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在东墙
    林婴俏脸一红,登时将那签文攥在手心,见四下各忙各的,没人发现,这才松了心。

    暗忖:这刚嘀咕完烂桃花,就求到了姻缘签,岂非天意?不过看这签文怪怪的,不在东墙,意思是在野不在朝了,贵婿?呵,林婴收了签筒坐回桌边,暗劝自己当个笑话看看算了,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哥哥。

    左等他不来,右等他还不来。

    林婴陆续差了几波人出去请,都撞邪了一般有去无回的,林婴指派了最后一个人去的时候,心里已经动气了,直言道:“问素,你去告诉我哥,一炷香他还不能来,我立马回山上去,再也不下来了!”

    问素诺了一声也走了,房间里便只剩下她一个人。

    都说茶水提神醒脑,她却越喝越觉得困倦难支,不知不觉,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天昏地暗,林婴其实自觉并没曾睡实,仿佛飘飘忽忽像踩在云彩上似的走了一段路,甚至还在心底反复想着,哥哥怎么还不来啊?怎么突然冷飕飕的?这帮不长眼的看我睡觉了,竟没人替我盖上被子吗?

    可是她想爬起来,想叫个人伺候,却一时醒不起来。

    突然隔着眼皮儿觉察出忽明忽暗的闪电之光,紧跟着轰隆隆的雷鸣证实了处境,一阵邪风吹过,打在人身上有些瘆得慌,身下又冷又硬,谁铺的床啊好像没长手。

    更渗人的是,林婴还能听见自己头顶有一铲一铲的刨地声。

    共情结束。

    分开后,两个人都是久久无言。

    左辞回味了半天:“杀了你,谁能得利?”

    林婴想了想:“……也无人得利吧?”

    左辞道:“肯定有。”

    林婴道:“反正不是蓝彩蝶,她知道我并非真要嫁给柳乘风,没曾挡过她的路。”

    左辞道:“把这些即便有心杀你,也无力做到的宵小都排除掉吧,不然网太大了,山上山下无人不冤。”

    林婴点头,就凭蓝彩蝶和一般人的修为,绝大多数都是做不到的,那么……

    接触过她,能做到,或者可能能做到的人又有谁呢?

    “车驰来使……和柳乘风?”蜻蜓点水都算不上的擦身而过者,哪有下手的契机?

    “也许操纵者并未露面,而是早就安排好了今日,也便于自己洗脱嫌疑。”左辞道:“这样的话,那些本该今日出现却没出现者,岂非嫌疑更大?”

    林婴点头:“柳士昭,他日常不离哥哥左右。”

    左辞道:“茶是谁给你泡的?”

    林婴道:“你也感觉到了?我喝过那茶,五感乱套了,也许我已经失去知觉睡了很久,再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身处乱葬岗了。可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左辞道:“茶里有药吗?”

    林婴摇摇头:“我好几个月才回一次宫,茶叶罐日日留在房里,若被人趁我不在的时候动过也未可知。但我天生对药物敏感,是真的没喝出什么不同之处。”

    “除此之外,好像没有闻到过什么特别的气味。”

    林婴道:“没有闻到过。”

    “趁你睡着了拍一道符,你就失去知觉陷入假死,但前提是怎么让你睡着的?假如茶水,房间和丫鬟都没问题,那……”

    林婴双眼一亮:“宴会!宴会上香烟袅袅,酒菜浓香,我还以为是山上清淡饮食习惯了,如今想来,难保不是在用浓重的调味遮掩什么……”

    左辞蹙眉:“倘若如此……”

    林婴道:“如是宴席有异,那么谁都逃不掉了。我在这里焦心,还不知哥哥是否也遭了什么不测?一朝变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左辞道:“你哥修为高深,不是这点把戏就能搬动。或者是那车驰使臣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对你一人动了什么手脚,他想求娶,你却不应,就干脆换了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弄走你。”

    林婴道:“这怎么至于?何苦非我不娶?”

    左辞道:“万一就是有你不知道的缘故呢?”

    林婴沉吟片刻,仍是摇了摇头:“如是这般,就更不像车驰使节的手笔了,谢家对我哥哥忠心耿耿,车驰人如果要弄走我,更该将我移去一个寻常百姓家里,不显山不露水地控制住。”

    左辞眯了下眼:“如果不是车驰……你说周小媚出现在乱葬岗,真的只是巧合吗?”

