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0号。
天气阴。气温零下十度。
离圣诞节还有半个月。
靛蓝的空中时不时飘过几簇灰色稀薄的云,不像云,倒像是烟,从巨人的雪茄里刚吹出来的一样。
浅羽还有最后一天就能出院了。
医生护士在给他做出院前最后的检查。顺利的话,我们今天下午就能走。
我坐在病房的书桌前,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在手机上整理出几段demo,把它们小心保存在备忘录中。
如果是一年前,我有大把的钱和精力,把它们改成歌,再做成专辑。
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梦想。
对,我就是那个上小学在别的小朋友都说想当医生老师科学家企业家的时候,说我想当个举世闻名的大明星,演奏家,每年赚十个亿开豪车住别墅。
被其他小朋友骂:真装真爱钱。
其实,在林家破产前,我的个人音乐工作室差点就成立了。但我懒,拖延症,一直觉得自己才十八九岁,还年轻,而且还没去考什么正规的世界级音乐学院,等去学校了再做歌也不迟。还能当作业交。
有编曲师主动找过我,但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的钱来的。这些为了钱而来的热心“伙伴”,为了钱做音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呢。
由于上面的原因,我就一直没有正式去做歌。demo倒是写了一大本。
人可能真的就是这样,在得不到的时候,才会珍惜一些东西。在物质最困苦的时候,却偏偏要去追求不切实际的精神财富。
过了中午。又要天黑了。依稀能看到有星星出来了。
我拍了一张天空的照片。把它和我的demo一起,暂时封存在备忘录的一页,就像保存着我那个火苗微弱的梦。
我现在发现,我的梦想不是举世闻名,也不是每年赚十个亿。而是写出令我自己满意的音乐作品。仅此而已。
能让我得意洋洋拿到我妈面前炫耀。让站在楼顶摇摆不定的迷失者再多迟疑一会儿。或者是让服装设计界那个最刻薄最爱面子的同性恋在大街上涕泪横流。
陈鹤洋的号码还是拨不通。
继三个打不通的电话之后,我才意识到,那天陈鹤洋身上也中了两枪。
其中一颗在大腿上。当时好像流了挺多血的。
我希望他别死。
因为我不希望年纪轻轻就因为他背负上什么罪恶感。
我早就说过。
我不喜欢他。
当时和他在一起也是为了钱。
论□□。我们只吻过对方的脸。和贴面礼没什么区别。
论情感。我把他当不插卡atm。靠人脸识别就给我吐钱。他把我当宠物猫。时不时跟他要一些鱼干罐罐。
根本就不算什么前任。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每分每秒都要小心翼翼,水都不敢多喝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怒了这位陈大少爷。虽然他满足了我的很多要求,也会主动送我很多东西,以显示他有多么多么爱我宠我。但我知道,这也只是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如果涉及了什么真正触及他利益的事,他一定不会放纵我,并且迅速把我当颗碍事的棋子舍弃掉。
很正常。如果是我,我就会这么干。
对待一只听话的宠物猫,你自然会给它最好的猫粮和猫窝,甚至人都买不起的包和首饰也可以给它买上一整个衣柜。但有一天这只猫不听话了,不仅脱了掌控,竟然还变成了人。和他一样的人。
睚眦必报如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扮猫耍他的人。
我不知道今后他还会怎么报复我,也不知道林家和我妈的事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
我只知道,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身边的人。
这些天,我每天晚上都发消息给林嘉恒骚扰他。
但在昨天,也就是12月9号的晚上。我联系不上我哥了。
今天早上,他突然发消息给我说,让我暂时不要回来了。在那边多玩一会儿。并且让我尽量用现金。
我问小鸡呢。
他说放心,小鸡会有人照顾好。
很奇怪。
这不像是林嘉恒的口气。
我打电话过去,他直接说,“你现在和浅羽待在一起,最安全。不要回国。”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哥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林嘉恒说,你不用管,等着就行。
然后挂了电话。
“哥?”
我再拨过去,那边就接不通了。
“姐姐。”
浅羽在我身后叫我。
他已经穿上了外套,手里拿着我的那件。
“我们出发吧。”
“去哪?”
