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仲春,百花吐芳。
蓝昊天在费宅调养近两月,身上伤疤都已好得七七八八。
闷得慌,蓝昊天天生就是个坐不住的性子。
“出去走走吧!”
他喃喃自语,摸了摸脸上的假疤和胡须,确认伪装没问题,才对院子里正在洒扫的仆从说道:“我出去一趟,若是菲然来了,告诉她我逛逛就回,不必担心。”
“是,卫公子。”
出了门,他不识路,只能沿着小巷往外走。
巷子并不宽敞,两侧宅院桃花探出院墙,在青石板铺就的路面上洒下斑驳光影。
偶有桃瓣飘落肩头,一扫积日以来的阴霾。
边城地处北境,一年只有干雨两季。三月是雨季的开端,他还记得往年这时候,几位哥哥总会邀请他去东南边的草场赛马。
那些马儿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整整半载,一踏入和煦日光,便会欢快嘶鸣。
乌髻是他的座骑,他书念得少,当初爹给他牵来那匹小黑马时,他抓耳挠腮始终想不出个有蕴意的名字。
后来想着,反正这厮通体漆黑,不如就叫乌髻好了。
事后一细想,不觉笑出声来。
乌髻其实是男孩,却顶了个如此香艳的美名。
思及此处,蓝昊天嘴角忍不住扬起一抹弧度。
朱雀大街人流攒动,他朝街道一侧望去,瞥见一抹朱红。
缉拿:
蓝昊天雍州边城人士,此人系叛国将军蓝甄第三子,押返京城途中被贼人劫去,现下落不明。有知情者或拿得此人者,官府皆有所赏。若有知情不报者,与案犯同罪。
仁德十二年二月。
画像上那人面目狰狞,与现实中的蓝昊天云泥之别。
他虽是武将,却长着一张桃花脸。或许朝廷在请画师画像时,那钦差将他被俘后,惨兮兮的模样形容得过分夸张了些。
看着通缉令上的朱字,蓝昊天倏尔冷静到极点。
大街上巡逻的禁军一拨接一拨,频繁又紧密,看来今上是一定要拿住他才会解气。
他扯了扯斗笠边沿,将双眸藏入帽檐下阴影里。
驾一声高呼。
一辆靛青色锦布帷幔的马车迎面驶来,他一抬首便瞧见了那帷幔上绣着的柏树家徽。
“柏家的人……”
马车擦肩而过,蓝昊天低声沉吟。
他曾在京城生活了十二年,对这些世家大族、皇亲贵胄有一定了解。
柏家是信朝七大世家之一,与其他六家不同,柏家族人始终以清流自居。
家风严谨,行事低调,其他六家会掺和的污糟事儿,柏家人绝对不会涉足。
蓝昊天盯着身侧疾驰的马车,微风掀起车帘一角,虽是一瞥,却仿佛窥见一轮皓月。
那人端坐车里,一袭月白圆领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润清雅。
蓝昊天没能认出那人身份,马车迅速离去,拐入东市大街。
“看着像个仙长,不也要食人间烟火么?”
他啧了啧舌,打算去信城最富庶的东市逛逛。
柏清玄的马车停在东市醉春楼门前,这座酒楼也是金家的产业。
他与武家人约好,今日面见洽谈买田一事。
咚咚咚叩响门扉。
小二领着柏清玄来至天字一号间门前。
“武老爷,您请的客人到了。”
“带他进来吧。”
“是。”
小二推开房门,侧过身立在门外,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柏公子,里面请。”
柏清玄跨步迈入门槛,身姿挺拔如松。
嘎吱一声,小二带上房门。
雅间里檀香浓郁,辅一进屋便仿佛置身香山古刹。
“首辅大人?”
身着松绿色锦布深衣的老人满脸惊愕,一把从凳子上立起,定定看着来人。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柏清玄赶忙一揖,“武老爷,晚辈此次是代表金家家主而来,金老板他临时有事不能赴约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武老爷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
他怔了须臾,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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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了一礼,请柏清玄落座:“既如此,那便请大人坐下说吧!”
柏清玄微微颔首,坐至他对面。
微风从敞开的窗棂外拂入,满桌美酒佳肴也不能缓解此间的剑拔弩张。
“武老爷,晚辈坐在这里,便是您的小辈,您无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柏清玄率先开了口,
“再者,晚辈是为买卖而来,您为卖家,晚辈为买家,本是平等关系,无有尊卑之分。”
说着,便要执杯去敬他。
武老爷收敛面上惊愕,
“好,”
他一口闷干杯中清酒,面上骤然窜起一抹厉色,道:“那老夫也不拐弯抹角了,京郊安林河畔的八百亩良田,金老板是要定了吗?”
“是。”
声音清冷,丝毫不拖泥带水。
武老爷看着他一脸淡然,不由愈发气恼:“你、你们!简直就是强盗!”
“武老爷,白纸黑字的契书,您怎能骂我们是强盗?”
柏清玄语气
严肃,直视他道:“您亲笔签下的契书,难不成想要反悔?那些田,是您心甘情愿卖给他们的,不是么?”
“我……你……”
武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他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忍不住重重捶了把桌子。
柏清玄毫无动容,武老爷强行压下怒火,道:“当初签订契约时,那些人苦苦哀求说家里没有多余人力耕种田地,说好将半数良田收成都给武家。临到末了,他们不仅没能兑现承诺,反坑了武家一把,你们、你们不是强盗是什么?”
“可契书上并未有此条目。”
柏清玄冷冷盯着他,眸底的清泉漾起凛冽寒光。
武老爷微微有些怯意,他收敛怒色,道:“老夫早就料到你们会用此疏漏拿捏武家,大人若是不信老夫的话,可叫那些人过来当面对峙,看看老夫所言到底有无掺假?”
八仙桌上菜肴早没了热气,二人谈话才将将开始。
柏清玄指尖微蜷,从容道:“想必武老爷手上还留有那些人的欠债字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