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那年京城下起了连月的大雪,青山一夜头先白,从北边吹回来的飞花入户时,带回来的却是阿爹战败的消息。

    阿爹死在了战场上。

    那报信之人是阿爹的心腹。他的手里举着阿爹的盔甲,言语尚未出口,便先淌了两行泪下来:

    “将军率军突袭,没曾想却遭了埋伏,当场中箭而亡。他带去的千精兵,临了也无一人生还。”

    祖母没办法接受这个消息,当即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阿娘的身子晃了几下,到底还是站住了,她问那报信之人说:“将军的尸首现在何处?

    心腹的话里带着哭腔,听见了阿娘的话也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将军身首异处,就连脑袋都被那叛军给割了下来,挂在了城楼上。”

    阿娘一听了这话,便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翻便直愣愣地往后仰面栽了下去。

    长姐连忙伸手扶住了阿娘,旁边候着的侍女们七手八脚地将阿娘扶到了矮榻上休息。心腹满脸悲痛地望着阿娘,他的声音找准缝隙,从人墙之中溜了进去。

    他说:“夫人,您不能倒下啊!如今这赵家上下还都得指望着您啊!”

    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阿娘在侍女们的簇拥下挣扎着坐起身,指挥着仆妇们在家里挂起了白布。

    我神情恍惚的任由着她们给我换上了一身粗麻布制成的孝服,跪在灵堂里时,我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火盆,火苗在我的眼里一上一下,吞噬着一张又一张的黄纸。

    我阿爹死了。

    我阿爹真的死了。

    阿琰压抑的哭声萦绕在我身侧,我想跟他一样哭出声来,然而尝试了两次,却总觉得喉咙里像是塞进去了几团棉花,不上不下。

    我的七魂六魄仿佛在此刻与肉身分离,随着盆里的青烟一缕缕的往外飘,我想去乘着风去北边,去再看一眼我的阿爹。

    我想阿爹了。

    若是祖母在场,看见我这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呆愣模样,绝对会用手指戳着我的额头连番痛斥我不孝。然而眼下祖母却连骂我的精力都没了,她的精气神都跟着阿爹一起没了。

    自得知消息的那天起,她就缠绵病榻,整日里以泪洗面,再也无法下地。

    外头所有人都在说,赵家这次铁定是完了。

    可不是完了吗?赵家的顶梁柱倒了,现如今的赵家当真是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原先同我们父女三人结了怨的那些人,现在不是在等着看赵家的笑话,就是忙着在圣上面前煽风点火。

    他们说上奏天听,说我阿爹刚愎自用,好大喜功,说他不顾边疆百姓和将士的安危,将五千条人命视作儿戏。

    他们说的那些话,很快就流传到了市井之间。他们试图用一场败仗抹杀掉阿爹生前所有的荣光。而圣上的态度棱模两可,于是京城里的人见风使舵,阿爹的葬礼上门可罗雀。那些在阿爹生前同他称兄道弟的达官显贵们,如今却是连赵家的门都不愿意踏足。

    唯有谢家,在得知了消息后忙不迭地赶来帮忙。谢婶婶陪着阿娘,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的安慰的话,她说惠娘,你无论如何都得撑过在这一阵儿啊。

    谢伯伯在外边替赵家出面联系了几个同僚,好让阿爹出殡那天不至于太过冷清。按照习俗,起棺时摇摔碎烧纸钱用的瓦盆。阿琰站在前头,他试图举起了手里的瓦盆,然而他哭了多日伤心过度,如今到了要使力气的时候,却又陡然脱了力。

    那个瓦盆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的手中脱落,在地上打了个旋后完好无损的立在了那里。冷风卷起了盆底的纸灰如蝴蝶般飞舞着,翩跹在半空。

    沿路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他们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那话里绕不开的“晦气”还是清晰的落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阿琰一时难以接受眼前的这一幕,呆愣在了原地。祖母被人搀扶着站在旁边,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啼,混着脸上的泪捶胸顿足:“我的儿啊,你死的冤枉啊!”

    她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被注入了这一声哭嚎里,随着最后一个字音的结束,她顺势倒在了旁边仆妇的怀里。族中的长辈催促着阿琰继续,可我这个弟弟啊,抱着怀里的瓦盆,却迟迟无法抬起颤抖的手。

    所有人都等在那里催促着阿琰,我不知道是从哪里生出的胆量,突然冲上前,一把将那个瓦盆从阿琰的怀里夺了过来,随即高高地举过头顶,用力地摔向了地面。

    我这一套动作完成的太快,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阿琰身上,直到耳边响起了那沉闷的碎裂声,他们这才反应了过来。很多人对此感到不满,他们宁可让阿爹的棺椁等在原地,也要在当下指责我两句。

    他们说:“哪有女儿来摔盆的?你这不是存心让你爹到死都不得安生吗!”

