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凤喜缝补好手里的旧衣裳,瞧了眼屋外的日头,起身将衣裳往床上扔,收拾好针线笸箩,边捡着身上的线屑边往东厢去,隔了好几步就出声:“春荣娘,老四回来了吗?瞧着时辰申时过半该让老四去接吴大夫过来。”
张婉桃站起身,透过敞开的窗户往外望,看着二嫂笑了笑:“去地里时跟我说了声,差不多就是这时辰回来,也该回来了吧。”她一手撑着窗,探出半个身子往院门口瞧了瞧:“不见回来我便去地里看看。”
“行。反正这事可不能耽搁了,我去灶屋瞧瞧。”
顾金秋扔了手里做了一半的布鞋,给弟弟做的新鞋子,过了农忙就要去学堂读书,可不能再跟以前似的天天穿草鞋:“娘,我也去灶屋帮忙。”
“嗯。”张婉桃应着:“我等你爹回来,一会不见回来,我去趟地里。”
才出屋,顾金秋看见对面屋里肩并肩出来的二嫂三嫂,连忙走了过去,三人一道往灶屋去。
顾元良正跟二嫂说话,见着进屋的三人,皱着眉头直挥手:“出去出去用不着这么多人,把阳德那小子给我喊过来,二嫂帮着煮个饭,剩下的用不着,我一个人利索惯了,该忙啥忙啥去。”
三小辈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面面相觑一眼,齐齐看向朱凤喜。
朱凤喜仔细的扫了眼灶屋,麻溜儿的分派活:“金秋去菜园里摘把苋菜,有两条丝瓜今儿应该能摘了,顺便把这豆角苦瓜都给洗干净。你们俩个……”她朝着俩儿媳招了招手:“去猪圈鸡圈看看,加点水,这么热的天,菜园里也得浇浇水,两头驴也去瞅一眼,刚还叫唤了几声。”
顾元良就看着二嫂三两下把人给打发,笑着竖了个大拇指。
朱凤喜乐了:“别看只是做个饭,细细碎碎的事不知道有多少,没人搭把手,一准得手忙脚乱。”她卷着袖子:“今早听大哥说,这鸡得先煮熟?我来生火。”掀了锅盖,拿起木瓢就往锅里倒水:“葱姜蒜还够不够?要不要再洗点?大蒜叶呢要不要?”锅里加了水,她就没管了,去了灶口拿起把晒干的树叶点了火往灶里放,一根根的加细柴。
“忙着呢。”走进灶屋的刘娇杏看了眼:“我去喊阳德回来。”又出了屋。
随后张婉桃也进了灶屋,不急不慢的说着话:“孩他爹回来了,套了个驴车去接吴大夫,一会就该过来了。”
“我说呢,驴好端端的叫了几嗓子。”朱凤喜笑着拍拍手,灶里堆了几个大木,倒也不用时时蹲着:“六弟这鱼要怎么整?”
顾元良给锅里的鸡翻个身,回头看了眼:“准备弄个酸菜鱼,鱼切成薄片,等我弄好了鸡就来处理。”
“我去坛里拿点酸菜。”张婉桃说了句,打开柜子拿了个碗。
朱凤喜打量着盆里的鱼:“两条鱼不够吃呢,切成薄片是不是得去鱼刺?方便娘和吴大夫吃。”
“鱼确实不够,一只鸡也不太够,除主桌外另两桌要么吃鸡要么吃鱼,这事啊交给二嫂,你看着分配。羊排萝卜汤炖了满满一大锅,尽管敞开肚皮吃。”
听着六弟的安排朱凤喜直点头:“行。回头我来安排。”
一个半大的黑皮小子跑进了灶房:“六叔,我来烧火。”刚从地里回来,满头汗水,他看了眼灶里,又看了眼锅,柴火还够:“我先洗个冷水脸,太热了这天。”
刘娇杏看了一圈:“哪儿要搭把手?”
