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珠几乎没有掩饰自己的急切。
现在这些蛊术只存在于她的脑子里,只有她用出来了,才算真正归了她。
她留在江南的时间不会太长。
错过这一回,以后再想有这么多人做材料让她施展蛊术,可就难了。
被她盯着,郭威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直视一片黑色的漩涡。
里面在吸引着他,控制着他的神志,让他想要点头答应。
然而下一秒他就清醒过来,脸色一变,戒备而阴沉地道:“别用你那一套来蛊惑我!”
要死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没痕迹?
世间发生的一切,都会留下痕迹。
不管她能做得再离奇都好,遇上刑名高手,都无所遁形。
程明珠太自负,觉得没人可以奈何得了她,但她也不想想,这世间既然有像她这样,机缘巧合掌握了这种力量的人,自然也有能克制她的。
郭威不会陪她疯。
他只想得到功名,不想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开玩笑。
见他竟如此坚定,程明珠撇了撇嘴,有些不甘地退了回去。
郭威没有再理会她,他面色不佳地转向胡三婆:“开始吧。”
“好。”仿佛没有见到他们之间生出的分歧,胡三婆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从桌前离开,到朝向一楼大堂的窗前去。
他们会选择这个房间,就是提前来勘察过了。
确定过站在窗户前,既能看到下方,又不容易被察觉。
窗户没有开启,胡三婆要动用那只眼睛寻找气运最强的人,并不需要直接看到他们。
她只要睁开左眼,眼前出现的就是另一种视野。
周围安静了下来。
胡三婆瘦小的身影站在窗前,她睁开了左眼,全力催动,朝下方看去。
对这只眼睛还能用多久,她心中有数。
就算这次不把眼睛用得那么狠,再用几次,这只眼睛也要废了,于是并不吝啬力气。
她原本耷拉的左眼盯着前方,透过窗纸,看到了一楼大堂里数十个人影。
凹陷的眼眶中,一颗灰白的眼珠在不断地移动。
胡三婆几乎要发出感慨——
眼前这一片,算得上是她见过气运最辉煌的
人群了。
镖局事业正蒸蒸日上的镖师且不提这一次跟着副山长出来前往江南贡院参加乡试的学子都个个有着考中的实力。
而在这些气运光团中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她意外了一下凝神朝着那个方向看去。
经过再三辨认她终于确定了那团光芒正是那天来过自己家中自称要贩卖药材的客商。
虽然隔着窗纸胡三婆看不见风珉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去除了外表的干扰直接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果然不是行商。
自己没有看错那样的气运怎么可能是行商?
不过不管那天他乔装来自己那里是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这人的气运在她见过的人中已经是数一数二的强盛没有意外的话今日这大堂中应该没有比他更强的人了。
胡三婆想着眼睛转动朝着他身旁“看”去。
在风珉边上的人身上的光芒映入眼中时她竟有了直视骄阳的刺目感!
胡三婆猛地一震一时间呆在原地。
“找到人了吗?”
此时
胡三婆顶着刺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着一楼大堂主桌的位置问:“那是谁?”
见她如此激动郭威伸手略推开了窗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到那个方向上坐着的风珉跟陈寄羽他皱眉道:“左边那个是京城来的勋贵子弟他爹是忠勇侯——”
胡三婆睁着一黑一白的眼睛打断了他:“右边那个呢?”
“右边——”郭威看了陈寄羽一眼神色冷了冷“是陈家村的农门子弟怎么?”
胡三婆一跺脚:“就是他了!”
此子气运之盛甚至远超他身旁的那位忠勇侯之子她平生前所未见。
她还记得自己给风珉断命他若行军从武必将列土封侯。
陈家这个儿子的出身远不如他气运的光芒之强盛却还在他之上他未来的成就会有多高?
她实在难以想象。
郭威看着她见她左边眼眶里那只本就灰白的眼睛变得更加浑浊仿佛从活的变成了死的。
胡三婆也不在意。
这一次赚到的钱虽然比不上她被偷走的但也够她安稳生活了。
在左眼看不到之前还能见到这样耀眼的气运光华算是意外之喜。
她重新闭上了左眼心中仍在想着陈家这个儿子。
在搬走之前她是见过他的那时候他身上哪有这么强的气运?
——在他身上是发生了什么事?
程明珠听了全程此刻开口道:“怎么所以选来选去
她就知道陈松意身边的人没有哪个差的只是郭威偏偏不听还要胡三婆看过才肯定下。
真是多此一举。
郭威从她脸上读出了这几个字。
他伸手把窗重新关上嘲弄地道:“我才奇怪陈家人对你不错陈寄羽把你当成亲妹妹为了找你错过了上一次乡试。他根本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怎么你就急着要把他推到死路上去?”