    我尽力让自己声音听着平稳些,我说:“我和长姐明明都是阿爹的孩子,我们明明都姓赵,为什么阿琰可以做这些,我们就不行?”

    我问他,为什么我和长姐不行?

    显然,他们除了重复那“规矩”二字以外,便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也不屑于给我解释什么,只要给我扣上“不孝”的帽子,我的一切质疑便都成了无理取闹。

    他们说我没有规矩教养,再后来,谩骂声就涉及了阿娘。

    甚至祖母都强撑着身子将声音混在了其中,她说:“我们赵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生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阿爹会怪我吗?在这一片声浪里,我却莫名好似听到了阿爹的声音。周遭的一切在这一刻开始了变化,麻木了多日的悲伤和痛苦在这一刻突然全部袭了上来。泪眼模糊间,我看到阿爹风尘仆仆的到了家,他一把接过了欣喜若狂飞扑上来的我,随即自然而然地将我放在了肩上。

    “哦!骑大马咯——阿爹,我好想你!”

    我放声大哭,哭声几乎盖过了周围的一切声浪,紧接着阿琰也哭了起来,从原先低声的抽噎到这会子的嚎啕大哭,他全然没了顾忌,也不关心日后是否会有人说他哭得难看。

    我两这般旁若无人的痛哭,引得不少路过之人驻足。有人悄悄地抹起了眼泪,旋即他们的视线就停在了长姐的身上。

    他们说长姐居然能忍住不哭,当真是铁石心肠。

    棺椁抬起来那一瞬,原本一直表现的十分平静的阿娘,突然发了疯般地扑了上去。她将半个身子都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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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了那棺木上,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夫君!你不要丢下我!夫君——”

    那是我这一生里,仅有的一次见过阿娘的失态。

    阿娘是这个家里最辛苦的人,可以说这偌大的赵家这么多年就是靠着阿娘在苦苦支撑着。若是没有阿娘在外边迎来送往同那些贵妇人交际,而是仅仅只靠着阿爹每年带回来的那些赏赐和金银,根本没办法在京城站稳脚跟。

    所以阿爹的葬礼过后,阿娘便又开始忙着打点府中的事宜。那段时间她变得更忙了,一边要伺候生病的婆婆,一边还要时刻关注着从宫里传出来的消息。

    只是那位端坐于皇城里的天子,此时此刻,却好似将赵家彻底地抛之脑后一般。

    于是没过两天,赵家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身上还有着婚约的安王,如今又一次风度翩翩地出现在了我家门口。他这次没有在门口等,而是让人敲响了我家的大门,只说是有要紧事要与赵大小姐相商。

    门房态度恭敬,请他过府一叙。但安王对此却置若罔闻,他漫不经心地摇着折扇,视线落在了自己今天穿着的靴子上。

    听到了家丁的通传,我有些担心长姐,便也跟了出来。阿琰见我们都走了,便急忙披上了自己的斗篷也跟在后边。

    见到长姐出来,安王还不忘朝她抱怨上一句动作太慢。

    长姐问他此番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站在凛冽的寒冷之中,安王的鼻尖被冻得微红,这一抹浅浅的颜色落在他白皙的脸上,让他本就精致的五官更加动人。哪怕是过了这么久,我再看他这张脸也还是会觉得实在是好看得紧,直到他再度开口说话:

    “赵婉柔,如今你爹死了,你们赵家算是彻底完了。不过好在本王顾念旧情,看在大人不记小人过的份上,本王可以让你入我安王府做我安王的侍妾。”

    长姐眉眼平静望着他,她说:“上次来不还是让我做安王妃吗?这才过去多久啊,怎么就成了侍妾了?”

    安王听了长姐的话开怀大笑,他说今时不同往日啦,你还当你是先前的那个赵大小姐呢?

    他说赵婉柔,接受现实吧,你们赵家已经完了。

    安王期望能在长姐的脸上看到惊惶,可是长姐的语气依旧沉稳,她说:“是吗?可是我不觉得啊。”

    安王被长姐的话逗乐了,他的目光越过了长姐,极其自然地落到了阿琰的身上。

    此时刚好有风经过,吹走雪絮的同时令阿琰拢了拢身上的狐裘。我看到从安王眼里流露出来的嘲讽加深了他脸上的笑纹,他的话里满是讥笑:“赵婉柔,你难不成还指望着日后你这个病秧子的弟弟,能为你们赵家撑起门楣吧?”

    说罢,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跟着身边的侍从笑得前仰后合。

    他说赵婉柔,别不识抬举了。

    我眼角余光瞥见了阿琰的脸色,在安王的话里变得愈发惨白。

    唯有长姐挺直了背站在了我们的身前,她像是一颗挺拔的柏树替我们挡住了迎面而来的所有风言风语。

    她说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我们赵家的未来,向来是不会被系在一个人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