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闲愣住:“啊?什么?”
宋远之暴躁道:“演一个得知家里人去世的反应,快点,别耽误时间。”
众人都眼巴巴盯着祁闲,期待少年能将他们从水深火热中拯救。
祁闲看不清导演面容,也不清楚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他最好配合一下,以防导演下一秒变身暴怒喷火龙,龙卷风摧毁整个片场。
只是哭的话,他还算擅长。
在祁家学来的技能不多,装哭就是其中一项。
祁闲垂下眼眸,浓密睫毛轻颤,如同一片被呼吸惊扰的鸦羽,少年纤瘦的身体仿佛即将飘零在风中的秋夜细微地发着抖,他努力克制着,可紧咬的唇边仍逸出一丝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他肩膀微微缩起,艰难吞咽下悲伤苦水,白皙纤长的脖颈上,血管正随着过激的情绪波动缓慢浮现,格外脆弱,也格外诱人。
再抬起眸时,祁闲眼中已然蓄起一汪泪水,他强忍着让这层水光只是在眶里打转,拼命阻拦它落下,直到眼尾沁得通红,才终于憋不住,泪水随着一声哽咽的啜泣,顺着面庞流下。
一时间,片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震惊于祁闲竟然说哭就哭,而且……还哭得那么楚楚动人,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妈呀。”助理悄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确定不是在做梦,喃喃道,“我这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天上馅饼掉嘴里了?”
“好!好!”宋远之两眼放光,兴奋地直拍巴掌,“最开始听闻噩耗,不愿意相信,情感一层层累计,最后爆发再出眼泪,非常到位!就是你了!”
宋远之把剧本塞进祁闲手里:“男三号,抓紧时间看看剧本,把台词背了,半个小时后开拍。”
祁闲正用手背擦着泪呢,突然被塞了剧本,震惊道:“什么?我?拍戏?”
宋远之:“当然。”
祁闲赶忙摆手,磕磕巴巴地解释:“可我是干摄像的啊,不会演戏。”
宋远之笑了。
“你这样要是叫不会演戏,那整个组里就没有会演的人了。”他继续把剧本把祁闲手里塞,“演好了,一天的工资就能抵你当一个月摄像。”
祁闲还想推辞:“我脑子受过伤,不好使,可能背不下来词。”
宋远之:“没事,随便说什么都行,反正后期会配音,实在不行就念一二三四五六七。”
祁闲:“…………”
他风中凌乱了。
“不是。”祁闲凑到宋远之耳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导演,我其实有很严重的脸盲症,脸盲怎么能演戏呢?”
宋远之油盐不进:“没事,现在这年头,只要脸好看就行,而且你演技是有的,比我们原定的那个人还好很多。”
祁闲:“…………”
所以说,今天这个戏,他非演不可了?
陈放呢?救一救啊!
祁闲还想继续反抗,但宋远之转头去做其他安排了,演员找到,大计划不用再调整,只等祁闲熟悉一下剧本,就能开机。
无奈,他只能硬着头皮,接受现实。
助理把他拽去做妆造,祁闲趁机快速看剧本,再搭配助理的讲解,听了十多分钟,大概明白了。
《念如潮汐》是一部都市虐恋剧,女主角赵挽柠是个家境贫寒人憎狗嫌的小可怜,意外遇见想要让她当金丝雀的霸道法制咖男主顾宴琛。赵挽柠很有骨气地反抗顾宴琛的强取豪夺,在虐恋过程中,赵挽柠意外和青梅竹马的男三号齐洵重逢。
齐洵年少时就是赵挽柠生命中唯一的光,赵挽柠本以为这次齐洵也能救她于水火之中,可谁知齐洵丢失了小时候的记忆,无论赵挽柠再怎么主动靠近,讲出两人过去的两小无猜,齐洵也想不起来任何事,始终冷漠嫌弃。
顾宴琛发现了赵挽柠对齐洵的情谊,妒火中烧,手段变本加厉,甚至毁掉了赵挽柠在乎的所有东西,只为了将她彻底占有。
最终赵挽柠黑化,她假装顺从顾宴琛,利用顾宴琛的权势给自己伪造了新身份,在和顾宴琛温存时将他杀死,逃走后用新身份重新生活。
“好神奇的剧本。”听完助理讲解,祁闲啧啧称奇,他很少看国产剧,没想到现在还流行古早狗血的风格。
助理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观众就喜欢看虐到心肝疼的狗血内容,而且剧本后期还加入了黑化复仇的环节,你相信我们,这剧拍出来,绝对能爆!”
“而且你的角色是这个竹马,男三号,戏份足人设好,肯定收获一大波粉丝,就等着剧播了之后爆红吧!”
祁闲沉默一瞬,苦笑:“你确定是收获一大波粉丝而不是收获一大波刀片吗?这种忘记青梅还对她求救视若无睹的冰山男,应该下地狱炸油锅才对啊!”