“去找一个过圣诞的地方。”
我看到他的眼睛。
如深蓝浓墨晕染。却没有宣泄的纸张。
于是里面好像有剩下的话被堵在了那里。
*
12月11号。
今天下小雪了。
不知道到了圣诞那天,又会下多大的雪呢。
我和浅羽还在奥斯陆。
他说等圣诞那天,我们可以去一个叫德勒巴克的小镇上。据说那里是圣诞老人的故乡。
我说好。
浅羽说其实挺近的,我们今天也可以去,现在节日气氛已经很浓了。等真到了圣诞那天肯定人挤人。
我说不了,还是圣诞那天去吧。
其实我知道这个地方。我妈以前说过会带我去。我小时候有一天睡不着觉。我妈捧着本旅游杂志,指着那棵矗立在雪中,挂着各种亮晶晶装饰的巨大圣诞树,和我说,等我长大了,她赚到钱了,就会带我去这个很远很远的北欧小镇上玩。那里是圣诞老人爷爷的老窝。这老头把好东西都藏在那呢。如果我们圣诞节当天去的话,看我这么可爱,他一定会送我一个超级棒超级棒的圣诞礼物,而且是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如果圣诞节下雪的话,小镇会很漂亮。”浅羽和我说。“我小时候和母亲大人来过。”
我现在还依稀记得那本杂志上小镇的样子。
漫天飘雪。尖尖的屋顶会发光,像雪海中的一座座灯塔。礼品店的橱窗上摆放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灯。
所以圣诞节那天会下雪吗?
我站在公寓的窗前。
雪花薄薄铺在马路上,有车压过后粘了灰,像一层稀碎的、湿透的鸭绒。
*
12月12号。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睡睡醒醒。
浅羽的易感期好像结束了。
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开始了。
有很多次,我鬼使神差站在厨房门口,盯着他煮菜的贤惠身影,脑子里却想的是口口口,我要口口口。
“姐姐,等会儿就煮好了。你再去躺躺。”
浅羽搅动锅里的牛肉蘑菇汤。
我馋很久了。
那天在那个阿姨家没吃到。之后就一直挺馋的。
浅羽早上问我想吃什么,我立刻就说想吃奶油蘑菇汤。
浅羽说好。然后我们两个就去集市买了食材。回来浅羽就对着食谱在那一阵研究。
他做得很成功。香味直接让易感期的我也顾不上易感期了。
好香好香。
我顺着味过去。
浅羽穿的棕色紧身毛衣,勾勒得那小身板腰细腿长小翘臀。
我看着浅羽的后背和后颈,蘑菇汤也不想喝了。
感觉浅羽的脖子后面快被我盯出火花了。
他察觉到我的眼神,一回头,看到我,可能是被我火热的目光有点吓到了,往后面桌上撑了撑手。
然后走过来。
“姐姐,不要再强行忍下去了。这样真的对身体不好,让我帮帮你。”
我看着他跪了下来,双手解我的纽扣,然后抬头,眼睛湿漉地看我。
疯了疯了。
我真的感觉自己要爆炸。
我推开他。
一个上体育课八百米都跑不完的女孩,像个刚装上人工智能就要离家出走的扫地机器人,沿着大街小巷跑了足足两公里跑不动了才回来。
“姐姐你知道的。我是你的。身心都是。你想要的话,我随时愿意给。”
晚上睡觉的时候。
浅羽又勾我,说话不想说话,跟喘一样。
不是,他这些都是和谁学的?
我背过去,不看他。
尽管在零下的挪威。
但我感觉自己像个第一次跟着家里人去泰兰德看人妖秀的淳朴农村老太,很想逃但又想继续看下去。
好不容易温度降下来一点,他又在我耳边“姐姐,你睡了吗。”
完蛋。老太现在被人妖随机选中举起来当呼啦圈甩了。
怎样。你要我现在睁开眼睛说我是装的么。
“真睡了啊。”
真睡了啊。
“真的真的睡了吗。”
真的真的睡了啊。
真的真的真的睡了吗。
真的真的真的睡了啊。
这句没听他说。但在我脑子里乱叫。
但我闻到了他清新的信息素靠近。
应该是他把脖子凑了过来。
不妙不妙。
我捏住自己的鼻子。
“姐姐,我好冷,你身上好暖和......”
“姐姐你要是不想,也可以不进来,也会很舒服的…….”
