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你已经变成男妈妈啦!
    眼皮微微颤动,法国顶级异能谍报员阿蒂尔.兰波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他只知道自己恢复了所有记忆,那些与亲友保罗.魏尔伦相遇、相知、相惜、相依的时光,以及,他们最后的生死相搏。兴许是身体隐隐作痛过于疲惫,亦或者是单纯无法接受他们二人可能从未真正理解对方的事实,兰波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不愿太早睁眼。

    稍微,放纵一次吧,兰波想重新陷入无知无觉的沉睡,哪怕几分钟也好,他渴望逃离这个亲手杀死保罗的世界。

    然而本能太不听话,十二年的间谍生涯在兰波醒来的瞬间便开始工作,主动收集分析周边信息。青年感觉到自己正平躺在柔软的垫子上,脑后枕有细绒软袋,身上盖着薄被,左臂环抱某个凹凸不平的毛绒小玩意儿,右手被一双小手紧紧交握,鼻尖是新鲜面包与蒸螃蟹的混合香味,要不是那个刺激自己恢复记忆的孩子在耳边用日语奶声奶气地说话,刚睡醒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兰波没准真会以为自己被什么好心人救回家了呢。

    “矢张叔叔突然说不来吗,好吧,毕竟是矢张叔叔……没关系,我们三个一起过节吃螃蟹也很棒啊,还有哦,我和中也从横滨带回一个大惊喜,保证比还要惊喜……嗯嗯,美贯你上次拿的那些衣服我都留在衣柜没动,待会儿你带着牙刷毛巾直接上来就行……好,拜拜。”

    间谍先生提起精神,默默记下对方提到的所有名字,硬顶着抽痛的脑子飞快思考。首先是这个说话的孩子,那头金发,那双蓝眼睛,细看之下与保罗某些地方极其相似的骨相,还有发动时会泛起红光的异能力,兰波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是种“巧合”,对方极有可能是保罗的又一个复制品。

    没错,又一个。

    随着保罗近些年逐渐闯出名气,参加的任务越来越重要,兰波为亲友获得认可感到骄傲的同时其实也愈发不安。保罗.魏尔伦是异能者“牧神”制造的人工异能生命体,是由人力创造、听命于人的“神”;在这个暗流涌动的世界,不管法国如何打压,只要保罗还在受到重用,证明人造生命的实用,那这种技术在知情者中受到狂热追捧根本是必然的结果。不出所料,兰波和魏尔伦去年接到任务,要求他们潜入横滨,销毁日本军方模仿牧神秘密制造的试作品.甲乙五八号,也就是兰波昏迷前看到的、那个站在小金毛身边的赭发男孩。一般来说实验体不会拥有姓名,男孩口中的“中也”到底是谁?他们已经离开横滨了?实验室负责人居然允许实验体过节?那个“美贯”又是什么情况?

    兰波心乱如麻,另一道稚嫩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是试作品.甲乙五八号,他问“阿尔,美贯今天要上来住吗?”

    “嗯,成步堂叔叔一路追去北海道了,可能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阿尔格尔挂断电话,顺手揣回裤兜。

    中原中也抱着妈妈的手虔诚许愿“要是成步堂叔叔这次能找到扎克先生就好了,美贯一定很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爸爸……呀!阿尔,你不是说要打电话叫救护车的吗?”

    “对哦,我忘了。”

    是说有什么事情没做来着,阿尔格尔从善如流摸出手机。他不会破坏阿蒂尔的灵魂,只是对方昏迷好久了呀,还是送去医院瞧瞧比较好吧。小朋友牢记叔叔们的叮嘱,时刻留心隐藏自己的特殊情况(你真的有藏吗),没有去医院大厅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把人从布偶嘴里掏出来(好吧,算你藏了),而是先把阿蒂尔带回家倒在沙发上,翻出叔叔留下的紧急情况应对方案,一条条严格按照指示,用异能麻利绞碎螃蟹灵魂上锅开蒸,用气味营造生活氛围,再把三人身上的鱼腥味抽出来变成毛线团丢掉,开门淡定签收乐器行老板送来的吉他,甚至当着老人家的面维持人设翻邮箱,意外收获检察局的表扬信,高高兴兴送走人,意思意思给阿蒂尔盖上专门为病人编织的小毛毯,假装他们是刚在楼下小花坛捡的陌生人。在前律师与在职检察官毫不知情的跨时空指导下,小家伙们分工合作,忙前忙后好不容易伪装完犯罪、啊不对,是捡人现场,美贯就给阿尔格尔打来电话,说矢张叔叔放了大家鸽子,还有她要上楼住一段时间。