“而且女主后期为啥不复仇竹马啊?要真想要爽,伤害过自己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我要是主角,高低得狠狠收拾他一顿。”
“谁说不是呢?”没等助理解释,白裙女孩搭着话坐在祁闲对面,字里行间满是嫌弃,“都黑化了还留一手,没意思。”
祁闲抬头:“您是……”
白裙女孩伸出手:“陈芸悠,这部戏的女一号。”
祁闲赶忙伸出手,和陈芸悠握了一下:“我叫祁……王珩,叫我小王就好。”
他认不清脸,平时也不关注娱乐圈,但既然人家都能演女一号了,肯定很有名。
陈芸悠:“导演说找到合适的人了,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英雄所见略同。”
祁闲:“大家都觉得有问题,不能让编剧调整一下剧本内容吗?”
陈芸悠耸肩:“哪儿这么容易,设定和走向是资方给的,还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情感做好,做极致。编剧只能把故事完善,改剧情?不可能。”
祁闲讶然:“资方还会给本子?”
陈芸悠四处望了望,见无人注意,将手拢到唇边,悄声道:“基本上不会,所以啊,我怀疑这个故事就是资方的亲身经历!”
资方的亲身经历?祁闲挠了挠头,那这个资方是男主?可谁会让自己最后被弄死啊。
那就是女主?资方被强取豪夺最后黑化?
真怪。
“所有人!各就各位。”
宋远之拿起喇叭高声喊着,祁闲赶紧放下剧本,和陈芸悠一起过去。
祁闲刚凑到跟前,宋远之便一把将他拽过去,指着剧本道:
“第一场演这个,赵挽柠从顾宴琛的囚禁中逃走,走投无路的时候路过咖啡店,看到了失恋多年的竹马,齐洵。赵挽柠冲进咖啡店,激动和齐洵相认,祈求齐洵带她走。”
祁闲傻眼:“等等,第一场就有我的戏份啊?”
宋远之:“对啊,这场戏是全剧第一个情感转折点,至关重要。”
他用力拍拍祁闲后背:“小伙子,好好干,我能把你捧火!从此之后,衣食无忧!”
祁闲:……可我已经衣食无忧了啊导演。
灯光道具摄像都准备完毕,祁闲不愿意耽误大家,只能赶鸭子上架。
他坐在咖啡桌前,收拾好心情,随着宋远之一声“action”,优雅地端起咖啡杯,垂眸抿了口。
【长发凌乱,一袭赵挽柠推开咖啡店的门,赤着的双脚上满是伤口,她几近癫狂的冲到青年面前,双眼含泪,脏兮兮的双手攥紧他的手,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齐洵哥哥!是你吗?是你吗!”
齐洵抬眸,面前女孩的面容模糊成一片,似笼罩在迷雾当中。他眉头微蹙,礼貌且防备地把手从女孩掌中抽出,试探地问:“您是……”
“我是柠柠啊!你不记得我了吗!”赵挽柠手足无措,她身体前倾,急切地表明身份,“咱们从小就是邻居,一起在滨海长大,后来我从滨海搬走,就再也联系不上你了。对!你手腕上的这道疤,是我被混混纠缠,你帮忙挡受伤留下的!我不可能认错!”
齐洵微微一怔。
但下一秒,他将衣袖拉下,遮住手腕上的陈旧疤痕。
“不好意思小姐。”齐洵拿出手机,明明说着关心话语,语气却冷漠疏离,“您好像遇到了点麻烦,需要我帮您报警吗?”】
“卡!”宋远之兴奋至极,“情感把握的非常到位!这条过了!”
“可以啊。”陈芸悠惊讶地戳戳祁闲胳膊,“全都接住了,你真是第一次演戏?”
祁闲点头。
他确实第一次在片场演戏,但在生活中,也算好几年的老演员了。
面对陈芸悠的夸赞,少年笑着低下头,去看手腕上的疤痕。
那并非化妆师画在腕骨处,属于剧中齐洵的疤。
而是他自己的、刻在手腕内侧的浅浅一道,早就随着时光流逝淡化。
要不是和对戏过程中被拽进情景中,祁闲几乎都要遗忘掉了。
是巧合吗?
导演和副导演凑在一起回看片子,宋远之满意点头:“确实挺不错,都到位了。”
摄像组长笑呵呵道:“宋导这次淘到宝了啊!”
