的手摊开,一教鞭抽上去——
言林还在恍惚着,忽见那小棍子抽下来,竟然已经来不及躲开。
他瞳孔一缩,下意识攥起了手。
但意料之中的刺痛却没有到来。言林睁眼,只见另一只手直接从上面抢走了那条教鞭,拿在手里,轻佻地晃了两下。
“呵,又在上课。上这种课有什么用?我看你趁早别上啦。”
迟星随手把那棍子撅断,丢在地上,拍拍手上的灰,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言林:
“走,不上了,陪我玩去~”
第66章 学长带你坐摩天轮
“哔——剧情点已触发,恭喜宿主完成动作【打断课堂】,奖励30积分。”
话音刚落,迟星果然听见了熟悉的任务完成提示音。但紧随其后的还有另一声:
“哔哔哔!警告!警告!宿主侵犯了Omega受教育的权力,将在30秒后触发红锁。30、29、28……”
面前的Omega老师也大怒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迟星转回头,目光扫过教室里目瞪口呆的Omega和Alpha们,嚣张一笑:“我是他的Alpha,我来接他回家。”
“真该让你那侄子把脑子撬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深夜之中,黑暗一片的研究院内,最靠近深渊的地下23层,一间房间内亮起一盏盈盈的光亮。
本该熟睡的索兰博士像是某种受惊的野兽,烦躁的背着手,在房间中走来走去。
灯光下,他本就老迈的脸庞显得更加狰狞。他拧着稀疏的眉毛,像是焦虑一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某种角度看来,他现在比那些收容在二层和三层的异种们更像一只怪物。
他近乎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像是这样,就能让自己紧绷着的精神变得稀松一些。
然而效用不是很大,索兰啃噬着自己手指尖的死皮,下巴带动着胡须微微地发抖,不断地重复着:“我、我还差一点儿……我的无上伟业……我必定要完成……”
他一个人默默念叨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想起了此刻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
索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被注入了新的生机,变得异常矍铄起来:“老迟!你到底和没和他说我们的计划——稍等,稍等,我当然知道这并不在我们的原计划之中。但是,他必须知道,我们的永生——那是属于人类的荣耀!”
“索兰。”迟长林仍然是那副冷静的神色,他推了推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可怕,“我劝过了,他不愿意。我之前就和你说过了,不要给他打上生物屏障,也不要给他任何联邦的承诺。我说了,来自于联邦的抚慰和承诺,只会让这些生长在别人臂弯下苟活的废物更加坚定的相信联邦!”
“你现在是在怪我吗?‘恶魔果实’计划明明是我们两个人共同制定的!”索兰博士平常在人前展露出的慈祥宽厚在此刻消失殆尽,“这只是一点儿小小的插曲,做大事的人当然不拘小节!”
“与其现在在这里推脱你和你手下那些蠢货的责任,不如现在想想,怎么让事情顺利开展下去。别忘了,你的身体衰退速度比数据表明的年限快多了。我相信,再过不到半个月,你就会成为床上一摊松松垮垮的皮肉。”
迟长林的话提醒了他。
自从三年前,他的身体就大不如前了。联邦时代,人类的存活年限已经提高到了120岁。
然而,在时代洪流中,120岁已经远远不够了。
索兰博士的前半生是一名声望远扬的大学教授,专攻生物培养和异变方向。在日渐衰老的身体和依然昂扬向前的心态中,他饱受折磨。
在一次实验中,索兰在偶然间和他的同事迟长林一起,发现了能够使死去的细胞恢复活性的成分——
而那些成分,是从一只刚刚死去的异种中提取出来的。
当天晚上,索兰注射了那支不到2毫升的成分药剂。
第二天,他感觉到自己竟然神奇的恢复了活力,像年轻了二十岁一样。
他不再追求怎样让自己这副残破的、老态横生的身体承载自己宝贵的灵魂——
他要永生。
“事已至此,我们原来定下的让迟星逃出去,吸引塔纳托斯主动吞噬他、从何光尘的身体转到更孱弱的迟星身上,我们再一网打尽的计划失败了。”迟长林适时开口,打断了索兰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幻想,“迟星变得更加吸引何光尘了,其实乐观地想,这并不是一件坏事。我们可以借力打力,用研究院的力量对抗塔纳托斯,再从中渔翁得利。”
索兰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他的一席话,五指并拢,用尖利的牙齿啃着指甲尖:“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了吗?”
迟长林转过身,凝视了和自己共事二三十年的老伙伴,许久,才笑了笑:“当然不。我们能做的,就是再折磨折磨迟星——你知道的,我们毕竟是人。要从人变成神,获得那无上力量是很难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弑神——特别是一个寓居在虚弱人类身上的、被情爱迷倒的神。”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自然,并不像是在和别人商量怎样折磨自己唯一的亲人,而像是在讨论一个类似于“今天天气如何”的日常话题。
冷血得让人毛骨悚然。
索兰如同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上,终于清醒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在黑暗中轻声道:“老迟,有时候我在想,你为什么能做到这样的地步。”
迟长林笑了笑,举起小桌上装着白兰地的细长酒杯和他碰杯:“为了人类永恒的荣耀。”
·
迟星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那些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把自己的脑袋按进冷水中。
冷水毫不怜惜地闯入他的鼻腔、耳道和口腔,濒死感成为了常客。水是冷的,空气是冷的,他的身体也是冷的。
过于好的听力对现在的他而言,却是一种折磨。
那些衣冠楚楚的、位居上流社会的研究员们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依然谈笑风生。前几日对他身上遭受的这些“非人行径”还会产生痛惋的人们似乎已经对他的疼痛习以为常,不再大惊小怪。
“……他还要清洗多少次啊?”
“大概八次,博士说了,像他这样污秽的人类,异种是不会喜欢的。所以每天都要经过三组清洗。这是最后一组了。”
“他真的不会死吗?”
“不会的。我们有好好控制时间。”
“说真的……我有句不该说的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他都这么惨了,迟博士都不来看看他吗?”
“嘘!别说了!小心别人听见,你怎么能道德绑架迟博士呢!再说了……这不是迟星愿意的吗?”
十五秒过去,迟星被人按着的肩膀微微耸动,如同一只瘦弱的蝴蝶,终于张开了翅膀。
冰凉的水液从他的发梢滑落下来,眼睫再也没办法承担起水液分流的职责,软趴趴地垂了下来。
即使是这样一副狼狈的模样,但他仍然不显得丑恶难看。
他像是一只被人仪器在路边的破布娃娃,随着研究员的搀扶,软趴趴地倒在椅子上,水滴顺着苍白纤长的手指向下流动,很快滴滴答答地落在整洁的地面上。
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礼拜。
除却最迟单的“清洗”,还有每天必要的电疗、生物屏障植入和各项身体检查。
迟星明显感知到了自己身体系统的加强。
在他穿进这副身体时,就清楚地感受到了原身的孱弱多病,离病骨沉疴差不了多少。
但现在……
他竟然能够经受过这些如同体罚的改造,在休息一会儿之后,还能站起来走路。
……实在神奇。
他就这样虚弱的靠在椅子上,在无人知晓的阴影中,一片黑雾悄悄地裹上了他的指尖,清凉柔和的触感像是吸水海绵,很快将他手指上的湿润痕迹吮吸干净。
迟星动了动眼睫,把手指尖往回扣了扣,为黑雾提供了一个小小的平台。
小章鱼又来了。
自从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一个礼拜结束,这朵小章鱼就无声无息的攀上他的衣角,像一只可以随时收缩胀大的宠物,在无人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从某个角落钻出来,企图为他舔舐伤口。
舔舐……这当然被迟星拒绝了。但它似乎不太想走,非常固执地留在了他身边。
他屈起冰凉的指尖,轻轻的抚摸着小章鱼圆滚滚的脑袋。
过了一会儿,等到他身边的那些研究员们都离开之后,他才低下头,避开了监控摄像头,若有所思地向小章鱼说话:“黏黏。”
“黏黏”是迟星为小章鱼取的名字,具体来源是他还在原来世界时玩过的一款章鱼史莱姆游戏。
它很聪慧,听懂了迟星的意思,越加殷勤地绕着他的手指尖,“啾啾”两声,像是在撒娇。
带着吸盘的小小的触手翻过来,在空中妖娆地扭了几下,像是想让主人帮忙摸肚皮的小猫咪。
迟星用指腹挠了挠它的吸盘,垂着眸,精准地喊出一个名字:“何光尘。
小章鱼扭动的身体凝滞在空中,一下失去了刚才的活跃,几乎把“我是谁我在哪”几个字写在了身上。
迟星失笑:“你是谁?”