这是他想不明白的地方也是他一开始没有接受程明珠提议的原因。
程明珠不耐烦地道:“我跟他有什么恩怨是我的事你不必知道。总之你们现在绕了一圈还是发现我说的话是正确的吧?”
郭威默认了。
最终锁定是陈寄羽这个结果让他觉得既酸涩又庆幸。
酸涩的是这个在他眼中看来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农家子竟然会有如此不凡的未来。
庆幸的是程明珠既然一早推出陈寄羽那她手上就肯定有他的八字。
不必再花时间耗费精力去找夺运换命的事今晚就能定下。
今晚之后那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人会变成自己了。
郭威想着心头嫉妒的酸涩褪去变成了火热的期待。他于是忍不住向着胡三婆催促道:“既然要准备的东西都已经齐了那就——”赶紧开始夺运术。
未来一个月他跟沧麓书院的人同行。
这样一来就正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陈寄羽的气运跟命格都换到自己身上。
胡三婆经过方才的兴奋现在冷静下来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她原本在颤颤巍巍地往桌前走眼下却停住脚步用剩下那只完好的眼睛看向了郭威:“陈家子的命格贵不可
言必有护星在侧怕是很难夺取。”
程明珠一听到“护星”两个字就知道指的是谁。
她冷了脸说道:“这个你不必管只管做你的就是。”
“姑娘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胡三婆笑着向程明珠点头果然她把自己的养兄推出来针对的就不是他一人。
郭威一拍手门外候着的人就把八仙桌抬了进来在房中布置了一个神坛。
胡三婆披上了自己的法衣
……
长街被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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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空地里中蛊的五人已经全部被解救正坐在地上各自喝着一碗红糖水。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新被抬来的那个年轻姑娘身上。
他们看着她脖子上、脸上鲜血淋漓的抓痕听着她被堵住的嘴里发出的闷哼。
她的症状跟先前几个人完全不一样游神医能救她吗?
张家夫妇紧张得几乎透不过气。
他们看着这个跟印象当中不大一样的游道长看他检查他们闺女身上的伤势顾不上在乎什么男女大防。
——甚至今晚要见的准亲家被抛在戏园子里他们走没走两人也顾不上了。
当听到这位游道长发问的时候夫妇二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等陈松意再问了一遍张家姑娘在发病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张屠户才找回声音答道:“我们今夜原本是带她去相看人家结果男方还没来她就变成了这样。”
张娘子更是抹着泪无比懊悔地道:“早知订不到登辉楼就改天再相看也好的戏园子那种地方人这么混杂我就不该……”
“戏园?”
陈松意查看她伤势的动作一顿抓住了那道先前没能抓住的灵光。
元六之所以会中招就是因为看见程明珠出门跟在她身后去了镇上的戏园子。
算上张家姑娘就有两个人在戏园里中招了是巧合吗?
她想着提笔在张家姑娘的脸上画下了一道符。
随着符文上微光一闪一直挣扎哭喊想把自己的喉咙都抓破的张家姑娘终于安静了下来。
“……秋娘?”
见女儿一下子没有
了动静,张家夫妇心里一突。
还好,他们凑上前来一看,就发现她只是因为脱离了痛苦而一下陷入茫然。
虽然没有声音,但人还在呼吸,于是一颗心这才落回了胸腔里。
用符封住了她体内的蛊,陈松意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而是看向了正跟妻子待在一起,喝着他碗里的红糖水的张二狗。
先前差点死掉,现在仿佛有了点重新做人的打算,想把剩下半碗红糖水让给妻子的张二狗动作一顿,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抬起头,见到那位游道长在看着自己,又想起他按在自己肚子上那一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道长……
为什么这么看他?难道还有什么事吗?
陈松意原本查看张家姑娘手上的伤口,半蹲在地上。
此刻她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正面朝着张二狗:“你是怎么中蛊的,还记得吗?
眼下没有了张家姑娘挣动的动静,空地上安静得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二狗身上。
论起来,他才是蛊传播的源头。
而他一直像滩烂泥一样,昏过去几次,不管是在场的大夫还是官差,都不知道他是怎么中蛊的。
现在陈松意一问,所有人便都看向了他,等着他的回答。
张二狗本来就扭捏着不想说,现在这么多人看过来,他更是压力山大。
“我……延迟觉醒的羞耻心让他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我是……
他的妻子看不下去,在旁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恩公在问你话,还不快说?!
张二狗惨叫一声,才投降道:“我说说说,我——他咽了口口水,“我就是喝醉了,从巷子回家,看到一个美娇娘在对我笑,然后就……
空气顿时安静,大家都觉得巷子里吹来的风变得冷了几分。
他这可不像是中蛊,更像是中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