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直起腰,把废墟里搜刮出的最后一点东西塞进几根木条和一捆稻草的缝隙里,看着面前那些或是坍塌、或是摇摇欲坠的破房子,轻轻呼了口气。
在地狱里混了两百年,我养成的习惯是自力更生,且绝不浪费资源。鬼杀队驻地这么好的地方,当然要尽量利用。事实证明跑这一趟很值得,以前早云说过,那个叫修罗院千越的僧人有能力将人世的物品传送到这里。这些人类居住过的地方确实留下了不少东西,从灶台到暖炉到到红薯咸鱼干一应俱全,尽管大多数没什么用。我怀疑它们的主人其实也拿它们没什么用,毕竟死人不需要咸鱼干,这应该纯粹只是某种念想。
但扒开宗正家的地窖时我发现了某样东西,那好像是…一大坛子酒。
我当神的时候就没喝过酒,对这玩意实在陌生的很,但听早云他们之前的说法,酒在此处似乎是很珍贵的东西,于是我决定也一起打包带走,管它有用没用呢。
用捡来的木条和绳子组装了个架子,我把那一大堆东西重新码放了一遍,用绳子捆结实,然后召唤出一股水流在下面托着,轻轻松松拖着往回走。
捡破烂怎么了?捡破烂让我快乐!谁规定神明大人不能捡破烂?
唯一的问题是,这片区域似乎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
倒不是之前那些变异的人面怪物,它们随着净化之雨一起消失了,而是其他一些影影绰绰看不清样子的东西,有高有矮,躲在废墟的暗影里窃窃私语。
我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来的,但警惕性还是让我暗暗提高了自己的听力,试图听清它们在说些什么。
“看见了吗…”
“是鬼血吗…?”
“不太像鬼啊,但也不是人类…”
“放弃吧,没有血鬼术什么也干不成啊…”
“吃了她就可以了吧?看起来得到了很多血啊…”
“是啊是啊,你们都看到了吧?那位大人用血鬼术把这些可恶的猎鬼人全都消灭啦!这下咱们总算是自由了!”
“上弦真是可怕的存在啊…”
“那可不是普通的上弦,你们没看见那尊大佛吗?那是上弦之贰啊!”
“啊啊,不会吧,竟然是贰吗…”
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好像说话的人集体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新的说话声传了过来。
“还以为是壹或叁…”
“这可真是…唉…我想念无惨大人…”
“鬼王的话,谁做都一样吧。毕竟无惨大人已经…”
“说得对啊,听说有人看到上弦之六也效忠了那位大人呢…”
“喂,姐姐。”
一个娇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偷听。面前不远处站着一个小女孩,看起来也就五六岁的年纪,白净的小脸上挂着甜甜的笑,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极其矮小、看起来畏畏缩缩的老者。
看起来像是祖孙两个,如果那老者脑袋上没长角,就更像了。
“姐姐是上弦吗?”女孩冲我扬起小脸。
?
“什么上弦?”
“那就是下弦喽?”她背着手,往前迈了一步。
“你想问什么?“我说。
小女孩嘻嘻一笑,“没有什么事,我祖父生了病,想请您帮个小忙。”
她的脸突然从中间裂开,变成一张布满利齿的巨口,身形也跟着暴涨。
“姐姐看起来很好吃啊,请让我吃……”
话没说完,她的头和身体被平均分成了三块,三道蛇牙刃在一瞬间完成了切割,黑色的液体泼了一地。
“咦咦咦咦咦,好可怕好可怕——”那位老者拔腿就跑,瞬间钻进废墟不见了。
暗处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瞬间消失。
魔物吗?
我皱了皱眉,收回了法术。
死灵之森的魔物数量很多,因为镇守这里的鬼杀队消失,所以开始活跃了吗?
还真是麻烦。
我拖着一堆东西继续往前走,那些声音在身后又悄悄的出现。
“看到了吗?好强的鬼…”
“你瞎了?那女人哪里像鬼?“
“明明就是鬼啊,那是血鬼术吧!”
“是上弦吗?”