小章鱼终于想起了一句话叫“死猪不怕开水烫”,耍着赖,在迟星的手上翻滚:“啾。”
……反正不是何光尘。
它和迟星玩闹了一会儿,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胸前没进去。
黑雾流窜在他的身体里,填补掉那些因为冷水和电击产生出来的窟窿,修复好那层保护迟星的屏障,才离开他的身体里,在迟星半干的头发上亲昵地蹭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从没关紧的门缝溜了出去。
此刻,H市入夜不久。
夜色浓深,极星放射着耀眼的光芒,被云层削弱了大部分光亮,仍然显得明亮。
黑雾流淌过高耸的大厦、空荡的钟塔,轻车熟路地滚进了振江公寓的某一层。
它全然没有了之前Q弹软萌的模样,钻进门缝之后,非常严肃地滚到了卧室里,和被黑雾包裹着的、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的怪物叽叽咕咕的报告了一会儿,像极了在外面被欺负后和家长告状的小屁孩。
在黑雾中央,无数虬结扭动着的触手剐蹭着墙面,留下几道新鲜的墨绿色黏液。
夹在触手之间的那些乒乓球大小的眼珠中生长出红色血丝,几乎在一瞬间布满了整个眼球。
黑雾仍缠在它的身上,触手重塑了形状与人类相似的血肉,毫无章法的堆叠在一起,抢占着主人身体的位置。
最中央,在黑雾缭绕间,一颗浑圆的眼球在眼皮下滴溜溜地震颤着,几欲从眼眶中整个儿脱出来。
半晌后,它终于睁开了眼。
“要到顶了。学长,标记我吧。”
这转折猝不及防,迟星愣住了,他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Omega,脑袋开始转不过弯来。
“啊?这、标记?不是……标记你?”
言林皱眉:“结婚那么久了,不应该标记我吗?”
“……啊?”迟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可咱俩不是假结婚吗?”
下一秒,他看着眼前的言林脸色大变,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视他:
“假结婚?!”
第67章 学长不是假结婚吗?
迟星有点懵,假结婚怎么了,为什么这家伙看起来这么意外?
他终于隐约意识到,对他们的关系,言林似乎误会了什么……
“呃,就……”迟星艰难地比划着:“之前不是,学院不让你继续念,所以你就先跟我结婚糊弄他们,等毕业之后就离……”
“还要离?!”言林提高了声量,胸口起伏着,悲愤地攥紧迟星的手:“谁答应的?你……你当初说的可是喜欢我很久……你骗我?!”
他的出现似乎在索兰和迟长林的预测之外。
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这些胆小如鼠的同事们已经吓得快崩溃了——
“天哪——那是什么怪物!”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好了要沉睡三个月的吗!”
不怪这些已经比常人更见多识广的研究员们这么惊慌失措。
何光尘还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可无数星红的经脉从他薄薄的皮肤下蜿蜒凸起着,像是一张血色的大网,从他的体肤下暴烈的延申,几乎在下一秒钟就要彻底爆出来。
有研究员本来想在这无法想象的噩梦一般的场景中逃离,然而,当他看见何光尘——塔纳托斯那双挤满了金色复瞳的眼睛,身体就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手脚根本动弹不得。
在极度的恐惧中,他甚至想到了一个古老的、来自古希腊时期的传说。
只要有人看见了美杜莎的眼睛,他就会僵硬不能动,在原地化作一尊石像。
这、这是传说,不是真的!
那人痛苦的摇动着还能动弹的头颅,不愿相信地想——何光尘……何光尘只是一个被污染的小小职员,怎么可能拥有邪神的能力?!
随着“咔咔”的石块崩裂声,他最后一丝声音也被封存起来。眼球向外凸起着,几乎要瞪出眼眶去。
何光尘现在很烦躁。这些对他来说如同蝼蚁的人类们磨磨唧唧的,只知道叫嚣着问他“到底是什么”,却没有一个人为他提供他想要的答案——
他的星星……到底哪去了!?
何光尘无数个眼睛从触手的裹挟中跳了出来,像是弹力球一般,在那堆畏畏缩缩的人群中寻找了一会儿,把那些吓得像鹌鹑一样瑟缩在残垣断壁后的研究员们定在原地——他们根本不配和深渊之主进行对话。
一分钟后,一个小小的眼球终于传讯回来——它在楼梯口的转角处,找到了畏畏缩缩的索兰博士。
依照何光尘仅存的理智,他认出了这个狼狈的、在自己的注视下缩成一团的人类老头。
他张开口,沙沙的嗓音从喉咙间挤出来:“我的星星呢?”
四周极安静,原本四散而逃的尖叫着的研究员们在此刻已经变成了石像,再也没办法发出一句话。叫嚣着的警报器早就被倒塌的外墙压断了电路系统,再也没办法呻.吟出声。
所有的眼珠停在原地,诡异的转过了一个方向,用一种冷漠的、毒辣的目光,一转不转地直视着索兰。
索兰本来就年事已高,没办法经受这种恐吓,两眼一翻,栽倒下去。
可何光尘依然没有动。
夜黑风高,风声摇动草木,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一切如此诡异而沉静。
他嗅到了一股难闻的味道,像是深渊中最渺小的异种腐烂后身体发出的臭味。
但、那还不是纯粹的腐臭味。还夹杂着人类文明社会虚伪的味道。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随即道:“滚出来。”
一分钟后,从某个角落中,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长林被石块砸中了胸口,奄奄一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完全破灭了。
要不是索兰那个蠢货擅自行事、要不是迟星那个小兔崽子不配合……他、他早就得到了长生!!
也不必像现在这样,匍匐在一个怪物身下伏低做小……
迟长林想着,从口鼻中喷出一口夹杂着破碎肝脏的血,黏黏乎乎的挂在胸.前,他忽然猖狂地笑起来:“你、你不是怪物吗?一只怪物也会……喜欢一个人、人类吗?”
何光尘看着那张已不复英俊斯文的脸,人类的脸庞上闪过一瞬间的扭曲。
他认得这个人类。
他是迟星的“叔叔”,也是人类社会中虚伪关系的一部分。
他想起,迟星从他的身边离开了48分钟,就是为了这个男人的时候,怪物无师自通了人类的妒忌心,愤怒如地狱火焰一般在胸膛间熊熊燃烧着——
撕碎他!毁灭他!
让迟星再也看不见这个男人!!!
像是看出了他的意图,迟长林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的四仰八叉地坐着。
他咳出一口血水,语气中带着讥笑:“你要找迟星啊?很遗憾地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呢。也许被墙砸死了也说不定。那样的话,你就……咳、再也找不到他喽。”
何光尘不为所动:“迟星在哪里。”
迟长林抱了必死的决心,斜眼看着他:“怎么,不是想杀我吗?怎么不杀了。”
怪物身上笼罩着的阴翳已经如流水般漫到了他的脚边。在一个如神一般强大的怪物面前,人类所做的所有抵抗就像是深渊旁渺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研究所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那些已经蔓延到脚边的阴影却倏然退了回去。
淡淡月光中,何光尘背过了身:“滚。”
杀了他。星星会伤心的。
他的星星,他的星星呢?
