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宛若晴天霹雳，让谢云清僵在原地，寸步难行。
如鲠在喉，无语凝噎。
过了许久，谢云清方才反应过来，一瘸一拐地朝着裴晏华走去，脸色白得吓人，“容安，你怎么了？”
裴晏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我认识你？别叫那么亲密。”
此话一出，谢云清不受控制地往后倒退两步，险些跌倒在地。他扶住桌子，勉强稳住身形，话音还带着不敢置信：“你、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谢云清，我是谢子渚，我们……”
“不认识。”
还未说出口的话瞬间被打断，眼眶被泪水浸湿，传来阵阵穿破灵魂的痛意。鲜血顺着才愈合的伤口喷涌而出，谢云清几乎快疯掉，声嘶力竭地质问着他：“你怎么能忘记我！裴晏华！你忘记谁都不该忘记我！”
裴晏华闻声，也来了气，提高了音量：“我又不认识你！”
谢云清捂着受伤的那只眼睛，顶着苍白的脸色深深看了裴晏华一眼，又闭了闭眼，终于压住了自己心中的委屈与愤懑，平静道：“你生病了，我不同你吵。”
话罢，谢云清便转身出了门。
血迹滴在地面上，裴晏华低头看了一眼，忽略掉心中酸酸涩涩的感觉，又转身躺了下来。
……只是思绪却仍乱得紧。
他刚才分明还在同父亲比试，怎么突然就到了这儿？
还长高了那么多。
江叔叔似乎也老了许多，还有刚才那人。
他是谁？
心脏忽地传来阵阵抽痛，裴晏华皱眉捂着心口，强迫自己不再继续想下去，嘟囔道：“算了，反正我也不记得他，应该不重要吧。”
不重要，那就无需再想了。
*
另一边。
瞧见谢云清失魂落魄的模样，徐寂先是一言不发地给他换了药，随后才劝道：“他掉下去的时候，脑袋让石头撞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谢云清抿紧嘴唇，没说话。
徐寂见状，叹了口气，将多余的话咽下肚，拍拍谢云清的肩膀，道：“你好好休息。”
谢云清终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瞧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徐寂又叹了口气，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濛濛细雨落下，冷风袭来。谢云清掩唇咳了两声，声音沙哑无比：“长岳。”
“主子。”
“宋程晔又做了什么，一件一件告诉我。”
“他把裴主子的人杀了。”
“嗯，还有呢？”
“他最近还和一些官员走得极近，似是在商议什么。”
“把名单给我。”
“是。”
谢云清垂眼看着名单，“宫里的人被他发现了吗？”
“没有。”
谢云清又“嗯”了一声，指着名单上的人名，吩咐道：“从李琦玉下手，调查清楚他们的喜好和软肋，一个一个解决。”
说完，他眸色一暗，话音冰冷无比：“解决不了，便杀了。”
“是。”
谢云清将名单放在桌上，“记得把人安插到宋程晔身边。”
“我要他……血债血偿。”
长岳眸色一颤。
嚯，完了。
小主子一出手，宋程晔必死无疑。
“长岳！”
不远处传来徐寂的声音，谢云清闻声，道：“去吧。”
长岳点点头，一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太阳穴传来隐隐约约的抽痛感，谢云清难受得直皱眉头。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起了身，朝着门外走去。
“师父，我出去走走。”
“嗯，带把伞，早点回来啊。”
“知道了。”
……
谢云清走到半路，只觉头脑一阵发晕。他撑着树干缓了会儿，喘了好几口气，情况却并没有好转。
他只觉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摇摇欲坠。周身失了力气，谢云清再是支撑不住，猛地往前栽去。
恍恍惚惚间，谢云清似乎看到有人朝着他奔来。他有些吃力地睁开双眼，瞧见了卷曲的长发。
“卧槽，承清你快来看看，这人咋了？”
“什么这……云清！”
瞧见谢云清苍白的小脸，谢承清猛地瞪大双眼，将谢云清背了起来，“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啊？哦……”
一行人逐渐远去。
谢云清在谢承清背上趴了许久，才算勉强缓过了一口气，他虚弱唤道：“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你先别管我了，你眼睛是怎么搞的，那小子呢？他怎么没陪着你出来？”
谢云清没说话，许久后，谢承清感受到了自己脖颈处的一片滚烫。见状，他怒道：“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乖云清，不哭啊，回去二哥给你出气，二哥帮你把他剁了！”
