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现代番外篇:上弦集结
    时间之河滚滚向前,百年的时间也就这么过去了。

    一百年中发生了很多事,人类的世界发生了过去数百年都未曾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再次带来了矛盾和战争,这一次,日本和英国这两个岛国都未能幸免。

    人类对彼此的怨恨终于酿成了大祸,多年之前我就已经看到了那样的结果,但神明对此表示无奈,且无能为力。

    靠着神明的直觉,我带着某只鬼躲到了苏格兰最北边一处偏远的小镇上,度过了战争爆发的那些年,此举的副作用是让他认识了一群他在欧洲的同类,顺便学了一堆法语北欧语和苏格兰本地方言,导致他的英文口音总是奇奇怪怪的。

    战争结束后我们走遍了整个欧洲,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以及人类所建立的文明如何被他们自己破坏,又如何从废墟中复苏。最终在选择定居地的时候,我俩在英国和法国之间举棋不定,于是就变成了一年中三分之一时间在爱丁堡,三分之一时间在布列塔尼,剩下的三分之一满世界乱跑的日常。

    无惨大人不愧是躲了一千年的老鬼,比我们还会躲,战事最吃紧的那几年完全不知道他鬼在哪里,却能隔三差五派狯岳送来个巨大的邮包,里面塞满了各种文件和报纸,每当这时童磨大人就只能哭着回家开工干活,导致他的血族朋友们很是不满,都撺掇他去工会告这个压榨鬼的不良老板。

    我报以冷笑。这也叫压榨?你们是没见过当年的老板。

    20xx年,英国,爱丁堡郊外某庄园。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卧室里一片昏暗,外面的立式古董钟却传出了上午十一点的报时声。

    哦,神啊,又是不堪回首的一夜。

    我伸手推了推某只压在我身上的鬼,没推动。

    “…别装睡了,都十一点了。”

    没反应。

    我又推了推他:“你昨天到底喝了多少…还没睡醒?”

    依然没反应。

    “童磨大人…飞机的预定起飞时间是两个小时后,就算是私人飞机没关系,也不能让浅山他们等太久吧?”

    我用力把他推到一边,爬起来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哇!快看,昨天那只鹿又来了!”

    我回头叫他,鬼才翻了个身,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

    “就让他们等等嘛,急什么呀…”他懒洋洋地说,“人家好不容易才度个假,回去又要忙了…”

    “据我所知你一年四季都在度假。快把衣服穿上啦!真是的,到底什么时候养成了裸睡的毛病啊!”

    我看着扔了一地的衣服,叹了口气,只好跑到衣帽间拿了套新的给他。

    就不该让他整天往法国跑,好的没学会,专学些奇怪的事!

    我换好衣服走到餐厅中,巨大的落地窗前,已经有一名穿白色教服、戴黑框眼镜的女子安静地站在那里了。

    “瞳,你什么时候到的?”我坐在长餐桌的一侧,“一起吃早饭吧,我让人准备了日式的哦。”

    女子向我鞠躬道:“荒川小姐,我昨天就已经到了,听说教主大人要回去,东京总部已经在准备觐见会了,外务省那边也派人来过了。”

    “为什么还有觐见会啊,不是都说了这次是不公开的行程吗?”我皱眉,“把人数限制在十人以内,不要闹太大了。”

    “明白您的意思,本身也是小范围的活动,是内阁那边的几位有紧急事项,听说‘神明’要回去,无论如何都想拜见一下,我会严格控制的,请放心。”

    “辛苦了,让你这个总司祭亲自跑一趟。”

    “这是我作为司祭的份内之事,荒川小姐不必客气。”

    浅山瞳,阿萤的曾孙女,是位严肃认真的姑娘,这一点有些像当年的山田先生。

    后来阿萤确实嫁给了山田先生的亲戚。但令我没想到的是,那孩子从中学毕业后居然考进了神学院,之后她花了一生的时间,对极乐教进行了一番“现代化”的改造,将它变成了一个合法注册的宗教组织。因为她的贡献,山田家继承教职的女孩,都以“浅山”作为姓氏。

