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蒿里人
    白濯羽被一阵刺鼻的干草味道熏醒,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在一个阴暗狭小监牢之中。

    已是第二天清晨,她昏迷了一夜。这里处处弥漫着呛人的血腥腐臭,她抬眼时满天漂浮着细小的灰尘,在阳光下跳跃着狰狞的舞蹈。她闻到血腥味,一时又是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

    她缓缓爬起身来,听见门口传来狱卒的声音。

    “颜公子,这个女人是在太守门口抓到的,可能是刺客的同伙。请您提审。”

    白濯羽皱了皱眉,顺着斑驳的牢门向外看去。从门口处走进来一个青年男子,神色哀恸,披麻戴孝,双眼泪痕未干。

    白濯羽知道那刚刚被杀的太守姓颜,那这个男子很可能是太守的独子颜繁熙,是死者家属。

    “这女人招了什么没有?”那颜繁熙瞪了白濯羽一眼,双眼中写满怒火与仇恨。

    “回公子的话,并没有。”那狱卒道。

    “给我严刑拷打!直到她说出刺客的下落为止!”颜繁熙怒喝道。他眼球中布满了血丝,看上去甚是骇人。

    白濯羽下意识地伸手去碰乱雪刀,用武力能解决的事情她懒得和人解释。但是碰到刀柄的一瞬,她突然想起自己晕血的事情。

    如同一道晴空霹雳在她的脑海中炸响。

    她慢慢意识到晕血意味着什么。她此前所有所习刀术都是纸上谈兵,从未实战过。她虽然有堪称绝学的武艺,但一旦真的将对方伤到,自己就会当场晕倒,一命换一命。

    这相当于,她的武功根本用不出来!

    她不仅自己用不出来武艺,甚至连别人打斗的场面都见不得!

    对她而言,自己只要受一点小伤,就能直接当场晕厥,失去性命!

    思及此处,她的气焰明显短了一截,心沉到了谷底。她不知道这毛病是先天的还是经历了大战后的心理创伤。但她清楚,这是她的死穴。

    她必须隐瞒这件事,不能和任何人动手。只要她不和人交手,就没有人知道她的弱点。好在她在江湖中还有名声在外,只要自己以和为贵,不主动教训别人,一般没有人会想不开主动招惹她。

    至于刑讯逼供……不用等动刑,她便又晕过去了。

    白濯羽闻言,手扶着墙站起身来,装出一副无辜状道:“我刚醒!你还没审我。你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我什么都招。”

    太守并不是她刺杀的,她只是个被路过此处的倒霉蛋。白濯羽眼睛一闭,一遍遍痛斥流年不利。自己不过是想偷吃点东西,结果失了武艺不说,还卷入命案,百口莫辩。

    颜繁熙显然对她没有耐心,厉声喝问道:“那杀我爹的刺客是谁?!你与她什么关系!”

    白濯羽为颜繁熙不分青红皂白的怒吼翻了个白眼。就在此时,从牢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颜公子息怒,云某以人格担保,白姑娘绝非刺客同谋。”云容章从门外走入,向颜繁熙行了一礼。

    白濯羽警惕地向外打量了两眼,看来云师兄和这颜公子关系还不错,至少说得上话。

    她微微松了口气,暗暗向云容章比划两下,打了打手势,张口型道:“云师兄,救我!”

    听见云容章的担保,颜繁熙紧皱的眉头微微展开,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愤怒的神情。他转头对云容章道:“既然云公子如此说了,我自然是信的。来人,将这女人放出来。”

    正当白濯羽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松了口气时,云容章却突然道:“不必,公子。在下还想请您将她安置在此处,不要放出。等三个月后,在下从遗珠城回来,再将她接走。到时我定会将刺客绳之以法,为颜太守复仇。”

    白濯羽闻言,心跳几乎骤停。她没想到这看上去正气凛然的云师兄,竟会为了当上武林盟主,使用这种卑鄙手段将她关在这里!亏自己还将他当成好人!

    “云容章!你无耻!”白濯羽怒道,狠狠推了两把牢房的铁门,铁门纹丝不动。

    云容章注视着白濯羽,转头对颜公子道:“公子,在下有几句话想单独和白姑娘说。不知您可否准许。”

    “自然。”颜繁熙微微抬起头,眼泪止不住地滑落,挥手叫所有人离去。

    阴暗的牢房之中唯有云容章和白濯羽二人,隔着一道铁门对望。

    白濯羽怒目圆睁,脑子里不断构思难听的骂人话斥责他,但都嫌不够难听。在她组织语言的时候,云容章率先开了口。

    云容章像是完全没看出来她的怒火,又或者是看出来了,却熟视无睹。他只一如温和兄长般微笑着,用关切的语气问:“白少主,你还好么?昨晚为何晕倒了?”

