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第2章 屠杀
    白濯羽记起自己潜入太守府的时候,府上戒严,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将太守的厢房围得水泄不通。因此厨房防备不严,她才有机会进来偷吃。

    她当时饿得没有心思考虑别的事情。上次吃东西还是在四天之前,和饥荒中的流民一起抢野菜,幸运地挖出了一棵蒲公英。她藏在怀里,边跑边吃,跑了很久才没有被饥民们抢走。上上次大概记不清是哪天,她从还没断流的河里捞出来一条泥鳅鱼。再上次,便是在北狄的铁牢里吃发霉的米。

    她还记起,当时下人们的交谈声透过渺远的雷声隐隐约约地传进她的耳朵。

    “真倒霉,这么大的雨还得巡防!哪儿有刺客?鬼影都没看见一个。”

    “哎,听说那刺客特别厉害,之前还在京城把大司马给杀了……”

    “八大门派不是都被屠了吗?要我说屠得好,这种人活着真是吓死个人……”

    “咱们太守怎么惹上这些东西的?嘶,可别连累了咱们。”

    白濯羽当时隐约猜到太守府发生了一些事情,大概是某个闲着没事干的刺客发出了杀人预告。

    他们刺客玩的花样一直很多,而且顶尖的刺客都有些心理扭曲,追求死亡的极致美学。

    对他们而言,偷偷摸摸把人杀了是相当低端的行为,会遭人鄙视。有追求一点的刺客多少会玩些预告杀人的把戏,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把目标处理掉,而且最好处理得优雅万分,像一场精彩华丽的演出,让亲历者终身难忘。

    可白濯羽却好死不死,偏偏赶在这个倒霉时候进来,成了刺客的最大嫌疑人。

    十几把刀刃直勾勾地对准了她的咽喉。白濯羽不想贸然和这些守卫动手,她警惕地打量他们,做出无辜的样子,缓缓从竹筐中站起身来。

    “兵爷,别抓我。我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好几天没吃饭了,快饿死了,求求你们放我走吧。”白濯羽楚楚可怜地装哭,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那其中一个兵士怒道:“一个普通的饥民怎么有本事潜入太守府?!说!你和那刺客是什么关系!”

    白濯羽硬着头皮,哭哭啼啼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刺客。兵爷我冤枉!”

    她一边凄凄惨惨地装可怜,一边右手探向怀中的飞刃,暗暗捏住了刀柄,警惕地向窗外望去。

    就在此时,厨房门突然打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身着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和太守府其他守卫是一个形制,但气质风度和周边的兵痞子截然不同。

    “校尉,请问您看见胡掾吏没有?这个月的工钱还没算。”那男子开口道。

    白濯羽还未见那人的脸,但是先闻到了那人身上的香味。有些熟悉,是她闻过的苍凉的木香。是雪松与檀木,但又杂着一分高昂和尖利,浅蓝色,温热褪去后带着几分冰凉,像高耸如云的雪山,又像铮铮振鸣的刀戈。

    她有些脸盲,记不太准人的相貌,但是闻过的味道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人叫云容章。

    白濯羽猛然想起自己见到那人时的场景:

    那是出征之前的盟誓大宴上,八位掌门和盟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酒酣耳热,相谈甚欢。

    席间,众位掌门东拉西扯,不知怎地便提及了武林新秀,争江湖上哪个小辈最有出息。平日里这些掌门就互不相让,提及后辈,便更针锋相对地炫耀起来。

    残月阁的花掌门揽住自家庄护法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骄傲:“静融是这一辈中的翘楚,也是我残月阁最利的刀。大家也知道,静融她少年英雄,手中江上柳使得出神入化,年纪轻轻便被诸位侠士抬举为天下第一刺客,也是承蒙各位抬爱……”

    “静融这孩子确实优秀。但若说这天下第一,我看呐,还是有待商榷。”凌盟主不胜酒力,拍了拍白濯羽的肩膀,醉醺醺地对八位盟主道,“我这乖徒儿濯羽年仅十八,习武仅十年多,但这‘乱雪刀’使得极好,武艺非常人可及。明年若是比武大会还能再开,这武曲四宿的名头,定是少不了她的——”

    花掌门礼貌笑着,微微抬头望向白濯羽,话中带刺:“不是我轻看了武林新秀,只是静融刚杀过朝廷的卖国贼,名震天下。濯羽啊,你也得在战场上有所建树,才能让众人信服不是?”