“姐姐,你不要不理我……”
我继续装死。
悄悄往床边挪了挪。
浅羽又往我这来。
我继续捏着鼻子往床边蠕动。
浅羽又喘着气贴了过来。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
姐姐追着姐姐。
然后就都滚地上了。
浅羽第一时间护住了我的头,自己倒是被砸了一下。
砸就砸了吧。反正铺着地毯。
脑子清醒一下也好。
我给他揉揉。
只见他眼泪汪汪看着我,用带着颤音的哭腔说。
“姐姐。”
“我好痛噢。”
噢,o^,ō,o^,ō。
受不了了。
结果蹭到一半。
我就over了。
浅羽勾着我的腰,刚用四分之一拍喘完一个音节,就全音休止符了。
我立刻逃到浴室,打开水龙头。
金婵女士。婵婵。April小姐。你好在吗。假如你真穿越到什么魔法世界了,请问有什么可以瞬移的魔法。立刻带我离开奥斯陆好吗。
我试图用水声遮掩我的尴尬。
过了好久。
等我出来的时候,浅羽在浴室门口等我,手里拿着毛巾,给我擦头。
“已经很棒啦。”
我夺过毛巾,钻进被窝,此生再也不出此被窝。
*
12月13号
在被窝一天。没什么好说的,挂了。
*
12月14号
我从被窝出来了。
浅羽不见了。没见着他。
不知道他跑哪去了。
昨天晚上他在我被子外面叽叽咕咕。
说什么姐姐没事啦。姐姐我们下次会熟练的。姐姐,你要是心情不好,我们出去走一走。
我不说话。
最后他好像说了什么姐姐我去准备东西。我们下午出发哦什么的。
没懂。准备什么。
我很快又重新睡着了。
到了下午,浅羽又哒哒哒哒回来了。手里大包小包的。
我本来在床上玩手机呢,一看见他,脸一热,又埋被窝里去了。
浅羽敲敲我的被子。
“请问有人在家吗?”
我不说话。
”姐姐,我们上午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吗?我们今天出发去特罗姆瑟看极光。”
极光?我瞬间来了兴趣。
我还真没看过极光。感觉极光啊鲸鱼啊冰山啊什么之类的,是很梦幻的,只会出现在童话世界的东西。
我想去我要去。
但我在浅羽面前还是觉得丢脸。
浅语隔着被子抱了抱我,“好啦好啦。”
我从被子出来,环住他的腰。
他撩起羊绒衫下摆把我包住。
“像个小宝宝。”
*
12月15号
下雪了!
而且雪下得很大!
我们终于到特罗姆瑟了。别问为什么这么久,因为半路我们开错了。往南开了。差点跑丹麦去。
服了。两个路痴。
浅羽还在副驾给我加当啦啦队呢。
“姐姐,我们就快到啦!”
到丹麦边境了。
我们往回开,又开回奥斯陆,然后我们就把车还给人家租车行了。
我们决定还是不开车了。再开还不知道又要开哪去。
我俩头对头围着手机,查了机票。决定直接坐飞机去。
这场在我们的幻想中很浪漫的公路旅行就这么变成三小时速达了。
不过,这一路上倒是没怎么下雪。
雪是在我们到特罗姆瑟才开始大的。
我们找到了订的酒店,大包小包放下,然后先躺了一会儿。
这民宿一万多一晚。贵得我跳起来。但是我请的。
因为是刷我哥的卡。我一想到刷的是林嘉恒的卡。猛猛订了三晚豪华房。
哥哥的钱,花~
浅羽要洗澡,我听他在浴室哗啦啦。
然后出来,背对着我穿衣服。
又问我要不要泡个澡,他给我去浴缸放水。
我说好好好。泡泡泡。
毕竟我之前开了将近十个小时的车。确实腰酸背痛的。
我们这间房的浴室特别爽,一整面大的落地窗,对着大海。
感觉泡着泡着就能游海里去了。
我们是早上十点多到的。
但特罗姆瑟马上就要日落了。在那之后,是北极圈的蓝调时刻。
浅羽说等我泡完澡我们出门去吃饭。
我把衣服哗哗脱了,然后去泡澡了。
浅羽帮我洗头,还给我做马杀鸡。
那手法专业的。又是抹乳液,又是捏肩按摩头上各种穴位的,我都怀疑他真在什么按摩店打过工。要么就是看过抖鹰上国内洗头店的洗脑广告什么“毛囊护理”啊,“头皮深层管理”之类的。
“舒服吗姐姐。”
舒服舒服。
我拍拍他的手。
五星好评哈。
等我俩泡完澡,bluehour已经blue一小会儿了。马上就darkhour了。
我赶紧拉着浅羽出去,在雪地里拍了几张照片。
浅羽被我拉得摔了一跤,躺地上了。跟碰瓷一样。
我拉他起来,还把我拉下去了。
不是,我刚洗的澡。你也刚洗的澡。
我扶在他身上,问他到底想干嘛。
“是不是你们老板教你的,在顾客走后再把她头发弄脏这样又可以赚一次洗头的钱?”
