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吉,都这么晚了,你在那里做什么呐?”
八岁的吉助蹲在院子里的枫树下,红着眼眶抬起头。
不远处被灯笼照亮的走廊里,身披黑色法衣的男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教主大人…”男孩吸了吸鼻子,“我…我昨天在山上捡的小鸟死了。”
面前的地上挖了个浅坑,一只羽毛灰扑扑的雏鸟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
“下午还在叫呢,刚刚突然不动了…怎么办,我好难过…”
吉助攥着一根小树枝,树枝上还沾着泥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诶…好可怜呀,小吉好可怜。”
教主大人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看着浅坑里的死鸟,用充满同情的语气说道。
“我…我才不可怜,是小鸟很可怜啊,才这么小就死了…”
“不对哦,可怜的是因为这件事哭个不停的小吉哦。”
吉助揉了揉眼睛,困惑地看着身旁一脸天真笑容的“神之子”。
“一切活着的生物都会死去,尸体腐烂,回归大地,死了的东西,是感受不到痛苦的。”
教主大人微笑着说。
“人们会为此感到痛苦,是因为他们把‘死’看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正是这样的想法才让人惧怕死亡,但想法只是想法而已,因为虚幻的想法而遭受痛苦,正是人类的愚蠢之处呀。”
吉助完全听不懂这些话,但教主大人沉稳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奇特的力量,他竟然真的不那么难过了。
“死了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吗?”他喃喃道,“所以极乐世界或者地狱,也都不存在吗?”
“那种东西只是人们编造的童话啦~”
“可是,教主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诶,这个嘛…”教主大人故作神秘地眨了眨那双虹色的眼睛。
“其实我有试过一次哦。”
“啊?怎…怎么试?”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父母就都死了。”
面前的男人转而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
“所以那年盂兰盆节的时候,我就许愿说,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既然你们如此相信神佛和极乐世界的存在,那就趁现在回来告诉我那里是什么样子吧,极乐也好,地狱也好,什么都行,回来跟我说说吧。”
“然后呢?”吉助紧张地问。
“然后…当然是什么都没发生啦!”教主大人哈哈大笑起来,“第二天早上一看,连用黄瓜做的精灵马都被鸟吃光啦~”
吉助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什么啊,原来一点都不可怕嘛!”
因为虚幻的想法而遭受痛苦,人类正是这样的生物。
死亡意味着彻底的消失,意味着再也没有痛苦。
明知如此,明知如此…
为何活着的人就是无法释怀呢?
“山田先生,山田先生,这里面就数您侍奉教主大人最久,您可得给我们个说法啊!”
吉助,不,他早已改名叫铁谷信诚了。望着面前一群闹哄哄的人,信诚只是默然坐在一旁。十几年没有回到这里,这些脸孔他一个都不认识,无论如何也没有立场说出自己的想法。
“教主大人抛弃我们了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就是啊,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无论信徒什么时候需要拜见,他都在,这是教主大人自己说的吧!这都快两个月了,我们接下来可怎么办啊?”
“搞不好是‘神隐’,毕竟教主大人是神之子,就算发生什么灵异的事也不奇怪吧。但教团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往后到底该如何是好,得有人拿个主意啊。”
山田先生是个严肃而寡言的人,日常办事也十分可靠,但信诚看得出来,他也从未料想到会出现当下这种局面,否则也不会写信把他从奈良叫来一起商量对策。
“呜呜…讨厌…我不要…”有个女人哭了起来,“没有神子大人,大家就去不了极乐世界了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这一哭,立刻有几个人跟着哭了起来。
“神子大人,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啊…”
“对呀,明明说好了要带我们去极乐世界的…和子她们多幸运啊…”
“真不公平啊,连神子大人都抛弃我们的话,谁还会拯救我们呢…”
“喂,我说你们…也给我适可而止一点啊。”
一片哀声中传出了一个声音。信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因为压抑着怒火而微微颤抖着。
“整天‘神子大人,神子大人’的叫,你们这些人…根本没有半点做人的觉悟吧。”
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神佛,世上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了。
您一直比谁都清楚这些人的荒谬和软弱。
但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您…
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呢?
