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照亮客栈顶层,上面已经空无一人。
一炷香之前,陈松意见到码头有船过来,就将望远镜塞回怀里,迅速地起了一卦。
“六.四,往蹇来连……”*
结果一出,她就没有丝毫迟疑地松开了手,从顶上翻身落了下来。
回到废弃的民宅里,元六已经陷入沉睡,发着低烧。
陈松意看了看他的状况,便去翻他藏好的装备,准备换一身装扮出去。
她潜入刘氏的院子用过的伪装已经被元六烧掉了。
眼下只能就地取材,从他的行头里翻出一身合适的。
元六藏在这里配件齐全,先前陈松意只是粗略地翻过。
现在仔细一看,发现里头不仅有伪装乞儿的全套武装,也有伪装农户的东西。
翻到最底下压着的道袍时,陈松意眉头一跳。
又往下翻,结果翻出了一把装模作样的桃木剑。
她拿着桃木剑思忖了一下,回身就把自己买的黄纸跟朱砂也带上了。
她动作极快,从开始到伪装完毕也不过花了不到一盏茶功夫。
先前站在这里的青衫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邋遢道士。
看起来跟游天在漕帮总舵使用的形象总体相似。
陈松意活动了一下。
虽然身上的道袍大了些,不过正符合邋遢气质,也不影响行动。
于是一换好衣服,她就再次从院子里翻了出去。
从另一个巷口出来,正好见到从码头过来的人群在面前走过。
陈松意立刻避到了暗处,目光追随着从面前走过去的一行人。
在其中,她看到了郭县令,看到了风珉,也看到了自己的兄长。
晚风中,风珉的声音传来:“……郭县令将治下治理得不错,这么晚了还挺热闹。”
郭县令干笑:“小侯爷过奖了,这都是本县应该做的。”
陈寄羽走在沧麓书院的学子当中,默然不言。
陈松意抿紧了唇。
风珉重要,他是厉王之后的边关守将。
她的兄长重要,他牵系着大齐未来四百年的气数。
原本她将风珉支到书院去,就是想让他远离这个漩涡,同时也希望他能把
兄长带走。
可偏偏事与愿违他们一起回来了。
她藏身之处垂落着一面酒旆被巷子里吹来的风轻轻吹动。
陈松意扫过街上的官差他们不光挡住了行人还若有若无地把守着各个巷口。
她调转目光又再次看向与风珉同行的那一十几个气质不同的镖师。
还好他没有独自回来看来也知道陈桥县的县官不可靠直接雇佣了镖局的人同行。
她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
既然不知敌人在哪里那就让水变得浑浊起来让情况更加复杂。
陈松意抬起了眼眸遥遥看向他们的目的地——那座灯火辉煌的酒楼。
她原本打算先去隔壁街查看情况现在看来是要先放一放先去登辉楼一探了。
……
桥头镇的主街上百姓被暂时隔在长街两侧看着面前走过的一行人。
前往登辉楼的人群丝毫没有察觉在一街之隔有感染怪疾的人正被堵住了嘴不准发出任何声音。
郭县令的师爷提着一颗心
他从队伍中退了出来悄悄落后了几步准备退进巷子去看看召集的大夫来了没有。
他不知道角落的阴影里有双眼睛在静静地看着他们。
等到他们走远她才走了出来。
重新变得宽阔起来的主街上百姓恢复了自由走动。
他们看着跟县太爷一起离开的人低声议论着这些究竟是什么人没有注意到他们当中多了一个道士。
这个道士身量不高道袍上还打着补丁背着一把桃木剑头发蓬乱。
桥头镇往来的人多出现一个两个道士不奇怪只有被父母牵着的小孩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引来多少关注。
陈松意举步朝已经走远的人群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那些把守在巷口的官差也没有在意她。
然而当走到巷口的时候被巷子里的风一吹她的脚步就顿了顿。
从对面飘来了跟先前元六身上相似的气息。
凌乱如草的头发下她的耳朵动了动又捕捉到了一些闷哼跟痛呼。
元六缩在墙角的样子犹在眼前前往登辉楼的人还没有抵达
酒楼门口。
陈松意看着前方沉吟许久终究调转了方向往跟登辉楼相反的方向走去。
回春堂。
张屠户夫妇眼眶通红穿戴富贵的张娘子钗环都乱了也顾不上整理脸上泪痕交错。
随着里间又响起一阵尖叫张娘子六神无主一下子抓住了丈夫的衣襟。
“当家的!”她慌乱地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把女儿送到这里来找大夫也没有用从进去以后已经不知这样叫了多久了他们还看不到她。
她真的会没事吗?