    小意思,常有的事,然而可怜的阿尔格尔这次依旧没能成功叫来救护车,因为他俩话音刚落,阿蒂尔就自己慢慢坐起来了。阿尔终究没有听到救护车“呜啦呜啦”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遗憾,就是那种“平时没听到就没听到吧,今天都努力那么多次了怎么还是听不到呢,好气哦”的微妙烦闷。阿尔格尔咂咂嘴,遗憾放好手机,背着亚历山大先生近距离围观中也扑到阿蒂尔怀里叫妈妈的温馨场景。

    呜,等哥哥回来阿尔也要这样跟他贴贴,还有表扬信!阿尔被夸夸了哦,要装起来留给哥哥看。

    “什么妈妈?!”

    青年瞳孔地震,下意识捏紧左手边的小驯鹿玩偶,红鼻子小鹿在大门争夺战中落败已经够可怜了,如今惨遭蹂躏,发出“噗叽”的悲鸣声。听听,都破音了,大概是阿蒂尔太感动了吧,阿尔格尔吸吸鼻子,扒上沙发丢开阿蒂尔刚才枕着的小白鲸抱枕,顺利在沙发缝掏出中也预先给水族馆之行准备的大相框,这个大小显然非常适合放他的宝贝表扬信。

    “抱歉啊小朋友,我虽然留着长发,但毫无疑问是男性(重音),不可能是你的‘妈妈’。至于‘研究员’‘实验’,对不起,我失忆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

    “诶?”

    中原中也抬头愣住,阿尔格尔忧心忡忡用手背试了试阿蒂尔的额头,寻思这也没发烧啊,怎么会跟成步堂叔叔上回发烧一样不认得人了呢。送医建议再次遭到否决,阿尔托腮片刻便放弃思考,选择另辟蹊径破解难题,扭头提醒又担心又失落的中也“不是妈妈就叫爸爸呀。”

    “哦!爸爸!”中原中也眉眼舒展,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兰波。

    阿尔体贴极了,不愿打扰父子俩的情感交流,兀自跳下沙发,郑重装好表扬信,一边满客厅溜达寻找最显眼的地方摆放相框一边走神话说成步堂叔叔、御剑叔叔还有阿蒂尔加在一起一共三个爸爸耶,会不会太多了点,咦,其实仔细想想,我们三个好孩子三个爸爸,平均下来好像也不多嘛。

    爸爸这种事怎么可以平均啊!

    兰波哭笑不得,解释好久才让赭发男孩退一步叫他“兰堂先生”。毕竟保罗曾认这个孩子当弟弟,如果应下这声“爸爸”……嘶,头皮发麻。

    “兰堂先生失忆了嘛,没办法。”

    “嗯。”

    中原中也稍有不甘,阿尔格尔则对此没有意见。阿尔觉得阿蒂尔和美贯一样换了个爸爸所以改了姓,小事,都是小事,他只是被名字提醒,掏出口袋里的金属纽扣还给失主,得到一声感谢,并在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套出纽扣除了他没人见过的情报。孤岛长大的孩子不在乎姓氏,他更在乎阿蒂尔苍白的脸色,套着厚大衣也瘦得过于明显的身形,还有对方说话时微微颤抖的声音——说起来今天也没有很冷吧,阿蒂尔这样围巾、耳罩、手套全副武装真的不热吗。

    阿尔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兰堂抬手遮唇轻轻咳嗽两声,苦笑解释自己身体不好,十分畏寒。中也满脸自责,责备自己只顾着开心,居然没发现兰堂先生的虚弱。

    “先拿可颂垫垫,兰堂先生午饭还没吃呢。”阿尔格尔给想做点什么来弥补疏忽的中也指出明路,养殖小能手向来在意作息的稳定性,储备粮不吃好睡好心情好还怎么长肉呢,“美贯,哦,她是我们的朋友,就住在楼下,等她收拾好东西上来我们就开饭。”

    那种牛角面包不叫“quaso”,是“croissant”啊!

