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明治篇番外】未闻神名(完)
    “那个…您不会是真去了趟地狱吧?”

    “当然是真的啦。”

    吉助瞪大了眼睛。

    “要是别人说这话,我肯定觉得他脑子有毛病!”他咧嘴笑起来,“但如果是您的话,感觉一点也不奇怪呢…所以地狱真那么可怕吗?阎罗大王和八百小鬼没请您喝上一杯?”

    教主大人端着酒杯,露出那副似笑非笑的戏谑表情:

    “没有那种东西哦,小吉。那不过是人类妄想出的童话而已。所谓天国和地狱都是人类的意念形成的世界,人心里喜爱什么,惧怕什么,渴望什么,执着什么,那里就有什么。我这个人啊,心中空无一物,只有神明,所以就算在地狱里,也只看得见神明哦。”

    吉助听得一头雾水,遂问道:

    “神明?可我记得您说过,神佛都是不存在的啊…神明是什么样子的?”

    教主大人饮下杯中的酒,那双色彩奇异的眼眸里浮起了暧昧不明的暗光。

    “神明啊…那可是世上没有的美味呐~”

    他舔舔嘴角的残酒,笑嘻嘻地看向一旁的那位少女:

    “实在是…相当的美味呢。”

    吉助感到了某种久违的寒意。他早已明白那些消失的女信徒究竟是去了何处,这位荒川小姐举止优雅得体,看着不像贫寒人家出身,不知为何会沦落到给鬼当侍女的地步。不管怎么说,得找个机会暗示她一下才好,否则肯定会和那些可怜的女人一样,被这容貌俊俏的恶鬼吃干抹净。

    然而下一刻他就清楚地看到…

    荒川小姐毫不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她面无表情地说。

    也难怪,这姑娘左手端着碗,右手的筷子夹了一片牛肉,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半天了,正常人大概胳膊早酸到抬不起来,她居然坐姿端正,纹丝不动,只是现在面色不善,连说话都省了敬语。

    “干嘛那么严厉嘛,”教主大人瞬间变出一张哭脸,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这么难吃的东西,不这么办的话,人家就是吃不下嘛…”

    “难吃的东西不会因为别人用手喂到你嘴里就变好吃。”

    荒川小姐瞪着他,一点也没有要妥协的意思:“况且到底是谁说‘偶尔试试人类的食物也不错’来着?过年的时候浪费可是要遭天谴的。”

    “诶?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没有比浪费食物的人更可恶的了。”

    “是怎样的天谴呢?”

    荒川小姐显然没预料到这个问题,愣了愣,有点没底气地说:“好像是…在地狱里把自己一辈子剩下的饭都吃光。”

    “我明白啦!”教主大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就是因为人家从不浪费食物,每次都吃的很干净,在地狱里才没有东西吃嘛!所以说做人不能太善良了,果然平时还是应该多浪费一点才对。对了对了,小吉,这孩子其实是…”

    狡辩的话刚说到一半,荒川小姐就黑着脸将筷子上的牛肉塞进了他嘴里,动作快到吉助只看到残影。

    教主大人被喂了一口煮的半生不熟的肉,非但没生气,反倒有些洋洋自得:

    “…这孩子其实是武士家的女孩子,所以别看平时很可爱,生起气来超~可怕的哦,现在寺院里的事都是她说了算,连我都经常被她欺负呐!”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把空了的酒杯送到荒川小姐面前,还理所当然地晃了晃,那姑娘的脸色更黑了,但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拿起酒壶完成“侍女”的工作。

    看来世道之变化果然势不可挡,武家也沦落至此啊…

    “说起这个,”心情似乎很好的教主大人笑眯眯地说,“小吉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还没有恋爱对象嘛?这可不行呀,没体会过恋爱的人生不是完整的人生哦。”

    “好女人难找嘛…再说这种事谁比得了您啊,连武家的大小姐都…”

    “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母亲只是旗本家地位最低的侍妾。”

    没想到荒川小姐忽然开口,用坦然的语气说道。

    “而且恕我直言,教主大人所谓的恋爱简直像小孩子一样幼稚。”

    “诶?”教主大人顿时睁大了眼睛,不依不饶地争辩起来,“我怎么幼稚啦?哪一次不是小染说去哪里玩,咱们就去哪里玩嘛!上次去浅草那边人家还给你买了宝石项链呐!”