    林婴道:“她很轻易就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不像来做大事的样子,周天子不缺人手,犯不着派个傻乎乎的亲生女儿出面吧?”

    说来说去,感觉每个人都可疑,但又都不太像。林婴柔着头,苦思不解。

    左辞微微一笑:“也挺怀疑我的吧?是不是憋了好久,没好意思审问?”

    林婴白了他一眼:“你来历不明,满身破绽,最可疑不过了!”

    左辞笑了:“我也这么觉得,难道我就是你的贵婿?这些人里头,也只我在野不在朝。”

    林婴一怔,气得笑了:“我林婴今生不管嫁谁都是低嫁,天底下又有谁能尊贵过我去?别人能嫁贵婿尚有几分可信,我哪来什么贵婿。”那签文,她当笑话看的。

    左辞也笑:“拐弯抹角,是在打听我家世,怕我配不上你。”

    林婴自然否认:“你爱说不说,我才没有打听你。”

    左辞打量着她,放慢语速:“我若不说,怕有些人茶饭不思,夜难入寐。”

    林婴:“那你快点说吧!省得日后我再茶饭不思,夜难入寐的时候,又莫名其妙多背了一桩桃花债。”

    左辞笑了:“那你听好,我是一位自成一派,略有薄产的乡野散修,上无父母,下无……”

    林婴打断他:“说重点,凌敬第一美人,江州城的首富之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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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什么看上你的?凭家产,还是凭修为?”

    左辞用手拄着脸,歪头瞧着林婴幽幽道:“你好俗气,当然凭我人好心也好。”

    林婴:“……”再也不想和他说话了!

    “还有啊她虽然是凌敬第一美人,但不是什么江州城的首富。她其实是凌敬首富,我之前因为谦虚才往少了说……”

    林婴拧身吹熄了烛火,扯过被子一蒙头。

    满嘴胡诌,她再也不想理会这人了!

    黑暗中,左辞低声一笑:“好没礼貌。”

    林婴暗中蓄力做好了将他一脚踢飞的准备!

    万幸他嘴上顽皮,实际还知道轻重,很自觉地去睡到桌案上面,没有再给林婴添堵。

    次日一早,左辞积极主动地买马套车去,林婴趁他不在,起身偷翻他遗落在桌上的袖囊。

    ——一点能猜中他身份的法宝事物也没有。

    一个做工还算精致、但样式稍显老旧的发簪,也不知道是哪个旧情人的。

    然后就是银票还有几十块普通的饴糖?左辞这么爱吃糖吗?林婴也扒开一个塞到嘴里。

    最后只剩那个破罗盘了。

    他分明随时随地都能买来一个精密的新罗盘,为何一定要宝贝着这个破罗盘呢?

    林婴伸手的时候,那罗盘指针正正道道的指着自己。

    可当她将罗盘拾起来想要看个究竟时,罗盘的指针突然一偏。

    鬼使神差的,林婴顺着指引站到窗前,看见左辞在后院里套车,又牵着马车走到门口付账,随即出了后门绕客栈一圈,是来前门接自己的。

    罗盘的指针始终随他在动。

    眼看就要转到正门的方向了。

    林婴急忙将左辞的东西收整好,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昨晚没睡好吧。”左辞推开门道,“眼睛下面都有青影了。”

    “是么。”林婴装作刚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左辞则将被子抱了出去,将马车里面铺垫得软软,供她躺在里面:“路上再睡一会,到了皇城我会叫你。”

    “好。”

    ——竟然还挺妥帖周到。

    林婴佯做迷糊地委身马车闭目假寐。

    为什么会有罗盘不是指着某个方位、而是指着某个人呢?

    没听说过世上出来什么新奇的法器,应该就是单纯的破旧导致无效的乱指吧?

    这一路车摇马慢。

    不过好在并未偏离方向,说明他是诚心帮自己。林婴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来到城墙下已将近亥时,城门紧闭。夜色下,整座皇城犹如沉默的巍峨巨兽,墙头上的白帆随风飘零,风中似乎都在传送着无尽的悲伤与哀思。

    这与往常歌舞升平的皇城实在太不一样了。

    林婴凝望着城门,心里全是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