    来自法国的间谍先生用尽毕生职业素养才忍住出言纠正的欲望,他脸上五分客气三分感激两分拘谨的笑容无可挑剔,非要挑刺说有错漏的话,错的也必是那俩观众(指指点点),一个倒腾小短腿忙着端厨房里的可颂,一个一声不吭自顾自转身离开客厅。

    兰波谢邀,现在就是有一种表演给瞎子看的感觉呢。

    “谢谢你,中原君。”兰堂把盘子放上茶几,又跟中原一块接过劳德摇摇晃晃抱来的几条厚毯子,“也谢谢你,劳德君。”

    “不用谢,既然把你带回来,我就会好好养你的。”

    阿尔格尔拍掉手上的浮毛,摸来一块可颂面无表情地嚼嚼。配合他霸气外露的话,乍一看非常有大佬的派头,嗯,仅限于乍一看,因为阿尔站直了还没兰波的腰高,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像小仓鼠,而且,中原中也心虚侧目,阿尔昨天也是这样对保证的呢。

    阿尔格尔.养蟹大户.劳德没问题啊,中也、阿蒂尔还有,都是不可以杀来吃的家养螃蟹嘛,每一条养殖守则我都有严格遵守哦。

    一家之主拍板宣布收养决定的时候兰堂裹好毯子正俯身拿“croissant”,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青年笑眯眯抬头将面包分给中原,在赭发小孩紧张的目光中,以不违背人设的姿势欣然接受了“包养协议”。

    港黑老首领懵圈啊?你被包养了?!那我呢!!!

    兰波微笑你提醒我了,东京、横滨距离太近,你活着的话我好像会遇到麻烦呢,嗯,尽快找个时间回去一趟吧。

    老头在横滨后背一凉,东京的中原中也却快乐欢呼,阿尔格尔伸手跟小伙伴击掌庆贺,礼貌性捧完场立马紧锣密鼓张罗着要去收拾客房。

    美贯作为人类行为研习社编外成员都在劳德家拥有两个房间,阿蒂尔当然不会例外,他至少要选一个当卧室吧?不过巢穴太大太空,那些不常用又没有纪念意义的房间自从哥哥走后房门紧闭,大家基本没进去过。闹市区的房子空了一年,楼下天天人来车往的,可想而知彻底清扫该有多麻烦;还有床、柜子之类的家具,需要量好房间尺寸外出添置,阿尔曾经看叔叔们这样操作过,知道那是个一两天干不完的大工程。

    “布置好卧室以前兰堂先生就睡客房吧?”中原中也扛起扫把安慰道,“大家偶尔来玩都会在客房休息,那里很干净的。”

    “你休息好再去选房间,不着急。”

    阿尔格尔搬上小板凳,准备站书桌上把客房空调的防尘板取下来洗干净,阿蒂尔看起来很怕冷,晚上最好开空调睡,唔,干脆客厅那个也一起洗吧。时间很紧,小朋友们监督柔弱的大人裹紧小被子,呈上更多热乎乎的点心饮料,又打开电视以免他无聊,拜托他盯着点厨房蒸螃蟹的火,一切安排妥当才风风火火杀向客房,准备赶在开饭前把它收拾出来今天跑了那么远真心很累的,等这股劲过去谁还想要打扫卫生啊?

    间谍先生静静在客厅单独待了一会儿,五味杂陈围观脑补完检察局表扬信背后可能存在的弯弯绕绕,耳朵微动,挑准时机,假装过意不去找来客房,说是想要帮忙。男人进屋时,荣获好市民称号的未知实验体阿尔格尔.劳德蹲在客房自带的卫生间勤勤恳恳冲洗防尘板,水流声足以盖过交谈的声音,荒神中原中也则独自跪坐在书桌上开窗透气。滤镜拉满的中也扭头上下打量一番,感觉爸爸的脸色稍稍红润了一点,实在不忍拒绝,便指挥他打开衣柜挑个喜欢的花色换枕套。

    确实是小朋友眼里非常轻便的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