“没听说上弦里有这么一位啊。”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路过先前产屋敷宅邸所在的地方,大雪已经完全覆盖了战场的痕迹,那座睡莲菩萨依然还在原地,上面落满了白雪,竟然有种奇特的静谧之美,像是已经在此矗立了千万年的古老遗迹。
雪地上站着一个身着团花和服的背影,竟是珠世。
她似乎也意识到了我的存在,转过了身,我们在一片洁白中默然相望。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早云的事,我很抱歉。”
珠世看着我,眼中依然覆着薄雾。
“他们也算是解脱了。”她最终叹了口气,“染小姐,你恨妾身吗?”
“恨。”我坦然道,“我知道你也恨无惨,恨童磨,甚至恨你自己。但憎恨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只能让更多的人陷入没有尽头的痛苦中。”
她转过头,没有言语。
我走到拉着的一堆东西前,从里面翻出一把短刀丢给她。
“你血鬼术被封住了吧,这边现在好像不太安宁,这个给你防身用。”我说,“你熟识草药和毒药,这种技艺应该能让你在这里安全的生活一段时间,但我还是劝你尽快放下执念,回到人世去,无间地狱不是什么好地方,除非信念非常坚定,否则很容易迷失自我。还有,”
我冷然道,“别让我看到你再出现在童磨附近。”
“妾身来此只是想要赎罪,别无他念。”她淡淡道。
“心陷入迷惑时的举动,不能算作罪孽,况且你吃人也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你痛恨的其实是自己没能守护重要之人的无力吧,但那又怎样呢,以后总有重逢的一天,到那时再好好去守护不就行了。”
她抬起眼睛,紫色的薄雾中闪烁着泪光。
“希望我们永不再会,珠世小姐。”我说。
没花多久就回到了那栋小屋,我先绕着屋子检查了下结界,才回到门前一点点搬东西。
这边倒是安静的很,什么奇怪的声音都没有。
“小染回来啦~”
某只笑眯眯的鬼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没骨头似的倚在门柱上。
“诶?你这是去哪里啦?”他一副很吃惊的样子,“这都是些什么呀?”
“你那雪下的快把这破房子的屋顶压坏了,我去鬼杀队驻地那边找到些材料,先修一修。另外还发现了点好玩的东西。”
我边把一堆东西分门别类放好,边向这只丝毫看不出丁点想要帮忙的意愿的鬼解释道。
“诶呀,那是酒吗?”
他眼睛倒是挺尖,语气也明显兴奋了起来。
“看不出啊,童磨大人竟然喜欢喝酒?”我忍不住笑起来,“听说是那个宗正自己酿的酒,没毒,我就给带回来了。还有这个是给你的。”
我翻出一张花花绿绿的纸和一盒子棋子,举起来给他看。
“诶呀呀,这好像是双六?”童磨露出了那种小孩子一样好奇的表情,“小染也会玩这个吗?“
“不太会,”我实在的说,“小时候见人玩过而已。你会吗?”
“呵呵,京都那边的贵夫人们中间很流行玩这个啦,人家去参加茶会的时候偶尔也会玩一下~”
“那童磨大人教我吧。”我微笑道,“我对人类的游戏一窍不通呢。“
那鬼用扇子支着下巴,笑的极为心机。
“可以倒是可以,但小染拿什么作为交换呐?”
“你这人原来是这么斤斤计较的吗?”我难以置信的说。
“人家可是神之子,做的事情都带有神明的祝福哦~”童磨无辜的说,“要供奉也是应该的吧?”
天呐,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鬼啊!
忍住吐血的冲动,我指指院子里已经冻上的池塘:
“这样吧,我给你做个温泉池子,怎么样?”
那张永远二十岁的脸顿时喜笑颜开,让我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活了两百岁。
“我就知道,小染是最棒的神明啦~”
“好啦。”
我拍拍手,从热气氤氲的池子边站了起来,“我可真是个万能的神啊,在地狱里都能变出热水来。浴衣我放在旁边了,虽然肯定没有你平时穿的奢侈,但条件所限,还是请童磨大人将就一下吧。”
鬼满脸惊讶的抖开那件深蓝色的棉质浴衣:
“哇啊,小染居然还能变出衣服来吗?”
“我又不是建叶槌命大神,当然不能,是我捡的。”我得意的说,“不过是新的哦,你爱穿不……啊啊啊你倒是等我进屋再脱啊啊啊!”