“切。”
这时冒出来的不屑嘲讽格外扎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木着张脸说台词就行,大街上随便抓来个人都能演。”
祁闲听声辨位,迅速捕捉到目标,西装革履的青年双手抱胸四仰八叉地仰在躺椅里,身边助理单膝蹲着给他吹小风扇,手里还端着杯冰美式。
“这是男一号朱屿潇,正红着呢。”陈芸悠小声在祁闲耳边提醒,“你别惹他。”
难怪这么牛气轰轰。
祁闲不想惹任何人,但前提是,也别有人来主动招惹他。
他暂时当做没听见,继续和陈芸悠对台词。
但这反应无疑助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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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屿潇的嚣张,他轻蔑地哼笑一声,开始从头到脚地点评祁闲。
“靠本能演戏走不长的,明知道自己是被临时抓过来的,竟然不趁现在休息抓紧时间看剧本,揣摩人物,还聊起天来了,我说啊,现在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想往圈子里挤,简直是对行业的亵渎。”
祁闲:“…………”
他终于正儿八经地看向朱屿潇,和故意仰着下巴挑衅的青年对视。
“谁说不是呢!”祁闲突然超大声地猛拍大腿,仿佛找到知己,大步上前握住朱屿潇的手:“我也觉得!演艺圈怎么随便成这样啊,□□都能随便点评人类,怪不得大家都瞧不起!”
朱屿潇甩开祁闲的手,蹭地站起来,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祁闲无辜地眨眼,仿佛没听懂朱屿潇的话,“我是觉得您对行业的分析很棒,很有见地,真是癞蛤蟆吃萤火虫,心知肚明啊!”
“你!”朱屿潇听出来祁闲在嘲讽他,恼羞成怒,猛地伸手去抓住他衣领。
怎料祁闲突然蹲下,朱屿潇抓了个空。
祁闲系好自己的运动鞋,顺便把朱屿潇的皮鞋系带解开了。
嘿嘿,待会儿绊倒你!
周围人群突然吵嚷,声势比刚才他和朱屿潇对线时还浩荡,祁闲迅速把手缩回来。
——不会吧,他就是偷偷解个鞋带报复回去,惹得众怒了?
祁闲试探着抬头,只见原本还在围观对线的剧组众人此刻都涌去斜侧方。
外围的人还在尽力朝里面挤,就连本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的朱屿潇都慌忙凑过去,试图刷一波存在感。
陈芸悠兴奋道:“是资方老板!他竟然来探班了。”
祁闲踮起脚,捕捉到了最中央的挺拔身影:“就是那个把自己当做剧本原型的资方?”
“对啊。”陈芸悠瞅了两眼资方,见自己应该挤不进去了,干脆留在原地,担忧对祁闲道,“你也太大胆了吧,直接和朱屿潇吵,他肯定联合剧组里其他人排挤你。”
“我管他。”祁闲耸肩,“本来我就是被你们导演抓过来的,他惹我不高兴,我就罢演,看导演会站在谁这边。”
陈芸悠震惊盯着祁闲看了两秒,竖起大拇指:“牛。”
众人都在赶着跪舔资方,祁闲毫无兴趣,毕竟他本身就是最大的资本。
他和陈芸悠说了声,去换下一场戏的衣服。
更衣室在化妆间里,祁闲刚把衬衣脱掉,就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
“哥,难得你来剧组一趟,今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饶是祁闲对嗓音敏感,也费了点力气,才认出这夹到快要累死声带,尾音恨不得山路十八弯,试图魅惑众生的嗓音,属于几分钟前还在朝他大吼大叫的朱屿潇。
“没空。”资方言简意赅,反问道,“你很闲?宋远之没给你排夜戏?”
朱屿潇慌忙辩解:“排了排了,我想着吃顿饭也花不了多久……”
资方冷冷打断他:“该干嘛干嘛去,别浪费我时间。”
祁闲:噗呲。
想要勾引资方,结果被嫌弃了吧?
祁闲最乐得看势利眼吃瘪了,他弯起眉眼,耳朵贴近更衣室门帘,想听得更清。
下一秒,门帘被唰的声拉开,男人背光投下的阴影将祁闲笼罩其中。
糟糕,被发现了!
祁闲慌忙抬头,可男人紧逼着向前,让他只能后退半步,脊背紧贴在墙上。
“好听吗?”
祁闲视线越过男人肩膀,确定朱屿潇走了,点头承认:“还行。”
“是故意要抓我的把柄,还是想学他?”男人低头瞅了眼,祁闲沉迷听墙角,衣服一直卡在手肘间,忘记套头,上半身算是光着的,“你倒是比他更直接。”
什么啊?把他也当成想潜规则上位的家伙了?
祁闲简直要气笑,他立刻把衣服套上,手指点着男人胸口,使劲把他往外推。
“我劝你谨言慎行,要潜规则也是我潜你。”
“哦?”对方挑眉。
祁闲给自己打气:“我的身份说出来,吓死你。”
“是吗?”男人低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说来听听?”
祁闲余光瞥见他打开了通讯录,摇人是吧,他也会啊,看谁摇过来的人更厉害!
他立刻摸手机,找到陈放的名字,正要按下拨打键,铃声却响了。
忙着呢,谁啊打来的这么没眼色。祁闲正要挂断,却看清了来电显示。
——宁海尘。
祁闲怔了两秒,木然抬头。
男人朝他亮着手机屏幕,明晃晃的“小没良心”四个大字闪到祁闲的眼。
宁海尘不再故意压低嗓音,话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
“第二次了,你怎么还是认不出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