    “你还好意思说!”荒川小姐将手里的酒壶“砰”地放下,“那种东西一看就是用来骗你这种有钱的笨蛋的,要不是那家店的店员…不对,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是之前在不忍池那次你扯我腰带的事!”

    “好过分,那次明明是你说天气太热了,想把和服脱掉来着吧。”

    “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并没有让你真的帮我脱啊!”

    “可那时小染脸红的样子很可爱哦?明明就是想让人家帮忙吧?”

    “连衬裙都被人看到我当然会脸红了!”

    “噗…哈哈哈…”

    吉助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大笑起来。

    “我果然是个笨蛋啊…”

    他笑的停不下来,“不,大家都是笨蛋…到底为什么…会把您当成神之子啊?”

    “不是早就告诉过小吉嘛,我不是神之子,而是鬼呀。”

    不知是不是喝了太多酒产生的幻觉,教主大人的笑容似乎真实了许多。

    鬼的尖牙还在,瞳孔中的黑色墨迹和头顶如同泼血的印记却不见了…除此之外,到底是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呢?

    但这样的您…让人感到安心。

    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要开心的您…让人感到安心。

    “我是鬼,我的名字是童磨。”

    面前的男人垂下眼眸,以毫无虚饰的语气微笑着说道。

    “这是那位大人赐予我的、重要的名字哦。今后我会作为‘童磨’,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您和我一样…找到了自己的路啊……

    “什么呀…”

    吉助嘿嘿笑道。

    “这名字…也太奇怪了吧…”

    他往后一仰,倒在榻榻米上,很快就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哎呀?这孩子不行啊,才这么点酒就醉啦?”

    鬼望着呼呼大睡的吉助,脸上露出了兴味索然的神情。

    “才这么点酒?酒桶都快见底了好吗!吉助先生!吉助先生!您不要紧吧!”

    染用力拍着不省人事的吉助的脸,直到对方像梦话般嘟囔了句“…好痛”,才松了口气。

    “真是服了你,全是酒的味道。”

    她走到茶室一侧,将朝向庭院的门拉开。

    天色将明,下了一夜的雪也停了。屋檐下的灯笼发着暖黄色的光,地炉里的汤锅还在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除此之外,山林寂静无声,冰冷的空气裹着松树的清香涌入室内。

    “啊,这下好多了。”

    荒川的神明伸了个懒腰,在缘侧坐了下来,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向地炉的方向招了招手。一只带盖的木碗晃晃悠悠的浮上了半空,飘过半个房间,落在了她手里。

    “忘了还有这个,等吉助先生醒了再给他吃吧。”

    她打开盖子,捧着碗深深吸了口气。

    “好香!”

    “是什么呀?”

    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只是一眨眼的工夫,手里的碗就不见了。

    “诶…是红豆汤啊。”

    “今年是我煮的,放了很多砂糖,大家都说味道很不错哦!”

    “错了哦。”

    “诶?”

    “做法错了,”鬼满脸遗憾地指了指碗里,“年糕都切成方的啦。”

    “才没错呢!”染一把将碗抢了回来,不服气地说,“我小时候吃过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家店就在大名小路那边,15文钱一碗。前些天我还路过门口呢,可惜已经改成吴服店了…”

    “就是不对嘛,应该用圆的年糕团子哦。”

    “年糕明明是方的,哪有圆的!”

    “白姬小姐真是个脑子一根筋的孩子,人家拿你没办法啦。”童磨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高声音朝院子的方向喊道:

    “山田——”

    因为在守岁的缘故,一身白衣的山田先生很快赶了过来。

    “教主大人,您叫我…哎哟,小吉这是怎么啦?”