    现在的万世极乐教,分为上层的“万世会”和下层的“极乐教”两个部分。开放在公众视野中的“极乐教”,是以“过平和安稳的生活,建立现世和心中的极乐净土”作为核心信条的新型宗教,以东京作为总部,下设的三个教区基本覆盖了日本的主要城市,信徒约数万人,由各教区的司祭实施管理和定期布道,此外教团还在各地资助建立了大量学校、孤儿院和医院,成为了享誉日本的慈善组织。以自己和后代的努力,阿萤终于实现了当年她对我说的“想要帮助更多人”的愿望。

    而“万世会”则是不公开的幕后组织,成员皆是财阀或政府高层,他们由身为总司祭的瞳亲自负责联络,每当“神明”回归御岳山的极乐寺“圣地”时,这些人总是趋之若鹜地前来拜见,当然,这也是当初我们和无惨大人所商定的计划的一部分。

    这事最大的好处是,童磨终于不用再面对一群哭哭啼啼的人类了,高层的棋局更加复杂和刺激,但以他那活了快三百年的脑子完全可以当作日常娱乐。这家伙现在的时间更多用来在欧洲各地闲逛,顺便和他的血族朋友们交流美食心得。

    我正在切盘子里的煎蛋卷,就看教主大人带着一脸无忧无虑的微笑走进了餐厅。

    “小瞳,早呀~”

    “教主大人早。”浅山瞳微笑道,“您看起来还是那么有精神。”

    “这叫什么话,人家一直很精神嘛~”

    童磨从酒柜的一排水晶瓶子里选了一只,在镶银的高脚杯中倒了满满一杯鲜血,回到餐桌前开始吃他的早餐。

    “你哥哥那边怎么样啦?”

    “谢谢您的关照,用了‘药’之后已经能正常走路了。”

    “是吗?那就太好了。”童磨喝了一口杯子里的血,“啊,今天这位小姐的味道也很不错哦,小染要不要尝尝?”

    “要我尝的话,你就先把煎蛋卷吃了再喝那东西。”

    “不要嘛~人类的食物浅尝辄止就好,人家还是更喜欢新鲜的女孩子的血呀~”

    和他在吃饭的问题上斗智斗勇了一百年,我依然在努力纠正他挑食的毛病,但已经基本放弃了。

    “又是凯瑟琳小姐给你弄来的吧?跟人家签协议了没?当心供血者工会那边找你的麻烦。”

    “放心啦,是通过教会找来的女孩子,背景很干净哦~”

    我不禁摇了摇头,欧洲的血族在这方面玩的远比当年的无惨大人要老练多了,地下社团无数,早就形成自愿供血者甚至自愿捐赠者的稳定群体了。

    说白了就是在这块土地上,只要花钱,什么都能弄到。教廷因为也能从中分一杯羹,所以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除了觐见会,就没有其他活动了吧?”我说,“我要回一趟东京的公司,月底有两件克里特的陶器要在苏富比上拍,还要做相关的准备。”

    “不会吧,小染又要去希腊了嘛?”鬼不高兴地抗议道,“人家可不想去,那边好热呀~”

    “又没让你去,是我自己的工作。”

    “可说好了要去伊豆泡温泉的,小染忙起来就不理人家了,好伤心~”

    “…你好好说话,浅山小姐还在这里呢。”

    “小瞳最听话了,才不会介意呢,对吧对吧?”

    教主大人眨了下眼睛,浅山小姐马上心领神会地说:“我去看下去机场的车准备的怎么样了,先行告退一下,请教主大人和荒川小姐慢慢享用早餐吧。”

    “你还是同意给瞳的哥哥用了‘药’吗?”我叹息道,“还在实验阶段的东西,这也太危险了。”

    “已经不算实验阶段啦,毕竟那些财团和政界的人可是抢着要呀。”童磨微笑道,“无惨大人这次叫咱们回去,大概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吧。”

    “无惨大人的野心也变大了啊…话说他什么时候正式竞选议员?”