他笑了笑,然后捧着我的脸,亲了亲我。
啾。
我装生气三秒。
又捧着他的脸亲了两下。
啾啾。
浅羽脸红了。
啾啾啾。
我脸红了。
好了够了。
我拉他起来。
“腿软,要姐姐背。”
受不了。
我背了他一会儿。
有好心的老太要把她的轮椅借给我们用。
浅羽有点不好意思,自己下来了。说他没事。
老太说那好吧。
站了起来,活动活动了腿脚。又摇着轮椅嘎吱嘎吱摇走了。
浅羽又攀上我的背。
我背着他转了几圈。
浅羽抱紧了我,小声疾呼。
我背着他去了我们预定的饭店。
不远,离我们住的地方只有五百米左右。
浅羽看我耳朵冻得通红,搓搓手给我捂耳朵。
路上又亲我好几口。
够了不准亲了。
我拍拍他的屁股。
手感真好。
“我们就到了饭馆了。别把我当汉堡啃了好吗。”
浅羽点头,然后又亲了我一口。
到了饭店,我们两个才分开。
我点了海鲜拼盘,三文鱼鳕鱼甜虾吃了个爽。
浅羽点了一杯草莓奶昔。
呃。
这是在?
我说要给他点个能填饱肚子的菜。
结果他直摇头。
到下午我才知道小哥哥想干嘛。
浅羽其实在留着肚子。他要去吃全世界最北边的麦当当。
我说都来这么远了,还吃什么麦当当。
浅羽说因为霓虹的麦当当很难吃。所以他很好奇其他地方的麦当当是什么味道。
我说那行吧。确实如此。那我和你去。
我们五六点要坐缆车,所以两三点就去了。
一到门口,就有一个巨大的告示牌:全世界最北的麦当当。据说上一家自称是最北麦当当的是芬兰的一家。但后来建的特罗姆瑟的这家比它高个几纬度,原来芬兰的那家就换了个头衔变成《圣诞老人官方麦当当》了。
全是人。都是来打卡的。
浅羽点了麦麦鸡块,芝士鸡,咖啡什么的,小口小口跟品尝米其林似的。
我尝了一口他的芝士鸡,还挺好吃的。国内没有。
然后把他那份都吃完了。
浅羽又点了一份。
临走前又打包了一份。
我和浅羽还每个人买了十张名片。然后其中九张都是寄给对方的。
写的全是各种土味肉麻情话。
比如我的那张上面是throughthemountainsallinflames
他的那张就是,tobebyyourside.
不行了太肉麻了。
我念都念不下去。
和那个《以你之名冠我之姓》一个调调。
到晚上,我们去坐缆车。
因为临近圣诞,来旅游的人本来就多。
我们稍微排了一会儿队才上去。
上面有个平台,可以看到特罗姆瑟的港口和灯火通明的城镇。
北大西洋的暖流穿过这里,使这里成为一座不冻港。
我看到一个光膀子的大叔“咚”一下从船上跳海里了。
紧接着又是几个大妈大爷跟着跳了。
在黑蓝色的海里白花花的,游得跟一群海豹似的。
晚上,浅羽说给我们报了个追极光团。
我之前以为极光是到北极圈就能看到,怎么还要追。
出了特罗姆瑟机场后,我头就昂了起来满天找极光。
然后我问浅羽。极光在哪呢。
浅羽说他给我们报了团。要专业向导带我们去看。
噢噢噢。原来如此。
晚上,我们到了约定见面的地方。雪暂时停了。
向导是个红发的本地女孩,看着比我们还小点,但和门一样高。
“你好,我叫伊薇特。”
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我总觉得在哪见过。
浅羽说,点评网上这些追极光的向导们或多或少都有没追到极光的概率,但这位是百分百好评,每次能带游客看到极光。
所以就找了她。
“今年是挪威20年一遇的极光大爆发。所以两位看到七级以上极光的成功率很高。”
英文说得也很标准。不像其他本地人一样大舌头,一时半会我们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对方也听不懂我们在讲什么。