黑雾化成的触手迅速地卷席了这一层,充当着何光尘的前锋,四处游荡着,寻找着迟星。
所过之处,高昂的呼唤声响彻周遭——
“星星——”
“星星——”
“星星——”
回声是空寂的,没有任何生物给予回应。
像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触手发出的高频次声响回荡开来——
“塔纳托斯,回去吧,塔纳托斯,回深渊去。”
“他不想见你!他藏起来了!!”
“他不爱你,他不爱你,他不爱你!”
研究院濒临着深渊海,深渊中散发出来的气息盖过了迟星身上淡淡的香气,让本就没有神智的触手变得越发狂乱起来。
它们在低鸣、嘶吼,为自己的断肢发出非人的吼叫,催促着塔纳托斯回到生他养他的诞生之地,重新将自己已经残破的身躯养回来。
“塔纳托斯!你完全失去控制了!!深渊里的那个人类爬出来了,你也该回去了——”
“他本就不是你的,他本就不是你的!”
触手在他身下不断地显形,翻滚扭动着,如同黑色的浪潮。断裂的肢体缺口突兀的绞缠在黏液中,无声的嘶鸣着。
然而。塔纳托斯浑不在意。
本能和他的对迟星的渴慕无声地拉扯着,他的脸上生长出无数冒着寒光的背甲,鼻钩伸长,复杂的口器张开,发出人类无法听见的痛苦吼叫——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这么痛苦?!
他是拉莱耶神殿的主人,是深渊和人类世界闻风丧胆的存在,是凌驾于所有生物之上的神明……
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曾经一脚踏碎过山脉,曾毁灭过整个人类社会,也灭绝过一整个纲目的生物。
可现在,他只不过,想要一个人类。
想要他的触碰、他的气味、他温暖的掌心贴在冰冷脸颊上的触觉。
人类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无穷无尽的生命周期中,不值一提的小小尘埃。
很不幸,他爱上了一粒尘埃。
迟星察觉到了外面传来的异动。
先是一阵地动山摇的摇晃,回字型的外墙整个儿倒塌下来,发出尖锐的响声。
彼时的迟星穿着从薄登身上扒下来的那件白大褂,从清洁工的工作间顺来了一顶白帽,把自己显眼的白金色头发掩在其中。
他微微低下头,宽大的帽檐立刻遮住大半容颜,和那些慌里慌张的人们快步走过走廊的时候,丝毫没有被人发现。
他听那些清洁工和安保人员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终于弄清了刚才在他刻意躲藏的时候,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现在,那些研究员们大多困在前方,不知道为什么,遇到了危险,也不来找他们一起逃命,只有索兰博士跌跌撞撞的找到了他们,哆嗦着嘴唇,现在正在实验室里休息,一副神志全无的模样。
安保人员只好擅作主张,推出了那个叫“李大哥”的安保队长,带着剩下的人先转移。
“你听没听说那个怪物……就是被塔纳托斯污染的研究员找过来了,那真是吓死人了。”一个女保洁员道。
李大哥听清了她的声音,安抚道:“要我说,这事儿做得太不厚道了一点儿。别人本来就是小俩口,非要把人分开。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咱们却把人丢了。”
这些人中不乏对迟星表示同情的,只不过敢怒不敢言,只能憋在心里。现在没有研究员在场,总算能不吐不快了。
迟星倒是没什么感觉——这些人怎么想他、怎么对他,与他的目标并不相关。
据他之前了解到的有效信息只有两个。
第一个是他们这些人马上要从侧门口出去,逃到离这里最近的报警点,然后等待警局的救护。
第二个是,何光尘在找他——极其愤怒地、焦急地找他。
迟星当然没想过要屈从,回去那金丝做的牢笼中去。
然而,这样的情景让他感觉到不可抑制的心跳和刺激,他越来越期待和这位深渊之主亲自较量的那一刻了。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打探到索兰博士现在在哪里——
迟星决不能和这些人从侧门离开,一旦回到人类社会抓住,他就再一次主动地回到了牢笼中去,这不是迟星想要的结果。
他要从深渊海那边离开。
所以需要交通工具、出口,还有地图。
据那部深渊纪录片所说,深渊会在深渊月的时候,关闭一部分入口。
到那时,月亮引起的潮汐会带领着海浪席卷沙滩,海水倒灌入口,让他无法从中穿越过去。
而研究院不止一次在深渊月这个深渊种并不活动的时期进入深渊,“采集”目标物种,证明他们有一套成熟的进入深渊的方案。
所以,迟星需要研究院提供的地图。
快要走到楼梯间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窜到人群中,清亮好听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李大哥,咱们不用带索兰博士一起离开吗?”
李大哥愣了愣,有些为难——他们刚刚都看见了,现在的索兰没有任何行动能力,目光呆傻,带着他将会成为逃生的一行人的累赘
但他们平时受了索兰博士不少恩惠,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于是刚才大家心照不宣的都没有提起。
现在,迟星打破了这份平静。他在所有人支支吾吾、佯装思索的时候,主动为他们解围道:“要不你们先走,我去找索兰博士,把他带走吧。”
他们现在这个状况,也只能这样了。
李大哥深深地望了黑暗中那个高瘦的星年身影一眼,压下心头涌现出的奇怪,沉重地点了点头:“好,他在501实验室。你去吧。对了,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迟星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在身影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的声音淡淡的飘过来,带着说不出的熟悉:“叫我小迟就好啦。”
楼道间空荡荡的,看来何光尘还在更高的楼层盘旋,暂时没有搜集到这一层来。
经过之前经过的食品储藏室中的营养液的补充,迟星感觉自己的体力回来不少,甚至隐隐有比之前的体力还要好一些的趋势。他很轻松的攀上五楼,径直推开了实验室中的门。
门开的霎那间,实验室中明亮的白光洒满了一小片楼道。
迟星身处于黑暗中久了,光芒有一些刺眼。他微微偏过头,等到眼睛适应了环境,才慢慢睁开眼。
这是一间普通的实验室,没有存放索兰博士的秘密试剂,四周放置着一排排胸口深的培养水池,和当初为迟星“清洗”的那个水池一模一样。
索兰正坐在原地,颤抖着身子,四肢也不停的抽搐着,口吐白沫,弄脏了他的前襟。往日德高望重的博士,如今却变得这样狼狈。
然而,索兰像是没有注意到自己这副尊容,循着声音本能地朝门口看去,浑浊苍老的眼睛在看到迟星的时候,忽然迸射出一束明亮的光——
他哆嗦着嘴唇,念出含混不清的几个字:“迟星……你来了。”
迟星微微蹙着眉头,在确认索兰博士已经没有任何攻击力之后,才走近了他,半蹲下来,轻扬眉梢:“你知道我会来?”
索兰像是中了某种魔咒一般,面色灰败地点了点头,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你来找我这个将死之人……是想干什么?”