    “已经开始准备了吧,那天还让我帮他拉票来着,从万世会那边的反应来看,这次问题不大哦~”童磨喝干了杯子里的最后一滴血,“啊啊~又要回到东京啦,好开心~”

    大约五十年前,鬼之始祖以产屋敷彼方和三井俊彦之子的身份,进入了三井财团内部,随后步步为营,数次偷天换日,终于架空了产屋敷家族,成立了自己的医药公司“无限制药”,现在已经是市值百亿美元的上市公司,主要研发各种治疗绝症的药物。当干细胞疗法在日本的富人圈中开始流行时,他终于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这就是“药”的出现。

    无限制药的内部实验人员,发现将鬼血细胞和青色彼岸花的成分融合后注入人体,能让细胞迅速再生,修复人体损坏的机能,又不会让人发生鬼化的现象,几乎是一种完美的抗绝症药物。唯一的副作用是使用者需要终生用药,一旦停用,身体就会迅速衰退回服药前的状态。

    这种“药”能让绝症患者获得和正常人一样的生命周期,也能将普通人的寿命和精力延长十五到二十年,于是那些活到了一把年纪依然不想放开手中权力的政商精英们认为自己找到了通往幸福的钥匙,无限制药也因此成为了日本的药业新贵,身为总裁的“产屋敷月彦”,自然获得了进入政界的入场券。

    我还沉浸在回忆中时,飞机已经落地在东京近郊的私人机场。

    教主大人披上了黑色的法衣,跟着他刚一出廊桥,我就看见修建成寺庙样式的接机大厅里站了八名白衣信徒,还有那架停放在走廊中央、四面装饰着鎏金莲纹的乌木神辇。

    不是吧?!他又不是不能自己走路,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教主大人心安理得毫无愧色的登上了神辇,被信徒们一路抬了出去,我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衹园祭的现场,尤其在发现抬神辇的其中几位好像是报纸上的老面孔后,我不禁感叹信仰的力量果然能让人延年益寿,六七十岁的人体力还都这么好。

    当然这也可能是“药”的作用,谁知道呢?

    极乐寺几乎没有变样,在精心的维护下,百年的时间并未对这座古朴的寺院产生丝毫影响,池塘中的睡莲开的依然曼妙多姿。在供奉“本尊”的正殿一角,我看到了阿萤小小的牌位。

    “这是曾祖母临终时唯一的愿望。”瞳站在我身后,轻声说道,“她说她只想留在极乐寺,这样如果以后教主大人和荒川小姐再回来,就能见到她了。”

    阿萤享寿八十五年,在人类里也算高寿了。但在我的记忆里,她还是那个脸色红润、穿着二尺振袖的十五岁少女。

    她过世的时候,我本来想赶回东京,但童磨阻止了我,他说小染,你必须学着习惯这种事,人类的死亡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对于神明来说,就像樱花会飘落一样自然,极乐教的每一代信徒都是如此,你见了小芥子,反而会让她执着于你们之间的牵绊,影响她转世重生。

    “她还说什么了?”

    “曾祖母留下了这个,说是等荒川小姐再回来时,要我们亲手交给您。”

    瞳双手捧出了一只小小的漆盒,我首先看到了一张发黄的纸条,打开一看,竟是一封简短的信。

    荒川小姐:

    很抱歉,不能和您见面了。

    一直想告诉您,教主大人和您走后,我经历了很多事,这个国家也经历了很多事,但因为荒川小姐当年对我说过“要永远怀着希望”这样的话,我努力地坚持了下来。这一生,我成为了自己想成为的人,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荒川小姐,我做到了吗?今天的万世极乐教,还让教主大人和您满意吗?