山田先生也转过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信诚攥紧了拳头,强压着情绪说道:
“有这唉声叹气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出路,要是教主大人真的…”
他突然说不出那个字,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真的不回来了,难道你们要一直这样下去吗?难道就连一丁点振作起来的念头都没有吗?”
“你这家伙在胡说什么!”
信徒里马上有人不服气地喊了起来。
“什么叫‘不回来了’?神之子是不会丢下我们不管的!”
“就是,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我家从我爷爷那辈就是神子大人的信徒,神子大人是唯一愿意听我们这些穷人诉苦的人,唯一愿意收留村子里没人要的女孩的人,他就是神佛显灵啊!”
“就算想振作也没办法啊!”刚刚在哭的女人又哭了起来,整个人好像马上就要垮掉一样,“爹娘死后家里的田地都被哥哥嫂子占了,就这么狠心地把我赶出家门了,我一个女人又能去哪儿啊?”
“我也是,早就跟家里断绝关系了。”
“父母早死了,我腿脚又不好,去哪里都找不到活儿干啊…”
“这么活着还不如去死,这世上只有神子大人能救我们啊…”
信诚一时哑口无言,胸中那团燃烧的怒火,就这样化作了悲哀。
教主大人,您看见了吗?
您一定在某处看着这一切,又露出了那种戏谑的笑容吧。
您一定会说:小吉,你这孩子可真笨。这些人就是因为人生没有出路,才会来投奔我的极乐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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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我难以忍受的,并非这些人可悲的人生。
而是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
这世上依然没有一个人,为您感到担忧和悲伤。
“我明白了,你们…”
你们是真的把他当作神佛的化身了啊。
永远不会累,也不会死,永远微笑着端坐在祭坛上,倾听被这世界抛弃的人们的诉说,让每个人感到安心。
信诚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苦笑,然后换了种截然不同的语气。
“你们…果然对教主大人毫无信心啊!”
“?!”
信徒们面面相觑,好像听到了什么从未听闻之事。
“你小子不要胡说八道了!我们…我们这些人的虔诚哪是你能理解的?!”
“什么虔诚?我看你们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蠢货罢了。”信诚冷哼道,“教主大人有说过他不回来了吗?”
“哎?这……山田先生,教主大人临走前说过那种话吗?”
信徒中有人问道。
山田先生挠了挠光头,作出冥思苦想的样子。
“没有。”他诚恳地说,“教主大人那天只说临时有点事要出门一趟,晚课就先取消了,但早课前他一定会回来的。”
“果真如此,那么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信诚正襟危坐,两手按在膝盖上,大声说道:
“诸位,考验你们信念的时刻到了,请一起祈祷吧!”
“信…信念?你是指什么?”
“我在奈良东大寺那边修行多年,这里面的玄妙多少也知道一些。”
信诚一本正经地说。
“倘若信徒的信心不足,或是心怀邪念,神佛就会收回他们的庇佑,这种时候必须一心一意祈祷才行,祈祷神明大人把‘神之子’送回来。所以,请大家放下疑虑,拿出你们的虔诚,证明给上天看看吧。”
“寺里的米足够大家吃半年,在这期间请不必担心,就当是一场修行好了。”
“还有,信心不足的人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欺瞒神佛可是要遭天谴的。”
“这次可真是帮了大忙啊,小吉。”
送他出门时,山田先生欣慰地说。
“教主大人要是知道你长成了这么能干的男人,一定会很高兴吧。”
吉助笑着摇了摇头。
“山田叔,您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也只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买的米我会叫人送来的,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就直说吧。当务之急是大家一起齐心协力渡过难关,剩下的事,以后慢慢再想办法。”
“小吉…你全都知道吧。”
吉助直视着护教先生的眼睛,平静地答道:
“是的,我全都知道。”
一片早樱落在羽织上,被他轻轻掸落。
倘若这个世界上真有神佛,请听听我们这些可悲之人的祈祷吧。
我们这些渺小的、自私的、软弱的人类,日复一日,疲于奔命,对世道的不公和时代的更迭全都无能为力。
即便如此,我们也依然渴盼着救赎。
请把教主大人还给我们。
因为我们…因为我…
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来得及对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