这家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只在地狱里泡温泉的鬼。
我大概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由于捂着眼睛乱窜而撞坏了纸拉门的水神。
我一直觉得鬼是一种奇特的存在,而童磨大人是奇特存在里的奇特存在。
他有时特别像鬼,比如那些亮出獠牙,撕扯血肉,以及在战场上顶着一张微笑的脸疯狂杀戮的时候。
他有时又特别不像鬼,比如那些面无表情、露出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机质眼神的时候,或是像真正的神佛那样垂下眼帘,换上一副悲悯表情的时候。
但有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像什么东西,比如……像现在这样面泛春色满脸陶醉的泡在热水里的时候。
我猜他是冰之鬼,可能遇热会产生奇怪的反应,脑子大概又是脱线状态,于是觉得还是蹑手蹑脚溜走比较好。
“诶呀,好像忘了重要的事呢~小染~人家的酒呐~~?”
嗯…声音变得更贱了,简直好像发春的猫一样,咦呃……
我装了一小瓶酒,战战兢兢的给他拿过去,全程两眼盯着地面。
“这点怎么够嘛~都拿来嘛~小染不要那么小气呀~”
“看不出你还挺能喝的。”我只能回去搬那一坛子酒,“你别喝醉了啊,我可不管把你拖回去。”
伴着水声,一只修长苍白的手臂伸了过来,拎起那坛酒就往水里倒,空气中刹那间弥散开浓烈的酒香。
“诶诶诶?”我傻了眼,顿时抬起头来,忘了眼观鼻鼻观心,“你不是用来喝的吗?这是什么玩法?”
名为童磨的男人站在面前咫尺之处,至少比我高出一头,湿漉漉的白橡色长发顺着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胸肌一直垂落到没有一丝多余的腰线,如果忽略他那双过于绚丽的虹彩瞳孔和纯真无辜的表情,倒真像是传教士们送给将军大人的那些西洋雕像。
见鬼,这才是真的见鬼。
我感觉脸都要烧起来了,赶忙把头扭到一边。
他这两百多年到底是吃了什么?怎么也没法和记忆里那个长的好像雪团子一样的小神子联系在一起啊!
“啊啦,忘了告诉小染,鬼是不能喝酒的呀~不过因为人家实在太喜欢酒了,就只能用这个办法解馋啦~诶?小染在看哪里呐?“
我被那股子酒气熏的有点头晕,嘴巴也变得不利索起来:“没没没看哪里,你你你继续泡吧……”
鬼发出一声惑人的低笑。
“诶呀…小染这个样子真是太可爱啦…”
那只手臂就那么伸了过来,滴着水的冰冷指尖轻轻刮着我的脸颊。
“呵呵…简直就像是吉原那些还没经初夜的新造…我可爱的神灵大人呐……”
他整个人都贴了过来,在我耳畔吹着满含酒气的丝丝凉风。
“您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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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还没见过男人的身体吧?”
啊,啊啊。
天照大御神啊!这是什么…什么虎狼之词啊?!
“我什么…我怎么可能…我…唔?!”
完全形不成句子的言语被两片薄薄的嘴唇堵回了嘴里。
冰冷的,带着莲花的甜腻和血的腥香。
大概是尖牙划破了我的舌头,但一点也感觉不到痛,溢出的血味却让他更加用力的深入到我的口腔中,一通又咬又舔。
明明没喝一滴酒,我却感觉自己脑子里灌满了酒。
这是…什么跟什么啊…是什么意思…鬼都很擅长这种事吗…?
“诶呀…”
童磨终于放开了我可怜的舌头,意犹未尽的舔舔唇边的一丝血迹。
“小染真是太可爱了呀,人家实在是忍不住呢…”
他一只手勾住我的腰带,轻轻往下扯了扯。
“自己站在那里多无趣啊…不如小染也来试试酒浴的滋味吧?”
不不不不这肯定哪里不对劲!
“等…等等!”
我的脑子在最后一刻恢复了正常。
“童磨大人,到目前为止,你跟多少人一起泡过酒浴?”
“诶?”
那只鬼怔了怔,“没有呀,之前都是人家自己嘛。”
“那刚刚…刚刚这种事呢?”我鼓起勇气,指指自己的嘴唇。
童磨恍然大悟的说:“这个呀…那就太多啦,让我想想,”他认真的数起来,“和女信徒们,女侍们,嵯峨野的那几位夫人,御茶家和藤原家的小姐,吉原的那些太夫和格子就不说了,小堕姬有时也会找些可爱的新造和秃来,呵呵呵,女孩子们不都喜欢这个嘛?”