    教主大人收留我时的样子,对我微笑的样子;第一次见到您时的样子,您教我用木刀时的样子,至今还历历在目,怎么也没法忘掉呢。

    我竟然见过真正的神明,这多像一个童话呀。如果有来世,我还想回到极乐教,到时候一定还能再见到教主大人和荒川小姐吧。

    盒子里的那样东西,属于我的初恋,因为是偷偷藏起来的,一直很珍惜,所以怎么也不忍心就这么跟我一起火化。就请荒川小姐替我保留吧。

    浅山萤拜别

    盒子里的东西,是一枚青色的勾玉。

    我默默折好了信放回盒子里,在阿萤的灵前点燃了一支线香。

    童磨要应付那群来觐见的人,我便先回了公司的东京分部——设在银座的骨董拍卖行“莲”,先跟负责人确定了月底前要发往伦敦参加秋拍预展的几件江户时期的漆器,又连线希腊的卖家看货,折腾了一通已经快天黑了,于是我先行前往了约定好的会议地点——位于东京郊外的“无限制药”总部。

    “无限制药”的大楼从外面看去是一栋七层的、相当低调的建筑,但进去后严密的安保和复杂的内部结构简直让人想起当年的无限城。如果不是狯岳出来接我,估计我会在里面直接迷路。

    我看着穿的好像个特战队员的狯岳,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你是不是长高了?”

    这孩子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臭脸,闻言瞥了我一眼。

    “神明大人你不知道吗?鬼是能改变外貌的。”

    “我知道,但你为什么穿成这样?我听说老板把你送到军队里去了?”

    “是国际雇佣兵。”狯岳纠正我,“我最近帮他们训练新人,直接从训练场赶过来的,没来得及换衣服。”

    “黑水的那个项目?”

    “这你都知道?真不愧是神明大人。”

    “老板真是神通广大啊,”我感叹,“小狯岳,每天揍人的感觉一定很不错吧?”

    “没意思,都是些废物,还不如当年的诺曼底好玩。”

    “和平年代哪来的那种刺激,你老实一点吧,别像上次那样被学员投诉到老板那里,还不是被他骂了一顿?”

    “切,每次见面你都这么啰嗦,烦死了。”

    电梯到了七层,门开后竟然是一片露天的日式庭院,设计的相当精致,池塘里养着色彩如宝石般绚丽的锦鲤,一座古朴的和室立在庭院中央,里面灯火通明。

    “老板还没来?”

    “没有呢,还在实验室。你是第一个。”狯岳忽然露出一丝讳莫如深的表情,“你多少年没回来了?”

    “有三十多年了吧,东京变化还真大。怎么了?”

    “那你肯定不知道。总之今天有个特殊的人,你见到了可别吓一跳。”

    “谁啊?”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狯岳缩回电梯,“我去大人那里,要喝什么你自己去酒柜里拿。”

    这小子倒是好像活泼了点,看来时间果然会让人成长。

    我站在露台边上吹了一会夜风,刚一回头,发现鱼池边多了个人,顿时吓了一跳。

    是个梳了一头相当…亮眼的蓝紫渐变色辫子的年轻人,蹲在鱼池边上,抱着个速写本在涂涂抹抹,边画还边发出诡异的自言自语。

    “嘻嘻嘻…这边再加上一点水草花纹…还是鱼鳞纹?不过这样也好…再接下来…”

    “你在画什么?是陶罐吗?”我凑过去看了看,觉得上面的花纹好像哪里有点眼熟,“画的不错,还挺漂亮的。”

    “啊,多谢夸奖,但这是壶,小姐,这是艺术。”年轻人脸色苍白,长相很普通,但眼中闪着极其热切的光,“看来你也是个难得拥有审美能力的人,能占用你一点时间吗?我想让你欣赏下我的作品!”