    “喝醉了而已,不用管他啦。”

    教主大人握着金扇,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

    山田先生瞪大了眼睛,像听到了什么闻所未闻的奇谈一样。

    “教…教主大人…”他额头冒汗,说话也结巴起来,“请教什么的…”

    “吓成这样干什么,人家又不会吃了你。”教主大人笑的极其纯良,“我的问题是,红豆汤里的年糕,到底应该是圆的还是方的呀?”

    “年…年糕?”

    “山田先生,怎么办嘛?”染郁闷地捧着那只碗走到护教先生面前,“教主大人说我做错了,可我明明记得年糕就是方的啊。”

    “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山田先生擦擦汗,长出了一口气。

    “荒川小姐是东京这边的人吧?”

    “啊,是,小时候的确是在这边…”

    “那就对了。小豆汤这东西虽然不起眼,但每个地方的做法都不一样。东京的店里为了图省事,才用去掉皮的豆子和切成块的烤年糕,但在关西那边,要先用黑砂糖把不去皮的小豆腌过,再加上年糕团子一起煮,这样做出来的风味更浓厚,看起来也更吉利,过年敲钟的时候,京都的寺院都会煮一大锅给来祈福的人吃,所以也叫‘善哉’。咱们寺院里用的还是京都的做法,荒川小姐刚来不久,不了解也正常啊。”

    山田先生把醉的不成样子的吉助扶去休息。染带着名叫芥子的小姑娘帮他们安顿好,才回到茶室熏香和泡茶。

    “教主大人不愧是上方出身,在品味这方面还真是意外的厉害呢。”

    她边将伽罗香木放进雕着莲花的镂空香炉里,边有意揶揄道。

    “说起来,你的教团搬到江户有上百年了吧,居然连料理都还是京都的做法,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比较一根筋啊。”

    本打算小小的报复一下对方,染却看见那只鬼依然坐在缘侧,将那碗早已冰冷的红豆年糕汤放在手里,若有所思地用勺子搅来搅去,顿时感到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果然做的太差劲了吗?下次…”

    “我想起来啦。”

    鬼突然说道。

    “第一次吃这个,是母亲大人做的哦。”

    染怔了怔,她看见童磨的嘴角微微挑起,浮现出一抹说不清是怀念还是讽刺的古怪笑意。

    “之前告诉过白姬小姐吧,母亲她一直不许我吃点心,因为怕吃坏牙齿,笑起来不好看。”

    他的语气极为淡漠,仿佛说起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结果到我六岁那年换牙的时候,可把她给愁坏啦。缺了门牙的小孩子多难看呀,说话还会漏风,就算穿上丝绸的衣服、挂上翠玉的念珠也没用,所以那段时间她就干脆把我关在内室,不许我见任何人,可能是觉得被关起来的我太可怜了,就给我做了这个。”

    “神子大人是这世上最完美的孩子,言行举止都必须完美才行,如此才能指引大家,所以请不要怪我对您严苛——她是这么说的。我那可怜的母亲大人呀…”

    鬼用勺子一下下戳着碗里的年糕,像是在戏弄什么一样。

    “可是,看到小吉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小孩子是可以说‘不要’的。”

    “真想知道啊…”他像是感叹般说道,“如果我那时说了‘不要’,又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觉得遗憾吗?”

    染捧着茶杯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不会哦,从来没有过那样的感觉,只是有点好奇而已。”童磨一手支着脸颊,朝她没心没肺地笑道:“白姬小姐就没有想过吗?如果不是在九岁就死掉的话,你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我吗…”

    荒川的水神望着积满白雪的庭院,喃喃道。

    “命好的话,大概会在父亲大人的安排下嫁给哪个御家人,为对方的家族生下继承人,就那样度过一生吧。”

    “听着也不怎么样嘛。所以白姬小姐还是没我厉害,我在这世上活了很久,而且完成了使命哦。”

