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无限(7)
    浑身升腾着火焰的魔物咆哮了一声,携着炽烈的焚风向我扑来。

    我双手持刀,挥出干脆利落的一字斩,金色的光华形成无数道半圆的剑气,瞬间,魔物分崩离析,像一只从高处摔落的木偶般碎了一地。

    在灼烫的尸体中,我看到了那颗流转着火焰的红色晶核,于是小心地将其取了出来。然后朝着远处喊了一句:

    “我第四个了,你找到几个了?”

    一阵黑色落雷般的刃风后,浓眉大眼的少年扛着刀,冷着脸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我不禁感慨死灵地狱这莫名其妙的规则,鬼都用不出血鬼术,但鬼剑士能用呼吸法…果然灵魂不同,能使用的力量在下地狱后也不太一样?之前那群鬼杀队的人也都能用呼吸法,这规则也太偏心了…

    但这小孩为什么永远摆着一张臭脸?是对谁不满意啊?

    他走到我面前,扔给我两颗暗红色的晶体。

    “麻烦别人帮忙,都不知道说句谢谢吗?”他嘟囔。

    “谢谢小狯岳,辛苦你啦!”我自认为笑的无比和蔼,“也是给你找个练刀的机会嘛,要不你总在那里对着树桩子练,有什么意思啊。”

    “黑死牟大人不理我,我有什么办法?”狯岳扛着刀,目光暗淡,“大人倒是什么都教给你。”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没安全感。

    “那位大人本来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你也没主动去求他教你,他当然不理你了。”我看出他在生气,“我还记得剑型,要不我教你?”

    “不用了,他教你时我看过,我也学不会月之呼吸。”少年冷冷地说,“我算明白了,我在哪都是这副样子,没人喜欢我。”

    “我觉得你的雷之呼吸用的挺好的啊,速度也变快了。”

    “有什么用,还不是学不会最基础的壹之型。”

    “狯岳,”我认真地看着他,“我们没必要事事要求自己做到,人活着,总有做不到的事。”

    “你不懂,你是个神。”狯岳冷笑,“你要是在街上跟野狗抢过饭,就会发现人没有做不到的事,饿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生死关头,的确如此。”

    我拿出时轮的碎片依次摆好,他抱着刀站在旁边,皱着眉看我干活。

    “你知道你为什么学不会霹雳一闪吗?”

    “难道你知道?”他嗤笑,“神明大人还真是无所不知。”

    这孩子怎么回事,最近说话总这样酸溜溜的。

    “我接过早云的那一刀,所以大约有些体会。”我边调整碎片的位置边说,“那一刀需要强烈的‘信念’,无论是守护什么,或是一击必杀地击败什么,要有那种哪怕必死,也要做到的决心,才能用出那一刀。但用出之后,你的身体必定会因为承载了过强的力量而受伤。”

    “狯岳,你不是个合格的鬼杀队士的原因,是你没有那种必死的信念,不论是强烈的仇恨,还是以身为盾、宁死也要守护他人的心,你都没有。”

    “我就是不想死!有错吗?”他的语气暴躁起来,“可凭什么那种整天哭哭啼啼的小废物能学会?!我哪点比他差?”

    “那大概是因为你师弟找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吧。有一天你也会找到的,不要急。”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我要修东西了,你离远些,我怕万一炸了伤到你。”

    “你…也觉得我这么没用吗?”

    他莫名其妙地甩下这么一句,走远了。

    当务之急,是尽快修好“时轮”,虽然我不知道它在“门”的开启中到底能发挥多大作用,但既然上面的咒文和产屋敷宅邸下面发现的一样,也许我能试着以自己的灵力直接驱动咒语,看看能有什么效果。

    残破的时轮在黑暗中散发着金属特有的幽光,我将第一颗炎魔的晶体摆在了上面,晶体触碰到金属的一刻,红莲般的烈焰轰的燃烧起来。

    果然没猜错,这东西能吸收业火的力量。

    六颗晶体依次摆放在时轮的六段破损的铭文上,我最后取出一道写着完整咒文的符咒,在空气中轻轻一抖,符咒表面流转开金色的灵光。

    ——以神灵之力为始,以神灵之力为终。降服于我的意志,赐予你新的重生。

    符咒在时轮中央漂浮着,像片风中的落叶一样旋转起来,脆弱的纸燃烧殆尽,却有金色的咒文浮现在空中。在熊熊业火中,那些文字分作了六段,像一层金色的轻纱,与时轮上的咒文贴合在一起。