迟星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索兰目前的状态……说不定活不了多久。
他必须在何光尘找到这里之前,迅速地把自己需要的信息套出来。迟星没有隐瞒他,回答道:“我知道,研究院有一个通往深渊方向的出口,对吗?我来找你要的,就是那扇门的钥匙,和通往深渊海的地图。”
索兰凝视了他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
微光凝结在浑浊的眼球上,像是覆盖在石像上的一层蜡:“你……你逃不出去的……咳咳……深远海只在深渊月以外的那些月份开启,我们的人进入那里的时候……也是通过机械装甲车的。迟星,你去那里,会被冻死。深渊海开启的时刻,你才能从中跨过去。”
迟星垂下眸,宽大的帽檐遮挡住他上半张脸,露出一截瘦削苍白的下巴和淡粉色的嘴唇。
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色泽极深,在某一瞬间,竟让索兰生出了一点儿对上何光尘目光的错觉。
他的声音很清亮,并不那么温和,伸出手来:“钥匙。”
索兰冷冷地看着他,半晌,才不情不愿地开口:“在搭在椅背上的外套里。”
迟星没答话,径直走过去拿出钥匙,放进自己的口袋中。
索兰以为他要走,老态横生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儿惊慌失措——
“迟星!”索兰叫住他,“看在我给你钥匙的份上……”
他的这道叫喊声似乎有一点儿作用。
迟星隔着那些盛放着淡蓝色液体的培养箱,顿住了脚步,粼粼水光的波动将索兰的脸扭曲变形,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中,转过身走到索兰身前,低声道:“差点忘记了。博士,我还一件事情没办呢。”
他的左手下意识去摸烟盒,但却摸了个空,只好面色不虞地以一种拎小鸡仔的方式拎起了索兰,右手按住他的脖颈,把索兰的脑袋淹进了水里。
他看着在他手下无措挣扎着,在水中吐着泡泡的索兰,俯下身子凑近他的耳朵,低声道:“你也亲自感受一下水灌进身体里的感觉吧。”
言林在外面敲着门,怒道:“总在躲,有用吗?你个Alpha你怕什么?!”
迟星靠在门上,气得够呛,扯着嗓子喊:“你说我怕什么?!”
外面的人啧了一声,稍稍放低了声音:“……不亲你。我想清楚了,你出来,咱俩谈谈。”
迟星背靠门喘息着,一时没有说话。但他听对方的语气,似乎真的冷静下来了。
他也知道他该跟言林谈谈,但他又堵着气,不想开门。
两人僵持了十几秒,迟星听见门后传来低低的、乞求似的声音:
“学长,对不起……你出来,不要躲我。”
第68章 学长真是个好人
听见这一声,迟星有些心软。
算了,言林都道歉了,他要是还不肯出去,就好像他怕了似的。
他才不怕。迟星“哼”了一声,开门出了房间。
言林果然没再做什么,沉默着回到餐桌边,给他倒了杯热水。
二十分钟后,索兰博士向正在监控室观察迟星一举一动的同事们发送了“计划成功”的信号。
并不宽敞的休息室内,迟星身上披着一条薄被,整个人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墙角,低声道:“博士,您……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光尘、光尘他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小可怜儿,我说的都是真的。”索兰博士在刚刚的二十分钟里,对迟星描述了塔纳托斯的来历和模样。事实证明,他刚才对迟星的疑虑都是无用的——这位娇艳的、生存在温室中的小玫瑰初临暴雨,就已经被吓得花容失色了,“好孩子,你好好配合我们的抓捕行动,等到他成功被我们抓捕,你就是联邦的大功臣了。”何光尘比迟星想象中睡得沉。
在等待异种研究院和联邦总务处派来的人到来这里的时候,迟星抽时间观察了一下何光尘织造出的巢穴。
雾气如粘稠的胶质一般流动着,它们像是承载着主人的意志,在迟星靠近过来的时候,先是躲躲藏藏了一会儿,在他身前让出一小块空地。
但当迟星伸手去触碰那些黑雾的时候,它们又像是很欢欣雀跃的样子,亲昵地缠上他的手指,像是山间清晨冰凉潮湿的云雾,不知为什么,让迟星心中生出一股淡淡的好感。
那些黑雾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腐蚀性,反倒是想要讨好他一般,静静的在他手上变换着样子——它们人性化地揣摩了一会儿,变成了长着八条腿的毛绒小兔子、两个脑袋的大狗和九条尾巴的小猫。
它们似乎能感觉到迟星的疑惑,最终,还是委委屈屈的幻化成了长着八条触手的小章鱼,软趴趴地搭在迟星的掌心里,乖巧得让人怜爱。
迟星:“……”
这年头,怪物也会卖萌了么。
他任那只小章鱼沿着自己的手臂攀爬上肩膀,走到客厅那边,尝试着推开大门。
与何光尘没有沉睡之前不一样。迟星曾经在那道比较弱的时候推门——
但结果是,那扇智能大门就像是被铁焊上了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开。
而现在…… 在何光尘织造的监牢之中,每一天都是循规蹈矩的重复,一个月很快过去。
一日三餐都由何光尘来制作,他似乎无师自通了一些技能,对家居机器人的使用熟练多了,从中找到了无数菜谱。
不知为什么,他似乎对章鱼这种东西情有独钟,迟星这几日品尝到的食物包括但不限于章鱼小丸子、油炸章鱼圈、炭烧章鱼足、芥末章鱼刺身……
迟星感觉自己要吃吐了。
他不知道原材料是从哪里来的,也不敢问。
……毕竟,他好像记得,塔纳托斯的身体中有一部分类似于这种东西。
除却三餐和睡眠时期,迟星都尽量和何光尘拉开距离,刻意和他分居两室。
然而那道目光仍然具有极强的穿透力,直直的落在他的身体上。迟星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但习惯之后,才发现何光尘好像只是想看着他。
他看什么书和电影资料,那道目光都不会稍稍偏移一点儿,他这才放松下来。
于是,迟星放心大胆地把那部纪录片再一次找了出来。
那是一部有关于异种研究院历史的纪录片。迟星看见,里面前半部分的内容都在详尽的介绍着异种研究院的产生、各次大决策和遇到的几次危机。更多的细节——例如异种部门分类则没有披露。
约莫到尾声时,迟星才看见了一些更新鲜的东西。
——纪录片的制作者放置了一些捕捉异种时录下的珍贵录像。
迟星第一次看到了深渊的模样。
那是一道极幽深、极黑暗的天河,横亘在陆地与海洋的交界点,像马里亚纳海沟那样骤然断裂开来。
从外观看,研究院就矗立在距离深渊一千米处的拉起的警戒线的安全地带,在大地裂出的一道口子前,它就像一粒小小的灰尘,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
……然而,这是人类迄今为止能够对抗异种的全部努力。
“……我们今天要捕捉的是波拉姆水蛸——如果有幸运女神眷何的话,也许还能遇见塔纳托斯。”画面外一道年轻的男声笑了笑,听上去很乐观,“那只怪物据说是深渊之主,要是把他抓回来,我们这些人估计在两年内全部下岗失业了,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一道老迈一些的声音回答:“老迟,你也别太乐观了,要是遇见了它,咱们可得九死一生了,哈哈。”
“要是真能捉到,研究价值很高啊。”
“谁说不是呢。要是真在它身上检测出了传说中那种成分……”
成分?
什么成分?
迟星侧耳去听,却发觉那道满是信息量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像是剪辑的人不小心没有完全消音,才露出了一点音轨。
捕捉异种和深远的视频并不长,仅仅十几秒,纪录片就重新进入了尾声。
他所获取的信息并没有想象中得多,不过现在能确定的就是,深渊中的怪物大多有休眠期。
作为“接触过深渊种并产生解离反应”的何光尘,力量应当也会减弱。
如他所想的那样,只要安静地等待,时机就会自动送上前来。
但,迟星发现了之前没有注意到——或者说被自己刻意忽略的东西。
刚才那个年轻男人说的“老迟”应该是他的叔叔迟长林。
这次捕捉应当就是最近的那一次,他们真的捕捉到了“塔纳托斯”,何光尘被它攻击,随后出现了解离反应,开始不由分说地攻击所有人,迟直像行走的异种。
一切都像是蝴蝶振翅一样,引起了一连串飓风般的反应。
但事实上……真的像他想的这样理所当然吗?