    “诶?好,好啊。”

    “请看,这座庭院有两个池塘,以中间的屋子为轴线,形成了完美的几何对称,那边种植了矮紫杉、冬青和山茶,那棵松树是我从山里移栽过来的,居然能够成活,不得不说我的园艺技术无人能比。”年轻人兴奋的指给我看,“这边则搭配了一株梅花,以及枫树和木槿花,这样在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主色调。你再看这些鲤鱼,”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池子里五光十色的锦鲤。

    “这尾鸣海浅黄秋翠是很难得才能培育出的品种,头部是清澈的浅蓝色,身体是银蓝相间,搭配以橘色的鳍,像游动的月光对不对!为了培育出如此出色的鱼,我可是非常奢侈的使用了十几尾获奖的锦鲤,你再看看这尾山吹黄金,流线型的体魄多么完美…”

    年轻人兴致勃勃的讲了半天,最后很期待的看着我:“如何?我的艺术理念是不是令你感到震撼?”

    “这整个花园都是你设计的?太厉害了!”我由衷的说,“所以你是无…你是产屋敷总裁请来的园艺设计师吗?”

    “嘻嘻嘻…怎么说呢,其实园艺和绘画只是我的业余爱好而已。很遗憾,这世上很少有人能理解我的艺术理念…”

    “我能再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

    我一页页翻着那个本子,每一页上画的都是不同花纹的壶,还用彩铅笔把颜色都描绘了出来,让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熟悉。

    直到翻到其中一张时,我忽然想了起来。

    “是那个,那个壶…?”

    我索性翻出手机里的照片给他看。

    “这壶和你画的是不是很像?”

    年轻人睁大眼睛端详着我手机里的图片,有点困惑的挠了挠头。

    “太令人惊讶了,这的确是我画过的壶之一,但我只是把梦到的壶画下来而已,还没有真正实践过制作的步骤。敢问这是哪位名家的作品吗?”

    “的确算是名家之作,这件东西我在拍卖会上拍出了一千万日元哦。”

    “什么,你是说,有人欣赏这些壶吗?”年轻人明显兴奋起来,“我就说这些果然是上天赋予我的灵感!”

    “你要不要试试把你画中的壶做出来?”我认真的说,“虽然不比我之前拍卖的那件历史悠久,但我想应该能上苏富比今年的现代陶器预展,这样能比你做园艺挣得多…”

    “啊,这个提议真是太棒了!但其实我是…”

    “益鱼仪,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呢?大人马上就过来了,会议室的电脑还没调试好吗?”

    我回头一看,狯岳带着个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黑发少年走了过来。

    那少年神色漠然,竟然穿了一身实验室的白大褂,两手插在兜里,耳朵上还挂着蓝牙耳机。

    嗯…这地方哪来的小孩?难道是无惨大人的私生子?看着也不像啊?

    见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狯岳不太高兴的扯了扯那小孩:“这位是荒川小姐,绫木,快打招呼。”

    “哦,没听说过。”小孩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去准备发言了。”

    狯岳的脸一下黑了:“绫木累,你别仗着大人的偏爱摆出这副狂妄的样子,老子当年…”

    “好了好了,怎么上来就吵架啊?”我感觉今天来的人都有点奇怪,赶紧转移话题,“这孩子是哪来的呀?”

    “听说以前才是个下弦,但大人就是偏心他,有什么办法?”狯岳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小孩的背影,“不就是什么麻省理工的天才少年吗?不过是个人类的小鬼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

    “那孩子是麻省的?”我惊讶道,“看着还是初中生啊!”

    “什么初中生,已经是博士了,专攻细胞免疫学,要不是这个原因,大人也不至于专门跑到美国把他请过来。”狯岳也学会了翻白眼,“性格恶劣的臭小鬼,我简直受够他了!”

    我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狯岳,原来你也有被‘性格恶劣的臭小鬼’气到崩溃的时候,现在体会到我当年的心情了吗?”

    “哈?我比他强多了好吗?!”狯岳不服气的嚷嚷,“真想让大人赶紧把那个臭小鬼变成鬼,我就能好好教训他一顿了!现在这样连打都不敢打,生怕碰一下他就死了!”