    “你四五天不吃饭试试?你不晕?!”白濯羽没好气道,“昨日不是说好了公平竞争?今天你就将我关在这里。我还敬你是大师兄,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卑鄙,胜之不武!”

    她暗暗思忖一番,昨日她偷吃被抓时,云容章在守卫面前说她并非江湖人,可她片刻后便上了房顶。但是,颜公子今日仍然对他表现出信任。

    ——这说明,昨日放她是假的,不过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从而接近她。就算昨天她与云容章比武,真的胜了,他也不会轻易将自己放走。

    此人为了盟主之位,当真阴险!歹毒!自己昨天相信他,真是瞎了眼!

    云容章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可脸上仍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态。他只微微垂眸,拱手道:“抱歉,欺骗了少主。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是盟主的另一个候选人。但是我不能让你去遗珠城,不能让你做盟主,真的抱歉。”

    “为何?”白濯羽愤怒道。

    云容章抬头,用一双漂亮的杏眼直视白濯羽,纤长的眼睫柔顺地垂下,面色依旧柔和。即使遭遇了劈头盖脸的质问,他的双眼中写满了令人无法愠怒的真诚。

    他用平和的语气耐心问道:“你真的想知道吗?我可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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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好啊,你说。”白濯羽看着他平静的态度,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怒极反笑。

    “少主应该知道,我是归露门弟子,也是‘蒿里人’,你应该知道我的职责。受人所托,至死方终。”云容章道,声音又轻又柔,让人听了生不出一点怒火。

    白濯羽自然是知道的。八大门派在江湖中各司其职,如夜印门精于淬刀,残月阁精于刺杀,而归露门长于治丧。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归露门门人好生恶死,将迎接死亡视作头等大事。并且他们笃信人死前遗愿未完成,便永远游荡于天地之间不得往生。

    因此门中有一批弟子专门负责了结死者遗愿,取汉乐府《蒿里》,称为“蒿里人”。

    “蒿里人”在人死之前收走其全部遗物为报酬,不惜一切代价地实现其遗愿,死生不计。无论遗愿多么危险、离奇,不论是杀人放火还是万死之罪,一旦契约定下,蒿里人便要履行使命,不死不休。

    云容章是归露门的大弟子,也曾是所有蒿里人的主上。可而今归露门灭门,他的师弟妹们全部在屠杀中丧生,他是世界上最后一位蒿里人,以一己之身肩负不可转移的万钧重任。

    云容章继续道:“在北境之战中死去的人太多。我和师弟妹们为他们埋骨,接了很多人的委托。但是师弟妹们都牺牲了,人死账消。唯有一笔交易是与我签订的,我这一年冒死从北境逃回,也是为了这个契约。我既活在世上,便要为之赴汤蹈火。”

    白濯羽微微点头,示意他讲下去。

    “我做蒿里人十年,说实话,这是我见过最简单的愿望。没有血海深仇,唯有对家人最真挚的担忧和祝愿。”云容章道,他见过太多死去的人,可提及此处,语气仍是微微悲伤。

    “我理解。但这和你今天将我关在这里有什么关系?”白濯羽冷脸问道。

    “因为,这个遗愿的主人——是你的亲兄长,白雁还公子。”云容章道。

    “我——我哥哥?”白濯羽怔道,泪水模糊了视线,眼泪不自主地滚落。

    云容章点头,缓缓道:“我与白公子仅有一面之缘,他死在我的面前。他的遗物很少,只有一把卷了刃的刀。我替他刻了碑文,将他的尸骨埋在了一处阴阳龙相相绕、砂水秀美之地。他临走前许下的最后一个愿望——有关于你。”

    白濯羽提及哥哥,心防骤然坍塌。她不断地左顾右盼,低下头去,狼狈地擦掉脸上的眼泪。云容章礼貌地微微移过视线,从怀中取出一张薄薄的信纸,交到白濯羽手中。

    那张纸已经泛黄肮脏,但是褶皱的痕迹很轻,看上去被保管得很好。白濯羽接过信纸,那上面的字迹她万分熟悉。那是她哥哥的遗书。

    “我死后,请照顾好我的妹妹白濯羽。将她嫁给值得托付的人。我希望她做个普通人,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千万不要让她涉足江湖,不要让她参与打打杀杀,尤其是——不要让她当武林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