迟星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能得出结论。
此刻,脑机接口又开始微微的发烫,和他对接的还是那个职员。
迟星没有应答——这样的信息,他每天平均要收到三次。
对方现在应当是尝试过了去寻找他,但不知什么原因,被何光尘拦了下来,只能无能狂怒地隔空喊话。
再晾一晾,无伤大雅。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直压在自己身上的那道黏腻灼热的目光不见了。
像水滴消失在海中那样,像是从来没有过,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迟星愣了愣,旋即站起身,朝着何光尘的书房走去。
他没有敲门,犹豫了一下后直接推开,看见了房间里的场景。
入眼就是浓黑的一团,何光尘安静的坐在中间,似乎没有看见四周游走的黑色雾气。
他抬着眸,似乎知道迟星会过来看他,眼睛里震颤着的复瞳在此刻得以平息。
他第一次没有等到迟星说话,就主动开口了:“星星。”
他说:“我要‘筑巢’了。”
随着他的话,那些雾气流动起来,从迟星身边穿过。它们像是担心触碰到迟星,从而伤害到他,于是很小心地绕过了迟星,在他身边留出了一道小小的空隙。
“时长是一个深渊月。”
“你身上有我的味道,不要乱跑。”
那些雾气如同最稳固的建材,迅速地在窗边、门框还有房间高处的角落集结起来,顷刻之间就把装修成冷淡风的公寓打造成了盘丝洞。
何光尘站起来,走到迟星身前,冰凉修长的手指托起他的脸,狭长的眼微微眯起,凝望着他的脸:“不要离开这里,好吗?”
迟星的心脏跳停一秒。
就在对方的问题落下来的一瞬间,那道声音似乎有神奇的魔力,让迟星顺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望向那双在某个瞬间近乎是温柔的眼睛,心脏里骤然蔓延出一种类似于“不舍”的情绪。
迟星发觉了自己的不正常,轻轻蹙起眉,打消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他垂下眼睫,点头应答:“好。我答应你。”
片刻后,雾气轻柔的推开了迟星。
黑色的雾气凝结成网,很快将一切网罗在里面。
那道总是沉重的、如夜露般黏腻的目光消失不见了。
迟星从之前看的纪录片里获知,一个深渊月约等于三个人类的月份,也就是将近一百天。
……这一百天,足够他逃出生天了。
他似乎忘了半分钟前答应过何光尘的事情,毫无负担的打开了脑机接口。
展露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大片浓浓的黑雾。
……他终于明白何光尘所说的“筑巢”是什么意思了。
何光尘织造的,是自己和他的巢穴。
那句“你不要乱跑”并不仅仅是一句关怀般的叮嘱,更是一句带有无形压迫意味的宣告。
小章鱼的触手缠上了迟星的头发丝,力道很轻柔的拉拽着,像是在提醒他快点离开巢穴的边沿,回到温暖的巢穴中去。
迟星微微歪着脑袋,侧过脸看着黑雾小章鱼:“你也怕这个?”
小章鱼软乎乎的触手小心的碰了碰他的脸,过了半晌,发出一声微乎其微的“啾”。
迟星失笑,把小章鱼从自己的头发上拿下来。它似乎很喜欢他,小触手上的吸盘依依不舍地吸附在他的头发上,“啵啾”一声,被迫离开了迟星。
“玩去吧。”迟星拍了拍它软弹的脑袋,“我有事要忙。”
微微发烫的脑机接口中,已经塞满了联邦那边发来的信息。
【我们已经到你家楼下了。准备好出来。】
【迟星?听见了吗?】
【收到请回复!】
这些信息是五分钟前发来的,迟星没看见,于是对面又焦急的一连发了几条信息。
【有什么突发情况吗?】
【迟星!收到请回复!!】
最新的消息停在了一分钟前。
【我们准备强行破门了。】
【见鬼!你门外那些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
迟星心头了然。他说的“黑雾”应该和自己看到的是同一种。
……何光尘真的由内而外地把整个房间、哦不,是整栋公寓,都织成了自己的“巢穴”。
【现在情况怎么样?】
迟星浓密的眼睫轻轻扑闪了两下,下一刻,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嗫嚅道:“那、我的身份……”
“这个不用担心。”索兰知道,他是在害怕离开何光尘之后,自己将会离开优渥的生存环境,“联邦已经承诺,在这件事完成之后,对你赐下爵位。”
迟星灰扑扑的蓝色眼眸微亮,重新变得澄澈起来。他像是从这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中找回了一点信心,从软椅上下来,站在索兰跟前,犹犹豫豫地问:“博士……那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索兰推着他的肩膀,像是给他信心一样:“孩子,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安静的等待着我们安排,就好了。”
迟星像是有些害怕,被他握住的细瘦的肩胛骨轻轻战栗起来,眼睫也轻轻地抖动着,如同风中展翅的蝴蝶:“博士……我、我会变成怪物吗?或者,我会被怪物吃掉吗?”
索兰没有答话。
他们走过了一条冗长的甬道,不知过了多久,索兰和他站在了检测室的门口,落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温热的手轻轻地拍了拍他肩:“别怕。”
“我们会保护你的。”
迟星恼羞成怒,叫了一声:“放开!”
对方居然还不放,他气得抬脚想踹。
然而还没踹出去,言林先一步放开了他。
迟星被弄得衣衫凌乱,气得大叫:“你干嘛啊?!”
言林却退到一旁,整整弄乱的衣领,表情淡定,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优雅得要命:
“学长不标记我,那就得让我蹭上你的信息素。不然,别人会怀疑咱们感情破裂的。”
第69章 学长不腻歪
“……哈?”
迟星张嘴想骂,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他是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所以之前一直没考虑过这回事。可现在想想,他们同居这么久,身上都没有对方的信息素,说不定外面已经有人起疑了。
确实是他疏忽了。
但迟星还是不满意,凶道:“那你蹭之前就不能告我一声吗?吓我一跳!”
“抱歉,学长。我下次会提醒你的。”言林马上道歉。
见对方态度不错,迟星这才骂骂咧咧穿好了衣服。他突然想,反正他的“信息素”也是喷上去的,不如直接把他那香水拿出来给言林也喷点算了。
但那样言林就会知道他是Beta的事……还是算了。
虽然现在的言林肯定也不会利用这个秘密对他做什么,但毕竟原文中对方是大后期才知道的。他现在长记性了,轻易不乱改原文。
算了,以后他多喷点香水,让那家伙蹭一蹭,又不会少块肉。
对方一个Omega都不怕,他怕什么?-
他要清扫出一片辽阔到不会波及到自己的、专属于研究院和何光尘的战场,再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
留在这里,那些伤害与给他带来的好处相比,不值一提。
在众人或期待、或叹惋的目光中,他终于转过头,看向提问的博士。
在检测室冷白色的灯光下,索兰博士的脸显得更加苍老,几乎毫无血色,远远看去,像一张风干的树皮。然而那双眼睛如鹰一般锐利,目光从方形的镜片后透出来,找不见平日里分毫的柔和慈祥。
迟星盯着这道目光,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嗯,我愿意。”
这是迟星第一次上手术台。那些目光如芒在背,像是想要从他的血肉里剜出一点而什么来。
不多时,机器嗡鸣的震颤起来,迟星感觉到细微的酒精喷雾洒在了自己的身体上,冰凉触感激起的身体本能的小小战栗。
迟星已经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可急速升高的肾上腺素却出卖了他,脑中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
人对于死亡和危险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抗拒和规避,他也不例外。
手心早已沁出了薄薄一层冷汗,庞大的手术机器精巧的合上,很快,视界只剩一片黑暗
然而,当荧绿色的激光扫在他的身上的时候——迟星再一次被送到那间熟悉的检测室,为他检测的仪器却不一样,应该是在他离开的时候,把里面的东西换过了。
外面的研究人员站在数据墙前,穿着代表洁净和科研的白大褂的研究员们每人都端着一本书写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迟星按照要求,躺在了冰凉的检测器中。
索兰已经退出了检测室,厚重的防辐射门被重重关上。外部人类的交谈声和机器在他头顶振动时发出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博士,我真好奇你到底怎么和他交流的。他……真的愿意吗?”
