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出门记得报备
    实打实在身上的背了条人命债,还是朝廷认命的县太爷,秦不弃没有就此背井离乡准备跑路,还敢回县里来,已经算是她足够胆大包天了。

    虽然她不觉得自己杀了一个贪官,替天行道有什么错,但该认怂的时候还是得认怂一下的,毕竟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往枪口上撞,还很影响她接下来要去做的事。

    她是趁着夜色,偷摸爬墙回来的。

    秦百宝赚的钱不多,但也足够她们买上几套大宅院了,可秦母依旧住在这里,秦不弃也喜欢这个破旧的小院子,那是她摆脱一切重新活过来的地方。

    也是她被秦百宝救下的地方。

    “娘,您睡了吗?”

    小院地处偏僻,常年住在家里的也只有秦母一个,等到了夜里烛火一息,就更显得荒凉寂静。

    更深露重,秦不弃不愿打扰秦母歇息,但她今日冒险前来,必须要见秦母一面。

    她站在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犹豫着要不要进。

    “阿典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娘还没睡呢。”

    人老了,就会变得觉少,秦千裹也一样,她需要用那些久远的,已经不太清晰的回忆,陪着她熬过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好让她显得不是那么孤单。

    可她越是想,就越是觉得痛苦,她的女儿,一个无辜惨死在大牢里,连死前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一个白日里敲锣打鼓被县太爷抢去做了妾,更是不知情况如何。

    她没想过,秦不弃会在这时候回来,但她一直想着念着担忧着的人回来了,她悬着的心也总归是能稍稍放下。

    “娘,我回…”

    秦不弃推开房门,语气隐隐带着几分期待,外出的孩子,无论经历了什么,都在渴望着归家的那一刻。

    秦千裹点亮了桌前的一盏煤油灯,摇曳的火烛照亮小小的房间,秦不弃未尚未说出口的话,被夺眶而出的泪堵了回去。

    “娘,是孩儿不孝,没能好好照顾您,也没能为百宝洗脱罪名,还要您为我们担忧。”

    秦不弃才离开不过短短的一天时间,她眼中的秦千裹,仿佛就在某个瞬间突然苍老了下去,原本花白的头发变成了雪白,脸上的褶皱更深了,像是被人一刀刀刻上去,成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抚平的疤。

    能在新婚之夜手刃仇敌且面不改色,足以见得,秦不弃本身并不是个软弱的人,甚至说,她可以算得上是个狠角色。

    可当眼泪不受控制的时候,那些一切妄加在她身上的虚名都是假的,此刻的她,只是在时间裹挟中,无助迷茫,抓不住将要流逝的风的人。

    她跪坐在地,想用悲伤的哭泣,来掩盖涌上心头的愧疚。

    “好孩子,我的好阿典,娘怎么可能会怪你呢,你什么都没做错,是娘不好,娘没保护你,没保护好百宝。”

    秦不弃的悲伤没能让她释怀,反而让秦千裹的情绪涌了上来,原本那张已经没什么情绪的苍老面上,突兀的落了滴浑浊的泪。

    她还不知道,秦不弃在此时回来,是要跟她告别。

    一双满是褶皱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她紧紧握着秦不弃的双手,像是已经有了某种预感,她在害怕,害怕这双手下一刻就从眼前消失,再也寻不到踪迹。

    “娘,我昨天夜里杀了县太爷,很多人都看到了,以后不能留在这里,会给您带来麻烦,我必须要走了,今天来是想…跟您道别的。”

    秦不弃闭上眼,咬了咬牙,忽视了心底一个强烈的声音,推开了秦千裹紧紧握着她的一双手。

    “娘,我…”

    秦不弃后退一步,双膝跪地,冲着秦千裹结结实实叩了三个响头,那些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话,就用这些来替代。

    秦千裹心疼的扶起秦不弃,她心里难过,可她哭不出来,只能一遍遍的重复着嘴里的话。

    “可怜的孩子,娘可怜的孩子啊,是娘没用,娘对不起你们。”

    她的泪,早已经流干了。

    留给她们宣泄的时间不多,秦不弃必须要趁着夜色的掩盖,离开这里,若是一旦被人发现她的踪迹,她就很难再有机会脱身了。

    “娘,您在家安心等我回来,等我为百宝洗脱罪名后,我再回来为您尽孝。”

    秦不弃要离开了,这一走,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回来。

    秦千裹扯住了她的衣服,一双孱弱无力的手,此刻像是灌了铅一样的沉重,秦不弃无论如何都掰不开她的手。

    “阿典,能不能不走?留下来陪陪娘。”

    她抱着最后一丝的侥幸去问。

    得到的答案是秦不弃的沉默。

    “既然你执意要去,娘也拦不住你,你把这个带着,百宝当初在銮城时寄回来的家书,里面还有几张银票,娘没用,帮不了你什么忙,只能尽力不去给你拖后腿。”

    秦千裹从怀里拿出一纸书信,书信的外封已经被她揉的有些褶皱,原本,她是不打算将这封信交给秦不弃的。

    她希望后者能放下这一切,好好的活下去,无无论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有活下去,才能等到改变这一切的契机。