小梅啊……你们这都是什么鬼日常啊…?
“童磨大人,这就是你的无知了。”我一本正经的说,“首先,我们是朋友对吧?朋友之间是不会共浴的。”
“诶?是这样吗?”他微微睁大了眼睛,疑惑的看着我。
“是这样啊,你想想看,你和黑死牟大人是朋友吧?你们肯定不会一起泡温泉,对吧?”
我确信这个问题能卡住童磨大人那脱线的脑子,事实证明他看起来确实卡住了。
“诶?但是黑死牟大人他…”
“还有,”我马上打断他,“在我们江户,男女七岁不同席,刚刚…刚刚的那种事,是爱人之间才会做的。我不管你之前都跟谁做过,但我…我毕竟是神灵,是没法随随便便做这件事的!”
“但是我爱小染呀。”鬼委屈的说。
“你也爱你的女信徒们,你的女侍们,还有京都的那些夫人们,吉原的游女们,你也爱小琴叶。”我说,“但这都不是我所说的爱。我所说的那种爱,是无法轻易说出口的,是需要以具体的行动来表达的。恕我直言,童磨大人对此一无所知。”
“是什么具体的行动呢?小染告诉我吧~人家想要知道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具体行动就是泡你的酒浴!水要凉了!”
跑回屋子里,我找了个角落坐了好久,才冷静下来。
我成功的卡住了在鬼里也是天才的上弦之贰的脑子,这真是前所未有的战绩!
我真是个伟大的神灵!
该死的,舌头好痛……
“小染~人家洗完啦~”
我转过头,看到那只鬼披着浴衣站在门口,衣服倒是好好穿上了,就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头发上都是冰渣,就那么若无其事的走了进来。
那么大一只鬼…怎么总跟个八岁小孩一样?
“……大人,你泡完澡都不知道把头发弄干的吗?”
他脸上的红晕还没退去,“那个哦?之前都是女侍帮我的,但是没关系啦,鬼又不怕冷呵呵呵…”
我捂住脑袋,“你要是人类大概早就死于各种莫名其妙的病了…而且都冻住了真的没问题吗?给我过来这边坐好。”
从捡的“破烂”里找出一块干净的布,稍微施加了一个吸水的法术,我一点点把他那头漂亮但不怎么服帖的白橡色长发弄干,顺便用手指当梳子慢慢理顺。不得不说这鬼的头发真的顺滑,手感好到不行,大概是因为常年有人侍奉,打理的很仔细。
唉,总有人放着好好的神之子不做,非要去做鬼,还一路做到地狱里来。
“咦,童磨大人头顶的这块红色…好像快要消失了呢。”我忽然发现了这一点,“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是像泼了鲜血一样呢。”
“那是鬼纹啦。”他轻轻一笑,“无惨大人制造的鬼都有鬼纹,每个鬼都是独一无二的哦。比如猗窝座阁下是像罪人刺青那样的花纹,而黑死牟大人做人时曾经是开了斑纹的鬼杀队剑士,变成鬼以后斑纹也就成了鬼纹。”
“那你这是什么?”我仔细端详着那块淡淡的红色,“代表你脑子有病吗?”
“说了多少次,人家的脑子没病嘛!”
他如预料中那样抗议起来,我顿时笑到停不下来。
“哈哈哈,开玩笑啦!我知道童磨大人的脑子最好用啦,在上弦里也是最聪明的!”
“那当然,人家可从小就是个聪明又善良的孩子哦。”童磨大人满意地说道。
“如果非说这个是什么的话…”他语气毫无波澜的说:“是变成鬼的时候,无惨大人的手指插进去的地方哦。”
我手上的动作一顿,突然不忍心再碰那块地方。
“…真的不痛吗?”
“不痛啊。”鬼满不在乎的说,“说起这个,猗窝座阁下才真是可怜呐,听说连脑子都被无惨大人给打烂啦,所以他脑子一直不怎么灵光,就算比我早变成鬼,却一直都是上弦之叁,怎么努力也打不过我,呵呵呵~”
“因为童磨大人是天才啊。”我微笑着梳好他的最后一缕长发。
也是笨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