“嗯。”索兰很快回答,“我和他说清楚了,他也愿意配合。”
另外一道女声插了进来:“博士,计算结果出来了——迟星和何光尘的基因匹配度大约是55%。很奇妙的一个数字。”
“按照爱情基因论而言,他们并不那么相爱。”
“按照我们观察的那样,迟星对何光尘的吸引力极其强烈,不亚于两个船用螺旋桨的吸力……哈哈,这当然是在说笑。但博士,我想提醒的是,何光尘对迟星的感情,是一种忤逆本能的爱。但我不能确定,被强行分开的何光尘在原定一个深渊月的沉睡之后,还能想起迟星这号人来。”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所以,我们现在要植入一些生物屏障,然后把他和何光尘的基因适配度改变成100%——不管怎样,何光尘只要还是人,就算失去理智,也会去寻找最吸引自己的人。”
其余人的目光投向检测室外的单向玻璃。
在庞大而精密的仪器对比下,迟星像是被这只巨大的机械怪物吞吃下去了一般,苍白的嘴唇轻轻哆嗦着,但仍然没有动弹。
不少人心中漫上一股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之感。
被异化的人被称为“怪物”,理应被人类用“正义”去处决;可没有被异化的人是无辜的,而现在他们必须朝自己的同类下手……
如果世界被污染,下一个受到这样的待遇的,再有多久轮到他们呢?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一道反对的声音。
一个面相和善的研究员小声道:“那个……我、我们要不再考虑一下?这毕竟是涉及一个人的生命。我认为,我们至少要告知他我们即将做的事情。”
索兰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妥协着,用两室联通的广播器道:“迟老师,我们要在你的身体里植入一些生物屏障——当然,你可以理解为吸引鱼儿上钩的鱼饵。我向你保证,这是温和无害、可以取下的东西。”
索兰博士慈祥温醇的声音透过检测室内的广播器传来,显得有些失真和嘈杂:“在这场植入手术中,AI智脑为你评估的疼痛级别大约在5到7级。在这个过程中,你将会感到整体性的疼痛,大致与刀切到手、软组织受伤、扭伤感受到的疼痛相差无几。但在生物屏障存续的时间段中,你将会丧失或得到一部分新的能力——例如失聪、短暂性的失明,手脚发软等等情况,你愿意植入吗?”
迟星的耳力很好,他能够很清楚的听见门外人们的交谈声,空荡走廊处传来的细微风声。因此,此刻索兰博士被扩音器加大的声音显得有些炸耳。
迟星微微抿唇,待到耳朵适应了音量之后,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迟疑:“嗯……博士,给我五分钟想一想好吗?”
他果然没猜错,联邦给他画的饼是有条件的。
这些人真的不打算管他死活——就连他要经受的事情都棱模两可地一带而过,大有糊弄的意味。
这帮人果真靠不住,正常人在得知这些后果的时候,第一时间产生的本能情绪应当是惧怕吧。
但他不能。
时机不对,现在不是他离开的时候,迟星还要留在这里。
哎?他感受到的疼感,似乎并没有索兰博士说得那么可怕。
冰冰凉凉的水雾喷洒在皮肤上,仅仅不过是蚊子叮咬一般的疼痛,很快就消失不见。
唯一称得上是异样的——迟星发觉,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心室中像是多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心率飙升,鼓噪的心跳声不由分说地撞入耳膜,与机器嗡鸣声、门外人类的交谈声共同构成隆隆的狂响。
迟星心头泛起微妙的涟漪,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他不知何时变得异常好的听力和视力,好像就是前一段时间……
相应地,他想到了何光尘。
好像就是从何光尘回到自己身边开始,他的身体一天一天变得强悍起来,几乎超脱了人类能够达到的极限。
现在这个时候,何光尘……应该还在沉睡。
他是他的王牌,不应当这么早就打出来。
外面那些人的想法,他差不多估摸透了。
先在他身上植入一些生物屏障——当然,监视器也是必不可少的。
在引诱何光尘上钩的整个抓捕过程中,迟星如果活着回来,那么他身体里的监视器会尽职尽责的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联邦根本不可能放任一个近距离接触过异种的人类再返回社会,这样会引起恐慌、导致社会动荡的。
如果他死了,那就是皆大欢喜。人类也许会为他举行英雄悼念仪式,却在心底庆幸着他也算“死得其所”。
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就是如此伪善。
但迟星知道,何光尘会来找他的。
他的想法也许在别人听来有些自负,但——迟星确信,何光尘会迎着这么多困难、仍然涉身险境找上来的原因很迟单。
他离不开他的。
所以,迟星脱离了那个被囚禁的环境,同时,为双方搭建了一个巨大的竞技场。
他明明可以要求听得懂人话的黑雾散开,却还是让那些研究所来帮忙的人用生物溶剂溶解它们,也是为了留下对于何光尘而言,人类肮脏鲜明的气味,让对方顺着他的味道找到这里。
冤有头债有主,何光尘一定会先解决研究所的人。
与此同时,迟星就能获得夹缝中的时间,用以逃出生天。
电流炙烤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受。迟星极力忽略身体上的异样感,眼睫微微颤动着。
这个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的,但,这已经是他能够在这两面夹击的绝境中走出的唯一生路——迟星愿意为自己的选择冒上一点风险。
痛意迅速地袭遍全身,在沿着经脉企图向前流窜的时候,却被他的身体很迅速的抵抗住。
他的身体里,跳得异常有力而快速的心脏泵出血液,迟星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体中主要动脉一跳一跳的动静,它们似乎要生长出一层血肉构成的藩篱,保护着迟星脆弱的身体。
……冥冥之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他一样。
整整两个小时的手术之后,迟星被送回了房间中。
此刻,已经是联邦时的22点。
从无法推动的窗口望出去,浓深的夜色朝远方的灯塔延申着,汇入远处晶亮的河汉般的深渊。
即使在夜晚,坐落于研究院后方的深渊仍然闪烁着点点荧光。
迟星曾经在纪录片中看过,在卫星拍摄的图片中,在为了节能而全面关闭灯光的地球上,深渊如同地球上生长出来的一只眼睛,闪着荧光的生物充当眼睛中无数细小的瞳孔,随着时间变换而游动着,像是人类瞳孔震颤的模样。
这只眼睛,被人们戏称为“克苏鲁之眼”。
平平的看过去,迟星能看见其中耀眼的银白色光芒,其实是由一种类似于甲壳虫的生物的背甲反射出来的光。
看来,深渊和何光尘带他感受过的巢穴不太一样,有一部分地方,也是有光的。
那是他逃离后,为自己选定的途经地。
从研究院门口撬走一辆机甲摩托车,穿过无人身临的深渊,他就能乘着周围沿海港口无需身份护照的黑船,逃往自由的国度。
到那个时候,他就能获得自己所希求的、真正的自由了。
只不过……经过那场手术,迟星感觉自己目前的状态还不错,只不过是四肢微微发软,像是被封住了经脉,行走稍稍困难。
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影响他开越野摩托车。
走廊处传来一人淡淡的脚步声,迟星倏地收回目光,闭上眼,把自己沉入薄薄的被子中,佯作睡着的模样。
然而,来人的声音很熟悉:“星星,睡了吗?”
