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
谢云清看着自己手臂上的十几个红包,头一次沉默了。
裴晏华正在给他脚腕上的红包擦药,一抬眼净手的间隙,便瞧见了少爷这幅郁闷的模样。
少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睛垂着,可可怜怜的。把裴晏华看得又心疼又觉得好笑,这边正准备说几句话安慰呢,便见少爷顺手抄起蒲扇,“啪”一声就往桌上拍。
蒲扇抬起,桌上蚊子的尸体异常醒目。谢云清将蒲扇往旁边一放,顺手将手背递了过去,垮起脸道:“容安,那蚊子老叮我。”
这便是极不高兴要哄的意思了。
裴晏华又往他手上擦药,安抚道:“躺着。”
谢云清也没问他要做什么,乖乖躺上了榻。少爷的目光还有些茫然,裴晏华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摸摸他的手背,笑道:“这么听话呢?”
少爷答得坦然:“只听你的。”
裴晏华低头亲亲他的眼睛,奖励似的,哄道:“你先睡,我等会儿就来。”
少爷闭上双眼,眼睫一颤一颤的,应了声,说:“好。”
脚步声逐渐远去。
昏昏欲睡之际,耳旁又突然传来了讨人厌的“嗡嗡”声。谢云清猛地睁开双眼坐了起来,有些抓狂地往四周环顾了一圈,试图找到蚊子的身影。
一无所获。
谢云清要被气炸了,抓抓自己的头发,一头钻进了被窝里。
这是个好办法,但坏处就是——喘不过气来。
谢云清憋了小半晌,又从被窝里探了个头出来。刚准备吸两口气呢,蚊子又来了。
——“嗡嗡嗡。”
谢云清没脾气了,一脚将被子踢开,自暴自弃地摆了个大字,霸占了整个床。
脚踝和手腕都露在外面,不过须臾,便又落了几个红包。
脚步声渐近,谢云清躺了一会儿,瞧见那抹红衣,摸了摸眼睛,心里委屈得不行,起身便直直朝着裴晏华怀里钻去,“容安,它又叮我!”
裴晏华将手中的东西放下,也来不及忙其他的了,只顾着先手忙脚乱地哄少爷。被裴晏华在怀里揽着哄了半晌,又兀自生了半会儿的气,少爷才撸起衣袖,怒道:“都指着我叮半个月了,还叮我!我不睡了!”
瞧见少爷这幅要和蚊子同归于尽的模样,裴晏华掩住唇角的笑意,拍拍他的后脑勺,道:“不气,你夫君给你想办法来了。”
谢云清闻声,怒火消了一半,迟疑问道:“什么办法?”
裴晏华将身旁的纱帐露了半截出来,谢云清眨眨眼睛,裴晏华又将袖中的香膏拿了出来,递给他道:“驱蚊的,你先拿着擦擦,我去安纱帐。”
“好。”
忙活半晌,裴晏华将纱帐里的蚊子赶了出去,才合上纱帘,钻回榻里,将谢云清揽进怀里,柔声问道:“消气没有?”
谢云清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裴晏华扒开他额角的碎发,在他眉心落下一吻,才道:“睡吧。”
谢云清磨磨蹭蹭半晌,小声问他:“容安,你会不会觉得我特别娇气,吃不了苦?”
裴晏华摸着他腰后的那截衣服,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低笑一声道:“连蚊子都喜欢子渚,我这下便更需要将子渚看牢了。”
谢云清闻声,反应过来了。他低头掩住发红的脸庞,含含糊糊道:“我、我困了。”
裴晏华笑得更欢了,直到谢云清恼怒般戳戳他的胸口,他才止住笑意,勉强放过了谢云清,也含糊道:“困了困了。”
药香在纱帐间漫开,似是察觉到不可突破,蚊子纷纷绕道而行。
纱帐内,两人相拥而眠。
*
皇宫。
宋程晔随手拿了本书翻来看,漫不经心问道:“舅舅那边,是什么意思?”
慕言沉声道:“主子的意思是,要赶在宋程曦动手之前,拦住他。”
宋程晔“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到桌上,问道:“宋程曦那边可有消息?”
慕言点点头,“宋程曦准备在下个月的宫宴之前动手。”
宋程晔眯了眯眼,“他倒还真是坐不住,竟然敢挑在这个时间下手。”
望着那与裴晏华有两三分相似的面容,慕言犹豫半晌,才开口道:“殿下,主子已经开始怀疑我了,您……”
“你不相信我?”
