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无限(12)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宛如神明的剑士在黑死牟大人消散后,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好像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好。直到我走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才好像抬头看了我一眼。

    隔着白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是冲他笑了笑:“你是缘一阁下吧?你应该已经死了四百多年了,为什么来地狱?”

    白纸下传来一个极为平常的、男人的声音:

    “我为斩杀无惨而来。”

    “抱歉,要让你失望了,无惨大人已经消失了,跟你兄长一样。”明知道没可能,我还是忍不住劝他,“我是荒川的水神,知道缘一阁下天赋异禀,我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的力量也不过是神明所赐,你只是神明手中的刀而已。我们之间无冤无仇,你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执着的人,就不要…”

    话音未落,一道灼浪就已袭到眼前,却绕过了我,直奔我身后的童磨。

    快到看不清他的动作,乃至看不清他这个人。

    “躲开!别让那刀碰到你!”我大喊一声,冲那道阳炎般的身影扑了过去。

    出乎意料地,童磨的反应比我想象的快。空气的温度急剧下降,平地一连升起三道厚实的冰壁,凭空生出了大片闪耀着寒芒的莲华之刃和尖锐的冰刺,如同暴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

    然而这也只是稍稍阻滞了那道身影一下,只见金色的炎流原地一个回旋,三道冰壁几乎一瞬间就被砍开巨大的缺口,冰莲也在灼热的剑气前消融殆尽。

    属性克制啊…真不愧是天敌。

    “沧龙·走蛟!”

    我边召唤出三途河的洪流,边以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高速冲了过去,在那把赫灼之刃挥向童磨脖子的一瞬间,用尽全部的力气举刀挡在了他面前。

    强烈的撞击让我全身被震到好像要碎了一样,这男人挥刀的力量大到不可思议,简直如同凌空劈来的雷。这种情况下通常不是刀断就是人飞出去,于是我拿出了先前对付早云的那招,侧了下刀身想卸掉他刀上的力道,然而发现不行,那样做得话,力量不够的我根本挡不住他的刀。

    于是我被那道炎流直撞了出去,好在没飞出去多远,就落在一个巨大的手掌上,回头一看,童磨坐在睡莲菩萨的肩膀上,嬉皮笑脸地说:

    “缘一阁下上来就是如此漂亮的斩击呀,那我也不客气啦。”

    说罢他两把金扇同时展开,轻轻一抬,大片冰莲蔓从大地上和虚空中生长出来,弥散开夹杂着血色的冰雾,顷刻天地间一片苍茫。

    是“冻云”和“蚀”。我心领神会地跳起来,趁着浩荡的洪流奔袭而至,冲击到那道身影的一刻,长刀向天空高高举起。

    “雨瀑!”

    大雨倾盆而下,在高空化作无数冰晶和雪花。冰的莲蔓开始疯狂蔓延,半空落下密如急雨的冰刺,如同冬日倒挂冰凌的屋檐突然断裂。

    白雾弥漫,我赌对方可能一时看不清,便抓准时机对童磨脑内通讯。

    “他是通透视野,尽可能隐藏气息!”

    童磨回我一连串抱怨:“真是的,完全看不清他的动作呢!这么快的剑技真的是人类嘛?”

    “当然不是人类,他可能已经成了神灵,毕竟活着时就是天生的神降载体啊!”我快速说道,“我能看清,我们来共享视觉。我缠住他,你辅助我就好,记住不论用什么血鬼术都一定和他拉开距离,我一个人能挡住他。”

    “好的哦!”鬼欢快地答道。

    这种情况下也能保持轻松愉悦的语气,不愧是你,童磨。

    话音未落,弥漫的雪雾突然被炽烈的金炎冲散,蜿蜒如游龙的剑气破开一切阻碍,直奔那尊睡莲菩萨而去。

    我已经无暇分辨这是哪一个剑型,脑子里只剩下骂人话。

    该死的,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到底为什么一声不响就是咬死了童磨不放?

    鬼毫不犹豫地放弃了那巨大的冰菩提,转身隐入漫天风雪。转眼冰菩提就碎成了几大块,如同冰山般轰然坍塌。但很快,血鬼术的气息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有很多个童磨在同时发动攻击。

    是御子,居然一次就用上了八个,看来那只鬼是真的认真起来了。

    我踩着半空飞散的莲华刃疾奔向前,从侧面撞上了继国缘一,堵住了他的去路。

    刀上和全身腾起亮烈的金光,水神的神力光华流转,源源不断地流进我的灵体。

    这男人的速度和力量都是神灵才有的,挥刀的技巧和熟练程度我却比不上,能做的只有用神灵之力硬扛。

    好在我那不知道被封在哪里的御神体,目前似乎能为我提供足够的力量。

    隔着覆面的白纸和剑芒,他再次开口,声音却显得挺温和。

    “请你让开,不要阻拦我。”

    我咬牙道:“继国缘一,你眼睛是不是瞎了?那个不是无惨!”