    白濯羽在众位前辈面前哪里插得上话,只小心翼翼地看着花掌门,点头如捣蒜。

    可掌门醉意不浅,举起酒杯道:“战场就在眼前,建树不是早晚的事?你们若是不信我徒弟,便把你们的大弟子都派出来——要是有人能赢过我徒儿,我就把这酒杯吃了!”

    白濯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忙低声对凌盟主道:“师父师父快别说了——”

    她知道她这师父当了这么多年盟主,在江湖上颇有声望,别的什么毛病都没有,就是极其好饮,而且酒品极差,喝多了什么话都敢说。

    白濯羽立刻夺下他的酒杯,低声道:“师父你醉了,别喝了。”

    “我没醉!我和你们说:将来这武林盟主之位,非濯羽莫属!”盟主借着酒劲,朗声道。

    白濯羽扶额掩面,不知道该如何收场。虽说她自信在同辈人里面找不到对手,但是在宴席之上大打出手,终究不是好事。

    “盟主说这话倒是欺负人了。”归露门的韩掌门面色不善,轻笑道,“正巧我大弟子云容章新悟了一套武谱,不如让他和濯羽比划比划?容章,出来。”

    那云容章点了点头,缓步走上前来。白濯羽微微瞟了他一眼,云容章一身黑色薄甲,手执一把墨色玄铁长刀,目光锐利,笑容却格外温和。

    那大弟子云容章翩然上前,对诸位掌门笑道:“前辈们说笑了,宴席之上以和为贵,战前自家人动了刀兵,也是不祥。若是前辈们想考校晚辈武艺,不如明日首战安排晚辈做先锋,到时自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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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

    白濯羽清楚,云容章自知不是她的对手,不敢与她交手。这番话不过是给自己个台阶下罢了。

    她此前没见过云容章,只听说过他的一些事情,知道此人为人正直,处事得体,宽仁稳重,待师弟师妹们亲和友善,符合世俗对门派大弟子的一切刻板印象。此番见到他本人,白濯羽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番。

    她的嗅觉格外敏锐,喜欢用香气识人,而且识得很准。她感觉到云容章身上带着些微微苍凉的木香,是雪松与檀木一类的味道。

    她的判断是:这个人很好,但没那么好。

    白濯羽接着云容章的话,端起酒杯道:“云师兄说得对,我中原武林本是一家,今日关起门来都是家人,不能说那些外道话。明日便要上战场,有我八大门派诸位前辈和师兄师姐们勠力同心,区区北狄蛮子,岂是对手?今后匡正江湖、扶持正道,还有赖各位前辈。晚辈敬各位一杯。”

    她举杯敬酒,将那浸着众人鲜血的烈酒一饮而尽,浓烈的酒意将她的魂魄灼烧点燃。

    而此刻,世殊时异。虽不知道云容章为何会出现在太守府上,可她白濯羽早已不是昔日那个宗派少主、掌门之徒。她只是刚刚逃出生天的阶下囚,穿着一身破衣烂衫,饿得奄奄一息,被当做刺客遭到审判。

    校尉脸上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姓云的你这时候讨什么工钱!没看府里上上下下忙成什么样了!你赶着去投胎啊!”

    “校尉大人说笑了,我确实着急赶路。等明日抓了刺客,我就得和您辞别了。”云容章微笑对校尉道,神色得体而优雅。

    那校尉厌烦地瞥了云容章一眼,指了指白濯羽道:“先别走,你帮我试探试探这女人会不会武。刚抓的,鬼鬼祟祟的,我看像混江湖的。你跟她试两招。”

    “好啊。”云容章毫不犹豫地答应道,提刀向前两步。

    白濯羽微微扬起头与云容章对视,有些不安。她想着,自己之前和这人不过在宴会现场萍水相逢。宴会嘈杂,而且自那次见面也已经过了一年,想来他是认不出自己的。

    但他是门派的大弟子,看人的眼光不俗,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是练家子。他若是将自己当做了那个刺客,那自己就真的百口莫辩了。

    云容章看向白濯羽,眼中的光晦暗不明。他将刀从鞘中拔出,白刃飞扬如月。

    他的刀很快,在那一瞬间白濯羽思考着是躲还是不躲——躲的话是直接了当地暴露自己的武艺,不躲的话则很可能被他一刀砍死。况且如今势比人强,白濯羽饿了几天,一点内力使不出来,哪怕躲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

    白濯羽只犹豫了片刻,便选择相信这个只和自己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她没有躲,闭上双眼,等待刀刃的落下。

    ——只凭,他们都曾是江湖人。

    而且,都是失去了一切,背负着共同血海深仇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