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没料到沐晖会这么说,齐衍舟不禁有些哑然。
她望向沐大人那张冷峻的面容,虽面上仍是春苔覆雪,寒意正盛,可眼中的诚挚又实在是不容有疑。
她见沐晖那副神情,心中的愠意也已消了一半。
可不知为何再开口时,却仍带了几分不饶人的凌厉:“多谢大人体恤。只是……大人既如此说,是否也应为自己考虑?”
沐晖平日里除开镇抚司衙门里的公事甚少与人打交道,此时听闻他刻意藏了针的话自然是凝眉不解。
齐衍舟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我若被牵连其中,大人与我相交,是否也会牵连到大人?”
她说完便撇过头去,有些心虚的不去看沐晖的脸。
这话刚说出口,其实她便已经后悔了。
只是面对着沐晖,又猜到了他的几分心意,在他面前便总有些控制不住肆意而为。
见对面那人不说话,她又忍不住用余光瞥向沐晖的方向。
只见他听罢后便垂下头,因墨色的帽檐挡住了脸,她只能隐约窥见沐大人负着手,将脚下一颗石子踢开。
那动作教人一眼便知镇抚使大人此刻心情不甚畅意。
片刻后,沐晖才又抬起头。
他没有回答齐衍舟的问话,而是用低沉的声音缓缓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齐衍舟见他问的没头没尾,以为沐晖是在问绢铺的事情,便开口道:“大约是十日之前。”
沐晖听罢在心中略一思忖。
十日之前?
恰好是齐衍舟前去北镇抚司寻连睿,托他出手将何燕儿从李府中解救出来的那日。
沐晖敛眸颔首,脸上的神情分辨不清是喜是嗔:“家中人可都允准?”
齐衍舟被问的一头雾水,心道开个铺子而已有什么好允准不允准的?何况燕儿姑娘如今双亲俱亡,唯一的妹妹也不在了,她自己就能做主。
她迟疑着开口:“这……自然是允准的。”
沐晖听罢脸上的神情又沉下来几分:“那家中事预备什么时候办下?”
齐衍舟见沐大人的神情愈发冷冽下来,问的话也是没头没尾。
现下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她也不能直截了当地问沐晖的意思,一时间竟只能按自己的推测来回答,便又道:“大约是下月初二。”
下月初二,她查过黄历。
明堂值神,建星成日,宜安葬入殓。
正是和燕儿姑娘约定好的给王氏和王翠儿立碑之日。
沐晖听罢后点了点头,默然良久。
过了会沉声道:“公事繁多,我便不到场贺你了,”说罢又从腰间的素金革带上解下一枚云纹玉佩,朝着齐衍舟手中一递,“这便算作贺礼罢。”
齐衍舟手捧玉佩,显然是被沐大人问懵了。
她一脸茫然:“什么贺礼?”
未曾听闻立碑下葬竟还要贺礼的!北周朝野都道沐大人向来独来独往,从不与人走什么人情往来,如今燕儿姑娘与他非亲非故,又是何故给这么大礼?
沐大人言简意赅:“自然是成家贺礼。”
成家?!
她将那枚玉佩握在手中,挑眉看向沐晖,只见沐大人神情肃穆,倒不像是连睿等人那般只是说笑。
他好像是……
真的信了。
齐衍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可谁知这副样子落在沐大人眼中,便如同默认了一般。
沐晖只感觉胸口有些闷,可仍沉声宽慰他:“你放心,那事不会牵连到你……们。”
齐衍舟恍然大悟!
敢情两个人站在这里,面对面说了半天,其实是各说各的。
大约是沐晖见她又是托连睿找他将燕儿姑娘从李府解救出来,又是借给燕儿姑娘银钱置办绢铺,又是偶遇她二人说话……
因着这些前情,沐晖竟信了连睿的戏言,以为她和燕儿姑娘之间已互通心意,定下终身。
待她弄清了原委后,再看向沐大人如今兴致不高的那副样子,心下便愈发有了答案。
可她却不着急辩解,反而有意再逗弄一番他:“大人,你怎知不会牵连到我……们呢?”
她俏皮学沐大人说话,刻意在“我”之后加上一个“们”字。
沐大人闻声站在原处。
玄衣如墨,长身如松。
他负手而立,脊背如刀裁般挺阔。
“有我在,你便不会有事。”
她见少年目光灼灼,一双与她对视的冷冽眸中寒意骤减,只剩下满满热忱。
心中若说没有触动,那定然是假的。
她面上如天边云霞般染起一团促狭的绯红,定神望着沐晖,全然忘了方才要逗弄他的心思,连问出的话不由也带了几分真心:“我只问大人一句话……大人为何要为我做这些?”
晚波蓝长衫将她本就姣好的面容衬得白皙若玉,此刻春颊覆粉,姿容更胜月下梨花。
此情此景落在沐大人眼中,自然是看得喉头一紧。
只是沐晖向来为人沉稳,也从未经任何人事,哪里会懂这股述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是什么?便刻意将那燃起的燥热压在心底。
此刻。
内心越是汹涌,面上便越是淡淡:“你曾在那日为我解围两次,我理应谢你。”
原来……
只是这样。
齐衍舟哪知此刻沐晖心中所想,她只觉心中失落。
可几乎是立即便又挂上那清风朗月般的疏离笑容,退后两步,十分守礼的朝沐晖作了小揖。
她将那枚云纹玉佩捧在手中,笑盈盈拜道:“大人言重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是这贺礼,还请大人收回才好。”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只要是经历过那日的,谁不说一句她是以命相搏?
沐晖略一迟疑:“这是何意?”
她抬起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将刚才的心绪压至心底,故作轻松道:“大人,您真信了连大哥的话?”