    “对呀对呀,我是十二鬼月的上弦之贰,童磨。”鬼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听起来无辜极了,“虽然不小心吃掉了无惨大人,但人家真的不是他哦!”

    这个脑子有病的鬼,谁也没让他自报身份啊!

    果然我面前这个看起来如同人偶般安静的男人只是迟疑了一下,就淡淡地说:

    “吞噬鬼王者,即是新的鬼王。我不会允许鬼践踏人类的生命。”

    “他跟无惨不一样!”我大声说,“继国缘一,你到底为何而斩鬼?是鬼你就要杀吗?!”

    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一道灼热的剑气自头顶袭来,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横斩向我的脖颈。

    那光芒实在是非常美丽,仿佛火之精灵般的剑技,让人感觉看到了一轮幻日。

    一块巨大的冰在我头顶突然出现,碎裂的同时堪堪减缓了那刀的速度,我得以向后退出几步,就听童磨在我脑袋里说:

    “诶呀,好险好险,还以为小染要被砍到了。”

    “不错啊童磨大人,这不是能跟上速度了吗?”

    下一刻我就知道糟糕了,螺旋形的烈焰突然闪现在远处,这天神一样的剑士竟然顺着血鬼术的气息捕捉到了童磨的本体所在,直接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杀了过去。

    “蛇牙绞!”我挥刀大喝一声。

    六道光带似的蛇牙刃瞬间升起在童磨四周,四溢的金光带起高速回旋的水流,正面撞上了那道从天而降的烈焰风暴。

    “哇啊,这是怎么做到的呀?”那只鬼居然有空在我脑子里惊叹,“小染越来越厉害了哦!”

    “笨蛋!你身上带着我的御神体,我当然能调用神灵之力啦!”我气的大骂,“都跟你说了要隐藏气息,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用血鬼术的话,就没法完全隐藏住嘛。”鬼颇为委屈地说,“算了算了,人家想点别的办法好啦。”

    这句话肯定是跟我学的,真不害臊!

    说罢他挥扇使出一记枯园垂雪挡开了余下的剑气,再次灵活地闪身,消失在风雪里。

    我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挥刀挡在那把灼热的红刀前。

    “你不是鬼。”那名叫继国缘一的男人闷闷地说,“请不要这样,会受伤的。”

    “都说了我是个神啊!”我觉得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听觉有问题,“我有话要问你!黑死牟大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他宁可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去转世,你倒是告诉我啊!”

    他平静的气息竟然混乱了一瞬。

    “兄长他,被无惨…变成了鬼。”白纸后传出有点落寞的声音:“世上不该有鬼这种存在。”

    “你兄长为什么变成鬼,你问过他吗?!”灼骨的炎阳中,我感觉自己的血和眼泪一起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再说变鬼又怎样?就算变成了鬼,那也是你的兄长啊!他说他一生都在追逐你,哪怕下了地狱也没有忘记你!你呢?你到底有没有问过他的感受啊!”

    “…请让开。”

    “不要!我是鬼的眷属,也是鬼的学生!今天就算天照大御神亲临,也别想让我后退半步!”

    我挥刀格挡住了他的数次斩击,代价是全身像被烧化了一样的痛,仿佛连血液中也灌满了火焰。可能正是因为极致的痛苦,我的头脑格外清醒,开始能够分辨出他挥刀的节拍。

    是神乐舞的节拍。

    “童磨!跟上我的拍子!”我在脑内朝那只鬼大喊道。

    三途河的狂澜夹杂着金色的灵光,像泄洪般倾泻而下,随着我挥刀的节奏,化为张开大口的水之巨蛇,和那条阳炎之龙缠斗在一起。

    我曾经以蛇神的形态存在于荒川中百年,蛇类对温度和环境的变化本身就非常敏感,我不需要去看敌人的动作,那灼热的剑气就能自动将我的攻击引向他的方向。

    对方显然没想到我能如此死缠烂打,声音温和中带上了一丝茫然:

    “你为何要保护鬼?”

    “鬼怎么了?鬼之前也是人啊!”我大声说,“鬼怎么就不能存在于世上?!他们只是天地间的又一种生命罢了!”

    名为继国缘一的男人好像确实不太擅长交流,最终只说出一句:

    “鬼是可悲的生命,这个世界是因为有他们存在,才变得不幸。“

    “您确定吗?缘一阁下。”

    一个冰冷而戏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您的想法听起来有些问题呢,”童磨轻柔地说,“我是万世极乐教的教主,对此很有体会,可以跟您说说哦。”

    我本能的感到哪里不对劲,正要回头,却听到那只鬼在我头脑里轻声说:

    “小染,不要分心,跳舞的拍子会错哦。”

    一种巨大的压迫感突然从四周袭来,我惊恐地发现,空中飞舞的不再是雪花,而是一团团幽绿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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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灵。

    在死灵地狱的泥土中沉睡了千年的,那些能吞噬灵体的、没有意识的存在,正在大批地涌出地面,如同绿色的洪流,一起奔向我面前挥舞着炎阳之刃的男人!