比如我们下午去海鲜市场买三文鱼。前面有个霓虹人,用日式英语跟菜市场大妈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愣是把大妈逼急了。拿个刀把整个三文鱼都剁给他了。爱要不要。
我们跑了一会儿,我坐在副驾打哈欠。
伊薇特给我递了一瓶咖啡。
我想都没多想,就开盖喝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信任她。怎么说,这女孩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力量感。温柔的强大的那种。挺奇妙的。明明她看着就是一小屁孩。还是个redhair。但感觉比我稳重多了。
伊薇特又拿了一瓶给后排的浅羽。
浅羽在后排,扒在窗户上看。眼睛亮亮的。
他接过咖啡,喝了一口,打了个寒颤。
伊薇特说,“朋友,你要不把窗户关上,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不会错过极光的。”
浅羽摇摇头。
继续扒在窗户边上。
行了。人家伊薇特好评都百分百了,还用得着你在这蹲。等会感冒了又要喊姐姐我难受。
我钻到后座去,把他给窗户摇上了。
浅羽牵着我的手。
我被冰得一激灵。
“抱歉姐姐。”
他又给自己搓手。
我抓过他的手,给他搓。
搓着搓着差点搓破快皮。
伊薇特从驾驶座给我们递了一个暖手宝。
热乎乎的。像是刚灌的热水。
这伊薇特,怎么跟个哆啦A梦似的。
没多久,我们就追到极光了。
我们大呼小叫下车,伊薇特把车停好。也跟着我们过来。
我以为是极光和电视里一样是绿的。没想到竟然是五彩斑斓的。晃动的火红如巨龙的吐息,顷刻间又变成瑰丽的红,如盛夏蔷薇不断蔓延,又泯灭掉,变成伊登女神所掌管的神之庭院碧绿的池水,比神明打翻了的颜料盘还要夸张。色彩不断交融变换间,仿佛有沉寂千年的凤凰即将涅槃。
哪怕此时此刻飞过千万只独角兽,也毫不违和。
好美。
我躺在松软的雪地里,划了划四肢。
浅羽躺在我旁边,我们手拉手。
大大。
像这样。
伊薇特躺到我身边。
大大大。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绮丽的景色。
并且当你真正看到的时候,会很容易掉眼泪。
浅羽正闭着眼睛对着极光许愿。再睁眼的时候,眼中绚烂无比。
然后亲了亲我的脸。
伊薇特嘴里叼着根棒棒糖,双手枕头,也在盯着天空看得出神。
我们在雪地里躺了好久好久。
直到下雪了。我们才起来。
伊薇特问我们要不要去喝点酒。暖暖身子。她请客。
我说好啊好啊。
伊薇特兜兜转转开到一个小酒馆,靠着海边,叫什么日落酒馆。
看着平平无奇哈。
但里面人还挺多。
我说要奶油啤酒。浅羽说和我一样的。
老板娘说小孩子喝什么酒。给了我们两碗热腾腾的三文鱼汤。
超级超级好喝。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喝的鱼汤?
就是有点辣。
呼呼呼。我吹我吹。
滋遛滋遛。
好喝好喝。
看我喝得面红耳赤的,老板娘看着我笑。
然后伊薇特喊老板娘叫妈。
然后又对着抱着吉他准备弹唱的一个民谣歌手模样的人喊爸。
合着是把我们弄她家来了呗。
等等。
这老爸一头银色卷发。
我怎么看这人有点熟悉。
不对。
不是有点熟悉。
我真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而且是在我妈的朋友圈!
我打开手机。
对着我妈朋友圈那张照片,又对着那中年男人看了看。
确认了,就是一个人。
伊薇特老爸耸了耸肩,把一封信递给伊薇特,又看向我,无辜地张了张双手。
伊薇特走到我面前,“这是爱普落教授。爱普落小姐交给你的。”
啊?
哪个爱普落教授,我妈吗?