张屠户抱着她一手支撑着妻子下意识拍着她的肩膀:“没事的。”
他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李大夫可是我们镇上最好的大夫有他看诊秋娘肯定没事的……”
刚刚戏园子的人跑来叫大夫的时候回春堂已经关门了。
是他们硬把刚吃过晚饭正准备沐浴的李大夫叫出来
张娘子正要点头就听里面传出一声拔高的惨叫顿时紧绷起来:“秋娘……”
她心里一乱推开张屠户就要往里冲“秋娘!”
“——娘啊!”里面的张家姑娘听到母亲的声音顿时发出尖锐的泣声“你们放了我放了我吧!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张娘子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里间被布条牢牢绑住了手脚整个捆在木榻上的张家姑娘像油锅里的活鱼一样拼命挣扎眼泪和汗跟被她抓出来的血混在一起整个人看起来无比凄惨。
李大夫额头上渗出了汗。
他看着这个棘手的病人从被送过来到现在他已经招数用尽。
不管针灸也好灌药也好全都不起作用。她身上那股痒意仿佛真的要把全身皮肉抓破才能消除。
现在哪怕被绑着这姑娘也还是不停挣扎手脚跟身上都磨破了。
李大夫摇了摇头:“不行了……”
他觉得自己已经黔驴技穷为难地看着还在挣扎哭叫陷入狂乱的张家姑娘“快让张屠户另请高明我这里……”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传来了呼喝声。
李大夫神情一肃在湿布上擦干净手就从里
间出来看是什么人在回春堂这么闹腾。
然而才一出来就见到县衙的衙役站在外面。
对方一看到他立刻道:“县令大人有令召集县里的大夫李大夫你快收拾东西跟我走。”
原本在掩面哭泣的屠户娘子一听到这话错愕地抬起了头:
“你们要把李大夫带走?那我女儿怎么办?”
衙役正是上火的时候见张娘子瞪自己于是把脸一沉:
“我怎么知道她要怎么办?我是奉命行事。”
“你——”张娘子猛地放下了手怒气上头红着眼睛就要去揍这个不管旁人死活的衙役“县太爷的命是命我女儿的命就不是命?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你干什么?!”见她体格惊人露出的手臂比自己要粗两倍衙役也慌了下意识就握上了腰间的刀柄“别过来!”
“孩子他娘!”
张屠户心头一跳连忙去拦。
李大夫也走了过来:“张大嫂不要冲动!”他挡在张娘子跟衙役中间伸手把他们隔开然后对着衙役道“等我收拾一下东西这就跟你走。”
衙役冷哼一声这才把手从刀柄上移开。
见他要走张娘子慌了:“李大夫……你不能放着我家秋娘不管要多少诊金我都可以给求求你救救她!”
李大夫看向屠户娘子见她双眼红肿摇摇欲坠的样子于是叹了一口气:“不是诊金的问题。”他放下手道“令千金的病症我治不了你们赶紧去另请高明不要耽误了。”
听到竟然连他都治不了张家夫妇的脸顿时都变得苍白起来。
李大夫都治不好难道他们的女儿就只能等死了吗?
回春堂有两名大夫。
一个是李大夫另一个是郑掌柜。
郑掌柜近些年来已经不坐诊了。
不过现在李大夫要应县衙的要求去出诊于是便让自己的学徒去把郑掌柜叫来。
然而来找他的衙役却道:“不用去叫了我兄弟已经去郑掌柜家叫他了。”
镇上就这么几个大夫县太爷都发话了他们还能不把人都找来吗?