    “所以那个益鱼仪又是干什么的?”我觉得有点晕头转向,“童磨有个壶跟他画的很像…”

    “那是以前的上弦之五,玉壶。”

    “诶诶诶?真是那个…那个玉壶阁下?”

    我脑子里出现了在地狱里见过的那张没人形的怪脸,“但我记得他被鬼杀队的人给砍了啊。”

    不对,好像是先被童磨给掏空了脑子…

    “谁知道大人怎么找回来的。他现在是人类,还是个顶级黑客,据说技术不错。”

    “黑客?!”我捂住脑袋,“我还以为他是园艺设计师呢…”

    “大人他们马上就上来了,”狯岳皱着眉看了看表,“童磨大人还没到吗?”

    “呃…大概是又跟信徒聊起来没完了吧…咱们直接去会议室里等吧。”

    我坐在会议室里左看看正一脸专注的摆弄全息投影的玉壶…啊不,是益鱼仪阁下,右看看一边旁若无人听音乐的绫木累,以及边保养一把索林根战术短刀边狠狠瞪着绫木累的狯岳,默默擦了把汗。

    我,一个神明,到底为什么要来参加这个人鬼混杂的奇怪会议啊?

    救命啊,要尴尬死了…

    “狯岳,”我小声说,“无惨大人是不是还缺个秘书啊?”

    说归说,无惨大人虽然脾气比以前大有改观,但丝毫不减当年的苛刻和毒舌我可是深有体会,谁敢给他当秘书啊…

    没想到狯岳点点头说:“你马上就能见到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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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

    话音未落,就看身穿西服马甲、系着绣花领带的无惨大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而当看清那人的样子时,我感到呼吸都停滞了。

    尽管穿的是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脸也是一张俊朗的人类男性面孔,但那一袭黑云般的高马尾,那清冷傲岸的气质,和当年那位手持虚哭神去、所向披靡的上弦之壹如出一辙…

    ”黑死牟大人!”我激动地站了起来。

    对方没有反应。无惨大人冷冷的看了我一眼,露出我所熟悉的讽刺表情:“荒川小姐,请收起你那无聊的感动,我们马上要开始了。童磨还没到吗?”

    “啊,抱歉抱歉。”我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于感性了,于是乖乖坐下,“童磨大人可能还在…”

    无惨大人打断了我的话:“我们不等他了。累,你先说吧。”

    叫“绫木累”的小孩站到全息投影前刚要开口,外面突然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发动机引擎声。

    我拉开窗子一看,一辆红色的法拉利跑车驶进了园区,一个漂亮的漂移后急刹在大楼前,童磨从车里钻出来,左手抱着一大束花,右手拎着两瓶酒,悠哉悠哉的往楼里走。

    “你快点啊!”我忍不住在窗前喊他,“都已经开始了!“

    “来啦来啦~”

    下一秒,这鬼居然已经蹲在了会议室的窗台上,也不知道是怎么上来的,长腿一迈就跨了进来。

    无惨大人脸都黑了。

    这不怪他。试想一下,一百年后首次召开的“鬼月”集会,还是如此严肃的战略研讨会,你的合伙人不仅迟到,还穿着一身巴宝莉的黄色长风衣,戴着浅色墨镜,左手抱着香槟玫瑰右手拎着酒,像个来求婚的吸血鬼一样在夜色中华丽降临在公司的窗台上…

    “诶呀呀~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大家有没有想我呀?”

    我暗暗松了口气,是熟悉的开场白就好,还以为他要说法语…

    然后就看他捧着那束玫瑰径直走到无惨大人面前,眼含热泪的把花往鬼王怀里一塞。

    “无惨大人,好久不见啦~人家可是相当想念您呢~诶诶?这位是黑死牟大人吗?怎么变成人类了呀?”

    鬼摘了墨镜,睁大了那双虹彩大眼睛,凑过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无惨大人身边那名沉默不语的男子看。

    “童磨,这位是严胜先生,从美国退役回来的特种兵,现在担任我的秘书和保镖。”无惨大人压着脾气说,“你能不能先…”

    “这孩子又是谁呀?”