不过我妈好像确实是个教授。忘了是哪个美术学院来着。但她只是挂名。
伊薇特老妈和我说,“看吧孩子,没事的。”
我拆开信。
只见信里是一张圣诞贺卡。
“金贝贝,圣诞快乐!今年的圣诞礼物先攒着,你自己先记下来,我到时候一起给你结算哦。”
就没了。
尽管只有短短一行字。
但我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相信我妈没事了。
你们怎么认识我妈的。我妈现在到底在哪。
我应该这样问。
伊薇特老爸拨了下琴弦,开始唱歌。
第一句歌词就是magic。
我几乎从来不夸谁唱歌好听,但她老爸的歌声真的不亚于九十年代任何一张金专。
算了,我妈一定有她的道理。
对我来说,她的安全就是我今年最好的圣诞礼物。
我喝完汤,伊薇特老妈还要做烤肉给我们吃。
太热情了。
搞得我像她们家失散多年的亲戚似的。
我连连摆手。我真饱了。
“不了不了,谢谢您。”
伊薇特送我们回去。
临走前,她和我说,请你永远不要放弃自己想做的事。
然后就开车走了。
我甚至都忘了和她加个联系方式。
算了。
有缘再见吧。
民宿老板的阿拉斯猪见着我们就屁颠屁颠跑过来。
因为下午我们回来的时候给它带了吃的。
它现在已经把我们当一家人了。
“汪!”
它围着我们手里提的袋子转了两圈。
不行,这可是伊薇特老妈给我们的烤肉。我们自己都没吃呢。
这只小狗应该平时主人也没饿着,养的膀大腰圆的,怎么这么馋呢。
浅羽进屋给它拿了火腿肠之类的,阿拉斯猪叼着火腿肠回狗屋了。
“困了困了。”
我倒在浅羽肩上。
“辛苦啦。”
浅羽拍拍我,在我耳边说。
“今天对我来说,是很幸福的一天呢。”
*
12月16号。
等林嘉恒消息的第六天。
他给我的卡就刷不了了。
我睡到了将近中午。
本来想在特罗姆瑟找点贵贵的东西刷刷卡,但刚在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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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店给我和浅羽买完羽绒帽子,林嘉恒的卡就刷不动了。
其实从医院出来后,我们就已经用不了浅羽的卡了。
我和浅羽说,完了,你家里估计发现你跑出来了。
浅羽不说话。
“我说你要不回去算了。我的事自己处理。”
浅羽要掉小珍珠。
《无论怎样我都要陪着姐姐》~。
好好好。
你要跟着就跟着吧。
但那是在我的卡也被停用了之前。
为什么要特意强调一下呢。
因为我们在奥斯陆租的那个房子,是按周交租的。
离下次交房租还有一天。
虽说我还有我妈给的那一沓富兰克林,但抛去我俩回国的机票钱车钱这些基本的费用,差不多够我们再付一周的房租。而且还是不吃不喝才能正好付上钱。也就是到12月24号。正好在圣诞节之前。
房东太太是个八十多岁小老太。
很热心的一个人。每天早上都给我们送吃的。
我都很客气地说不要了。
浅羽在旁边给她直鞠躬。
结果第二天又给我们送来了。
她说,你们看着年纪好小。她孙子孙女也和我们差不多大,但他们很少回挪威。如果可以给我们做吃的她会很开心。还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大老远跑到这来。如果有的话,要及时和她说。她会力所能及帮我们。
邻居大婶说,她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有名的甜品师。五十年前,她的整个家族都离开了挪威,她却留了下来嫁给了本地人,但丈夫早逝,孩子也都早早离开了奥斯陆。平时家里就一个人,没事的话会去集市卖点杂七八拉的小玩意儿,不然就是在家看肥皂剧,前几年一些老朋友也都去世了。
“她是个好人。但有时候脑子不太清楚。你跟她说过的事,可能她第二天就忘了。所以你让她别送吃的,但她第二天又来了。我们也经常收到她的蛋糕和礼物。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们不要拒绝她可以吗?”
哎,这小老太。
虽说我们现在房租快交不起了。但也不愿意利用一个小老太的同情心。
我和浅羽说,完蛋。
圣诞节去不了什么德勒巴克了。只能去星巴克端盘子了。
浅羽摇摇头,我不会让姐姐去端盘子的。
我说,不端盘子那怎么办,只能流落街头了。
浅羽说,就算和姐姐流落街头,也很浪漫。
我说,够了,真就这么喜欢我?和我去要饭也愿意?