    十三年前秦不弃被秦百宝领回了家,她就开始把这孩子当做自己的亲女儿一样照顾,她最是了解秦不弃的性格,她知道的,秦不弃绝对不会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所以她早早就做好了准备,等着合适的那一天出现时,她就把这封信给秦不弃。

    “娘…”

    秦不弃没料到这一出,她伸手接过了信件,却不敢拆开来看,她仿佛能透过这层薄薄的信纸,看到秦百宝写下这封信时的样子。

    她有点害怕,不知道如何面对。

    “打开看看吧,看一封信的时间总共还是有的。”

    秦千裹拆开了她手里的信封,将那一页薄薄的信纸递给了秦不弃,而秦不弃,也终于透过这些熟悉的字迹,找到了秦百宝事发之前的一些经历和线索。

    尽管她现在还没办法知道真凶是谁,但至少,她知道了秦百宝之前去的是什么地方,知道她见过什么人,也知道了她谈的什么大生意,有这些已经够她去慢慢查了。

    秦不弃将信仔仔细细来回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没有看漏一个字后,将信折好重新塞回信封,珍而重之的将它和李悠然给的小本放在一起,放在怀里。

    “娘,我走了,您一定等我回来。”

    秦千裹没在说话,也没再阻拦,只是沉默着目送她离开。

    见惯了离别相思场景的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里,想要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星辰们纷纷出现,代替月亮为秦不弃引路,一眨一眨闪烁的光亮,又像是在代替早已流干了泪的秦千裹而哭。

    邬县与清河县背邻而坐,两地之间相隔的距离不算远,秦不弃没有时间托人带口信给李悠然了,只能自己走过去。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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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漫天星辰走到了黎明将现,才终于到了她此行的目的地——李府。

    守在门口的小厮瞧见了径直往这里走的秦不弃,她在秦家时脱下了那一身染血的嫁衣,换上了最方便赶路的普通浅色粗衣,赶了一夜的路,脚上的鞋子也多少沾了泥泞。

    背着个包袱,头发散乱,脸色苍白的女人,守门的小厮见过太多了,近些年多的是从边疆进来的流民,来他们李府讨饭,秦不弃虽然穿着装束不像是边疆来的,但估计也是个来讨饭的。

    “走走走,讨饭的去别的地方,这里没有!”

    小厮语气不耐烦,想要把这没眼力见的人给赶走,这些人出现在李府门口,除了让他多点麻烦之外,根本不可能得到任何她们想要的东西。

    秦不弃被他这话说的愣了,她上下打量了下自己的穿着样子,知道她要去的是官府,来之前特意选了身最干净的衣服,虽然走了一整夜,看起来确实稍微有点狼狈,但也不至于看起来像要饭的。

    “你是,在说我?”

    秦不弃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将信将疑的问。

    但她显然也不是很有底气的样子,毕竟这四周除了她们二人,也没别的人路过了。

    “对,说的就是你,赶紧滚,再不滚我就动手了。”

    小厮在这儿看门看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可是我不是来要饭的,我来找人,找你们家大小姐李悠然,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说秦不弃来找她有事商量。”

    “你这要饭的怎么回事?都说了让你滚听不懂是吧,找我们家大小姐,你以为你是谁,敢直呼我们大小姐的名字,那是你说想见就见的?还商量,商量什么商量,劝你识相点,赶紧滚蛋。”

    秦不弃的一再不识趣惹恼了小厮,他已经没耐心继续跟她耗下去了。

    “可是…”

    秦不弃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那小厮却已经不想再听了,转身回去拿了扫帚,想把秦不弃给撵走。

    “秦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为秦不弃解围的,是李悠然房里伺候的贴身丫鬟阿焕,她以前跟着李悠然见过几回秦百宝,自然也认得秦不弃。

    “阿焕,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来找你家小姐,结果这人非要赶我走。”

    秦不弃可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帮手。

    今天一大早,李悠然就嚷嚷着饿,想吃东街摆摊卖的饭,阿焕就一早起来去买,还特意按照李悠然的吩咐,多买了几人份的,刚一回来就碰到了秦不弃。

    阿焕上上下下打量将秦不弃打量了一番,忽的感觉鼻头一酸,眼里就泛出了一层水雾。

    “秦姑娘,阿焕没想到你过得竟然这样苦,你快进来,阿焕这就带你去找小姐,以你和小姐的关系,小姐一定会帮你的。”

    阿焕哭得伤心,秦不弃却觉得莫名,但只要能让她跟着阿焕进李府就行,哭就哭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不弃跟在阿焕身后进了李府后院,一路上有人瞧见秦不弃这身装扮时,都忍不住多投去几道视线,倒是把秦不弃给看得不自在了。

    “小姐,秦姑娘找您来了。”

    阿焕站在门口,敲了敲房门,李悠然从门后探出头来,一眼看到的就是浑身狼狈的秦不弃。

    她也和阿焕一样,瞬间感觉鼻头一酸,眼里就泛起了一层水雾。

    “好阿典,你别怕,我一定会护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