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暗, 丽姝还是吹不习惯草原上的风,她皮肤很娇嫩,起初来这里时不知道甚至还被吹裂开过。
现在有了身孕, 更加不能吹风,肚子里若是个男孩,将来她的身份地位也会有所不同。
如果可以,丽姝是很喜欢女儿的, 她曾经期盼着嫁给郑灏, 第一胎生个女儿。因为她母亲早亡, 她想代入自己好好照顾女儿,有娘宠爱的姑娘肯定和别人不一样。
可是在草原上, 乌孙王都这个年纪了, 如果她不能早日生个儿子, 那么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在乌孙王五宫妃子里,只有她毫无势力可言。
这里的女人不像大临的女人,不喜欢还暗中隐藏情绪,在谈笑间能葬送人性命。可这样,丽姝反而更烦, 扯头发言语攻击, 总是让人尴尬。
乌孙北边连着匈奴, 南边连着大临,是大临通往西域的必备通道。
平日这里也会往来各种商贾, 也有从大临过来的, 丽姝就会用她特殊的优势和他们交谈, 这样一来二去还做成了几笔生意。
乌孙王道:“往年我们求着大临互市,最怕和他们打交道,只好依附匈奴后面打仗, 但是买到的也未必是好事,现在看来还是要当地人才好。”
丽姝点头:“这些商人不少是南边来的,长途跋涉也是很不容易的,他们有的在路途中生病,想多赚点钱也是无可厚非。但咱们乌孙,物产并不富饶,若是能够有一个适中的价钱,这样对两边更好。将来更多商人过来,咱们的老百姓冬日也能御寒和吃饱饭,就不必饿死了。”
这乌孙王听了她的话,觉得她颇有见地,又问她栽种之术,丽姝许诺等生下孩子,她再去找一块地试试。
小王子出身之后,几乎惊动了草原上的人,这孩子生的白皙如雪不说,一点新生儿褶皱也没有,而且他是笑着出身的。
丽姝还编造了一个神话,说他是金乌之子,生他是阳光普照,而金乌就是太阳。
老王对这个儿子果然相当喜欢,甚至丽姝过早的教他说话,术算,写字,甚至礼贤下士,不要因为自己是王子就随便对待别人。
他们母子如今要的是人望,丽姝其实脾气很暴躁,但为了在这里生存下去,有时候还要唾面自干。
左夫人的长子年纪比丽姝还大,这个长子生性残暴,左夫人亦是不遑多让,她见丽姝母子如此讨喜,少不了从中作梗。
就像这日,儿子须弥受到乌孙王的夸奖,这位左夫人就过来找茬。
“你这个狐媚子,不要以为你小雀儿在大王那里被夸了几句,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左夫人说完,见丽姝垂着头,心里洋洋得意。
这个汉女,得宠又怎么样,怎么比得上她这个左夫人。
丽姝陪笑道:“不过是被夸了几句,哪里及得上大王子,他还小呢。”
左夫人抬手就打了丽姝一巴掌:“知道就好。”
等她走后,丽姝没有去乌孙王那里告状,因为她知道告状起不到任何作用。女奴很快送来了化淤药,丽姝却甩在一边。
儿子须弥回来时,见丽姝脸上肿起一大块,甚至是掌掴之印,他上前替娘呼呼。
“额涅,是谁打的你?”
丽姝抚摸着儿子的头:“我说了你现在不许说,等日后替娘报仇,好不好?是左夫人打我的,她嫉妒你在你父王那里得了脸,所以责打于我,可是额涅为了你,一定要忍耐。”
须弥若是蠢笨不堪,丽姝也就认命了,再生下一个,偏须弥很聪明,听丽姝这么一说,年纪还这么小的他就起誓道:“儿子日后一定为额涅报仇。”
“不,我自己能解决,你要好好地和人学读书,等你再大点儿就学骑射。”丽姝道。
只有读书才能让脑子聪明,一个聪明的人,才能学什么都快。
这一夜,乌孙王召丽姝,丽姝拒绝不去,说是身体不舒服。此时,正值丽姝受宠时,乌孙王亲自来帐子看她,见她脸上赫然一个巴掌印,不由得眯眼:“是谁打了你?”