    鬼得意洋洋地说。那语气就好像在等待谁夸奖的小孩子一样。

    染转过头看着那名为“童磨”的鬼,和幼年在江户初见时一样,神子的眼神天真无邪,不见一丝阴霾。

    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你在世上活了很久,真好。”

    虽然命运从未偏爱我们,但还能和你见面,真是太好了。

    能和这样的你一起,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这就是我想要的“人生”。

    哪怕不再以人类的身份,哪怕背负着罪孽。

    “童磨,”她用笃定的语气说,“忘了告诉你,那条项链我很喜欢,谢谢。”

    “真是的,人家还以为你不喜欢呐。”

    “怎么会!你送的礼物我全都喜欢!但比起珠宝,我还是更喜欢点心,所以下次送我点心吧,福砂屋的卡斯特拉就不错,啊,对了,上次那个信乐烧的茶碗也很漂亮呢!”

    面前的鬼露出了有点苦恼的表情:

    “这可叫人如何是好,白姬小姐一点也不像个女孩子呀,如果是人类的话,人家真的好担心你会嫁不出去…哦哦,你确定要用这招来对付我吗?”

    “我也想起来了,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用这个狠狠砸你一次!”

    染跳进雪地里,用双手团了个雪球,冲他笑着喊道:

    “敢用血鬼术的话,就再也不跟你玩了!”

    “看样子你很有自信嘛~”

    “都说了不许用…你作弊啊啊啊!”

    那个被人类以江户城的名字命名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那个我们作为人类诞生和死去的时代,那个孕育了我们,也吞噬了我们的时代,终于结束了。

    “啊——得救了!还以为要赶不上火车了!”

    直到看见位于丸之内的东京车站那红白相间的西洋式大楼,吉助才长出了一口气。

    毕竟,当他在寺院的客房里带着宿醉的头痛醒来时,距离发车时间还剩不到两个小时了。

    “请不必担心。”

    荒川小姐却胸有成竹地说。

    “一定能准时到达的。”

    所以…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姑娘啊!

    吉助站在那辆相当时髦的“福特”牌洋车旁,偷看了一眼坐在驾驶位上、泰然自若地握着方向盘的少女,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您不必介意,这也是我的工作范围。”

    那姑娘好像看穿了他在想什么似的,冷静地答道。

    教主大人的恋爱对象…已经强到这种程度了吗?

    “不不,恕我冒昧,只是觉得像荒川小姐这样的人,到底为什么…”

    “…因为欠债。”荒川小姐有点不自然地微笑着说。

    “欠、欠债?”

    “是呀,这孩子欠了我不少钱呐,整整一座神社哦~”

    汽车后座传来个颇为欢快的声音。吉助这才想到,更不可思议的明明是这件事才对。

    “教…教主大人…您又是什么时候…?”

    “小吉是说阳光的事吗?”教主大人披着件暗红色的长羽织,像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一样懒洋洋地斜倚着车门,“虽然还是不太喜欢,但已经没关系啦。”

    “没…没关系了?”

    吉助呆呆望着那张他从小就熟悉的脸,似乎从初次相遇开始,伴随这个人的就只有黑色的法衣、祭坛的烛火和霜一般寒冷的月光。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见到午后的阳光照射在那双冰晶般透亮的虹色眼眸中,在那一刻,他明白了为什么眼前这个男人被信徒们称为“神之子”。

    那是连身为画家的他也从未见过的、美丽到近乎虚幻的色彩。

    他低下头,捂住了脸。

    “真是太好了…”

    “诶?小吉怎么又哭了呀?”教主大人孩子气的撅起嘴巴,“都说了我这种善良的人一定会有好报嘛~”

    因为我一直,一直,都想看到这一天啊…

    您终于能站在阳光下。

    您终于不再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您终于…得到了幸福。

    “吉助先生,火车要开了。”

    荒川小姐适时地提醒道。

    吉助用力擦了擦眼睛,拎起手提箱。

    “教主大人,请您多保重。”他低声说。

    “哈哈,有空给我写信哦~”

    “……”

    吉助叹了口气。

    “您就没什么告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诶?”