李大夫无法
他尽量稳住张家姑娘的情况自己则背上药箱跟衙役走。
出了回春堂衙役领着他径自往巷子走去。
李大夫脚步一顿压下心中疑惑跟着他进了巷子朝隔壁那条街走去。
从主街一穿过来就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主街的热闹、灯火通明都跟这条街没有什么关系。
李大夫背着药箱走在衙役身后。这个时间不去街逛的话家家户户就该门窗紧闭准备洗漱安置了。
可是一路过来他却见到有不少居民在门后探头探脑仿佛外面有什么事令他们十分好奇但又不敢出来。
“就在前面李大夫。”
李大夫收回目光对衙役点了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终于在距离另一条巷子口不远的地方他见到了一片临时围起的空地。
听见里面传来的闷哼跟隐隐的哀嚎他知道这就是目的地了。
他跟着衙役绕前去看到里面的场景哪怕李大夫已经有所准备也还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地上躺着几个人每一个肚子都大得像是怀胎十月的孕妇。
而除了最左边那个穿着普通的布衣剩下的几个全都穿着衙役的衣服。
郑掌柜已经在里面了。
他年事已高被官差从家里请来给地上这些患上怪疾的人看诊。
可听说旁边这几个衙役是因为发现倒在巷子里的张一狗把他拖出来所以才被传染了就算他是大夫也不敢近身啊!
正在束手无策的时候见到了背着药箱的李大夫郑掌柜一下就有了主心骨转头朝他奔来:“李大夫!”
“掌柜的。”
怕他摔跤李大夫伸手扶了他一下然后就被郑掌柜抓住了手臂。
李大夫听他低声道:“这怪疾会通过接触而传染我看不出他们是因什么而患病。”
越过他的肩李大夫看向地上躺着的这些人。
他皱着眉:“我在医书上看过
“可那也不是瞬息之间就变成这样啊!”
郑掌柜急得跺脚抓着他的手道“我问了他们从发病开始到现在这个样子前后不过一盏茶功夫。”——
就算肚子里有虫,那也不可能是血吸虫这么无害的东西。
李大夫的心像压着石块一样沉重,他知道事情的棘手了。
跟还在回春堂里的张家姑娘相比,这里的问题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很快,镇上的其他三位大夫也过来了。
一来见到回春堂的郑掌柜跟李大夫都在这里,三人也意识到眼前这怪疾的可怕,没有贸然上前。
“李大夫。
“郑掌柜,两位先来,这是什么情况?
李大夫没有说话。
看诊讲求的是望闻问切,靠近有被传染的风险,所以他只能远远站着,力求看清这几个人身上的症状。
郑掌柜则压低了声音,将自己先前对李大夫说的话对三人说了一遍。
这下三名大夫也是骤然色变,下意识就想离躺在地上的人远一些。
然而他们不想靠近,却有人硬逼着他们要过去:“几位都是镇上最好的大夫,县令大人请你们过来,希望你们能找出诊治这怪疾的办法。几位站在这里,不过去好好看一看病人,怎么能找得出办法?
几个大夫一回头,见到郭县令的师爷从入口处绕了进来。
他用手帕掩着口鼻,皱着眉看地上躺着的那几个人,见大夫们看过来,他还朝那个方向抬了抬下巴,催促道,“去呀。
几个大夫心中暗骂他真是不顾旁人死活,但脸上却不敢流露出不满。
因为他代表的是本地的父母官,传达的是郭县令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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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师爷放心,我们一定用心诊治。郑掌柜人老成精,先用了缓兵之计。
他一开口,另外三个大夫也跟着道:“对,我们这是先集中辨症一下,商量着该用什么办法来治。
“最好是这样。
师爷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冷冷地道。
没有办法,有他跟官差在旁盯着,几个大夫只好商量起来:“不然就先用治血吸虫的方法来治,出个打虫的方子,先把虫子打下来。
打虫的方子好定,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定下了。
用到的都是现成药材,他们几人的药箱里就能凑出来。
方子开好,李大夫也过了一眼,没说什么。
换他来,开出来的方子
也就这样了。
很快,衙役就去附近的人家借了炉子来,要就地煎药。
几个大夫站在一处,看着还站在旁边的师爷,压低了声音:“要是这方子不起作用怎么办?
“不起作用,那就不是病了。我来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句,张一狗像是在巷子里撞了邪才变成这样,药起不了作用,那就该去叫庙祝或者胡三婆,可能有办法。
这个大夫低声说着,一抬眼,见到外面人头攒动,不由得愕然了一下。
其他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到外头聚集了不少附近的居民。
显然,衙役们又是在这里围一块地,又是去借火炉的,引起了他们的好奇。
见没人约束,他们全都忍不住凑了过来。
大夫们:“……
他们想躲都躲不及,这些人怎么还自己凑上来的?