——是迟长林。
迟星一怔,没想到叔叔会来,按兵不动地沉默了一会儿。
迟长林没等到迟星的回答,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上前来。他手中端着一盏老式煤油灯,温柔的昏沉灯光落在迟星紧闭遮掩的脸上:“星星,醒一醒,叔叔知道你没睡。我有话对你说。”
怎么能、怎么能这么亲密?假结婚而已,真的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对方的嘴唇那么热、那么软……
让他有种如临深渊的感觉。
“学长抱歉……”对面的言林一脸无辜地开口。
“等等!”迟星做了个停的手势:“你先别说话。”
言林闭上了嘴,迟星扶着额头,深呼吸了几次,勉强把脸上的热意给褪下去了。
他擦净了手,勉强抬头,绷着脸,对言林比划:“你,从现在开始,不准跟我说话。”
言林知趣地点点头,终于安分下来,一边吃饭一边小心地打量着迟星。
迟星又吃了几口,抬头看向对方:“一会儿吃完,跟我去趟商场。”
“嗯?去买菜?”
“不。”迟星斩钉截铁地说:“买电器。”
两小时后,迟少爷在萨西尔学院附近的百货商场下单了空调、电暖气、电热毯、羽绒被等全套取暖设施。
言林终于意识到不对:“学长你这是——”
“不是说楼上冷,要睡我房间吗?”迟星抱着羽绒被,一把塞进言林怀里,皮笑肉不笑:“现在,还冷吗?”
第70章 学长乐于助人
当晚,看着言林丧眉搭眼地抱着自己枕头和洗漱用品上楼,迟星幸灾乐祸,感觉自己总算扳回了一城。
其实他也不知道言林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对方还是喜欢他,故意借假结婚的事占他便宜;又或许对方并没有说谎,真的是为了自己的学业在和他演戏。
但在眼下这个时间点,言林心里的虚实,似乎并不重要——就算言林喜欢他,他为了后续剧情,也不可能跟对方拉开距离;而如果言林确实只是演戏,那他让对方上楼睡也并没有什么错。
他要和言林保持住现有关系,不能进一步,也不能退一步。
至于他们各自的心里都在想着什么……那似乎并不重要。
大概是有人通风报信小世子让周鸿烟给自己穿鞋。
刚吃过早饭,顺亲王就把小世子给叫了过去,让他对少将军多少客气些。
先不说少将军的爹是朝廷中最有分量的武将,少将军本身也是自带些军功的。
十几岁便见过血,要是这细皮嫩肉的小少爷真把人惹急了,指不定得掉几层皮。
虽然顺亲王本意就是为了小世子好,但小世子哪里能想到这些,刚听没几句就有些不乐意听了。
他被家里宠着长大,还是头一次因为一个外人被他爹说教。
“爹,你怎么向着他不向着我呢!”
小世子扯着顺亲王的袖子胡乱撒着娇,有些委屈地开口反驳。
“大将军都说啦,让周鸿烟他照顾我!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都是因为他!”
“您都不心疼我吗?”
顺亲王自然是心疼的,他伸手摸了摸迟星的头发,轻声安慰他:“爹最心疼你,但是少将军是武将,手是用来打仗的,他哪里懂得照顾人。”
“爹和娘得了空会多去看看你的,近绿和近叶也会一直照顾着你。昨天御医说了,你的眼睛只需要多修养一段时间,好好吃药就能好了。”
左说右说,还是不让他使唤周鸿烟。
小世子不满极了,又想着从母亲那边入手,便又唤:“娘……”
王妃握着小世子的手一下接一下的安抚着,但也没有松口,她虽一向宠着迟星,但也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招惹上少将军。
“星儿,好好休养着,莫要再生事。等你眼睛好了,想去哪儿玩娘都应你。”
迟星生闷气了,谁也哄不好。
这一股气直到他回到春星院都没有散。
在他看来周鸿烟就是害他落马的罪魁祸首,但他爹娘竟然不让他刁难周鸿烟,还想要他好声好气的对周鸿烟。
这根本不可能!
小世子秉着炮灰就该一直作死的理念,当天下午就开始计划着找周鸿烟的麻烦。
晚饭时,饭桌上摆着的全是小世子最喜欢的菜和特地做出来的补品,香气四溢,近绿拿着碗,近叶拿着筷子,一人一边准备伺候小世子吃饭。
“周鸿烟在哪?”迟星推了推近绿,问她。
近绿一愣,“少将军应该在客房用膳。”
“去把他给我叫过来。”
近绿和近叶两人偷偷对视,眼神交流,显然明白小世子想做什么,但王爷和王妃特地交代过……
“没听见本世子说话吗?”小世子眨了眨眼,语气有些不开心:“我又不会对他做什么!让他陪我吃个饭不行吗?”
最终她们还是把周鸿烟给找了过来,还没等她们再说什么,就被小世子给赶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周鸿烟随意坐下,声音懒懒:“小世子,这次又是怎么了?”
小世子拿着筷子敲一下碗,“看不出来吗?陪本世子吃饭。”
视线在小世子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双清澈却毫无焦距的眼睛上,周鸿烟看着那长长的羽睫如蝶翼似的颤抖,莫名心痒。
“你看得见菜吗?能自己吃饭?”
这话说得直白且冒犯,放平时小世子估计得气得不轻,但此时他怀着坏心思,并不在意。
“我看不见。”迟星朝着周鸿烟说话的方向看去,有些恶劣地开口:
“所以,你来喂我吃饭。”
大概是早上已经见过同样的伎俩,周鸿烟此时倒是接受良好,顺从地挨着小世子坐下了。
反倒是小世子不太舒服,“你不要挨我这么近。”
他皱了皱眉,身子后仰,试图推开旁边这个紧紧挨着他的人。
但下一刻,他又被人揽了回去。
“做什么?你离我那么远的话,我怎么喂你吃饭?”
这话说得足够冠冕堂皇,叫小世子无法反驳,只得不情不愿的坐了回去。
在迟星看不见的地方,周鸿烟嘴角翘得得意。
小世子越不喜欢的事情他越要做,谁让小世子先不讲道理的。边想着,他边随手夹了一筷子肉往迟星嘴边送,“来,吃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像是在招呼小狗。
迟星冷哼一声,问道:“你夹的什么菜?”
“不先告诉我夹的什么菜就让我吃,你就是这样伺候的?我可不是什么都吃的。”
是,你这金贵人连胃都是金贵的,满桌好菜还要挑。
周鸿烟又看了眼满桌的菜,没有哪一样不是色香味俱全,暗暗吐槽,小世子真是难伺候。
他嘴上顺着迟星:“小世子,我夹的菜是莲房鱼包。”
这可合了小世子的意,他有些得意地将头扭开,装作讨厌的样子,“我不喜欢这个菜,重新夹!”
那点小心思怎么逃得过周鸿烟的眼睛。
他默不作声吃掉筷子上的肉,恶趣味地又用他用过的筷子夹了一块别的菜。
“小世子,这次我夹的是三色水晶丝。”
“不喜欢!”“天呐……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从还没见过如此强悍的深渊种……”
“那应该不是深渊种。”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这里面只是被污染的何博士而已。”
“不管怎样,都得先把迟星弄出来——你还记得吗,里面的何博士已经被污染了,要是他失去理智,咱们没办法抵抗。但如果迟星不在我们控制下的话,我们连检测对方的机会都没有!”
迟星微微眯起眼,纤长浓密的两弯眼睫遮盖着眼里的情绪。
他回复了之前的信息:【别急。这些东西可以用生物溶剂去除。】
他也是猜的。不管何光尘是什么,他一定是生物。
那么,人类研发出的东西,多少有点效果。
“快!快用生物溶解剂!”
一道声音说着,随即门外传来了“嘶啦”一声,像是泼在火焰上的水液蒸腾时发出的声音。
下一刻,那些人类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
“上帝保佑,那些东西终于不见了!咱们可以进去了。以防万一,这里的东西大家不要触碰。”
那些黑雾似乎感受到了溶解剂带来的疼痛,剧烈的扭曲翻卷起来,小章鱼用两条扒在迟星的裤腿上,剩下的触手无力的耷拉在空中,小声的“啾”了一下,很快消散了。
迟星的睫毛扑闪了一下,一道强烈的光线从门外照进来——
研究院的人拿着强光手电,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迟星?”