谢云清摇了摇头，在瞥见那缕卷发时，转移了话题：“二哥，你要去哪儿？”
“带你去找大夫，没事啊，有二哥在，这次谁也不能欺负你了。”
旁边那人盯着二人看了许久，才开口道：“承清，这你亲弟弟啊？”
谢承清应了一声，“是。”
说完，他又给谢云清介绍着身旁之人：“萧迟，老家也是桃央的。”
“你姓萧？”
谢云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萧迟，萧迟坦然一笑，道：“是。”
“萧槐将军的萧。”
谢云清闭眼掩住眸中异色，趴在谢承清脖颈处，嘟囔道：“二哥走快点。”
谢承清应道：“好。”
萧迟跟在二人身后，用带有探究性的目光盯着谢云清看了许久。
他总觉得谢承清这弟弟，不大简单。
*
晚间。
信鸽顺着窗子飞了出去，谢承清低头给谢云清换着药，心疼道：“这眼睛伤得也太厉害了，痛不痛啊？哥给你吹吹。”
谢云清轻轻推了他一把，“二哥，你别把口水吹到我脸上。”
谢承清：“……噢。”
萧迟在一旁喝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谢云清。
感受到萧迟的目光，谢云清转头看他，毫不客气道：“你看我做什么？”
萧迟见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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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是他想错了？
谢云清上下打量他一眼，转头看向谢承清，嘀咕道：“我又不瞎。”
萧迟：“……”
萧迟放下茶杯，轻咳一声道：“这不是瞧你和承清长得一点也不像，有些稀奇吗。”
谢承清抹了把汗，回他：“我和大哥长得像我爹，云清长得像我娘，怎么样，生得乖吧，我可没和你吹牛。”
萧迟笑吟吟回道：“乖倒是极乖，只是这眼睛伤了一只，瞧起来倒是让人心生垂怜。”
谢云清懒得回他，将下巴靠在谢承清肩膀上，闭了闭眼，很疲惫似的，道：“二哥，我累了，想睡觉。”
“行，二哥带你去。”
“萧迟，时候不早了，你也睡吧，我先带我弟去隔壁屋了啊。”
“嗯。”
目送二人离去后，萧迟起身朝着床走去。
直觉告诉他，谢家兄弟，一定不简单。
*
进屋后，谢云清没着急上榻。他随手抽出一张纸来，在上边写了一句话给谢承清看。
谢承清“啊”了一声，眨眨眼道：“不会吧？”
谢云清将纸烧掉，一转身上了榻。谢承清“欸”了一声，赶忙追上去道：“哥信你。”
谢云清咳了两声，问道：“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谢承清挠了挠头，“就之前啊，我不是去那边卖货吗，然后谁知道被那帮匈奴骗了，抢了我的货不给我钱，半道上遇见他搭伙回这边，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最后你猜怎么着，他给我把钱要回来了。。”
谢云清闻声，注意力却全然集中在了前半部分，“你被骗了？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谢承清摸摸他的额头，笑道：“跟你说了有啥用呀，你能飞过来救我不成？再说了，都过去了，说了也只能让你担心，还不如不说呢。”
谢云清怔怔看着他，眼泪盈满了眼眶。谢承清“哎哟”一声，给他擦了擦眼睛，心疼道：“哭啥，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一点事儿也没有。虽然二哥没那么聪明，但逃跑的速度肯定第一快，别哭了，乖。”
谢云清揉揉自己的眼睛，闷声道：“二哥，你一定得好好活着。”
谢承清应了一声，道：“二哥和你，还有大哥，还有爹娘，还有……咳咳，那浑小子，一定都活得好好的。”
他后半句话说得极不情愿，谢云清闻声，似乎是不太想聊到这个话题，便闭上双眼，小声道：“我困了，睡觉吧，二哥。”
“欸，好。”
天气变冷了，谢承清特地去给谢云清买了层薄毯，直到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摸了摸他的小脸试了试温度。确定正常后，方才放下心来，心满意足地躺在了谢云清身边。
待到身旁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谢云清方才睁开双眼，将自己的外衫拿了过来。在其中翻翻找找半晌，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明黄色的符纸在黑暗之中隐隐约约发着黄光，是顾瞎子之前给他的平安符。谢云清将符纸小心翼翼地系在谢承清腕上，才钻回被窝，放心地睡了过去。
床头隐约传来一声叹息，半晌后，一阵微弱的黄光缓缓钻入了谢云清的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