    站台上报时的钟声响了起来。

    “…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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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助摘下帽子,深深鞠了一躬。

    “荒川小姐,”他用极为郑重的语气说,“教主大人就拜托您了。”

    “请放心吧,吉助先生。”

    心照不宣的,荒川染也朝他微微躬身道。

    “诶诶?这算什么事嘛!怎么感觉完全没能介入你们的对话似的!”教主大人立刻抗议起来,“把人家丢在一边是不可以的哦!”

    荒川小姐额角青筋直冒:“你要说什么就赶快说啊,吉助先生一直在等着呢!”

    “真的要说嘛?”

    “快一点啦!”

    “这样的话…”

    教主大人弯起了嘴角。

    “小吉,去做你想做的事,走你人生的路吧。”

    他语气轻柔地说道。

    “就算没有神佛保佑,相信你也一定能得到幸福。”

    “还有,能遇见小吉,我很开心哦,所以,给我看看你生命的意义吧。”

    吉助睁大了眼睛,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帽子。

    然后,他像十七岁那年一样,笑得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等着瞧吧,一定证明给您看!”

    三十二岁的铁谷信诚,再次登上了前往关西的火车。

    只不过这一次,他心中没有任何遗憾。

    “接下来要去的是…”染翻了翻手里的记事本,“吾妻桥。”

    “诶?咱们不是说好了要去银座看电影的嘛?”

    “电影是在晚上啦!寺里的纸和墨快用完了,我要先去那边的店里买一点,之前答应了山田先生教大家写字的事。”

    “人家真是搞不懂小染啊…”

    童磨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你可是神明诶,就这么喜欢人类吗?”

    “我是神明,但那又如何呢?”

    染看着车站前来来往往的人潮,平静地说。

    “在我看来,神明也好,鬼也好,只要生在这世上,就都是‘众生’。如果一直被当作神明的话,是没办法理解其他生命的,我是这样想的。”

    “我对人类谈不上有多喜欢,但像吉助先生这样的人,我认为值得我们帮助。”

    “况且,”她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神明可没法去吾妻西餐厅吃他们新出的蛋包饭,但我可以。”

    “蛋包饭?那又是什么呀?”

    “蛋包饭就是蛋包饭!你都不看画报的吗?”

    “小染看的那是少女画报吧?”

    “少女画报怎么了?不要看不起女孩子啊!”

    “人家才没看不起女孩子呐!女孩子最可爱啦!…所以蛋包饭到底是什么呀?”

    “是一种鸡蛋做的料理,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所以才要去试试看嘛!如果好吃的话,下次就带芥子那孩子…”

    “就知道小染只是嘴硬而已,”鬼笑嘻嘻地说,“你明明很喜欢和人类相处吧?”

    “你不是也一直和人类在一起吗,还好意思笑话我?”

    “诶…说起这个,小吉好像忘了还我钱哦。”

    “…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现在才说啊!!”

    尾声

    “这张《御岳山晴雪》是第二代飞鸟斋…也就是我的曾祖父,在大正八年的作品,用的画法是他独创的,只有对光影的运用到达炉火纯青的程度,才能画出这种雪后日出的效果。听我爷爷说,曾祖父一生最爱绘画和摄影,所以很擅长结合两者的优势呢。”

    画廊的展厅内,身着条纹和服的年轻画家兴致勃勃地说道。

    “对了,关于这幅画还有个灵异故事来着。爷爷说,曾祖父平时从不相信神灵这种东西,但有一次居然偷偷告诉他这座山里有神明居住,因为头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雪,第二天下山时山路上却干干净净,一丁点雪也没有,那样才赶上了火车,哈哈哈,老人家很可爱对不对?”

