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也看出丽姝似乎和郑灏认识, 还问郑灏:“驸马,你们认识?”
“是故人。”郑灏道。
天子看了这位乌孙太后一眼,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居然还禀绝世之姿,完全没有妇人慈爱老迈之态,显得美艳神光动人。
也难怪一个女子辗转伺候三个人,还完好无缺, 听说乌孙如今掌管兵马的左都尉就是她的裙下之臣。
丽姝并不当众说和郑灏的关系, 反而说起其他:“现下在圣天子的庇佑之下, 我等乌孙都臣服于您。我们现下特地拨了我们乌孙最厉害的骑兵卫兵,专门在来往的栈道保护往来之商人, 以便大临和西域各国往来便利, 也算是我们乌孙的诚意了。”
须弥也笑道:“这次为了庆贺圣天子生辰, 我们特地带了纯正的大宛驹,这在我们乌孙叫牡马超龙雀,也叫天马。因知道中原人喜欢吉利,所以,正好是十八匹, 还请天子陛下笑纳。”
他们母子算是诸国中最识时务的, 上台来也的确是真心和大临结盟交好的, 同时,乌孙也可以遏制匈奴的发展, 因而天子对丽姝母子非常礼遇。
最后, 丽姝向天子提出了一个要求, 天子听完一愕,他没有想到丽姝身世如此坎坷,但即便如此, 她也从来没有恨过大临,反而要促进两国交流倡导和平。
“此事好说,太后是我们大临的国宾,应该如此。”天子随口吩咐。
丽姝再三谢过,随后又和郑灏私下见面了,方才是郑灏答应了要为她找出凶手,二人自然要有商谈。
多年未见,郑灏固然俊朗,但不复年轻,实际上丽姝对他也只见过寥寥几面。
“郑大哥。”丽姝喊了他一声。
郑灏见丽姝这般,很不明白:“我听说你多年前就去世了,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的事情刘家叔父知道吗?”
丽姝赶紧摇头:“他不知道,我也懒得和他说了。你不知道当年,我逃回去过,还写了血书,可是没有人救我,我又被抓回杨家了。从此以后就去了乌孙,实不相瞒,刚去的那些日子,身边不停有人自杀,我也差点受不住。”
她想把自己说的惨一些,这样博得郑灏同情,能替她解决事情。
哪里知晓郑灏居然哭了:“都是我不好,当年如果我没有那般意气用事,非要中状元之后再迎娶你,兴许我们就不会如此了。”
这话可不兴说,丽姝觉得他说话声音好听,人也很温柔,听到她的遭遇还哭,丽姝不由得安慰道:“其实,是我对不起你才对,如果不是和我结亲,以你的年纪,早就可以成婚了。我父亲被贬谪楚州,你们郑家还坚守诚信,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你这么宽宏大量,让我无地自容。”郑灏很难受,虽然当时是被圣旨召回,可也是郑家怕死。
他之前只是听说刘三姑娘生母早亡,无人教养,规矩不大好,祖母并不是很满意,还派人去刘家教她规矩,没想到她不仅性格坚韧不拔,为人也有才干,还不计仇恨,是个女中君子,实在是令他惭愧的很。
丽姝愕然,她生在乌孙那么久,见到的男子都是十分阳刚,即便是当年在自家家。爹和大伯都是那种一点儿也不温柔的,头一回见到这么能共情她,这么温柔,这么能够自省的人。
所以,她反过来安慰他:“其实你不必愧疚,我现在不就很好了嘛。反正过去种种,已如云烟,我唯一的仇人就是于懋忠。此人为人狡诈,黑心卖妻,我爹当年因为于伯父从而很信任他,故而也没多想,就把我嫁过去了,我这一辈子的悲哀也来源于这个。”
郑灏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她:“好,此事我替你去办。”
“那多谢你了,这么多年没回来,我对大临实在是不熟。”丽姝很是感激,她很懂得知恩图报,大抵受恩太少。
从驿馆离开,郑灏心下一片悲凉,这个世上为何人人都过的这么苦?丽姝她虽然说的云淡风轻,但他知晓乌孙太后辗转伺候过三位君主,就心痛不已,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么多年,他和福宁长公主不是夫妻,而是仇人,只是他为了家族,并不真的违抗。
但他几乎不去公主府,公主养着无数面首,他也懒得管。
本来就没什么夫妻感情,何须履行夫妻义务,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参奏白行中,就是因为他举荐自己做驸马。