浅羽点头,喜欢。要饭也愿意。
我说你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吗。
浅羽摇头。说他只知道就算要饭,要来的饭也都给我吃。
我说,你趁现在还能回霓虹,你老妈老爸还没发火,赶紧回去。
我分出一半现金给他。
浅羽又摇头,不要。
我说那你等着吧浅羽,没有钱,你就看我们到时候会不会因为一块面包打起来。
浅羽又摇头,姐姐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我的面包都给姐姐。
受不了。
怎么都吓不走。
我和他还躺在特罗姆瑟豪华民宿的大床上,已经开始担心起两天后我们的生活。
说白了。
我们这个特罗姆瑟小假期也不过才过了一半。
就没钱了。
住着最贵的酒店。结果没钱出去玩。
还好昨天还是带走了伊薇特老妈给的烤肉。
我跟她在那你推来我推去推半天,还是收下了。
我把烤肉放微波炉里。浅羽去冰箱找了几个蔬菜洗了洗。
然后我们就得到了一盘烤肉沙拉。
我们两个饭量都不多。
而且还有我们买的三文鱼和芝士鸡。
算了下,够我们吃到明天没问题。
吃暂时不用担心。
但我们两个就不能怎么去玩了。
本来我们还想去出海看鲸鱼的。
算了。在电视里看看就好。
结果浅羽说,他之前就订好船票了。如果我想去的话,我们就去。
我说那好吧。钱都花了。
退反正是退不了。而且它退到账上卡是冻结的。只进不出。
还不如去呢。
浅羽说那我们今天早点休息。
我说好。
下午,我们去了那个很有名的北极大教堂逛了逛。门票不算贵。勉强还能付得起。
我看到有个冰箱贴很想买。
浅羽说买!
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沓现金。
我忘了。
这小子是带了现金出来的。
这小浅羽。一句话不说。原来想当霸总呢。
回来后,我把他拎起来抖了抖,结果全身上下就那一沓。
气得我洗了个澡就回床上了。
然后抱着浅羽看了一会儿听不懂的挪威电影。
接着昏昏入睡。
我的易感期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
12月17号
今天特别特别冷!
浅羽老早就起来了。在厨房捣鼓什么三明治说路上吃。
我睡到八点多。
然后旅行社的人给我们打电话催我们。
我赶紧起来,收拾收拾,把还在厨房对着食谱捣鼓的浅羽还有他做了一半的三明治一起带走了。
结果一去就后悔。
我们在海上漂了四五个小时,被风吹得快冻僵了,只看到个虎鲸尾巴。还是很不情不愿的那种。
船头还有对情侣在cosplay杰克和露丝。
也不知道谁想出来的,土得掉渣。
不仅如此,两人还差点双双掉下去喂鲸鱼。
那对情侣就是我和浅羽哈。
其实也没有在cos。我们两个就是站在船头,想近一点看鲸鱼而已。我搂着他的腰而已。真的没别的动作了。
那船长非说我们在演泰坦尼克号。还给我们拍照留念挂在旅行社了。说我们两个确实长得有点像杰克和露丝。
我服了。
除了都有鼻子眼睛嘴巴,哪像了。
又无语又丢人。
回民宿后,我赶紧收拾好行李,洗刷刷,往浅羽给我放了热水袋的被窝里一躺。
安详闭眼。
浅羽也洗好了,贴过来。
这段特罗姆瑟之行终于算是告一段落。
*
12月18号
我们回奥斯陆了。
又看到了房东老太。
又给我们送吃的。
好吧。
至少接下来一周吃的也不愁了。
对了。
我把房租数了数,交给她。
然后攥着我剩下的几百美金,思考怎么度过接下来的的时间。
不是,林嘉恒怎么回事。怎么还不给我消息。
前天他卡冻的时候,我就给他打过电话。
今天再给他打,他还是不接。
然后给我发消息,意思就是叫我反正现在不要回来。
我说哥哥哥哥,我回国的机票钱都快没了。
林嘉恒说他会想办法。
不是,香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和他微信共享位置。
过了好久,他才点同意。
没想到他人不在香海。在霓虹。
“哥,你跑霓虹去干嘛?”