    童磨扭头看了眼那个站在投影前满脸僵硬的少年,恍然道:“这不是蜘蛛山的那个下弦吗?大人您真是太厉害啦,转世了都能被您找到嘛?咦,那边的那位…”

    他身形一闪就来到了益鱼仪面前。

    “玉壶阁下!这不是玉壶阁下嘛?!人家可是一直在惦念您呀!您送我的那个壶卖了个不错的价钱呢!什么时候有空再去我那里玩…”

    “啊啊啊啊啊——”益鱼仪爆发出一串惨烈的尖叫,“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不要这样嘛,在地狱里吃了您的脑子也不是人家故意的呀,只是开玩笑而已嘛!”鬼无辜的说,“要不我现在就把脑子挖出来向您赔罪?反正我再长几个都可以~”

    “童磨——!”无惨大人终于忍无可忍的暴发了,“给我滚到位子上坐好!!”

    第…不知道多少次上弦集会,终于在人鬼神和平共处的和谐氛围中正式召开了。

    名叫绫木累的小孩居然就是发现了鬼血细胞能修复人体的研究人员,他在全息投影前相当熟练的讲解道:

    “…第一代针剂因为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只使用了相当微量的鬼血细胞,目前实验反馈很好,没有发现毒副作用…”

    “但最近的实验成果显示,如果稍微加大一点鬼血的用量,同时也加入对等的彼岸花成分来作为免疫抑制剂的话,就能对人类的肌肉、骨骼、力量和速度产生强化的作用。以此药理生产出的第二代‘药’,已经投入了黑水公司的合作项目中。稻玉,你那边的反馈如何?“

    狯岳接过了话:“从各方面来看还不错,注射后个体的单兵作战能力至少提高了三倍,服从性也有明显的增强,但战斗结束后会出现短暂的狂躁期,有点接近鬼化初期的状态,因为这个训练场特意修建了隔离区,但如果用在实战中就要考虑到风险问题。“

    “你们这是在制造…半鬼化的生物吗?”我皱眉道,“这岂不是相当危险?获得审批手续了吗?”

    “你说呢?荒川小姐。”绫木累冷淡的说,“我们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生产量赶不上来自各国的订单。因为你的青色彼岸花一年只能短暂开放一季,而且很容易枯萎,至今仍未分析出其中到底哪一种成分起到了抑制鬼化的作用,可以说是因为彼岸花的产量过低,导致第一代的‘药’仅能提供给极小范围的人群。但第二代如果想要提高产量,就需要…”

    “这个我恐怕无能为力。”我摊摊手,“青色彼岸花要想迅速生长开花,要借助我的灵力才行,但我没法长期留在国内,所以我能给出的建议是,你们可以在荒川的水源地附近修建种植场,这样可以借助水中的灵力实现大面积的种植,也就是一年可以生产一批‘药’,但具体的需求量和产量就要你们自己进行计算了。或者你要不要试试克隆?”

    “彼岸花中无法提取出活性细胞,况且起作用的也不是…”

    我正在听他们的技术分析,忽然收到一条童磨的脑内通讯:

    ——咱们晚上去吃什么呀?

    我想了想,回他:

    ——和牛烧肉怎么样?我知道银座那边有家老店,松坂牛肉做的很不错。

    ——可以哦~对啦,我还带了酒呢~

    大概是察觉到我俩在闲聊,无惨大人突然开口:

    “童磨,你的信徒那边对‘药’的反响如何?”