顾元良开饭馆的刀功极为利索,三两下就片好了鱼片,朱凤喜正想着挑鱼刺呢,听大嫂问就说了句:“得挑鱼刺。”又说:“酸菜鱼和白切鸡咱们桌吃哪样?两样菜份量不太够,除主桌外女桌男桌只能吃一道。要不要问问阳鸿媳妇?她怀着孩子呢,兴许想吃点酸的开胃?”
“就留一碗酸菜鱼吧。”刘娇杏想了想觉得二妯娌说的在理:“肚皮上的鱼肉另放一个碗如何?就几根大刺容易挑,给娘和吴大夫,旁的便是有点小鱼,咱们吃的时候注意些。”
朱凤喜点点头:“行。就这么整,这刺还挺难挑。”余光见着四妯娌,忽又想起一事,便说:“老四媳妇一会吴大夫过来你帮着招待一下。对了,不能拿咱们自己喝的茶,得去娘屋里拿茶叶。”
差点忘了这事,刘娇杏开口说:“还是我去吧,我知道茶叶在哪。”
“大嫂你闻闻自己的手,多腥呢,洗了手一时半会也还有腥味。”
刘娇杏低头看了眼双手,眉头一皱,确实有腥味:“行吧,老四媳妇去,吴大夫过来了跟我说声,娘说让吴大夫帮着给阳鸿媳妇把把脉。”
“好的大嫂。”张婉桃利落的生起了小灶的火,往壶里添了半瓢井水。想着下午还没进娘屋里看看,将刚从壶里倒出来温水端着去了正屋:“娘。”一进屋,提起壶,轻飘飘的,忙将壶里灌满水,又帮娘倒了半碗水,往前轻轻的推了推:“娘。”她有些紧张,下午和闺女说着儿子读书的事做着鞋忘了到正屋看看婆婆。
顾菲菲可不知道四儿媳心里想的什么,见她连着喊了两声,轻而易见的拘谨,温和声了问:“有事儿?”
“没,喔喔有事,有事呢。”张婉桃绞着衣角:“孩他爹接吴大夫去了,这会该过来了,得向娘拿点好茶叶招待。”
“就这事。”顾菲菲笑了:“我去拿。”她站起身:“你坐啊,站着干什么。”
张婉桃慢慢的坐到了凳子上,悄悄的看了看打开樟木箱子找茶叶的婆婆,紧绷的心不知不觉松了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下回可不能再这么忘事,婆婆现在看着是随和些,万一又突然变了性情呢,得上心,万事都不如婆婆重要,一定要记得。
“在这呢,拿去吧。”找到茶叶的顾菲菲将茶叶放到了四儿媳面前,看了眼外头的日头:“还很热啊。”在屋里闷了一下午,她想出去遛狗了。
接过茶叶的张婉桃听着这话,赶紧拿起放旁边的扇子,顾菲菲见着摆了摆手:“不用,屋里头不热,我自己来就行。”正说着话,听见一声驴叫,她透过窗户往院里望:“吴大夫来了。”医术十分了得啊,她忍不住站起身往门口去。张婉桃将扇子放到一旁,跟上婆婆站到了屋檐下,等婆婆和吴大夫打了声招呼,她也跟着喊了声,拿着茶叶迅速往灶屋去,得泡茶了。
听说吴大夫来了,顾元良扔了手头的事,跟侄子阳德说:“我去看一眼,你看着点火。”
挑完了鱼刺切着豆角的刘娇杏连忙打了盆水洗手,又往围裙上擦干双手,解了围裙匆匆出了屋。
顾元杰想着先去正屋和吴大夫说话,见六弟出来,倒也用不着他,便牵着驴往磨房去。他要去卸车套。
“吴大夫您可算是来了,我今儿特意为你炖了羊排萝卜汤,一会尝尝看看我这手艺有没有进步。”顾元良一进屋就说着热络话,双手握着吴大夫,激动的不行,吴大夫被他逗得,乐呵呵的笑。
张婉桃泡来一碗茶,热腾腾飘着袅袅清香。
几句笑谈下来,吴大夫变吴伯,顾元良说:“我娘这身子骨可就交给吴伯了,吴伯帮我娘把把脉,天儿开始热,我娘在吃食方面有没有需要注意?太热的话能吃点什么解暑呢?”
