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人被罢官的事情传到京中时, 朱令宣早已出了月子,她正在丽姝这里陪她染丝线。染丝线可是一个费功夫的活计,槐花染成黄色, 要经过煮、浸染、漂洗最后才成布。丽姝也是很有耐心,每日染一种颜色,很是仔细。
丽姝让人晒出丝线,自己也拿绿豆面净手, 朱令宣也笑着同丽姝玩笑, 不巧就是听了这个消息, 人怔愣了半天。
“邈哥儿媳妇,你无事吧?”丽姝不动声色的问她。
朱令宣勉强挤出三分笑意:“没事儿。”
丽姝点头, 也希望她自己能够想清楚, 作为刘家出来的女子, 她能够还对朱令宣表达善意,已经是不容易了。
而朱令宣是不敢说什么,她也不敢去找刘老太爷,怕事情变得更为复杂。在郑家,虽然她娘家倒台, 郑邈果然是君子, 闻言没有丝毫瞧不起, 也没有半点怠慢她,反而对她道:“早年, 岳父母不嫌我父母双亡, 给你陪嫁大笔嫁妆, 如今岳父母遭难,我也不能袖手旁观。”
“我知道,可是你又能如何帮呢?”朱令宣知晓郑邈也是人精, 但得到他口头安慰也是极好的。
郑邈当然也耳闻过刘家和朱家的恩怨,他当然不会傻着求郑灏去说情,他的面子还没有大到那个地步。
于是,他道:“你和婶娘一向关系要好,我听闻婶娘在家也是掌上明珠,长辈们都极其喜欢她,不如你和她求情试试。”
朱令宣想也不想就摇头:“你猜我祖母的事情是谁告诉刘家的,不正是她吗?”
郑邈愕然,他住在郑家,当然知晓丽姝对他们都很不错,掌家很严,在族中是有名的公正之人,可平日说话并不疾言厉色,反而很温柔。
没想到这件事情是她说的,可想来也并不例外,她是荆湖刘家的女儿,不帮刘家,难道一心看在他的面子上,他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啊!
夫妻二人唯有沉默才行,还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如此才是大家族的生存之道。
丽姝见朱令宣恢复过来,也觉欣慰,倒也没有疏远她。
只是过后,听闻朱家人送了一封信来,朱令宣居然病倒了,还病的不清。
丽姝打发人过去探病,回来回话的人道:“奴婢看邈六奶奶嘴边一圈泡,看起来是急的,也不知道急什么。”
珠兰生怕丽姝去探病,过了病气,故而笑道:“还能有什么,无非是朱家人让她求情罢了,可邈六奶奶是个明白人,她知晓其中利害。既然如此,您就等她自己想清楚吧。”
丽姝点头:“好。”
如今已经到了秋天,频繁有人咳嗽风寒,丽姝近来都不怎么出门,也是怕生病。
这朱家已经是穷途末路,朱令宣也翻不起什么大浪,郑邈现下还未曾有功名,况且郑邈也不是糊涂人,这些和他关系并不大。
这件事情她就没有关注了,只是朱令宣再过来请安时,整个人空荡荡的,原本合体的衣衫都仿佛大了一圈。
丽姝关心的问了几句,朱令宣也是闭口不言,谎称自己无事,而丽姝也自然不会随意提起,否则,朱令宣向自己求情,她还得为难。
丽姝就属于不太爱管闲事的性子,尤其是朱家已经倒了,做什么都无力回天。一个官员和造反的人联系在一起,几乎就是没什么前途了。
一切如常,仿佛所有的痛苦都能流逝。
即便丽姝听到娘回家,家里也是无人提起,刘太夫人还请了书瑞的未婚妻一家到家里玩儿,这也是丽姝头一次真正的见过这位嫡亲的弟妹。
小傅氏没有参与选儿媳妇,天然就有些排斥心理,约莫就是刘老太爷只看门第,选中的人恐怕脾性未必对味,可作为儿媳的她还不能反抗。
倒是丽姝劝道:“娘,既来之则安之,若是女儿被人家家里嫌弃,又如何呢?”
小傅氏微微点头。
书瑞的未婚妻出自陇西李氏,小字观音,听闻家中人礼佛,故而取名如此。她是随她母亲李夫人来的,容颜美丽,很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小傅氏见她行礼姿态优美,脸上也好看许多,丽姝更是道:“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李夫人往日和丽姝在不少宴会上也见过,但没有多熟悉,不过是点头之交,只是知晓郑侍郎颇宠其妻,从不纳妾,一心一意守着妻子过日子。
现下见她态度友好,不免为女儿感到高兴。
李观音今年十四,豆蔻之年,模样看起来很温婉,还给丽姝进献了几色丝线,丽姝把自己手上戴的镯子当即送给她。
李观音也顺道打量了一下未来的几位姑姐,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她早已听闻三姑太太才是未婚夫嫡亲的姐姐,因此送的礼最厚。
甚至李观音还和书瑞远远的见了一面,书瑞生的身材高大,眉目清朗,聪明绝伦,李观音原本见他同胞姐姐,就已经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现下再看未婚夫,更是这般俊朗,心中如饮醇酒。
只是她从小就立志要嫁给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儿,偏偏她因为年纪小,错失选太子妃的机会,让表姐捷足先登。
“李姑娘。”丽姝喊了她一声。
李观音才回过神来,连忙喊了一声:“郑夫人。”
“这里风急了,你还是先进屋吧。”丽姝看的出来这个李观音表面温婉,心里倒是看起来野心颇大,见了自己的弟弟只有一刹那的欢喜,之后便是审视。
李观音颔首笑着进去。
这也算是见了一面,等明年过门就好了,丽姝问起小傅氏:“这次您还去直隶吗?”
小傅氏摇头:“不去了,你弟弟的婚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的,还得我亲自准备,早日娶妻进门,也早日有好处。”
丽姝笑道:“也是。”
只可惜小傅氏的这番话打了水漂,因为国丧,永初帝这位执掌大临多年的帝王,终于在这一日午睡时昏睡过去,太医赶过来时,人已经没了呼吸,宫中宣布永初帝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