“我同燕儿姑娘之间,便如同大人与我之间一般。燕儿姑娘在大殿上出面指证使李州归案,我不必受欺君之罪。此番种种,我助燕儿姑娘,也是我理应谢她而已。”
说罢,便将那枚玉佩极为恭敬递到了沐晖面前:“大人,既无成家一说,便也不必大人相送贺礼,还请大人收回罢。”
怎知沐晖却并不接那玉佩,只面上冷冷道:“既送出去了,俨有收回的道理?拿着罢。”
齐衍舟见沐晖态度坚决,只好握着那枚云纹玉佩暂且收下。
她也并不客气,见身上无处存放那枚沐大人亲送的玉佩,便索性直接系在今日腰间的玉带之上。
不曾想身上的晚波蓝长衫和那枚云纹玉佩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更衬她多了几分清隽风流。
沐晖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扫过那枚系在齐衍舟腰间的玉佩,见平日里自己贴身带的物件如今易主他人,虽面上仍是一副冷峻的神情,但从他微扬起的嘴角也能察觉到沐大人此刻心情颇佳。
二人之间方才微妙的氛围也因着齐衍舟将那枚云纹玉佩挂在腰间而告以段落,两人紧绷的神情因此都轻松不少。
齐衍舟见沐晖此刻神情舒展,目光稍一流转,便计上心头:“衍舟记得大人之前曾说过,若有事可去镇抚司寻大人?”
沐晖颔首,惜字如金:“没错。”
齐衍舟笑道:“如今正有一事需要大人帮忙,正好大人就在身前,倒也不必改日再去镇抚司衙门里寻大人了。”
沐晖极为认真问道:“何事?”
齐衍舟瞥眼瞄向了坐在馄饨摊角落处正大快朵颐的连睿,转而又向沐晖问道:“方才因与连大哥玩笑,大人说要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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衍舟心中自责,可否请大人看在那日衍舟曾仗义执言,请大人饶过连大哥一回?”
沐晖本来神情极为认真,可听得齐衍舟居然是为连睿求情,面上便又冷了下来,只见他蹙眉道:“你是哪一年的生辰?”
齐衍舟似乎已经习惯了和沐晖讲话的方式,此刻便笑着答道:“大人怎么想起问这个了?是……”
她话中的建昭元年几欲说出,可到了嘴边又及时收了回去:“是太祖二十九年。”
只因‘建昭’二字如今在北周堪称催命符,稍微知道些其中内情的都不会在青天白日中讲出。
若被有心人听去,只需往衙门里递个消息,轻则家破人亡,重则九族覆灭。
重安帝自登基以来,也早已将关于‘建昭’的一切从大周本纪中抹去。
建昭之治,六年。
能记录下来的都在重安帝的授意下,由北周的史官们尽数挪到了太祖皇帝那里。
沐晖点了点头又道:“我是二十五年生的,比你虚长四岁。”
齐衍舟不明白沐晖此刻提这个是做什么,仍笑着点头称是,心中却暗暗忖度着沐晖的心意究竟为何,不要像方才那般,两人说了半日不过是各说各的而已。
等了片刻后也不见沐大人说话,齐衍舟撇头望过去,只见沐晖冷峻的面容上突然生出些许不自然的意味,轻轻咳了两声后道:“我比你大四岁。”
齐衍舟疑惑应道:“大人,这您刚才已说过了。”
沐晖听罢齐衍舟的答话默在原地半晌,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后便转身向着连睿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约是两人在馄饨摊门口说了半日,那边四五名锦衣卫虽并不敢多看,但一个个的心思却都在这边,如今几人本是低头正在吃饭,瞥眼见沐晖走来,便极有默契的都停下了碗筷。
齐衍舟跟在沐晖身后,但见他坐下后,便侧头和连睿说道:“等下用罢饭你去一趟司礼监,将批了红的驾帖拿回来,存放进衙门里。”
连睿那筷子上还夹着咬了一半的包子:“大哥,不是说让我回去领罚?”
沐晖并未看他,只冷冷答道:“不必了。”
连睿听闻不必领罚自然是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坐在摊位上一扫方才的颓靡,又侃侃而谈起来。
连睿道:“小子,你……”
哪知刚开了个头,便发觉自己喊错了称呼,用手给了嘴上一巴掌,又改口道:“齐公子,听你口音仿佛不是江陵四郡的人?”
连睿因恩荣宴一案齐衍舟为沐晖洗刷冤屈,加之他在破案上显露出的能力,对齐衍舟可谓是改观不少。
此刻也不再以‘小子’称呼,反而文绉绉的称其为齐公子,只是‘小子’叫习惯了,一时竟没改过来。
齐衍舟听闻连睿的话,便朗声笑道:“连大哥,还是照从前那般喊吧。这‘齐公子’也太见外了不是?”
她答话巧妙,十分自然地避过了不想回答的问题。
众人嘻嘻哈哈的调笑着连睿,因而谁也没注意她并未回答她的口音究竟来自何处。
连睿听闻齐衍舟的回答,嘿嘿一笑,竟在那少年如沐春风的笑容里连自己方才的问话也忘记了,顺着她应道:“这怎么行?齐公子是咱们北镇抚司的大恩人,可不能跟从前那样喊了。”
齐衍舟摆了摆手,连声说不妨事,而后看了一眼众人又问道:“怎地没见伍大哥与其他几位大哥?可是有什么差事在身?”
连睿听罢答道:“他们啊,去了……”
可谁知,还没说完,连睿的目光便望向了齐衍舟的腰间,一双浓眉紧皱着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他向前倾身,待看清了那云纹玉佩的形制和上面独独刻有的“晖”字后,才惊声道。
“这……这不是太祖皇帝亲赐给我大哥做寿礼的那枚朝云长松玉佩?我大哥经年佩在身上,怎么如今在你腰上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