    “很受大家欢迎哦,毕竟人类都怕死嘛~”童磨用扇子掩着脸,笑眯眯地说,“另一个好处是,用过‘药’的那些人,在我面前可以很容易的说出真心话哟,所以人家现在可是知道不少内阁的小秘密哦~”

    “很好。”无惨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我竞选的事就交给你了。”

    “放心好啦,人家可从来没有辜负过您的期望呀~”

    童磨忽然用他的金扇子在桌上敲了敲,一屋子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来。

    “结束后大家一起来喝一杯怎么样?我带了自己家酒庄的酒,波尔多今年的葡萄很不错哦,还是有机的呢~”

    解决了彼岸花的产量和第二代“药”的研发问题,会议差不多也进入了尾声。

    我端着一杯酒,望着无惨大人身边那始终未发一言、只在专心收拾文件的高大男人,犹豫半刻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严胜先生,我可以敬您一杯酒吗?”

    对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对您说,但看样子您应该不记得我了。”我笑了笑,“谢谢您曾经对我的教导,我一直都铭记在心,和月之呼吸的剑式一起,不曾有一刻忘记。”

    “不知您此生的经历是怎样的,是否得到了幸福,但我依然想送您那句话: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谢谢您,黑死牟大人。”

    我仰头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却听见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淡淡的说:

    “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我震惊地看着那名为严胜的男人,有生以来第一次,在他清冷傲然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线笑意。

    “你的剑技,不知荒废了没有?”

    眼泪夺眶而出,我大声说:“没有!有空我还要去找您切磋!”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

    车子停在神奈川县藤野町一处低矮的楼房前。

    负责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师,大概看到来的是辆如此扎眼的红色跑车,脸上流露出一丝困惑。

    毕竟从东京跑来这么偏僻的孤儿院领养孩子的人应该不多。

    刚走进操场,就看一群孩子围成个圈,不时发出叫好和尖叫声,那位老师皱了皱眉,快步走过去厉声喊道:

    “你怎么又在打架?!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几次了?!”

    衣服被扯的乱七八糟的男孩抹了把脸上的血,眼神像头恶狼一样盯着地上比自己高出一头但正在嗷嗷大哭的对手。

    “不过是打你几下而已,嚎什么呀?”那最多不过十岁左右的男孩面庞苍白瘦削,长了一头乱糟糟的、海藻似的黑发,说话的语气却相当阴森,“再敢碰我妹妹一根指头,我就剁了你的手。”

    “你这孩子!”老师走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给我去禁闭室反省一下!”

    男孩满不在乎的擦了擦滴下来的鼻血,低下头正要跟着走,不知道从哪冲出个白色头发的小女孩,拼命拦在他面前。

    “老师,不是哥哥的错!是俊介他先掐我的!”

    “不要找借口,打架就是打架!”老师转过身对我们歉意的解释道,“抱歉,让你们见笑了,这兄妹俩的父亲因为杀人蹲了监狱,母亲也酗酒而死,所以一直存在行为问题,如果二位有兴趣领养孩子的话,可以看看其他听话的孩子…先生,请您别靠近那孩子,他有时会发疯咬人的!”

    “诶呀呀,这是怎么啦?好可怜呀~”

    童磨走到那男孩面前蹲下,语气如丝绸般轻柔:

    “不论转世多少次都要做兄妹,但看起来你们的运气总是不太好呐,对吧,妓夫太郎?”

    似乎被唤醒了什么遥远的记忆,男孩暗淡无光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你是…童磨大人?”

    “哇啊啊啊,是童磨大人!”

    白头发的小女孩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一把抓住某只鬼的风衣大哭起来。

    “你怎么才来呀?我和哥哥等了你好久啊啊啊——”

    “小梅,你光记得童磨大人,是把我忘了吗?”我双手叉腰,“你的鲤鱼池塘还要不要了?我可刚认识个很会养鲤鱼的哥哥哦?”

    “水神大人!哥哥!是我梦里那个水神大人!我就说是真的吧!”小梅边抹眼泪边说,“呜呜…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呀?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微笑着将她抱了起来。

    “后来啊,可发生了好多的事哦,我们回家吧,我慢慢讲给小梅听。”

    回家,我们回家,回到大洋彼岸的家,回到心中的家。

    这一次,一定会守护你们好好长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