“气色看着比上回好了很多。”吴大夫缓缓地说着:“我先把把脉再细细看。”
刚还充满着欢声笑语的屋里瞬间安静的都能听见呼吸声,过了会,吴大夫收回手,笑着直点头:“恢复的很好呢,这脉啊,比前些日子有力多了,很好很好啊。”接着,他问起了最近的吃喝方面。
顾菲菲回答的很认真细致,她也想知道自己要不要禁嘴,不能畅快的吃喝可真是愁死她了。
如此一番下来,吴大夫给了准话:“吃食方面倒也不太用刻意,我看呢,随心就行,别补过头了,慢慢来。”
顾元良放心了,喜笑颜开:“您老先坐着,我啊,这就去灶屋继续张罗晚饭,可得好饭好菜的招待我吴伯,我娘能有今天的安康都是吴伯医术了得啊。”他乐滋滋的出了屋。
这会儿桌上的热茶凉了不少,吴大夫端起茶碗喝了口。
顾菲菲温声道:“吴大夫我那孙媳,眼看都快五个月的身孕,不知道为什么总会隔三差五的吐,劳您给瞧瞧?”
“在哪呢?”吴大夫听着放下手里的茶碗。
在一旁候着的刘娇杏忙说:“吴大夫稍等会儿,我去喊她过来。”
金春兰有些紧张,忍不住挽上了婆婆的胳膊:“娘。”
“没事儿。”刘娇杏拍拍她的手背:“吴大夫医术好的很,看看有没有药可吃,你这隔三差五的吐也不是个办法。”
倒也不是怕,金春兰就是受宠若惊似的拘谨,她见过很多人怀孕,有一直吐到生,脸腊黄瘦成了皮包骨生的孩子也小,家里头都觉得平常……她也不是天天吐,吃的也挺好睡得也挺香,还不用过多的做活,已经够享福了,眼下还能得吴大夫把脉。到了这会,她终于明白娘为什么会喜极而泣,一个劲的说她嫁到顾家是掉进了福窝里,原先不觉得,眼看奶奶病好了,人也愈发和气,她才晓得这福窝到底有多难得。
吴大夫是第一次给金春兰看病,与顾老太太又不同些,他先细细的问起这几个月的吃喝睡觉,又问了问以前的身体状况,了解的十分清楚,不慌不忙的伸手把脉。过了一会,他收回手,笑着说:“没大碍,不妨让她跟着老太太一道吃饭。”他是知道老太太的吃食是家里的头一份,对着众人解释着说:“她身子骨比较弱,胃有些许小毛病,问题不大,不过是因着怀孕更明显些,与老太太一道吃饭,容易消化吸收其营养,便是偶尔吐,大人不会过于虚弱肚里的小孩也能长得更好。”
刘娇杏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婆婆,就见婆婆面色平常,神态温和的点点头,又对着儿媳笑了笑:“嗯,阳鸿媳妇往后的吃食就与我的一般,灶上多准备些。”她悬到了嗓子眼的心瞬间落回了肚里,至此,算是彻底的清楚,婆婆回来了!以前的婆婆真的回来了,那瞬间,她差点儿没忍住要热泪盈眶,熬了一年多总算熬出了头,可太容易了。
“奶奶。”金春兰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张嘴:“谢谢您。”
顾菲菲感受到她的拘谨,笑着说:“安心养胎,有什么事就跟你娘说,跟我说也行。”
金春兰乖巧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