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川之主,白姬。
那是我的名字,又不是我的名字。
相比我曾度过的漫长岁月,那仅仅是一个模糊而抽象的符号。
神灵是不需要名字的,因为名字仅对信徒有意义。人类曾用那条大河的名字称我为“荒”,但很多年以后,当那里建起了神社,他们似乎觉得有必要供养一个神位,就给我取了一长串念都念不通的称号,书写在乌木镀金的神主牌上,但更晚的时候,他们尊称我为“白姬大人”。
我曾经搞不懂人类的行为,我只喜爱他们定期投喂给我的食物。
我在荒川中存在了不知道多久,从化形为大蛇开始,才似乎稍微有了一点意识,但仍旧是浑浑噩噩,每天只知道在深水中追着鱼嬉戏,或是在天气晴好时蜷在浅滩晒太阳。偶尔被路过的人类看到,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没几日岸边的村落里就传开了“荒川有水神守护”这样的流言。当地的大名相当重视,没几天,水边就修起了鸟居,供桌香炉一应俱全,一群衣着古怪的人粉墨登场,开始举行他们口中的“荒之祭”。
他们丢入水中很多的禽鸟,乃至山羊和猪,我被动物的味道吸引过去,开始了我幸福但不明所以的蹭吃生活。
直到有一年夏天,大雨倾盆。
开始我其实不能理解“下雨”和“人类的祭祀”二者之间的关系,我高兴地在雨雾笼罩水流湍急的河面上转圈,却发现他们丢下来的不再是鲜活家禽,而是一个小的多的东西,裹着纯白的和服,漂在雨中的河面上格外显眼。
我游了过去,发现那是个人类的小孩。
小孩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缓缓沉下水面。我好奇的将她吞入口中,几乎只吃到了一层布,她太小了,虽然比动物的肉细嫩,骨头也是脆弱的一折就断,像一块包装过于繁琐的小点心,我还没尝出什么味道,就顺着喉咙滑了下去。
岸上此时却响起越来越大的法器敲击声、木鱼声、诵经声,我听到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大声宣告。
“荒川之主接受了我们的祭品,一定会守护我们的!”
“荒川之主,请保佑我们,不要让洪水淹没我们的庄稼啊!”
“太好了,太好了,快点奉上其他的供品吧!”
山羊和水禽又被大量丢下来,我感到很满意,这才是一顿像样的饭,而不是刚刚那个小东西。
渐渐我明白岸上那些人类想要的,只是河水不超出河道而已,这对我来说很容易,这条河流几乎就是我本身,我控制它就像控制自己的身体在波浪中遨游一样简单,如此就能获得投食,实在是很合算。
每年夏天他们都会闹这么一次,但那种小点心是否供应,要取决于天气。越是下雨或干旱,他们就丢进水里更多的小孩,如果年景平静,收成良好,就是家畜和家禽。
对我来说都是食物,我照单全收。
平日里我依然在岸边游走,观察人类的生活,但始终无法理解。他们的出生、成长和死亡都太过迅速,生命的节奏与我完全不同。我只是乐此不彼地吃下他们的供品,顺便处理掉他们不要的小孩子。大部分的孩子在被推下水之前会被灌入烈酒,因此都很听话,只有少数会哭泣或者呻吟,每当这时候我就温柔地盘绕着他们,等他们沉入水底再吃掉。
渐渐地,我的心中开始生长出一些原先不能理解的东西。夏夜里,我开始漂在水面上看头顶的星星,感知风里花香的变化,我也开始感知到人类的悲喜——他们悲伤或者喜悦时,心跳声会格外明显,那就意味着血液流动的更快,味道更甜美。
是的,伴随着心智的觉醒,我开始渴望人类甜美的血液和□□。这种欲望在我的体内一年年积聚,我也没感到有必要去克制,毕竟人类对于我来说只是比牛小一点比羊大一点的动物,尽管能感觉到他们的激动和恐惧,但那和我其他的猎物没有不同,不同的只有气味,他们是温暖的,诱人的,正如他们为我歌颂或向我祈祷时那样热情洋溢,我感到回馈这种热情是我的责任,因此我格外认真地维护着河道的安全。在学会隐去身形后,我更喜欢爬到他们为我修建的神社的房梁上去休息,那里夏天非常凉爽,空气中飘散着桐木和紫藤花的香味,是个休憩的好去处。
记忆的画面到这里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更多充斥在我脑海中的,是那一年无法控制的洪水。那个夏天格外闷热,我变得有些昏沉,甚至感到烦躁不安。一个午后我照例到神社的后面去小憩,但醒来时,荒川的河水已经不可抑制地漫过了堤坝一泻千里。急匆匆冲出去的我看到人类在惊慌中被浊浪吞没,连他们为我修建的鸟居都歪倒在水中。
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迅速攫取了我的全身,那是人类称为“愤怒”的情绪。我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在那一刻,我甚至无法分辨那些高亢的尖叫来自陆地上的人类,还是来自我体内的无数声音。
为什么?
为什么杀死那些供养我的人?为什么破坏我悉心维护的河川?