明明有婚约的他,居然被迫娶公主,还仕途无望。
到了家中,他差人道:“把大理寺少卿岑时晏喊过来。”
这个岑时晏也是个可怜人,他是原广阳侯的外室子,发达之后,没有嫌弃当初所定的婚事,娶了乡下教书先生的女儿,这也是郑灏愿意帮他的缘故。
岑时晏很快就过来了,郑灏道:“坐吧,有一件事情非找你不可。”
他仔细把这件事情说了,到最后还说了二人的关系:“当年我与她有婚约,若非是我被天家招为驸马,他爹也不会另择他人,如此害了她一生。此事,已经在皇上面前过了明路,乌孙太后和其子左菩王被天子奉为国宾,他们的要求,我们也要尽量满足。”
岑时晏想,这就是于公于私都要尽力了,他连忙答应下来。
郑灏又给了一个期限:“最好是在他们返程之前尽快破案。”
岑时晏点头:“明白。”
郑灏还是很相信岑时晏破案的能力的,很快丽姝也去了岑时晏家中一趟,岑时晏之妻亲自出来招待。
丽姝原本看岑时晏还颇为年轻,心想这么年轻也不知道破案如何。
但随着他问自己的一些问题,一点细节都不放过,丽姝才有几分信任。
“您的汉话说的真好。”林桃儿不可置信一位乌孙太后汉话居然说的这么好。
丽姝觉得她没眼色,但也只是道:“我不仅汉话说的不错,还通晓西域三国话。”
林桃儿吐吐舌头,不敢多话。丽姝也觉得自己一下就暴露本性了,她根本也不是什么雍容华贵淡然处事的大姐姐类型的人,反而极其厌蠢。
岑时晏知道丽姝和郑灏的纠葛,心道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郑灏性子温润如玉,翩翩君子,但又性情自带软弱,这位乌孙太后极其聪明,心性坚韧,又有点暴躁的感觉。
性格很是互补,只可惜天家作梗。
“好,这些我已经记录爱案,我会细细去查证。”岑时晏也是佩服她的好记性,这么久的事情居然记的分豪不差。
丽姝起身谢过:“此事就麻烦您了。”
岑时晏让林桃儿送丽姝出门,丽姝伸手阻止:“我特地避人耳目而来,就不必兴师动众了。”
丽姝走后,林桃儿把门关上,才对岑时晏道:“这位夫人好大的气派,虽然从乌孙那样的小地方来,倒不是一般人。”
岑时晏摇头:“你素来说大嫂不错,这位正是她嫡出的姐姐,只是时运不济,被人掳去做了乌孙王的妾,可现在却成了乌孙国掌权的太后,连天子都待她奉为国宾。我听说她带着儿子被放逐数年,却依旧磨灭不了意志,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一般人呢。”
“也是。”林桃儿点头,又囫囵道:“我看她脾气似乎不太好。”
“日子虽然过的顺畅,恐怕也并非她想要的。只有身边有爱的人,才不会计较太多,因为有人爱她,而她靠着自己踽踽独行,自尊心过分强,难免心性狭窄些,也能理解。如今是找到于懋忠,把案子破了,无论对公还是对私才都是好事。”岑时晏道。
林桃儿就道:“要不要我把这件事情说给大嫂听呢?”
“不必,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我听说她连刘尚书都不愿意告诉。”
“这也……”林桃儿很惊讶。
岑时晏对别人的事情也不便过度猜测,但性情如此刚强的女子也是很少见。
**
因为有宫宴,丽姝又换了一身衣裳,唯一就是因为她在乌孙时挑食,又被放逐数年,所以黑发中藏着白发。
这种场合,丽姝坐的离皇后最近,皇后也很礼遇她。
林桃儿和丽柔坐在一起,丽柔看着身边的这个弟媳妇,真的是认为她好命,一个乡下姑娘能做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还好她不是坏人,好相处就平了许多事。
丽姝听一桌子的人指着不远处桌上的年轻妇人道:“那位是广阳侯夫人吧,她真是命好,当年我听说刘家被贬官了,广阳侯还要娶她。生了一对龙凤胎,是不是?”
这些话飘在丽姝的耳朵里,她看向那人,不是丽柔又是谁。
丽柔当然也听到这些话了,她以前只是个平凡的庶女,到现在的侯夫人,权势富贵全部集于一身,个中滋味难说。
……
宫宴毕,丽姝吃的酒被冷风吹了一下,酒气吹散,她舒了一口气。
而郑灏则是听到一个消息,颇觉好笑。
“驸马,福宁长公主听说有了身孕。”
是啊,十年都没同房,公主居然有了身孕,真是荒谬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