其中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踮着脚,在外头绕了一圈。
等绕到了入口,透过里面的人看到了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张一狗,她顿时哭出了声:“你个死人!让你不要老是喝酒,你看你自己喝成什么鬼样子了?
街上安静,她这一哭格外刺耳。
师爷皱了皱眉,想命人把这个女人赶出去,却见她已经身怀六甲,挺着个肚子想要挤进来。
“师爷。有认出她的衙役道,“这是张一狗的婆娘,听到风声过来的。
其他人好赶,这是家属,又是大肚婆,不好赶出去啊。
更关键的是,不只是她,后面还有好几个匆匆赶过来的。
那都是地上这些衙役的家人。
他们跟地上躺着的这几个怎么说也是同僚了,物伤其类。
要是今晚运气不好,撞见张一狗的是他们,现在自己的家人着急想要过来看一看都要被赶出去,他们也不好受。
周师爷可以对着镇上的大夫威逼,却不好对县衙里的官差过于强硬。
毕竟他只是县令的幕僚,而非县令本人。
就在他犹豫着该怎么处理的时候,那些想挤进来的女人身后忽然多了一个邋遢道士。
见她们挤在前面,他似乎有些不耐烦,抬脚一踏旁边的廊柱,就从围起的围栏上方跳了进来。
周围的衙役反应过来,就要上
前拦住这个不速之客,就听这个背着桃木剑、穿着打了补丁的道袍的道士用年轻得出乎意料的声音道:“不想他们死就别拦我,他们这是中蛊了!
中蛊?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落在众人耳中,李大夫霍地转身,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想拦他的衙役手也僵在原地。
蛊也是虫,大多发作得急而诡异,跟张一狗他们的症状完全符合。
再加上他这一身游方道人的装扮,对蛊毒有所了解,就显得更加有说服力。
扑通一声,张一狗的妻子跪了下来,她白着脸,向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道士求道:“求道长救救我当家的!他虽然百般不好,但到底是我孩子的父亲……求道长……
她哭得又凶又急,陈松意怕她动了胎气。
正好左右的衙役也被唬住,她于是走过去把人扶了起来。
那年轻的孕妇一边哭着,一边透过乱发看他。
她发现这个道长的眼睛很漂亮,而且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气,一时间愣了一下。
陈松意一看她的反应,便察觉到自己匆忙之下换的伪装有破绽,不能近距离看。
可惜了,她想,不能像前两次那样戴上面具。
她的思维转得很快,一收回手便对着她们说道:“这蛊毒会传染,你们退开。说完从怀里抽出一块布巾绑在脸上,遮住了口鼻。
做完这一切,她才对着周围的衙役跟大夫道,“留在里头的人也是,把脸蒙起来。
众人连忙照做,连师爷也是一样。
毕竟论起对蛊毒的了解,谁也比不上这种专业人士。
等所有人都把脸蒙住,混在其中的陈松意就不惹眼了。
见这个少年道士遮好了脸,上前就要去检查地上那些被拿走了堵在嘴里的布,也已经奄奄一息、叫不出声的人,李大夫还想去拦他。
陈松意没叫他碰到自己,不过错身的时候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是来过自己家里给母亲看过病的大夫,于是放缓了语气,说道:“还请给我准备一些热水、生鸡蛋、雄黄……
她一口气报了自己需要的全部东西,被挡在外面的家属各自记下了。
不用催促,她们都立刻道:“我去拿热水!“那我去拿鸡蛋——
郑掌柜也表示自己可以回去取雄黄跟菖蒲,找到了机会从这里出去。
另外三个大夫的反应没有他快,心中饮恨,只能看着陈松意走到了一人身边,在他面前蹲下,然后伸手按在了他的颈侧。
所有人看着都是心中一抖,怕他中蛊。
陈松意却是手未离就从竹筒中抽出了笔,沾取朱砂,在这个衙役的脸上画下了一道符,将活跃的蛊虫封住了。
昏暗的光线中,只见那道符上仿佛有微光一闪,然后,这个衙役的肚子像漏气的皮球一样瘪了下去,神色也没有那么痛苦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
旁边还有意识的几个衙役见状,眼中也放射光芒,朝着她伸手道:“道长……道长……道长救我!
李大夫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向着陈松意问道:“请问道长怎么称呼?
陈松意头也不回,应道:“我姓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