    “这张是爷爷出生时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曾祖父特别喜欢拍照片,在那个年代这种爱好很少见啊,因为胶片很贵,据说为这事被曾祖母数落过很多次呢!但正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画展之后有机会办他的个人摄影展,没想到超级受欢迎,毕竟现在的人都爱大正浪漫嘛,冰淇淋和咖喱饭刚刚出现的时代是什么样的呢?光是想想就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次多亏了荒川小姐的资助,我们才能从美国收回曾祖父的遗作,真是不胜感激。不过说起来也真奇怪呢…曾祖父的日记里也提到过一位姓‘荒川’的小姐,还让爷爷把他拍的照片都保留好,说有一天一定会有人来看的,他晚年在新泽西的家里有整整一地下室的照片呢,我们这次展出的只是其中的十分之一都不到。这么说的话,还真是神奇的缘分呢!”

    “这张是他获奖后在加州艺术学院讲日本版画的照片,曾祖父他老人家超级厉害,八十岁高龄还能做演讲,啊,那张是他在阿拉斯加钓鳕鱼…”

    彩色照片上,白发苍苍的老者骄傲地提着一条大鱼,在渔船上咧嘴大笑,身后是无尽的蔚蓝大海和成群的海鸥。

    “变成老头子了啊…小吉。”

    戴着浅色墨镜的高挑男子弯下腰仔细端详着那张照片,俊美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不过,看样子你度过了幸福的一生哦。”

    “那个…请问…”

    几名穿制服的少女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有点羞涩地问道:

    “能跟您合个影吗?”

    “当然可以啦~”

    男子有着极为罕见的白橡色长发,声音温柔而沉稳,少女们的脸顿时通红。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交换下联系方式?我们是鹡鸰女子学院的学生…”

    “这个恐怕不行哦,我已经有女朋友啦。”男子遗憾地说,“但各位小姐这么可爱,我也实在不忍心辜负你们的心意,所以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来我家的古董店玩哦?”

    “古董店?!好厉害!”

    “是超级厉害的店哦~”男子趁机拿出一把亮闪闪的银色卡片发给少女们,“有缘的话我还可以现场帮大家占卜一下恋爱运呐~”

    “童磨,你差不多够了啊…”

    一名身着黑色短裙的女子转过身无奈地说。

    “好不容易回来一次,结果每天店里都挤满了女高中生,我可不想被学校起诉诈骗啊。”

    说罢,她的视线就被一幅画吸引了过去。

    “这是…”

    那是一幅逆光的雪景,画中只有黑白两色,纯白的庭院前,黑色的走廊上,有两个影子。

    一名身披法衣、头戴毗卢帽的男子,在他身边,有个小小的孩子伸出手,牵住了他的衣袖。

    画的右侧用汉字写着一句松尾芭蕉的俳句:

    日月乃百代之过客。

    童磨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用指尖轻轻触碰那几个字,仿佛触碰着百年之前、甚至更加久远的某一段时光。

    “原来如此,这就是生命啊…”

    神之子轻声说道。

    未闻神名·完

    —————

    《傷跡》

    词曲:梶浦由記

    从寂静中迈步而出

    走向从未见过的爱的景色

    只因想要相信这疼痛

    穿越黑夜

    我心上你曾触及的地方

    留下了一个温柔的伤口

    曾费心隐藏的泪水

    染成红色滴滴零落

    冰冷的肌肤上

    终于点亮了一片片花瓣

    我就在这里啊

    在这里歌唱着幸福

    梦境就快要结束了吧

    在满天星斗终于消失的时候

    为了感受生命的存在

    请你将我紧紧拥抱

    因为诞生于寂静

    不了解何谓温暖

    只是想要找寻生命所在

    穿越黑夜

    深深眷恋的夏雨

    正目送我远行

    希望我能带着泪水前往

    彼此信任的开端

    无论喜悦还是悲伤

    都想深深铭刻于心

    与你同在

    这幸福的余韵之中

    在满天星斗终于消失的时候

    在初次看到的炫目光芒之中

    亲吻这眼眸吧

    请赐予我恋情的痕迹

    让生命贯穿我的躯体

    我愿尝试哭泣

    从寂静中迈步而出

    走向从未见过的遥远黎明

    只因想要实现心中夙愿

    穿越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