    在贴合的一瞬间,金属发出了奇异的鸣响,金色光华如水流般在其表面散布开来,青铜的颜色像是被高温吞噬一般缓缓退去,由黄金的光彩取而代之,碎片的边缘开始消融成液体,仿佛有生命的藤蔓一样攀爬着彼此连接。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万千纵横的金色丝线,在无形中交织成名为“因果”的巨网,无数画面涌入我的意识,人类的,鬼的,神灵的……如此巨量的讯息让我头痛欲裂,但我明白,能熟练掌握这张网、乃至在其中编织出属于自己的篇章,才是名为“神明”的存在。

    从看到命运到创造命运,作为年轻的神明,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时轮在水神之力中获得了新的形态,变得更薄,更轻盈,温度降下来后,它的表面变成了一种奇特的苍蓝,像是我刀刃的颜色。

    它在空中缓慢的转动着,像一个诱惑,我心念不禁一动,下一刻,那圆环的中心就出现了熟悉的画面…

    褪色的、摇摇欲坠的鸟居,被荒草吞没的石阶向山上绵延,开满各色野花的草丛中倒着几只灯柱,被晒成白色的木头早已朽烂,长出了一簇簇的蘑菇。

    眼泪差点掉下来。我的神社,我的荒川神社…这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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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人世唯一的眷恋了。

    与白姬、与极乐教的小神子一起烟消云散的荒川神社,在我的心中,明明还像两百年前那样鲜活。

    鸟居后的参道两侧本来有两列朱红色的献灯,在傍晚时就会亮起,和星月一起照亮通往山上神居的路;神社门前的手水舍中总是用山泉浸着大朵的紫阳花,在阳光下像一场绮丽的梦;山下原本有夜市,人群熙熙攘攘,女孩们捧着用竹叶或柿叶包裹的各色点心,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作为神灵,人世之物的成住坏灭应该司空见惯,可我毕竟有着一颗人类的心,看到这样的画面依然会难过。

    我其实…是个无家可归的神,不仅早就失去了人类的供奉,我的神社也已经化作了废墟。

    明知那只是时轮的投影,我依然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幻影中的地方,但不出所料,指尖一阵空虚,手穿过了那层水中花般的景象。

    ……罢了,人世的一切都太短暂,留不住的终究留不住。

    我是荒川的神灵,只要荒川还在,大不了我回水里住着去!

    想到这里我就重新打起了精神,然后发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这时轮修是修好了,但好像除了投影,也没什么别的作用啊?

    “总而言之就是这样了,我研究了半天,也没弄懂这东西和‘门’有什么关联,难道是我的直觉出问题了?”

    我趴在桌上,有点泄气地说。

    童磨倒是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来来回回拨弄着那只浮在空中、散发着金色灵光的圆环。

    “不要急嘛,也许还有其他的线索哦。”他不紧不慢地说,“应该是漏掉了什么关键步骤。”

    “还能有什么关键步骤?”我坐起来,拼命回忆着当时发生的每一件事,“我们先是解决了那支鬼杀队,之后解决了三名柱,打碎了时轮,进入了产屋敷的宅邸,没说几句话,你就把我骗出去了,然后你杀了产屋敷,还没吃完那屋子就炸了,之后没过多久门就开了…我实在是想不出哪一步才是关键…”

    忽然听那只鬼恍然道:“我明白啦!产屋敷一死,屋子下面的符咒才开始起作用,如此说来,恐怕那个产屋敷才是开门的关键呀!”

    “你倒是早说啊!”我顿时有点挫败,“那个产屋敷已经渣都不剩了,连那些鬼杀队士的灵魂都已经去转世了。我们上哪里找第二个产屋…”

    头脑中轰然作响,我猛的抬起头来,发现童磨正好也在看着我,冰晶般的眼睛里映射出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般骇人的冷光。

    “诶呀呀,小染啊…”

    恶鬼微笑起来,露出了雪白的尖牙。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咱们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呀~”

    我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茶杯。

    “是啊,童磨大人,游戏…现在才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