“……属下没有。”
两人对视半晌,宋程晔勾起唇角,道:“答应你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慕言,收好你的心,别忘了你是谁的人。”
“是。”
慕言跪倒在地,表情有些慌乱。宋程晔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懒洋洋开口道:“等事成之后,该给的,我都会给你,出去吧。”
“属下告退。”
慕言的身影逐渐远去,宋程晔揉了揉眉心,在原地坐了许久,方才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池中锦鲤朝着远处游动,李怀英坐在栏前,朝着池中撒了一把鱼食。
鱼群瞬间聚集在一起抢食,宋程曦坐在李怀英身旁,眼下一片乌青,不悦道:“本宫也真是犯了蠢,竟然真在大半夜陪你出来喂鱼。”
李怀英闻声,转头看向他,问道:“殿下不愿吗?”
宋程曦嘀咕了一句“跟傻子计较什么”,便不情不愿开口道:“没有。”
乌云走走停停,最终落在明月旁,挡住了它的半张面容。
李怀英将鱼食放到一旁,撑着栏杆仰头望去。
半晌后,他开口问道:“殿下,我们认识多久了?”
宋程曦打了个呵欠,随口道:“十九年。”
李怀英“哦”了一声,又垂下眼,晃着脚去戳池塘里的鱼玩儿,“可他们都说,我是该恨你的。”
鱼群受惊,纷纷摆尾逃离了原地。宋程曦皱了皱眉,不耐烦道:“谁敢在你面前嚼舌根,本宫把他们全杀了。”
李怀英微微侧过脸去看他,“你为什么不杀我?”
宋程曦也侧过脸去看他,挑了挑眉,“本宫就是想留着你给本宫当狗,怎么,不行?”
李怀英眸中闪过嘲意。
果然。
对于宋程曦来说,他只是条狗。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困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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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宋程曦的思绪变得有些混乱。被李怀英这么一说,竟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起了往昔,“本宫还记得和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母后刚被父皇打入冷宫,本宫失了宠。宫里的人只要见着本宫,都要来本宫头上踩两脚。”
宋程曦盯着李怀英的脸看,半晌后,忽地笑了,“虔安,也就你不嫌弃我。头一次见我,你给我带糕点。后面又给我送书,陪着我玩。我到现在依然觉得,你是我在那段最难熬的时间里,唯一的朋友。”
“可惜天不遂人愿,若是没有发生后来的那些事情,我们是不是,就会成为一辈子的朋友了?”
“我会名正言顺地登基,你会成为我最强大的助力。”
“我们会共享这天下。”
宋程曦越说越激动,李怀英却听得困意四起。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起身爬到宋程曦肩上,道:“宋程曦,我想睡觉了。”
宋程曦的话音戛然而止,他低低笑了一声,起身将李怀英背了起来,道:“李虔安,也就你敢这般大不敬了。”
李怀英盯着他的脖颈看了许久,舔了舔尖牙,强迫自己闭上双眼,压下了心头暴戾:“不是你让我这么叫的吗?”
宋程曦补充道:“还敢让本宫背你。”
“那我下来。”
“行了,待着吧,不是想睡觉吗,本宫背你回去。”
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宋程曦听着李怀英平稳的呼吸声,脚步一顿,小声道:“虔安,永远都别想起来好不好?”
“这样我就能一直原谅你了。”
可李怀英早已睡着,又哪儿能听到他这般推心置腹的话。
大抵是因为李怀英这段时间对他百依百顺,宋程曦一时竟也未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
他对李怀英无情了小半辈子,他也本该这样继续下去。
可他却突然在最后这段时间犯了糊涂。
他竟然妄想感化李怀英。
真可笑。
他忘了母亲临死前的叮嘱,忘了母亲的死因。
他忘了最是无情帝王家,忘了只有保持冷血,才能活着。
浑浑噩噩活了二十七岁,他也不知道,情字最是辜负人心。
一个精明了一世的人,因为一己私欲而藏不住天真,便是自取灭亡。
目送两人离去后,宋程晔嘲讽一笑,从暗处走了出来。
真是天真。
手心还捏着李怀英故意留下的消息,宋程晔轻叹一声,道:“皇兄啊皇兄,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说完,他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似是因为太过好笑,他几乎快笑出泪花,“既然如此……那个位置,便让我来替你坐吧。”
乌云经过。
天地间顷刻变得无比黑暗,宋程晔拭去眼角的泪水,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将剩余的鱼食尽数撒下池塘,便起身离开了原地。
水花溅起,池中含苞欲放的荷花被鱼儿摧折得不成样子,顷刻间便弯了腰。
罪魁祸首却毫不在意,只是背着手慢悠悠地朝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