迟星微微侧过头,躲避着这道过于强烈的光,回答:“嗯,我在。”
进来的研究员没想到屋子里的黑雾更多。此刻它们节节败退,看上去很是虚弱,他们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用摄像机拍照记录。
他们站在黑雾凝成的幕墙前,朝里望去,有一种胆战心惊的如临深渊之感。
不知过了多久,沉默之中,才有人率先开口问道:“这里……是怎么了?还有,何博士呢?”
迟星被研究人员反剪着双手,扣上了防止逃走的手铐。
他平静地看着这些不免惊慌失措的人们,风轻云淡道:“这里是怪物的巢穴。”
人群愣了愣,随即爆发出嘈杂的低语声:“什么?你……”
“嘘。请不要大声说话。”迟星打断他们。他垂下眼睫,在强光的照射下,长睫拢住淡蓝色的眼珠,露出脆弱易折的神态,“他在沉睡呢。”
经过联邦总务处的商量,迟星被带回了研究院。
方才他们在迟星家里发现的异变超脱了所有人的想象。为了防止离他最近的迟星也受到污染,迟星也要像何光尘那样,在研究院的检测室进行基因分析。
迟星被送上了那台巨大到有些骇人的机器,传送带将他的身体缓慢的送入仪器中的时候,迟星甚至能听见门外那些研究员的交谈声。
“这绝不是普通的解离反应。”索兰博士也来了,他戴上了那副老式方框眼睛,面色严峻地下结论,“我觉得,用‘变异’来形容他更为准确。”
另一位研究员叹了口气,他端起屏幕,展示给端着书写板的同事们看:“是啊,你们看这里。他的行为完全符合塔纳托斯——或者说,任何一个深渊种的习性。喜欢用自己的能力影响人类、对人类散发无休止的恶意、还有现在的,在深渊月筑巢沉睡的习惯,无一不是深渊种的表现。”
“至于他的能力,相信大家在之前也已经领略过了。我能以一种很谨慎的态度,很遗憾地告诉大家:以现在我们的努力,很难直面对抗他。”
一位男研究员提问道:“AI智脑是否计算了直面对上后我们的胜算?”
研究员意味深长的看了提问的男研究员一眼,语气带着些落寞:“算过了。胜率是0.0012%,对我们来说,这样的概率太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人群中立刻发出了低低的抽气声:“天啊……那我们的出路在哪里?”
迟星闭上眼,听见仪器和自己骨头共振时发出的轻响。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视觉和嗅觉变得异常的好。就算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听见外面的声音,就连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也能看见东西。
那个研究员说得没错。
现在的“何光尘”是人类无法抗争的存在,他真像一名凌驾于所有人类之上的神,想让他们灭绝,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既然知道人类并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能够抵抗何光尘这样的“神”的存在。那么,迟星自然不会押宝在研究所身上。
检测机器在他头顶发出了长长的“嘀嘀”声,迟星被送了出来。
他听见一门之隔的地方,男研究员刻意压低过、却仍然对他来说很清晰的声音:“我想,我们的出路,在迟星身上。”
迟星被送到了一间名义上是“休息室”,实际上变成了牢笼的房间。
他像平常一样,焦急地询问了一下把他送来的研究员的安排,得到的回答是“不清楚”后,迟星就像是失去水分的玫瑰花,蔫巴巴地坐在软椅上,手肘靠在桌子上,有些忧愁的撑着头。
离开温室的菟丝花,在野外没有任何抵抗力。
他现在别无选择,只能依靠他们。
此时此刻,通过监控把他颓丧的样子尽收眼底的研究员摇了摇头,对索兰道:“博士,迟先生好像没什么问题——根据AI智脑画像,他和之前表现出的样子别无二致。”
索兰的嘴唇动了一下,还没说话,身边的那位研究员就问道:“基因检测报告出来了吗?”
“出来了。”有人回答,“变异率在0.01%以下。谢天谢地,他还是一名健康的正常人类。”
索兰的目光透过方形镜片落在基因检测报告单上,变得有些捉摸不透。
他老迈的手指骨节变得粗大变形,扶在椅背上的时候,像一截苍老的树干。
“谁去和迟星沟通呢?”男研究员问。
他们似乎商定出了一个很难以启齿的方案,在面对和自己一样是人类的同胞时,那些卑鄙的话猛然间变得佶屈聱牙,让人本能地闪烁其词。
最终,还是站在人群身后的索兰博士开口了:“我来吧。”
他扶了扶眼镜,嗓音仍然慈祥温醇:“我来负责沟通事宜吧。”
“迟星是个好孩子。他会理解我们的。”
……
十分钟后,索兰博士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原本蜷缩在角落的迟星见到熟人,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亮了亮,虚弱地望向他:“博士……现在是什么情况啊,我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索兰紧盯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从那双惊慌失措的眼睛里找到一丝其他的情绪。
然而,面前的星年脸色苍白,一头蓬松的头发狼狈的散乱起来,咬着微微发白的下唇,像一只受惊的小雀。
“……亲爱的。”索兰顿了顿,继续道,“事情可能要比你想得复杂许多。你的丈夫——也是我的副手,似乎出了很大差错。他被异种污染的程度并不轻。”
迟星愣了愣,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眼眸轻眨:“所以……”
索兰忽然微微笑起来,苍老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用一种很温柔沉静的、带着诱哄的语气道:“所以,你会配合我们,抓捕何光尘的,对吗?”
一顿饭吃得闹腾极了,周鸿烟夹什么小世子就说不喜欢什么,非要他重新夹。
周鸿烟也不和他计较,小世子不吃他就直接吃掉。
结果就是大部分菜都进了周鸿烟的肚子里,小世子说吃饱的时候他还怀疑地看了眼小世子的肚子。
怎么不仅脸小,连胃口都这么小。
真好养活。
迟星正在脑海里找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分享着自己刚刚做的坏事,像小朋友似的等着夸奖:“乌萨奇超绝屁屁系统,我今天不仅欺负主角让他帮我穿鞋,还让他伺候我吃饭了!”
“我今天刁难了他好多次,感觉任务很快就能完成啦。”
“您做的很好。”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听不出其中情绪,但仍足以令小世子感到开心。
“我会再接再厉的!”
进来收拾饭桌的人是近绿,她看着仍坐着的两人,有些犹豫地开口:“世子,天色已晚,该歇息了。”
周鸿烟瞧了她一眼,并没有作声。
身旁的小世子像是才反应过来,“确实该歇息了。”
说着,他就要站起来往屋内走,还不忘拉着周鸿烟让他给自己带路。
“那少将军您……”
近绿话还没说完就被迟星打断。
“你随便去拿张被子来,要薄的。今晚周鸿烟就睡我这。”
现在可是正值冬季,夜半时分还常常飘雪,本就几近冰冻的气温一降再降,晚上只用一床薄被……怕是不被冷死也要冻掉三层皮。
迟星咽了口唾沫,直接把对方的手按在自己脸颊上:“可以,摸吧……”
没想到言林的手一碰到他的脸,马上就向后摸去,直接揽上他后颈,将他按进自己怀里,亲吻。
两人都渴得不行。唇齿相接的瞬间,空气都变得热烈而黏腻,一触即发。
迟星几乎是立刻就喘不过气了,跟着对面的人一起歪倒在床上,厮磨纠缠。
他迷迷糊糊地想,这家伙果然果然不清醒,明显搞错了他的意思:是可以摸,不是可以接吻……是可以摸脸,不是可以摸遍全身……
但直到最后,一整晚,他都没能说出一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