为什么如此出尔反尔?自相矛盾?
真是让人厌烦,吃掉吧,都吃掉就可以了。
体内积累已久的那种对血肉的渴望终于爆发。不久之后,我找到了破坏堤坝的那家贵族,在他们惊恐的嚎叫中现出了真身,然后将他们一个个吞噬。除了那位大名,我嫌恶他的嘴脸,又把他的一部分吐了出来。
岸上那些人会感谢我吧,我如此想。河道不会再被破坏了,我已经解决了问题,以后也会有更多的供奉吧。
然而我迎来的只有数百名手拿火把的武士,以及阴阳师召唤来的十几道天雷。
烈火焚身的剧痛中,我听到那个神明一般的声音对我宣告:
“荒川之主,汝作恶多端,有负凡人供养,更为杀戮所染污。因而吾在此剥夺汝之神名‘白’,赐汝新名为’染‘,到地狱去好好反省吧!”
拼命挣扎着抬起头,我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糟糕,中招了。
正准备用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身后某处却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
“好冷啊。”
我悚然回头,看见一个面目模糊的小孩,站在我身后无边的黑暗中。
“好冷啊。”
她说。
更多的小孩在黑暗中浮现出来,向我围拢过来。
“好痛苦。”
“没办法呼吸了,好难受。”
“妈妈,妈妈在哪?”
随着她们的啜泣,我的身体上开始喷涌出火焰。血肉在赤红中消融,又不明原因的快速再生。我跪倒在地上,痛到意识模糊。
脸覆白纸的魂灵狩出现在我面前,再一次声如洪钟地质问道:
“荒川之主,你可记得你的罪孽?”
是啊,是我干的。
因为做下不可饶恕之事,才来到了地狱啊。
只要待在这里好好赎罪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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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那些事,都忘掉吧。
都忘掉吧。
叮。
寂静中忽然传来一声银铃响,以及一个同样清脆的声音。
“你找到了吗?”
我回过头,在一层层密不透风的孩子的怨灵中,有个娇小而洁白的影子。我看不清她的脸。
“你找到他了吗?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找到的。”
隔着业火的灼烧,我努力从记忆深处搜寻着这个影子。
“你是……白?”
影子没有表情,但那个清脆的声音似乎轻轻笑了起来。
“不,我是你呀。你就是白,忘记了吗?”
“你找到那孩子了吗?”她重复这句话,“不要放弃哦,因为这是我们的约定啊。”
找到什么?什么约定?
“不论过多久,不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找到他。这是你答应我的,不可以反悔哟!”
“等等!你到底是谁?”
我嘶喊出声,骤然恢复了神智。
魂灵狩上前一步,握紧了手中的什么东西。
“荒川之主,还不肯忏悔吗?”他厉声道。
“我为什么要忏悔?”我冷笑着,顶着一身烈焰,以刀撑地缓缓站了起来,直视着没有面目的神灵,“将这些孩子推下水的,是人类。是人类的大名、神官甚至她们的父母亲人把她们奉献给我!我只是吃掉他们不要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大概是被我的无耻言论惊到,魂灵狩竟然一时无话。
我抓住刀柄,一步步向他逼近。
“你们这些神灵真是好笑。人类遭遇的饥荒战乱、洪涝干旱从来没有停止过,你们的救赎在哪里?在死后吗?我就不懂了,是活人的幸福重要,还是死人的报应重要?你们在灾难降临时袖手旁观,号称不沾染业力、不干涉人世,人死了以后你们就开始谈规则了?到底是谁比较无耻啊?”
我一刀斩向那张白纸,神灵身形一闪,已不在原地。
“白姬,你胆敢弑神?!”他怒喝,一道赤红的雷轰然落在我身上。
我的刀上和全身荡漾起一层靛蓝色的波纹,堪堪抵挡住赤色的电流。
“我不叫白姬,你们忘记了吗?”我嘲讽地弯起嘴角,“是你们剥夺了我的名字。我现在叫染,我还挺喜欢这个新名字的。再说什么叫弑神?我曾经也是神呐!啊,你想说你没见过我这样的神吗……”
我歪歪头,露出个无辜的笑容,随后身形再次一闪,水光潋滟的长刀自下而上一刀劈开神灵的身躯:
“那你还真挺可怜的。”
魂灵狩的躯壳如同纸张一样破裂,露出其中的一具枯骨。同时破裂的还有我所在的黑色空间,连同小孩子的幻象,在业火中化为漫天飞扬的火星。
这依然是一具傀儡。神灵是意念形成的东西,只破坏实体并不能真正杀死,但当你理解了他们是哪种意念的化身,至少能化解他们对你的伤害。
幻境褪去后我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我为什么在空中啊?
还在往下掉??
这也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下面那个湖是什么鬼啊啊啊?
原本平静的血湖如同煮沸的水,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更恐怖的是,湖水中伸出了无数条惨白的手臂,那些手臂在漩涡中扭曲如白色的蛆虫,从空中看起来,似乎在那血色的水面下,有无数怨灵在向我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