林嘉恒就没再说什么。
房东太太家里有一把看着旧旧的小提琴。
我去问她,我能不能拉。
房东老太同意了。
于是我试着将它从墙上取下来,调了调音。
音色竟然出奇得好。虽然琴面是最普通的云杉,但很清亮。
我试着拉了个简单的练习曲,非常丝滑。
拉着拉着,我就把前几天盘旋在脑子里的旋律带了出来。
浅羽从房间里跑到客厅,抱着腿坐在沙发上听我拉琴。
等我结束后,他夸我,说我超级棒,这是他听过的最打动人心的旋律。
行行行,就这么夸我呗。把我夸上天。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于是我产生一个想法。
下午我要去大街上演奏,试着当个街头艺人,说不定还能挣点钱。
浅羽鼓励我说好。
我站在市中心。人流最多的地方。闭上眼,举起小提琴。
本来我想带个碗的,浅羽说还是用帽子比较合适一些。
我说好吧,那就用帽子吧。
等我再睁眼的时候,周围已经全都是人。
然后是掌声不断。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
我仿佛还是香海市第一交响音乐厅,那个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
但这次的观众不再是一些西装革履,而是有老人小孩,旅人或本地人,着装或朴素或昂贵。
前者可能有一半演的成分。但后者是真实的芸芸众生。
只是当我要拿起帽子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很滑稽。
但是他们都很礼貌地给我投钱。
有一个小女孩给我投完一张挪威克朗后,害羞地捂脸跑开了。
弄得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那一张张脸上没有不屑和施舍。只有欣赏。
我又觉得没什么了。
拉琴也算门手艺啊。我靠手艺吃饭怎么了。而且就算是世界闻名的大家,谁不收演出费。我以前只做过免费演出,但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收钱啊。
这本就是我应得的劳动成果。
我和浅羽回家,数了数帽子里的这些钱。
然后我就觉得我不想回去了。林嘉恒叫我回去我也不想回了。
我想在这先待上个三年。
如果每天都有这么多进账。毫不夸张,我过不了多久,都能去奥斯陆郊区买房了。养我自己和浅羽更是轻轻松松。
虽然有些不好听,但在国内,绝对不会有人给一个街头艺人这么多钱。能有人默默看热闹,不对你指指点点就不错了。
晚上,我和浅羽去吃了顿好的。
虽然说,挪威除了海鲜,也没有什么特别好吃的就是了。没有贬低挪威美食的意思,只是针对我们两个东方人而言。反正中餐厅肯定不去,根据经验之谈,只要是出了亚洲的中餐厅,好不好吃真看运气。大概率比较难吃。
我们去了一家海鲜餐厅。
说实话,我挺想去伊薇特家那个小酒馆的。
她老妈弄东西巨好吃。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魔法。
但就是太远了。
开车都要20多个小时,算了算了。
我搂着浅羽说。
等我赚够钱了,我们就去那家米其林三星ehb吃个爽。
*
12月20号
我已经连续去大街上拉了三天琴。
已经把我们下周的房租钱挣了出来。如果我们还会继续住下去的话。
房东老太今天来给我们送吃的时候,听见我拉琴。眼泪婆娑的。
这应该是她,或者是她很重要的人的琴。
不然不会一直这样挂在墙上。
房东老太就靠在门框上看着我。
然后说了一个我听不懂的名字。
我放下琴,抱了抱她。
小老太也抱了抱我,说要把这把小提琴送给我。
我说我不能收。
她说,是我给了这把小提琴第二次生命。请带它走吧。不要让它再重回沉寂。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我就说,那就谢谢您了。
她握着我的手说。
“请你一定要演奏下去。”
她的手温暖有力,我的手却顷刻失了力,不知道该做什么回应。
落魄如我,笑话如我,真的能一直演奏下去吗?
“我会的。”
我听到自己说。
我会的。
总有一天,我会完成我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一定会的。
*
12月23号
现在我和浅羽很好笑。
每天都在演什么家庭伦理日剧似的。
我每天出门卖艺赚钱,他就留在家里等我回来。
今天我捧着帽子满载而归的时候,浅羽穿着围裙跪在门口。
“欢迎姐姐回家。”
我大摇大摆走进屋里。
他给我捏了会儿肩。又去厨房看锅。
“汤马上就好啦。姐姐可以先去泡澡。”
我去厨房搂过他香了一口。
然后才去泡澡。
我们两个演得都挺入戏的。
感觉再把小鸡接过来的话,就真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到了晚上。
我抱着浅羽睡。
越睡越热。
浅羽以为我还是只要咬一咬。
但有些事就是很顺理成章发生了。
在小心翼翼的磨合之后,我终于呼出一口长气,稍稍向前顶了顶。
他面上酡红一片,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澄蓝的眼中如浸透了阳光的海水,海浪轻柔翻滚,要将我沉溺到海水深处。
就像他每天欢迎我回家那样,对我说。
“姐姐。”
“Okair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