    我听见童磨的声音漠然地开口:

    “血鬼术·散莲华。”

    被侵染成幽绿色的莲华之刃,闪耀着诡异的寒芒,随着死灵的浪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我猜继国缘一肯定没见过这东西出现在战斗中,因为连我也没见过。

    这些来自地狱的特殊存在,是黑暗最深处的染污,连伊邪那岐神在沾染了这等污秽后,都不得不以袚禊之法净化自身。

    继国缘一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猎鬼人,天生的神降之身,太阳神的神乐节拍并未因此而乱,虽然破除攻击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但一旦碰到他刀上的阳炎,那些死灵就在刺耳的尖啸中化为乌有。

    然而死灵这种存在恰恰没有意识,不知畏惧,那凄厉的尖啸声只能引来更多他们的同类,更多被寄生了的、奇形怪状的灵体从大地深处涌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像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海啸。

    我忽然想起那天回家看到御子坐在墙头逗弄一只被死灵寄生的怪物,原来童磨在那时已经有了这种铤而走险的打算。

    当时我还骂他跟小孩一样什么都敢玩,却是忘记了他像这些存在一样,不懂恐惧为何物。

    恶鬼的声音依旧十分冷静,语气不紧不慢,像是为教徒讲经般耐心。

    “缘一阁下,来找我求助的人里,十之八九是家里死了人的。我从小记性就很好,人类时的事记得很清楚哦。还记得享保年的时候闹饥荒,饥荒之后就是瘟疫,很多人从江户逃难到京都,路上就死了。我的信徒们告诉我,就算那样,武士们也还是有白米吃,连一个红薯也不肯施舍给他们呢。啊,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的女侍有几个就是这么来的,因为没有吃的,家里人就把那些女孩子丢在路边不管啦,强盗也好,什么人也好,不用花钱就可以领回去,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呢。”

    “在京都府那边的乡下,农民种一年的田,到头来交过年贡就只有橡子面吃,所以很多女孩子刚出生就会被溺死。这也是我的女侍告诉我的,我还记得她哦,是个圆脸的小姑娘,叫小春还是什么来着,如果不是极乐教收留她,就要被卖去做游女了,最后她的弟弟和妈妈也都饿死啦。”

    “还有个叫夕月的女孩子,她家好不容易在京都府立住脚,做点小生意,结果被一个旗本看上了家里的店面,逼她爸爸上吊自杀。她就和妈妈一起来接受极乐教的庇护,后来她做了我的女侍长,可那个孩子的脑子简直笨到让人想哭,有一次寺里来了两个流浪武士,都已经被我赶出去了,她竟然傻乎乎地追出去给他们送吃的,最后就那么被杀啦。”

    继国缘一的刀在一片绿色的海洋中撕开了一条金色的路,耀阳般的高速斩击下,死灵一波波湮灭,但更多的绿光依然在涌出地表。

    童磨似乎完全不在意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只是以一种冷静至极的语气,自顾自地说着话:

    “对了对了,还有天明年间,诶呀,那可是一场大灾哦。我当时刚成为上弦之六没多久,从京都搬到江户,在路上就看到人在吃人,您见过那样的场面吗?除了会煮熟之外,和鬼吃人也没什么不同哦,病死的人、饿死的人、女人和小孩都会被吃掉。但幕府的官吏反而抬高了粮食的价钱,才不管那些可怜人的死活呢。本来嘛,在这个世界上,坏人都是整日不劳而获,过的要多痛快有多痛快,善良的好人却总是遭到蛮不讲理的对待,这么简单的事,明明很好理解吧?说起这个,我真是好奇的很呐,难道在战国那个时候,世上不存在战乱和灾荒吗?好奇怪啊,缘一阁下真的是黑死牟大人的弟弟吗?要知道那位大人好像完全不是这样看的呢。”

    “就连我认识的鬼里,猗窝座阁下是全家被人毒死,小堕姬还是人类时就被武士活活烧到只剩一口气,她哥哥也受了重伤,要不是我这个大好人碰巧路过,他们兄妹就算死在路边也没人管呢,毕竟吉原花街那种地方死个人实在太容易了呀。缘一阁下,即便如此,您还认为只是因为有我们这些鬼的存在,世界才变得不幸吗?”

    继国缘一边挥刀,边沉声道:“即便如此,也不是你们滥杀无辜的借口,你把人的生命当成什么了?”

    童磨在死灵们的呼啸中放声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哈,阁下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愚蠢呀!人的生命毫无意义,因为人类实在是虚无又可笑的存在啊,他们活的那么痛苦,又惧怕死亡,所以我才会吃掉他们,帮他们远离世上所有的痛苦,让他们和我一起得到永生,只有这样,那些可怜的人才会获得救赎呀!”

    他的声音中泛起了刺骨的寒意:“您看起来也经历过很多痛苦的事哦,就让我来救赎您吧,缘一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