丽姝只摇头,并不多说一句左夫人的不是。
乌孙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会自己去查,壮士暮年最怕什么,丽姝已经充分知道了,就怕成年的儿子抢班夺权。
丽姝忍下这一巴掌,乌孙王也按捺下来,之后,丽姝在一次侍寝时偷了乌孙王的印信,丢到了大王子的帐篷,这样的招数非常拙劣却又非常有效果。
如果不把左夫人和大王子拉下马,他们母子刻薄权利又大,自己和儿子绝对没有活路的。
果然左夫人和大王子被乌孙王带着亲信杀死,之后把属于大王子的三旗人马分给了须弥,丽姝摸了摸自己的脸,总算没有白被人打一回。
只是须弥还未长大,也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时,乌孙王去世,乌孙有收继婚的传统,这和中原大相径庭。在中原即便女子改嫁都会被人说道,无不以三从四德为标准典范,之前随着平宁公主陪嫁来的还有三个女人,平日已经是接受乌孙王了,现下却要嫁给她儿子,有的忍受不了抑郁而终,有的消极对待。
丽姝也不喜欢这位上位的三王子,他刚愎自用,浑然没有之前乌孙王的知人善用,见丽姝写字就骂,还有时候责打须弥。
“疼吗?”丽姝替儿子上药。
须弥摇头:“不疼,儿子等会儿避出去。”
丽姝垂眸,她很清楚,儿子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虽然他被兄长责打了,还是希望自己母妃能够得宠。无论如何,有自己在,儿子还有三队人马听凭他调遣。
所谓的权利,就是让母子关系都充满了利用。
皇权更甚。
新乌孙王并不得人心,做事情只会蛮干,还未有三年很快就被五王子取而代之,那个三王子虽然莽,丽姝在他手下还能苟活,五王子是个小心思非常多的人。
他表面上兄友弟恭,仿佛也对丽姝很好,明里暗里却要她们交出人马给她,丽姝不肯,他就借故放逐她们母子。
放逐之地很清贫,雪天常常冷的不行,丽姝学会了剪羊毛用羊毛做衣裳,一直鼓励儿子学营造式。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太坎坷,比戏本子唱的都艰难。
“额涅,我们会死吗?”
“不会的,额涅说过,有额涅在,我们肯定会活的好好地。我给你说过苏武牧羊的故事吧,只要坚持下去,我们就会熬到最后。你安别叔叔被我认了弟弟,他从一个小马奴到如今的将军,少不得我对他的扶持,他日后必定会报答我们,因为五王子这个人疑心病重,不会重用他。”丽姝摸了摸儿子的头,又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头一次想起大临的家人。
她其实不觉得父亲真的无情,但她埋怨父亲对她不上心,因为父亲是个爱国爱民的好官。他之所以仕途不顺畅,就是因为从不同流合污。
在山东做官的时候,四处缉拿盗贼,以至于他本人差点被人刺杀,他都依旧坚持自己的。
就是要为民请命,为民除贼。
刘承旭这一年官运不错,刘家已经分家了,刘老太爷得了消渴症之后,又不禁嘴,早早去了,刘太夫人没过两年也去了。
他身边的女人,傅氏病亡、丁姨娘遁入空门,如今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应姨娘了。
分家之后,他就住在这里了,这个地方叫双柳胡同,他因为小傅氏喜欢柳树,自己也爱上了柳。
拆开信,是于懋忠的来信,刘承旭扶额,生平他在仕途上很少破例,帮忙也最多替人捐监,而非这种替人打通仕途。
可于懋忠是丽姝的丈夫,不,曾经的丈夫。
女儿逃婚已经对不起人家了,他就破一次例吧。不过,也不能做的太过。
应姨娘虽然只是个姨娘,不是正室,但刘承旭没有正室,故而,她也会经常出去应酬一二。今日倒是说起京中趣事:“郑驸马可是真惨,我听说他弟弟病的很严重,公主还去看戏,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骂了公主一顿。”
刘承旭心想自从郑家和公主结亲后,他和郑老爷那般好的兄弟关系也默契的不再走动了。
但是郑灏这个驸马也是悲惨,如果当年丽姝嫁给他该有多好。
他正欲说话时,外边道:“老爷,四姑娘的马车到门口了。”
四姑娘丽柔嫁给了广阳侯岑时放,架子也是越拉越大,出嫁时嫁妆许多,居然都是丁姨娘打着他的旗号乱来。
他真的是眼睛瘸了,道貌岸然的人当成大公无私的人,阴狠毒辣的人当成自己愧疚的人,恶毒的女人当成没有心思的人。
唯独最好的是秋君,她就那么去了。
丽柔进屋来,刘承旭心想等一会儿岑时放估计又会来,每次回来夫妻俩喜欢摆架子,他只不说破罢了。
“爹,您知道吗?原本我们侯爷准备被派上战场,现在却不必去了,前线传来消息,乌孙国国王和人赛马时,坠马而亡,如今他们迎来新主,那位王子年纪还小,由乌孙太后执掌权要,那位太后一上台就要休战,请求我们大临开通互市呢。”丽柔笑道。
刘承旭舒了一口气:“没有战事,边境无忧,这才是大好事啊。”
丽柔如今也算是人生赢家了,夫婿爵位高,婆家虽然有纷争,但几乎都处理好了,唯独生母没有见着她如今的美好生活。
爹也真是的,喜欢谁不好,喜欢一个大脑袋身子细细的应姨娘,为了她连正室都不娶了,实在是宠妾灭妻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